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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29 05: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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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祥夫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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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鱼

山上的鱼试读:

第一辑

寸金帖

除夕晚上,鄙人多少年来的习惯是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读 书,当然一边读书一边还会喝喝茶或吃些炒花生之类的东西,到 了后半夜,也许还会再加一杯糖茶,以祈一年的甜甜美美。 起码 鄙人觉得这样度过除夕是很有滋味的。 从小到大,鄙人并不要也 不喜欢和许多人在一起谈笑打牌或京剧慢板样的饮酒达旦,也不 喜穿新衣。 传统的守岁,其实是要人珍惜一年之中最后的时光, 只此一念,便要让人心生百念,这纷纷的百念是既美好而又多少 有些伤感在里边。 在鄙乡,人们珍惜时光喜欢说的一句话是“ 一 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其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 时光都在那里,并不会特别地为了谁而跑到别处或为了谁就忽然 停顿下来止步不前,而唯有在除夕夜细思细想这句话,才会字字 千钧令人心惊。 过去还有这样的对联, 上联是 “ 无情岁月增中 减”,下联是“ 有味诗书苦中甜”,只前七字,便让人心惊胆跳坐卧难安。 世上一切的风花雪月和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原都在这句话里,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的绮丽真切却又往往转眼如梦。 我的朋友诗人雷平阳平时并不轻易开口唱歌,有时酒酣耳热便会站起来唱这首“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那一定 是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他也已经喝了许多。 他会扬着头, 不看任何人,不顾一切“ 呵呵呵呵” 地唱起来。 歌词原是极其简 单,但重复唱每一段的后面都要加上一句“ 唉,可怜人……” 每每 唱到此,总是令人内心起一番震动。 我每次听他唱,眼里亦是有 泪。 人之可怜,原来并不在黄金白银有多少,而是在于光阴总是 一刻不停地从每个人身边流走,把美人变作老妪,把英雄变作常 人,把青春变作垂暮,把黄金变作烂铁! 时光并不会因为你是英 雄它就停顿下来,也不会因为你是穷人它就一下子跳开,时光是 最最公平的,它总是急切地流走,比怒江的水还流得飞快,一旦流 走,便从此再也不会回来做哪怕是短暂的访问。 每每听平阳唱这 首歌,满座人的心情想必都会百味杂陈。 人说来也真是可怜,从 生到死,仿佛不过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回头看看,不觉已长大,不 觉已老去,快乐的时光不觉已经“ 梧桐叶落已成秋” 般的变作了遥 远的回忆。 一个人的快乐大致在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一个人 一生的快乐大致都在父母的身边,唯有在父母的身边,一切才是 快乐的。 ———啊,那些快乐的日子,那些白玉条条的快乐的日子, 怎么会突然都不见了踪影。

早上起来,外面便有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到了晚上便会发生了战事一样地大作起来,吃过早饭,便想找找小时候玩的东西,比 如泥人,还有那种可以拓泥人的模子,找出来也只是看看,还有一 盏小玻璃灯,曾是父亲给买的,找这些东西也只是为了想想当年 的时光,时光即使留不住,回忆还是会在一个人的心里生根。 又 找出一本老版本的惠特曼的《 草叶集》,今天晚上便笃定要读它。

说到除夕的守岁,还有一层爱惜不尽的意思在里边,也并不 是只有时光易去的伤感。 鄙人今年的水仙开得比往年好,叶片才 一指多高便纷纷抽出花蕾,除夕夜有它,其实也就足够。 忽然又 想到了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那篇随笔《 花未眠》,其实人未眠花才 未眠,人与花原是一样的好。

初五记

夜里喝茶,照例是喝绿茶,并不会特意去找出普洱来喝,家里 人都睡了,远远近近有零星的炮仗声,但人们大多都已睡了,明天 是初五,是“ 牛日”,在鄙乡的民间,大年初五叫“ 破五”。 中国人 的数字,“ 三” 算一个特殊的,“ 三阳开泰”,小孩生下后第三天的 洗浴叫“ 洗三”,“ 五” 这个数字却也果然不一般。 五月端午,这一 天在古时是做镜子的最好的时间,要用江心水,许多古镜上都有 “ 五月五日江心水做照子” 字样。 “ 五” 这个数字放在年正月里, 也就是说,热闹的年要告一段落了。 小时候,一过初五,饮食上的 变化就是要吃粗粮了,所以,鄙人对初五这个日子并无多少好感。 现在吃粗粮是件普遍被人们认为是有益于健康的事,但粗粮给我 的记忆并不那么好,最难吃的粗粮鄙人以为是紫红的高粱面,以 高粱面蒸窝窝头,很难吃,热吃很软,味道打死也不敢说好,凉了 吃,十分的硬,有几分像胶皮,现在想想都让人觉得胃里难受。 以高粱面打一锅糊糊,颜色有几分像猪血,真是难喝。 现在的饭店里面可以吃到各种的粗粮, 但唯有高粱面做的食品没有多少花 样,乡下的那种软高粱可以用来吃糕,很软,要有好一点的菜,勉 强可以下咽。 但炖一锅羊肉用来吃高粱糕又像是大不对头,起码 在鄙乡,你这么做会被人笑话,也没有人这么做。 高粱米做米饭 好吃吗? 也不好吃。

初五一过,浩大的春节便会告一段落,虽然炮仗声远远近近 在一大早就又已经响起,但毕竟让人感觉到有气无力,其意兴已 近阑珊。 说到“ 破五”,在民间,这一天并无别的特殊的地方可以 让人言说,只是饭食开始改变了, 粗粮可以上桌了, 这也只是以 前。 而从大年初五开始,另一种真正的热闹要开场,那就是各戏 班可以开始唱戏了。 现在的城市里,人们很少看戏,所以戏班都 去了乡下,这就让人又想起鲁迅先生那篇有名的《 社戏》。 而在北 方,刚刚下过两场雪,地上的冰忽然冻得一如琉璃,出门走路,人 人心里都很虚,步子也都虚虚地迈着,唯恐滑倒。 这样的天气,也 真是不宜去乡下看戏。

还是坐在屋子里以喝茶读书为宜。 年前谁堂赠送两本《 艺僧 六舟》 的精装本,有水仙相伴,这两本书便让人觉得很有滋味,读 读翻翻,喝一杯张一元的花茶,吃一块稻香村的牛舌饼,远远近近 响着零落的炮仗声,我的初五,便这样开始。

上元

昔年去太原,行至离柳巷很近的老鼠巷,便忍不住要踅进店 去买碗元宵吃,平底大黑碗,十多个爽白的小元宵,也没什么好滋 味,只是一味的甜。 但若在家里,要吃元宵非得等到元宵节这一 天,而老鼠巷的元宵却是一年四季都有。

再就是去成都吃赖汤圆,个头比北边的元宵大出许多,真是 肥软可口———元宵难道可以说肥软吗? 你用筷子夹一个软软糯 糯的赖汤圆来看看,那感觉,岂不是肥软?

说到元宵节,其实亦没什么好说,一是吃元宵,二是看花灯。 小时候最喜欢的灯是“ 走马灯”,喜欢它会不停地旋转,即至家大 人亲手给我做一个,又手把手教我做,竹篾红纸,麻纸麻绳,慢慢 糊起,直做得桌上案上到处都是糨糊和红颜色,家大人亦不会说 什么。 但自己做的灯自己也不会特别地去珍惜,做过玩过,后来 便觉无趣了。 再就是在一片硬纸壳上用小刀镂出飞鸟来,然后用这纸壳做灯罩,跳跃着的蜡烛被点着后,光线把灯罩上的飞鸟映在墙上,因为光的跳跃,纸上镂刻的小鸟便有飞动的感觉。 而这 也只是玩几次,久玩亦无趣。 前不久看日本电影《 利休》,忽然看 到了电影里的利休也做了这样一个灯罩, 用灯光让鸟在墙上飞 动,便觉得这部电影讲的故事就在身边。

古时的元宵节看灯并不说是看,而是要说“ 闹”,闹花灯。 其 实也只是要人看人,月下灯下,美人自美,不美的人也像是美了几 分。 灯光是朦胧的,而心情也会跟着朦胧几分,只这朦胧二字,便 让一世界的风物光影都像是比平时亮丽了许多,这就是元宵节。 古时今时的看灯, 其实也只是你看我、 我看你, 心和眼并不在灯 上。 并不像民间小戏《 闹元宵》 那样,一对青年男女只在那里说 灯,这个灯那个灯从头说到尾,是几近疯话。 鄙人总以为在这样 的晚上,有情人两两相会,是应该你看我、我看你才对,是往灯光 稀疏处走才是,哪个真心要看灯。

古时的元宵节有官府的灯官出现。 查遍诸书,都不知道这灯 官是不是临时性的职务,年年只要他在元宵节时出来风光一番, 更不知道他是几品;还有就是想知道他的官务是什么,是监督做 灯? 或者还负责分发灯油? 总之戏台上的那个灯官是穿了红袍, 黑帽黑靴地上来跳一气,然后下去而已。

说到上元节,实在是没什么好说。 人的喜欢有时候是说不清 道不明,而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只觉一世界都是喜滋滋,岁月流丽,月上中天,是月光亦有新意。

夏日记

夏天之难过在于动辄要让人出汗,而且容易长痱子。 近得一 民间偏方,小儿出痱子可以用生姜切片擦擦,比风油精之类要好 得多。 记得那年在峨眉山报国寺,一时肚子痛起来,老和尚命喝 风油精,喝下去居然很快就好了。 那是第一次知道风油精居然可 内服,不管说明书上怎么讲, 总之是内服了一次, 至今也没什么 事。

夏天让人难受的事还有就是胃口不好对付,吃什么都不香, 而且很热的饭吃下去就要冒汗,而大量吃凉的也不是好事。 比如 把街上卖的冰棍一根接一根吃下去谁也受不了。 冰箱现在是普 及用品,买一大堆冰棍放冰箱里想吃就拿一根,这事让古人看见 必会叹为大奢侈。 其实冰箱古已有之,春秋时期吧。 因为手头没 有图谱可翻找,我平时没事总是爱翻看各种的图谱,知道春秋时 期的大墓就曾出土过冰鉴,也就是古时的冰箱,把冰块放进去,再把要冰的食物放在冰之外的那一层里。 在古代,乃至现代,为了对付夏天的炎热,都是要储冰的。 那年在北戴河,就看见工人们 从一个坡底的洞里往外取冰,拉了一车又一车,据说那是一个很 大的储冰之所,冬天把大块的冰一块一块存进去,到了夏天再取 出来食用。 北京这样的冰窖想必不少。 但储存在冰窖里的冰到 底能存放多久? 据说是可以保持一年都不化,一是冰窖要深,二 是冰窖里储满了冰,温度自然是很低,尽管外边是烈日当头,但里 边的温度一定只能是零下。 现在到处都有冷库,各地储冰的洞还 有没有鄙人不得而知,但我想还是应该有吧,天然的冰洞储起冰 来起码还会省下不少钱。 新疆那边储冰,是先在地上挖很深的长 方形的坑,然后把大块大块的冰放进去,上边再苫上草,然后还要 覆上土,到了夏天再把冰一块一块地取出来到集市上去卖,叫“ 冰 果子水”。 “ 冰果子水” 也就是杏干和葡萄干泡的水,再加上一些 刨成末子的冰,在夏天,来一杯这样的“ 冰果子水” 很是过瘾。

夏天之难过,有一个专用名词是“ 苦夏”,但你要是看一看专 门以割麦子谋生的麦客,就不会以为自己的夏天是怎么苦了。 麦 客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首先那热你就受不了。 但我们可能谁都 不准备去当麦客,所以不说也罢。 苦夏之苦首先在于人们都没什 么胃口,与鄙人同乡的邓云乡先生说,到了夏天最好是喝粥,粥菜 便是咸鸭蛋,当然腌制过的咸鸡蛋也可以。 但你不可能一日三餐 都在喝粥,所以还要吃些别的,比如面条,那就一定要是过水面,面条煮好捞起,在凉水里过一下,然后拌以麻酱、黄瓜丝,再来一头新下来的大蒜。 北方在夏天要吃捞饭,那一定只能是小米饭, 蒸好,过水,菜是新摘的瓜茄之属,这个饭也不错。 南方人的大米 饭是否也这样用凉水过一过再吃? 起码是鄙人没这样吃过,也没 听人们说过有这种吃法。 但咸鸡蛋确实是下粥的好东西,而这咸 鸡蛋也只是腌几天就吃,不能腌久了,咸到让人咧嘴就让人受不 了。 常见有人一颗咸鸡蛋吃两回,在咸鸡蛋的一头先用筷子弄个 洞,吃的时候把筷子伸进去一点一点吃,吃一半,再找一小片纸把 这咸鸡蛋的口封好,下一次接着吃,这大概就是因为鸡蛋太咸了。 在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唯有一个地方能让人好受一些,不 知是读谁的小说,像是李贯通兄的小说吧,主人公病了,发烧发得 十分厉害,又是夏天,大夫就让人把他扶到家里的大水缸边,靠着 缸坐着,这不失为一种纳凉的好做法。 小时候,看王妈做凉粉,把 搅好稠糊状的粉膏用铲子一铲一铲地抹到水缸的外壁上,不一会 儿那粉皮就可以从缸壁上剥下来了,也就是做好了。 买回来的黄 瓜洗好了扔到大水缸里,拿出来吃的时候是又脆又凉;还有那种 粉颜色的水萝卜,也是洗好了放在水缸里;还有西瓜,整个放在水 缸里让它凉着。 这必须是那种大水缸。 我的父亲大人,曾把买来 的鲫鱼十来条地放在缸里养着,我对那水便有些嫌恶,父亲大人 反说把鱼放在水里水会更好,而且做饭也用那水,虽然用那水做 出来的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我也不喜。 后来那鱼终被慢慢吃掉。 家里的水缸,一年也是要洗上几次的,那样大的缸,洗的时候只有放倒,这便是小孩子的事,钻到缸里去,里边真的要比外 边凉许多。

那种大缸,现在市面上已经见不到了,茶馆里偶尔还能见到, 种几株荷花在里边也颇不难看。

午时记

午睡前照例要找一本书随便翻翻,顺手便拿到了一本讲琥珀 的小册子,没有多少图片,文字也清浅。 说到琥珀,我父亲大人年 轻时喜欢用琥珀雕刻各种小动物。 那是近半个世纪前的事情,而 现在的抚顺是既没有多少煤可挖,也没有多少琥珀可以拿出来示 人。 而我喜欢琥珀倒不是因为我是抚顺元龙山的人,其缘由说来 可笑,是因为从小吃那种鱼肝油丸,一粒一粒黄且透明而又颇不 难看。 我之对于琥珀,是独喜那种原始的,里边多多少少要有裂 纹,古董家术语叫作“ 苍蝇翅” 的便是。 前不久,把一大块经常放 在手里的琥珀不小心一下子摔作两半,一时怅惘了许久,忽然觉 得那摔作两半的琥珀用来做章料正好,这便想起“ 植蒲仙馆” 的主 人谁堂来。 谁堂不独篆刻精彩,菖蒲也养得极好。 说到菖蒲,起 码在北方是十分的难养。 而文人的案头照例是应该有些绿意才 好,陈从周先生主张到处可以种一种的“ 书带草”,听名字就好,却只宜养在园林的阶前砌下,案头养一盆却太显蓬勃。 那种叫文竹的草,日本人喜欢,川端康成的一张老照片就显示他养了一小盆 在书案上,远远看去确有几分云烟的意思,但一旦长起来其势一 发不可收,可以发展成藤蔓植物一样在屋里到处攀爬。 而唯有那 种金钱菖蒲和虎须菖蒲顶顶合适养在案头,你想让它蓬蓬勃勃起 来,比如你想让它长到大如车轮,那几乎是没有可能,它似乎永远 只那碧绿的一窝。 南国的画家陈彦舟养的菖蒲却分明太高大,放 在茶桌边,猛看像是种了水稻在那里,却也与那茶案相当,坐在其 侧喝茶,让人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之思。 是另一番意境。

读书人的书案,我以为一是要有一点绿意来养眼,二是还要 有一块小小的供石,我以为这供石以灵璧为好,黑而亮或不黑而 亮都好。 我的嗜好是见了灵璧石就要买它一买,陆陆续续买了几 十品,而入眼养心的却仅仅几块。 其中一品小且玲珑,恰像一炷 香点燃后袅袅而起的那股烟,便名之为“ 一炷烟”。 本可以取雅一 点的名字,如“ 轻云起” 或“ 或如烟”,但我宁可要它有踏实的品 性。 还有一品山子,猛看一如宋人玩过大名鼎鼎的那个研山,我 的这个山子上居然也有两个小小的天池, 储水在里边可经旬不 涸。 我们这地方把天池叫作“ 那”,原是极为古老的一种叫法,比 如宁武山上的天池,当地人便叫它“ 那”,而我给我这上边有两个 小小天池的供石取名却叫了“ 十二郎”,因为高高低低一共是十二峰。 这名字让人觉得它与我的关系是石兄石弟,而且有古意。 就鄙人的兴趣而言总觉得古意要比今意好一些。 因为这十二郎的 山子,我便给谁堂去信要了菖蒲,谁堂让人用竹筒寄来,打开来不 免让人惊喜,邮路迢迢,居然还是一窝的绿。 谁堂的养菖蒲在国 内是出了名的,楣其馆曰“ 植蒲仙馆”,他的各种养盆里,最好的是 那方古砖琢成的盆。 若有人问,喜欢菖蒲与供石,其趣味在哪里? 这不太好解答,就像你问热爱法国红酒的朋友红酒的趣味在哪 里,相信他一定答不好。

六月是插荷花的时候,街市上没有荷花卖,却有莲蓬,而一律 又被掐掉了那长长的梗子,无法做瓶插。 太嫩的莲蓬其实也没有 什么吃头,一剥一股水。 今年有个计划,就是要去谁堂那里看看 他的菖蒲,再读读他的印谱。 印谱原是读的吗? 以我的经验是大 有读头,若读得进去,小说又算什么?

甲午夏至日记。

角黍

五月端午必吃的食物是粽子,关于这一点,从南到北并没有 什么两样。 古人把粽子叫作“ 角黍”,是因为粽子有角。 粽子一般 都是四个角,三个角的也有,但据说还有能包出五个角的,《 太平 御览》 卷八五一引晋周处《 风土记》:“ 俗以菰叶裹黍米,以淳浓灰 汁煮之令烂熟,于五月五日及夏至啖之,一名粽,一名角黍。” 古人 包粽子以黍米,黍米即黄米,黄米很黏,味道亦特殊。 昔时人们祭 祖是必用黄米, 一碗黍米饭蒸熟, 黄澄澄供在那里亦真是好看。 若此时派糯米上场,恐怕就要被比下来,虽然糯米洁白,打年糕离 不开它,但白花花的供给祖宗好像不那么好看。

说到粽子,当然离不开包粽子的粽叶,最好是苇子叶,水泽河 汊处到处长有这种水生植物,但一种说法是要用新鲜的碧绿的那 种,另一种说法是一定要用隔年发了黄的,据说味道更浓,这倒让 人不敢一下子就表示反对,就像是我们吃蘑菇,鲜蘑菇怎么也比不过干制的香一样。 但要是画粽子,白石老人画的是那种碧绿的粽,如果用赭石画,也许会被人错认为是摆在那里的一两块石头。 吃粽子要蘸白糖,或者是玫瑰糖卤。 没有听过谁要吃咸粽的,比 如把雪菜包在粽子里边,像吃雪菜炒年糕那样。 当然肉粽子是咸 的,但即使肉粽子是咸的,也很少见有人要一小碟酱油过来蘸粽 子吃。

粽子在中国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食品,一是要在一定的时间 里吃,当然你开一个粽子铺长年地在那里卖也不会有人反对;二 是它不能拿来当作整顿饭吃,也只能像是吃点心一样吃一两个, 然后该吃什么还吃什么。 鄙人对于粽子的态度向来是喜欢肉粽, 那种大肉粽,油汪汪剥一个在碗里,无端端看着就有一种富足感。 吃的时候还真是要蘸一点点好酱油。 一边吃这样的肉粽,一边再 喝一点绍兴酒而不是什么雄黄酒。 雄黄酒向来也不是用来喝的, 而是用它在小孩子的额头上画一个“ 王” 字或点几个点。 雄黄有 毒,怎么能喝? 京剧《 白蛇传》 里许仙让白娘子连着喝了几杯雄黄 酒,而且他自己也跟着瞎喝, 这真是让人担心, 好在那也只是戏 文,如果过端午节,人们真像许仙那样都纷纷地喝起来,到后来不 是被蛇吓死,而是早已被雄黄毒死。 民间的端午节这一天调一点 雄黄酒,也只是这里点点,那里点点,大人们是手心点点,脚心点 点,小孩子是额头点点而已。 还有那艾草,拿来剪作剑的形状挂 在门头,其用意不必细说,民间的各种禁忌说来皆有仙鬼在里边,民间的生活也缘此而丰富。

每年一次的端午节,原本想写一点纪念屈原的文字,却忽然 把话题扯到角黍上来。 也正好借此说一回雄黄酒不能喝,文章也 便找到了这个结尾。

吾家秋色

世奇小弟去年送的几盆菊花这几天开得正好。 夜间的气温 已经零下了几次,等寒流一来,阳台上的花事想必也该匆匆结束 了。 秋菊虽然耐寒,但花事即将阑珊,而刚长出来的嫩菊叶还可 采一小部分用来冲泡,其味之清隽,杭白菊是无法相比的。 这次 去阳朔在街边吃到碧绿的艾叶粑,大小如一片葡萄叶,却要五元 钱一枚,但很是好吃。 如以菊花嫩芽来做“ 菊叶粑”,其清香之气 想必也不会在艾叶粑之下。 总是想写一篇关于菊花的文字,却总 是不知从何处写起,这几天傍晚风起的时候,也只好独自在离地 面七丈多高的地方,面对菊花,想象自己做一回陶渊明。 陶的诗 自小就喜欢,但最终也没喜欢出成绩。

小时候,家父一入秋总是要买几盆菊花回来,特别是那种开 花很多的千头菊,让人有说不出的好感。 花农种出来的千头菊, 花冠极其平整,一米多大的花冠上全是小朵小朵开或尚未开的菊花。 这样的一盆菊花放在院子里,不知有什么消息传出,蜜蜂又不知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菊花的消息,各路的蜜蜂都来了。 那是秋 季最后的热闹,菊花一谢,蜜蜂也就不见了。 蜜蜂中,唯有“ 臭蜜 蜂” 可以用手捉,捉住,在它的腿上绑一根细线,放开让它拼命往 高了飞。 而我对那种个头最大的蜜蜂是既怕又爱,这种蜜蜂通身 黑是黑、黄是黄极为气派,“ 嗡嗡” 地来了,“ 嗡嗡” 地去了,声音很 大;飞得也很霸道, 忽东忽西, 你很怕它会一不小心碰到你的脸 上,有时候“ 嘭” 的一声,这下可好,撞到玻璃上了,一下子掉在窗 台上,肚皮朝天,是一个团儿,但还在“ 嗡嗡嗡嗡” 把身子一拧一 拧,忽然又飞了起来,一下子又不见了。 这种蜜蜂,整整一个夏天 你也见不到几只,经常飞来飞去的是那种臭蜜蜂,与苍蝇为伍,在 花间飞来飞去。 苍蝇会采蜜吗? 想必也会采,因为各路的苍蝇也 都会往花心里钻。 有一种小蜂,比苍蝇还小,曾在阳台上看到,随 即查了查 《 昆虫辞典》, 竟没有查出来, 可惜手头没有 《 昆虫图 谱》。

菊花的香气和牡丹的香气都有几分中药的味道,是药香,闭 着眼闻闻,颇不恶。 白石老人喜画菊花,看他画的菊花,才知道此 老极善用胭脂。 但菊花不好画,菊花实在是没多少风姿可言,笔 墨也跟着不会有多大变化。 菊花开过, 要把它连枝带叶全部剪 掉,放在凉房里让它过冬,让它睡一大觉,到了来年春天再让它出 房,出房一迟,满盆子都是娇黄的菊芽,但只要被风一吹,那黄色的嫩芽马上就会变绿,这时候的菊芽若能及时地采那么一大握,用来做一回“ 菊花版” 的艾叶粑,想来味道肯定是不错。 其实“ 菊 花版” 也是“ 艾叶版”,因为它们都属菊科,是植物中亲亲的堂兄 弟。

清光

常记儿时半夜起来坐等家父从车站回来,外边是好大的月 亮,胡同里石板上是满满簇新簇新的清光,也不是雨湿,而只是月 亮洒落在石板上的那种。 父亲归来,虽已是夜深,而母亲照例要 给家父做饭,一拉一推的老式木头风箱即刻响起,单调而让人感 到温暖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会传得很远。 炒菜是不会的,下一碗 面或再加上两个荷包蛋,是父亲的晚餐,如果这也可以算是晚餐 的话。 这样的晚上,还有别的什么事? 到后来竟全部都忘掉了, 忘不掉的只是那簇新的月光,那月光竟是有几分温婉的意思在里 边。

再一次,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学生领着我走山路,是往一个 村子里的小学校赶,赶去做什么? 是去睡觉,因为只有那里干净 一些,便深一脚浅一脚跟定了他。 虽是走山路,但亦是远远近近 的一派清光,那么好的月亮在城里是看不到的。 抬头与天上的星星互相对望,虽是谁也不认识谁,但也竟让人在心底发一声赞叹,整个的夜空,是刚刚打扫过的那种清旷,每一颗星星都像被人仔 细擦拭过,真是好看。 那清光不是在一片两片石板上,而是浮在 远远近近的庄稼地和山峦上,真是一派清光爽然。

再有一次是随怀一去大觉寺,看了玉兰,喝了茶,而且还吃到 鲥鱼。 怀一说起非典时期的事,说那时候他就被安排住在大觉寺 里,而且把床就安放在露天的石墙之下,据说野猪有时候会在晚 上来访问。 那样的晚上,明月在天,清光在地,古刹钟声,自是清 冷无比,想一想,真是令人向往之至。 我忽然觉着即使是很不好 的非典,也不妨让它再来一次,也好让人在此安住一下。 那天怀 一只是说野猪,我希望听到他说某一头野猪突然一下子钻到他的 床下或再把床拱起来的险事,却最终没有,这又很让人失望。 世 人只知男女相悦是艳福,而露天睡在大觉寺里看月亮,却是比艳 福更要好上十分的事。 想想那遍地的清光,满耳的夏虫鸣,里边 竟是诗的意思。 只可惜玉兰盛开的晚上是不能露宿的, 如能露 宿,把一张竹床支在玉兰树下,设若再有好月亮。

有时候,半夜的时候我起来,碰上月亮好, 我会朝外望它一 望。 不为什么,只为看一看那清光,看一看天上的月亮。 在我心 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月光里真像是有看不到的金粉银粉,正 在絮絮洒落。

岁尾花事

花木的名字,有写实的,如“ 知风草”,是因为一有风它就会轻 轻摇动起来,哪怕是很小很小的风;如荷花,那“ 荷” 字原是“ 合” 字,因为它白天开,到了晚上必定要合拢,亦是写实。 而也有让人 莫明其妙的, 比如 “ 菊花”, 如单单地想一想它为什么会叫 “ 菊 花”,你马上就会不得要领;又比如“ 牡丹”,也是让人想不出是什 么意思,只是那花好,那名字才跟着也好了起来,牡丹在乡下的名 字又叫“ 鼠姑”,简直让人不知道我们的先人为什么会这样叫。 而 有些花木,比如“ 十大功劳”,就让人想它一定会有故事在里边,但 谁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 仙客来” 这种花在中国又叫 “ 兔耳花”,其实是比较写实,其花瓣是有几分像兔子的耳朵,而忽 然看一本翻译过来的讲植物的书,让人想不到“ 仙客来” 居然还有 一个外国人给它起的名字———“ 猪的馒头”,据说欧洲的猪很爱吃 仙客来的根部,仙客来是球形根,是很能长的,猪有时候在地里找到它,一口一口很香地吃起来,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在那里大口大口吃馒头。 我把这个名字告诉我的朋友画家王彤,他听了很是笑 了一会儿。 而“ 仙客来” 这个名字据说是周瘦鹃给起的,其传入中 国想必也没多长时间,查一查宋人的画,还真见不到这种花。 而 这名字起得不能让人说好,仙客是谁? 谁是仙客? 花是仙客吗? 它原本就 长 在 一 个 一 个 的 陶 盆 里, 忽 然 地 开 起 花 来 也 不 能 说 “ 来”,道理是它一直就待在那里原地不动。 不知道周瘦鹃先生给 此花起名字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与“ 仙” 字有关的花不多,而水仙 这个名字却叫得好,也不用施什么肥,只要有水就行。 大约是十 年前吧,《 散文天地》 的主编楚楚一连几年从福州整箱地把漳州水 仙给我寄来,我以为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冬天的礼物。 水仙的香 气是冷,是冷冷的香,而桂花却是热,热烘烘的。 这可能与季节分 不开。 而晚饭花就让人觉着有几分烟火气,因为它总是与人们的 晚饭分不开,人们往往一边吃晚饭一边就看到了它,其实它早上 也开,也大可以叫作“ 早饭花”。 汪曾祺先生出过一本小说集,深 绿的封面,书名就叫《 晚饭花集》。 汪先生的另一本随笔集《 蒲桥 集》 也很好。 这两本书我以为是汪先生所出的书里边最好的集 子。 这两本书的封面都被我翻烂了,但有时候我还禁不住把它找 出来再翻翻,书虽破旧, 但看旧书的心情, 有新版书无可比拟的 好。

今年的岁尾,因为家里有事,没有像往年整箱地把水仙买回来,只好过了一个没有水仙的年。 我以为种水仙,也要像周作人先生建议人们喝绿茶那般“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 雅的陶瓷茶具” 才好,种水仙也要以陶以瓷为好,也不必用刀子既 雕且刻做什么造型,就让它自自然然地长起来开花最好。 今年过 年虽然没有水仙可看,也没有佛手做清供,但朋友送来的蝴蝶兰 和蕙兰却开得很好。 蝴蝶兰的名字也是写实,其花朵很像蝴蝶, 而蕙兰如果不开花光看叶子,却更像是某种水生的草,叶子既宽 且大,与兰花像是很不沾边。 今年岁尾,虽然没有水仙可看,但去 年的佛手还在,因为干缩,已经很小了,但香气还在,放在鼻子前, 是隔年的药香,十分的浓厚。 据说画家吴悦石先生藏有明代的干 佛手,真是令人向往之至。

第二辑

冬笋帖

竹笋之好吃,在于其滋味鲜美,但若只用白水煮而又要你天 天连着吃,便也是大难事。 竹笋要想好吃,必要用有肥有瘦的五 花肉去慢慢煨它,以竹笋入馔,第一要义就是要油大,上海老牌子 的梅林罐头油焖笋,笋几乎浸在油里,家里人吃这个罐头,向来是 先把笋吃掉,然后用里边的笋油炖豆腐,是一点点都不浪费。 笋 一旦被掘离泥土,隔一两日便会发麻,须用开水焯一下。 至于苦 笋,即有著名的《 苦笋帖》,相信古时就有人喜欢它,一如现在的有 些人喜嗜苦瓜。 笋除了苦,尚有酸,桂林酸笋的味道给人的印象 亦是深刻。 吃米粉,若是既有酸豆角又有酸笋,相信许多人会偏 向酸笋。 诗人画家的谷主告诉我,桂林的酸笋又叫“ 吊笋”,而到 底是哪一个 diào 字,尚有待考证。 乙未年我在北京,国祥请我吃 他从家里带来的竹笋,是在新昌的家里做好了用大罐头瓶装到北 京,据说是只用水煮,当然要有油,味道是极其鲜美。 承他美意送我两罐,带回家来,家里人吃了都说鲜。 因为好吃,竟至不舍得吃,原计划放在冰箱里慢慢吃,想不到后来竟然坏掉大半瓶。 国 祥家住新昌那边的山上,是遍山的好竹好茶,他虽把竹笋与茶看 得很贱,但若论懂它们,我想起码是我的朋友里边没有人能够超 过他。 我画竹笋,他看了就开玩笑说“ 笋篰头画成皇冠了,足见待 遇”,玩笑话归玩笑话,但你对北方人说“ 笋篰头”,恐怕是十个人 倒有九个不会懂。 年前南方作家陶群力寄来上好的笋子,是那种 小笋,只有拳头大,论其形便不是画上的那样,却是国祥所说的那 种,笋篰头还在,是两头尖翘翘,必得在根部切一刀再剥剥它才会 像皇冠。 而画家笔下的竹笋无一例外大都是剥过切过的那种,如 果照实画来两头尖尖,一是不好看,二是有时候会让看画的人弄 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群力于隆冬从南方往我这里寄一箱冬笋来, 却正好碰上北方的寒流天气,气温忽然低到零下二十四摄氏度, 那竹笋在路上便早已冻得像石头,但拿来做菜,味道却不变,可见 竹笋是可以冷冻而致远的。 又问问南方的朋友,亦说是可以把竹 笋放在冰箱里冷冻,但不能把笋衣剥去,临吃前再把笋衣剥去,会 保存很长时间。 现在天气又转暖,露台上和屋顶上的雪都化得滴 滴答答,却又发愁群力寄来的竹笋开化了怎么办,所以现在是天 天在吃竹笋,用贵州和湖南的腊肉炒笋丝笋片,味道真是好,剩下 的准备放在冰箱里慢慢地吃。

说到冬笋,其实除了吃就是吃,原没什么好说,著名的天目笋就是用来当零食吃的东西,味道很美,一长条笋,腌了晒,晒了腌,然后盘在一起,以之喝茶最好,如果用来下酒却未必好。 天目笋 现在的做法很多,而最好的就是那种腌过晒过半干不干的,既有 嚼头又有滋味。 把这种笋用水浸泡,然后切很小的丁做素包子, 味道真是好。 但这个包子南方人做来滋味要比北方的好,北方人 不善于吃笋是因为北方既无竹又无笋。

关于竹笋,其实要说的话没有多少,而最后想说的一句是鲁 迅先生曾用竹笋打过很不雅的比方,他说竹笋“ 挺然跷然” 像极男 性的生殖器。 这样的比方,起码是我没在别人那里看到过,而说 竹笋像每男必有的那个物件,说实话,是不大像,足见这是鲁迅先 生的个人感受。

山上的鱼

上个星期天到山里去吃请,山里人结婚请吃饭,照例是叫作 “ 吃请”,因为远,要坐了车一大早就去,因为山路不好走,又太远, 如果时间宽裕,一般都是头天去,在山上先住一晚,晚上可以看大 星星。 这次去山里吃请,别人都劝我不要去,捎一点礼钱就是,但 我想起了和你一起在山里看到的那斗大的星星,便执意去了。 进 了山,想不到天却阴下来,“ 行行重行行” 地到了目的地,左盘右盘 右盘左盘,不知走了有多少的山路,到了地方,已是中午,是一进 门便坐到炕上老和尚盘腿样坐下。 在山里, 一般的吃饭就是吃 饭,而结婚办事的吃饭却必叫“ 坐席”。 刚坐下,天便开始下起雨 来。 淋淋的———也只能用“ 淋淋” 这两个字,也没什么风,雨是直 接从天上垂下来, 坐在屋里看窗外檐头的雨, 倒也好看, 竟有古 意。 这样的雨,在城里是十分少见了,屋顶上的瓦垄,一垄一垄地 把从天上滴落的雨都收集了一下,便像搓绳子一样把那雨水搓得粗了起来,亮亮的一根一根从瓦垄直挂下来,雨绳子落到地上是砰然有声。 因为厨房在外边,每上一道菜都是被人打着伞缩着身 子快步端进来, 亦是好看, 我一时在窗里看窗外满眼都是新鲜。 桌上的长者行起酒来时,菜已上到一半,多是牛肉猪肉羊肉鸡肉, 绿色蔬菜一概很少。 而后来我才注意到最早上来的是一盘鱼,端 然放在桌子正中却没人去动。 很大的一条鱼,浇了汤汁,上边撒 些胡萝卜丝和芫荽叶,亦是好看。 我便伸筷子去夹它一夹,却十 分的硬,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说那鱼是不能吃的,那是看盘,鱼是 用木头做的,放在那里原只是用眼睛看。 北方的山里,据说有人 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鱼。 “ 看盘” 这两个字真是够古老,宋人孟元老《 东京梦华录》 里便有记载,想必你知道。

上山吃请而看到摆在那里只能看而不能吃的鱼,这原也能向 你报告吗? 这几百个字虽不是什么正经文章, 却也要给它个结 尾,那就是我非要看它一看。 撤席之后东家也真让我看了看,果 真是木头雕的鱼,且有须,而且在摆尾,做跳龙门状,只是年月既 久,这木头鱼早被油汁浸透,更像是古董。 虽说这鱼不能吃,山里 人家无论谁家办事,都要把它取出一用,且有一说,叫作“ 富富有 余”。

我却只叫它“ 山上的鱼”。 用手机把这几百个字发给你看,像是有古意在里边,你只当作在看手机线装本。

绍兴酒

家里以前煮鸭子,动辄离不开绍兴酒,那种挂酱色釉的小坛 子,一坛子装五斤,一只鸭子放半坛子酒,鸭子还没煮熟,满屋子 都已经是绍兴酒的味道。

北京的“ 孔乙己饭店” 不止一家,几乎是无论哪一家,店门口 都堆着些放绍兴酒的白泥头酒坛子。 国祥请我和刘庆邦、李云雷 在那里喝酒,大家说好了每人先上一大壶。 然后再上一大壶,然 后再上,还是每人一大壶,大壶是一斤,小壶是半斤,三大壶就是 三斤。 那次真是有些喝多了,送庆邦出去,看他一晃一晃往远了 走,真怕他摔倒。 那次喝酒要了臭卤干子、咸鱼,还有咸肉饼。 喝 绍兴酒不可不吃这三样, 借此可以体会一下江浙一带的饮食风 尚。 坐在那里,忽然就想起了鲁迅先生《 风波》 里边描写的那碗白 米饭,上边是一条乌黑的乌干菜。 白米饭乌干菜,想想都有些让 人动心。 但孔乙己饭店里没有这样的饭,即至后来到了绍兴,也找不到这种饭。 想吃这样的饭,看样子得坐了乌篷船去找闰土的后代。

绍兴酒与烧刀子的老白汾相比,可以说是气味“ 温良”,不会 一上来就吓你一跳,一如六十多度的老白汾,放在鼻子跟前,还没 等喝,一股子酒的“ 杀气” 便直冲脑门儿。 而绍兴酒却是先让你放 下了一切戒备,那个醉是慢慢慢慢积蓄起来的醉,一旦醉倒,要比 白酒都厉害。 绍兴酒要热了喝,没见有人喜欢喝凉绍兴酒,但在 绍兴酒里又是放红枣又是放话梅却大不可取, 是乡下产妇的做 派。 我喝绍兴酒什么都不加,来一块干蒸咸鱼,慢慢慢慢撕了就 酒,或来一只蒸咸肉饼,一点一点用筷子夹了就酒。 茴香豆现在 几乎是所有绍兴饭馆的招牌小菜,实际上这道小菜可以说是普天 下都有。 我家常年备有一大瓶小茴香,煮豆、煮鸡蛋、煮花生米都 会放一些在里边。

绍兴酒得一“ 厚” 字,那当然要是好一点的绍兴酒。 喝绍兴 酒,最好有一杯日本清酒在旁边,对比着品一下,你就知道什么是 酒之薄,什么是酒之厚。 或者是再有一杯高度烧刀子,你就更会 知道什么是酒的温良,什么是酒的烈暴。

冬日暖阳天,晒着那让人动辄起倦意的暖阳,喝一点绍兴酒, 很写意。 而窗外若是漫天风雪,再加上老虎叫样的老西北风,那 你就最好喝高度的烧刀子。 烧酒热肠,风雪高天,别是一种境界。 喝酒为什么? 有乡下民谣如此说:“ 喝酒为醉,娶老婆为睡。”

此话虽俚俗,却不无道理。 喝酒不醉和喝白开水又有何异? 醉亦无妨,但最好不要大醉,予以为以半醉为佳。 真正的喝酒,不必大 酒大肉,两三个知己,四五碟下酒菜,足矣。

莼菜之思

莼菜真是没什么味,要是硬努了鼻子去闻,像是有那么点清 鲜之气,你就是不闻它,而是在水塘边站站,满鼻子也就是那么个 味儿。 莼菜名气之大,与西晋时期一位名叫张翰的人分不开,他 宁肯不做官也要回去吃他的莼菜和鲈鱼,无形中给莼菜做了最好 的宣传,这一宣传就长达近两千年。 莼菜是水生植物,只要是南 方,有水的地方都可能有莼菜,没有,你也可以种。 但要论品质之 好坏,据说太湖的莼菜要比西湖的好。 我只吃过西湖的莼菜,没 有比较,说不上好坏。 莼菜之好,我以为,不是给味觉准备的,而 是给感觉准备的,这感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口感。 莼菜的特点是 滑溜,滑滑溜溜,让嘴巴觉得舒服,再配以好汤,难怪人们对莼菜 的印象颇不恶。 滑溜的东西一般都像是比较嫩, 没等你怎么咀 嚼,它已经滑到了你的嗓子眼里头。 莼菜汤,首先是要有好汤,你 若用一锅寡白水煮莼菜,你看看它还会不会好吃? 莼菜根本就不能跟竹笋这样的东西相比。 莼菜要上席面必须依赖好汤,它的娇贵又有几分像燕窝,没好汤就会丢人现眼。 莼菜是时令性极强的 东西,一过那个节令,叶子一旦老大,便不能再入馔,只好去喂猪。 常见莼菜汤里的莼菜一片一片要比太平猴魁的叶子还大,这还有 什么吃头! 叶子上再挂了太多的淀粉,让人更加不舒服,这样的 莼菜汤我是看也不看,很怕坏了对莼菜最初的印象。 好的莼菜根 本就不需要抓淀粉,它本身就有,莼菜的那点点妙趣就在那点点 自身的黏滑之上。 去饭店,要点就点莼菜羹,汤跟羹是不一样的。 说到以莼菜入馔,那还要数杭州菜为第一。

以莼菜入馔,我以为也只能做汤菜,如果非要和别的东西搭 配,与鱼肉搭配也可以,与鸡片搭配也似乎能交代,但与猪肉羊肉 甚至牛肉相配就没听说过。 莼菜好像是不能做炒菜,但也有,杭 州菜里就有一道“ 莼菜炒豆腐”,但必要勾薄芡。 一盘这样的炒菜 端上来,要紧着吃,一旦那点点薄芡澥开了,稀汤寡水连看相都没 了。 这道菜实际上离汤也远不到哪里去,而这道菜里的豆腐我以 为最好用日本豆腐,日本豆腐比老豆腐老不到哪里去,正好用来 配莼菜。

老北京酱菜中有一品是“ 酱银苗”,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了,我 去了几次六必居,他们是听都没听说过。 汪曾祺先生对饮食一向 比较留意,他曾经在谈吃的文章中发过一问, 问酱银苗为何物。 汪先生也没吃过酱银苗。 我后来偶然翻到有关银苗菜的资料,明人吕毖所著《 明宫史》 载:“ 六月初六日,皇史宬古今通集库、銮驾库晒晾。 吃过水面。 外象赴宣武门外洗。 初伏、中伏、末伏日,亦 吃过水面,吃银苗菜,即藕之新嫩秧也。” 我给汪先生写了一信。

在北京的民间,现在还有没有人吃“ 藕之新嫩秧”? 我很想做 一番调查,也很想再深入一下,调查一下,还有没有用银苗菜做酱 菜的地方。 想来酱银苗也不难吃,首先是嫩,其次呢,我想还应该 是一个字———嫩! 酱菜一旦七七八八地酱到一起,都那个味儿。 什么味儿? 酱菜味儿。 我蛮喜欢北京的酱菜,都说保定的酱菜 好,学生特意从保定带一小篓送我,齁咸! 比我小时候吃过的咸 鱼都咸。 说来好笑,我小时候总是吃咸鱼,那种很咸很咸的咸鱼, 一段咸鱼下一顿饭! 以至于我都错以为凡海鱼都是咸的! ——— 好笑不好笑?

保定的酱菜没北京的酱菜好,北京的酱菜要以六必居为翘 楚。 我有一道拿手好菜,在各种的餐馆里都吃不到, 就是“ 炒酱 菜”,小肉丁儿,再加大量的嫩姜丝,主料就是六必居的八宝菜。 这个菜实在是简单, 实在是不能算什么菜式, 但就是好吃, 就米 饭、佐酒都好。 过年的时候我要给自己炒一个,好朋友来了我要 给好朋友炒一个。 但要是没了六必居的酱菜,我就没辙。

莼菜可不可以像银苗菜那样做酱菜? 俟日后到杭州细细一访。

咬菜根

各种的蔬菜里,大白菜让我感到最亲切。 白石老人题画有云:咬菜根,百事成。 很小的时候,每当家里开始大批大批把大白菜买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冬天就要来了。 那些年,几乎是年年如此,父亲请 人用手推车把大白菜运回家里,先是放在外边晾一晾,用父亲的 话是“ 耗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耗” 字———总之是要让 大白菜在外边晾一晾,然后才把它们放到小仓房里去。 我家的小 仓房在正房南边,快到冬天的时候里边就总是码满了白菜,当然 大白菜最好是下到窖里去,但我们只有小仓房。 大白菜放到小仓 房里,到了天气最冷的时候,上边还要苫好几层草袋子,这样的白 菜一般要吃到第二年春天。 整个冬天,家里人总是要到四壁皆是 白霜的小仓房里去翻大白菜,把下边的倒到上边,再把上边的倒 到下边,让它们的叶子既不能太干,又不能烂掉。 冬天的日子里,几乎饭桌上天天都是白菜,土豆白菜,萝卜白菜,海带白菜,有时候是豆腐白菜。 母亲有时候会用白如玉的大白菜帮子给我们来 个醋熘辣子白。 父亲喜欢用白菜心和海蜇皮拌了吃。 白菜和海 蜇皮都切极细的丝,白菜丝用盐抓过,海蜇丝用开水一焯,二者相 拌,味道极清鲜。 一盘这样的菜,就二两二锅头,简直就是我父亲 的日课。 春天来的时候,母亲会把抽了花莛的白菜心放在水仙盆 里用水养,白菜花娇黄好看。 都说红颜色喜庆,殊不知白菜花的 黄颜色更加喜庆!

白石老人喜欢画白菜,还喜欢题“ 咬得菜根,百事做得”,而我 最喜欢他在白菜旁边题“ 清白家风”。 白石老人画的不是那种紧 紧包住的北京大白菜,而是叶子散开的“ 青麻叶”。 北京大白菜做 醋熘白菜要比别的白菜好,吃涮羊肉也离不开它,吃菜包子就更 离不开它,它的每片叶子恰好都像一只小碗,正好让人可以把馅 儿放在里边。 但这种白菜不好入画,圆滚滚的。 而青麻叶不但入 画,还特别好吃,以青麻叶做菜泥,软烂不可比方。 腌东北酸菜也 是用青麻叶,外边的叶子打掉,整棵大白菜一劈为二,在开水锅里 焯一下,然后就码到缸里去,不用放多少盐,东北的气温既可以让 它慢慢变酸,又可以让它保持其脆劲。 这样的酸菜也只有在东北 才能吃到。 要说做酸菜白肉,四川的泡菜不是那个味儿,韩国泡 菜更不是那个味儿,东北酸菜好在本色,脆、嫩、白! 吃酸菜白肉, 最好是冬天,夏天不是吃东北酸菜的时候。 说到吃,不单单水果是季节性的,酸菜也是季节性的。 要吃四川泡菜,我以为最好是夏天,冬天吃四川泡菜,也不大对路。 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也是晒干菜的时候,把小棵的白菜一劈四瓣挂在那里晒干。 说是晒,其实是阴干,要是晒,一过头就黄 了。 干白菜炖豆腐别是一个味儿,干白菜和鲜白菜一道煮,又是 一个味儿,味道都很厚———味道可以分厚薄吗? 这还真不好说。 冬天的日子里,玻璃窗上满是山水花草般的霜花,你坐在暖烘烘 的屋里,餐桌上是小米干饭和干白菜熬虾米,这顿饭真是朴素简 单而好吃,直让人想到周作人说喝茶的那几句话:“ 喝茶当于瓦屋 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 吃饭和喝茶虽不一样,但 小米干饭加干白菜熬虾米,会让你觉出清淡中的滋味绵长。 我现 在是想的要比做的多,一年四季总是忙,几乎年年都想晒那么一 点干白菜,但每年照例都会忘掉。 而现在的市场上又没干白菜 卖,起码是我经常去的沃尔玛超市就没有,那里有干豆角、干茄子 和干葫芦条,就是没有干白菜,他们说干白菜太麻烦,没等卖多少 就都碎了,碎糟糟的像是烟叶儿,所以现在不再进货。

其实要想吃干白菜还是自己动手去晒的好,今年秋天,也许 不会忘记。

醋下火

好像是也没经过什么会议讨论,也没经过什么会议通过,人 们都一致认为山西人能吃醋。 我在外边吃饭,总有人关心地问我 来不来点儿醋。 我说我从山西来但我不是山西人,虽然我不是山 西人,但我多少还是要来点儿醋, 尤其是吃饺子, 总要来那么点 儿。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朋友里边作家张石山好像是最能吃醋, 每次吃饭前都要先给自己倒那么一小碗———是一小碗而不是半 小碗! 这碗在北方可以说小,但到了广州、上海就绝不能说小,广 州、上海吃饭就用那种碗。 张石山每次吃饭倒那么满满一小碗, 我坐在他旁边总想着看他怎么吃那碗醋,但总是不等你留意,那 碗醋早已经见底。 在山西或在全国,我以为要选举吃醋冠军一定 非张石山莫属,起码在山西,我想不可能有人超过他。

山西出好醋,太原宁化府的醋好,怎么个好,光看每天排队买 醋的人就能知道。 我跟人去过一趟,排队的人真多,是一个长蛇阵,人手一只或两只白塑料桶,来这里打醋没有打一斤二斤的,一打就是二十斤三十斤。 宁化府的老陈醋特别冲, 这不合我的胃 口,我喜欢淡薄一点的,比如北京的醋,颜色和口味都比较淡,这 样的醋我能连喝好几调羹,很好喝。 我不太喜欢吃醋,但我喜欢 每到一地都品一下。 我认为镇江的香醋很好,有股子烟熏的香味 在里边,蘸饺子很好。 但我对白醋很反感,小时候没吃过,大了就 不习惯了,我家的白醋总是放在那里没人动, 要动, 也是拌拌凉 菜,比如凉拌莴苣这样的菜,要是用陈醋就不好看了。

山西人吃醋,宁化府的醋还嫌不酸,醋打回来还要放出去冻, 冻一晚上,醋上边结了一层冰,这层冰是水,把这层冰揭掉再冻, 再冻一层冰再揭掉,冻来冻去,这酸就更酸更浓。 山西醋,好像不 单单是酸,而是香,醋怎么个香,我说不来,这要去问张石山。 我 吃过的最酸的醋是在韩城。 照例是大家坐下来吃饭,第一件事就 是张罗着要醋,醋端上来,颜色真是淡,淡黄淡黄的,这醋能好吗? 我倒了一点儿,我是小瞧了它,想不到韩城这淡黄的醋可真酸,一 下子嗓子和胃都有了反应, 受不了。 我从来都没吃过这样酸的 醋,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柿子醋,用树上结的那种柿子做的醋。 我 是第一次知道树上的柿子居然还能做醋。 我喜欢吃冻柿子,把柿 子放一溜排在外边的窗台上让它冻着,吃的时候放在水盆里涣一 涣。 涣什么? 涣冰。 涣一会儿,冻柿子外边就是一个冰壳子。 吃 冻柿子用嘴吸就行。 想不到我喜欢的柿子能做那么酸的醋,我真不知道柿子是怎么变成醋的。

我的母亲,上了岁数以后好像就不会做东北饭了,我至今都 很想念她做的酸饭,这种饭只在夏天吃,好吃而祛暑。 先把玉米 面发好,和的时候要稀一点。 做酸饭得有特殊工具,是一个可以 把发好的玉米面挤成面条的那么一根小管子,很像是美院学生挤 石膏用的管子,但要小得多。 发好的玉米面就是从这个管子一挤 一挤下到锅里的。 酸玉米面条很好吃,但要放很辣的青椒糊,是 又酸又辣,但好像又不光是酸,酸之外还多少有些北京豆汁的味 道,所以特别好吃。 煮过酸玉米面条的汤很好喝。 我现在喝豆汁 就常常想到母亲做的酸饭,觉着亲切。

黄河最北边的那个小县河曲,人们一年四季都喜欢吃酸饭, 是小米酸饭,吃的时候先上一小盆小米饭,这小米饭不那么酸,再 上一盆酸汤,这酸汤是小米汤,发酵过的,很酸,然后再上一盘老 咸菜,黑乎乎的老咸菜。 河曲人把这个饭叫“ 酸捞饭”。 酸捞饭好 吃不好吃? 好吃。 酸之外,也有点北京豆汁的那个意思,我一吃 就喜欢上了,每次去河曲我都会找酸捞饭吃。 其实不用找,一年 四季,什么时候都有,什么饭店都会做,只要你喜欢吃。 这个饭朴 素开胃。

山西人爱吃醋,当地人有句话是“ 女人不吃醋,光景过不住”, 但你要是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醋,不少人都会说:“ 醋下火!” 我常在心里想,山西人有那么大的火吗?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火? 怎么就那么爱上火? 这么一想就让我想到京剧《 打瓜园》 里的那个看园子的山西老头儿了,别看他手又抽抽,背上又背着个 锅,但他的火气可真大。 我觉得是不是应该给他来点儿醋喝喝, 而且最好是宁化府的老陈醋。

一伙子山西人,给他们来两壶醋,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 打起来。

醋下火!

浆水面

北京的炸酱面是我喜欢吃的,尤其是新蒜下来的时候,不吃 一两回炸酱面好像就不行。 要是问怎么个不行,也说不上来。 口 腹之欲就这样,说不出来,心里还没想明白要吃什么,但脚已经朝 那边走了。 北京的炸酱面这几年不行了,是越来越不行,酱不好, 菜码儿也不地道,总之不是以前那个滋味。

因为喜欢吃面条,有一阵子总是到处找各种面条吃。 那天忽 然就发现了光明桥东北角上“ 食唐” 饭店里的陕西浆水面,实在是 好。 那一阵子,我喊云雷一起去吃,又一阵子,我喊国祥去吃,再 一阵子,我喊燕召去吃, 或者招一帮子七七八八的人一起去吃。 最近又拉了洋子去,他吃了说好,第一天吃下来,第二天还要吃, 下次见面到了吃饭的时候,问他吃什么,居然还是浆水面。 凡吃 过陕西馆子浆水面的朋友,都说这面居然会这么好吃。 这话说的 虽然不是我,也与我无关,但我听了高兴。 吃浆水面要那种很宽的裤带面,细面口感就不好。 面食在中国由来已久,新疆就出土过几千年前的面条,但古人为什么把面条叫作汤饼,我却说不出 来,也不用去管它,我们也管不了。 浆水面到底有多好吃,像是也 说不来,就是想吃它,不但吃,还到处对别人说它的好,当然是快 要到了吃饭的钟点。 原以为浆水面是陕西的特产,想不到山西也 有,前不久诗人吴炯发来照片,说另外的一个诗人玄武从家里给 他带来了浆水,他特意做了浆水面拍了照片让我看。 我说你这面 里怎么会放豆腐? 也更不能七七八八放那么多别的菜。 面一定 要宽的那种,也就是陕北人说的裤带面,而且面条一定要占到碗 的三分之一,汤倒是碗的三分之二。 浆水面便是如此,原来是要 喝那酸酸的浆水。 一碗面,七说八说几近教学。 然后又细细把怎 么做浆水教一番。 好的浆水面只要芹菜来做主,把芹菜切段,用 滚开的煮过面条的面汤一下子泼进去让它发酵,这发好的浆水便 有了芹菜的香气在里边。 还要有韭菜,切段用猪油炒,素油是不 行的,炒几炒放在煮好的面上。 然后再加浆水,一定是汤多面少。 这比较接近张爱玲的吃面标准,张爱玲自己说她吃面只喝汤,一 碗面里只挑几根面条然后把汤喝光了事。 如让她去武汉给她吃 热干面,不知她会不会皱眉头。 上海的葱油面亦如此,干干的一 碗就是没有汤。 我独居在家喜欢做一个面给自己吃,就是先把鸡 蛋和西红柿炒好,另一个锅用来煮刀削面,面煮好直接捞在炒好 的鸡蛋西红柿里,再翻来覆去地炒,出锅时把胡椒锤子拿过来拧几拧,这说菜不菜说面条不面条的东西十分好吃。 吃两碗这样的面,再喝一碗煮刀削面的面汤,日子像是很丰盈。 浆水面让人有瘾,若是我一个人去吃,我一定是要一碗浆水面,必定是那种宽的裤带面,再要一个肉夹馍,然后还会再要一碗 浆水汤,这就足够。 洋子喜欢喝酸梅汤,我在心里想,难道酸梅汤 能比浆水好喝吗? 就洋子喝的那瓶试了一下,要说好,也只是凉。 下一次去,我会要一碗凉的浆水试试。 我在家里做浆水面,专门 去买猪大油———猪肚子里和田玉一般的那块板油,为了吃浆水面 必须有它;还有新下来的蒜,买两大袋子,都放在冰箱里。 新蒜也 是季节性的,过了这个季就没了,在冰箱里储存它也是为了面。

为了做浆水,每每是煮一大锅面条,煮几根是不行的,面汤要 稠一些,面条多面汤才会稠,才合适做浆水,到时我会招呼人过来 吃面条,前来吃面条的朋友便会嘻嘻哈哈说“ 我们实际上是帮助 王先生去做浆水的”,这当然是实话,那面条煮出来是只给他们吃 面条,不给他们喝面汤;面是干的,一定是上海葱油面,也省事也 好吃。 吃完面便喝茶,面汤是不许动的,有想喝的,也不给他们 喝,吃完面便上茶。

写到此处,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帮着吃面的朋友,但下一次 肯定还要这么做,所以借此文事先一并谢过诸位。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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