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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29 10:0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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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柯南·道尔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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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谷

恐怖谷试读:

恐怖谷

作者:(英)柯南·道尔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5-03-01

ISBN:9787550247062

本书由北京凤凰壹力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恐怖谷

第一部 伯尔斯通的悲剧

一、警告

“我倒以为……”我说。“我应当这样做。”福尔摩斯很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相信自己是那种最有耐性的人,可是,我得承认,他这样嘲笑地打断我,的确使我有点不快。“说真的,福尔摩斯,”我严肃地说,“你有时真叫人有些难堪。”

他完全陷入沉思之中,没有立刻回应我的抗议。他一只手支着头,面前放着一口未尝的早餐,两眼凝视刚从信封中抽出来的那张纸条,然后又拿起那个信封,把它举到灯前,非常认真地琢磨它的外观和封口。“这是波尔洛克的笔迹,”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尽管我以前只见过两次他的笔迹,但毫不怀疑这张小纸条就是他写的。这个希腊字母‘ε’上端写成奇怪的花体,这就是它的特别之处。不过,如果这真是波尔洛克写的,那它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了。”

他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刚才的恼怒却随着对他这番话的兴趣很快烟消云散了。“波尔洛克是什么人?”我问他。“波尔洛克,华生,是个假名,一个人的身份符号而已,可是在它背后却是一个诡计多端、十分狡诈的人物。在前一封信里,他毫不隐瞒地告诉我说这并不是他的真名,并且挑衅说,要想在这大都市的茫茫人海中去追踪他是徒劳无益的。波尔洛克之所以重要,并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他所结交的那个大人物。你想想看,与鲨鱼同在的鲭鱼,和狮子在一起的豺狼——总之,一个本身微不足道的东西一旦和一个可怕的怪物携起手来,那会怎么样呢?那怪物不仅强大,而且凶残至极。华生,我看,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莫里亚蒂教授吗?”“那个出名的手段高超的罪犯,在那群恶棍中的名声犹如……”“我替你感到脸红,华生。”福尔摩斯反对地嘟囔说。“我是想说,他在公众中鲜为人知。”“妙!你真是太灵活了!”福尔摩斯大声说道,“真没想到你说起话来也变得这么机智幽默了。华生,今后我可要小心谨慎些。可是从法律上讲,你把莫里亚蒂叫作罪犯,却是绝对的诽谤——这也正是他的奥妙所在!他是古往今来最大的阴谋家,是所有恶行的总策划人,是邪恶社会的控制首脑,一个足以左右或者毁灭国家命运的智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大众对他却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从未受到任何责难,他的善于为人处世和谦逊风度又是那么令人钦佩。因此,就凭你刚才说的这几句话,他就可以把你送上法庭,罚你一年的年金来赔偿他的名誉损失。他不是著名的《小行星动力学》这部书的作者吗?这部书在纯数学领域达到了罕见的高度,据说科学界没有人有能力对它提出批评。这样的人,是可以诽谤的吗?信口雌黄的医生和遭人诽谤的教授——这就是你们两人各自的角色!那可真是个天才呢,华生,可是,只要那些爪牙弄不死我,我们胜利的那一天就终将会到来。”“但愿我能亲眼看到这一天!”我虔诚地欢呼道,“可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波尔洛克……”“啊,是的,这个所谓的波尔洛克是整个链条中的一环,距离它连接着的那个大人物并不远。对我们而言,波尔洛克并不是非常坚固的一环。就我调查到的,他是这个链条中唯一的裂缝。”“可是只要其中一环薄弱,整个链条也不可能坚固啊!”“一点儿不错,我亲爱的华生!因此,波尔洛克就显得极为重要。他还有点起码的良知,加上我又偶尔暗地里送给他几次十镑的钞票做鼓励,他已经事先给我送来了一两次有价值的消息,其所以很有价值,是因为它能使我对某一罪行预防和阻止,而不是事后去惩治罪犯。毫不怀疑,如果我手头有密码,我们

就能发现这正是我刚才说过的那种信。”

福尔摩斯再次把那张纸平铺在空盘子上,我站了起来,凑到他身后,低头看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字条上写着:

534 C2 13 127 36 31 4 17 21 41

Douglas(道格拉斯) 109 293 5 37 Birlstone(伯尔斯通)

26 BIRLSTONE 9 47 171“福尔摩斯,你从这些字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很明显,它是用来传达秘密消息的。”“可是没有解码本,密码信又有什么用呢?”“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毫无用处。”“为什么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呢?”“因为有很多密码,在我读起来,就像读报纸通告栏里的寻人启事一样简单。那些简单的设计对人的智力来讲,只能使人感到是一种消遣,而不会感到厌倦。可是这种密码则不同,它显然要参考某本书中某页上的某些词。除非我被告知是在哪本书的哪一页上,否则我就无能为力了。”“那为什么又有道格拉斯和伯尔斯通两个词呢?”“显然是因为那本书上没有包含这两个词。”“那他为什么不指明是哪本书呢?”“亲爱的华生,你有着与生俱来的机智、天生的狡黠,这使你的朋友们都感到高兴,仅凭这点机智,你当然就不会把密码信和解码本放在同一信封里。因为信件一旦被误送,那你就败露了。就像现在这样,只有两封信都被送错,才会出乱子。现在,我们的第二封信应该已经到了,如果未来的那封信里不能给我们带来解释的文字,或者更可能的是,查阅出这些符号意义的原书,那才使我感到惊讶。”

福尔摩斯的预料过了几分钟就被证实了,小仆人毕利进来了,送来了那封我们所期待的信。“是相同的笔迹,”福尔摩斯打开信封时说,“并且竟然签了名。”当展开书信的时候,他非常高兴地补充道:“喂,华生,咱们有收获了。”可是当他扫视完信的内容以后,他双眉又紧锁起来。“天啊,这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华生,恐怕我们的期待都要变成泡影了。但愿波尔洛克这个人不会遭遇不幸。”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我不愿意再干下去了。这太危险了,他开始怀疑我了。我看得出来他对我起了疑心。当我写完通信地址,打算把密码索引寄给你时,他出人意料地来了。幸亏我把它掩饰住了,要是被他看到的话,那对我就非常不利了。可是我从他目光里看出不信任的神色,请你把上次寄去的密码信烧了吧,那封信现在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了。弗雷德·波尔洛克

福尔摩斯坐了一会儿,用手指搓着这封信,紧皱着眉头,双眼凝视着壁炉中的火光。“也许这并没有什么。可能只不过是他做贼心虚罢了。他认为自己是那群贼党中的叛徒,所以从那个人的眼光里察觉出了谴责的神色。”福尔摩斯终于说道。“我想,那个人就是莫里亚蒂教授吧?”“一点儿也不错!他们那伙人,不管是谁,只要一提到‘他’,都知道指的是谁。他们全体只有一个主宰一切的‘他’。”“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嗯!这倒是一个大问题。当有一个全欧洲第一的智囊在与你作对,而他背后还有黑恶社会的一切势力做支撑的时候,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无论如何,咱们的朋友波尔洛克显然是被吓破了胆——请你比较一下信纸上的笔迹和信封上的字。就像他说的那样,信封上的字是那个不速之客到来之前写的,所以清楚而有力,可是信纸上的字就潦草得几乎看不清楚了。”“那他何必写这封信呢?索性放下不管不就行了?”“因为他怕我会对他纠缠不休,这会给他带来麻烦。”“有道理。”我说。“当然了,”我又拿起原来用密码写的那封信,皱着眉头仔细地琢磨起来,“明知道这张纸上有非常重要的秘密,可是又毫无办法去破译它,简直使人抓狂。”

夏洛克·福尔摩斯推开他一口未尝的早餐,点着了气味难闻的烟斗,这是他冥思苦想时的伴侣。“我很奇怪!”他把背靠在椅子上,凝视着天花板说道,“也许你有马基雅维里才智,但一定有些要点被漏掉了。让我们依靠纯粹的推理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吧。这个人编写的密码信出自同一本书,这就是我们的出发点。”“相当茫然的出发点啊。”“那么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范围缩小一点吧。当我把思想集中到它上面的时候,这件事就似乎不是那么让人费解了。关于这本书,我们能够得到什么暗示的线索呢?”“一无所有。”“嗯,嗯,未必完全糟糕到这个地步。这封密码信,开始是一个大数‘534’,不是吗?我们可以假设,‘534’是密码涉及的那本书的页码。那么我们这本书就是一本大部头了。这样我们就多少有所收获了。关于这本厚书,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可以查明的迹象没有呢?第二个符号是‘C2’,你认为它是什么意思呢,华生?”“毫无疑问是说第二章了。”“我看未必是这样,华生。我相信你会同意我的看法的:既然已经指出了页码,那章节数就无关紧要了。再说,假如534页还在第二章,那第一章就一定长得令人受不了了。”“代表第几栏!”我喊道。“高明,华生。你今天早晨真是才华横溢呀。如果它表明的不是第几栏的话,那我可真就是误入歧途了。所以现在你看,我们开始想象出有一本很厚的书,每页分两栏排印,每一栏又相当长,因为在这信中,有一个词标注的是‘293’。现在我们的推理是否到极限了?”“恐怕是的。”“我亲爱的华生,这样说你就太小看自己了。让你的智慧再焕发一次光芒吧。再动一动脑筋想想看!如果这是一本不常见的书,他一定早寄给我了。在他的计划遭到打乱以前,他非但没有把书寄给我,而只是打算通过信件把线索告诉我。他在信中是这样说的。这就足以表明,这本书一定是他认为我很容易找到的。他有这样一本,所以料想我也会有。总之,华生,这是一本非常普通的书。”“你的话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所以我们已经把搜寻的范围缩小到一本厚书上了。书分两栏排印,并且是一本常用的书。”“是《圣经》!”我得意扬扬地大声说道。“好,华生,好!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不是相当好。即使我接受了对自己的恭维,我也不会列举出这样一本书,莫里亚蒂之流手边不大会有这本书。此外,《圣经》的版本那么多,他很难断定两个版本页码都是相同的。这本书显然只有一个版本。他知道他书上的534页肯定和我书上的534页完全相同。”“可是很少有书符合这种条件。”“一点儿也不错,却是我们的关键所在。我们的查找范围又缩小到版本统一而大家又都会有的一本书了。”“萧伯纳的书!”“华生,这还是有问题的。萧伯纳的用词非常精炼,词汇量有限。从中选词很难用来传递一般的消息。我们还是把萧伯纳的作品排除吧。基于同样的理由,我看字典也不适合。那么还剩下什么书籍呢?”“年鉴!”“太好了,华生!要是你没有猜中的话,那我就大错特错了!一本年鉴!让我们来仔细考虑一下《韦特克年鉴》吧。这是本常用的书。它有我们需要的那么多页数,分两栏排印,虽然开始用词很简练,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结尾时就相当 嗦了。”福尔摩斯从写字台上拿起这本书来,“这是第534页,第二栏,我看这是很长的一段,内容是介绍英属印度的贸易和资源问题的。华生,请把这些字记下来!第13个字是‘马拉塔’,我担心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开始;第127个字是‘政府’,虽然这个字跟我们和莫里亚蒂教授都无关,但至少还有点意义。现在我们再试试看。马拉塔政府做了些什么呢?哎呀,下一个字是‘猪鬃’。我的好华生,咱们没有破解开!这下子算完了!”

虽然他说话时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可是紧锁的浓眉却反映出他内心的失望和恼怒。我也无计可施,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凝视炉火。突然,福尔摩斯的一声欢呼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他冲向书橱,从里面抽出第二本黄色封面的书来。“华生,我们因为太时新上了当!”他大声说道,“咱们弄错了时间,所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今天是1月7号,我们非常及时地买了新年鉴。看来波尔洛克很可能是根据一本旧年鉴凑成他那封信的。毫无疑问,要是他把那封解释的信写完的话,一定会告诉我们这一点的。现在我们看看第534页都讲了些什么。第13个字是‘这’,这就有希望得多了;第127个字是‘有’——‘这有’。”福尔摩斯兴奋得两眼发光,在他数一个个字的时候,他那纤瘦的手指因激动不住地颤抖。“‘危险’,哈!哈!很重要!华生,把它记下来。“这有危险即将降临到某人身上,接下去是‘道格拉斯’这个人名,再下面是‘富有——乡村——现在——在——伯尔斯通——庄园——伯尔斯通——信心——紧急’。你看,华生!你认为纯推理和它的成果如何?如果杂货店有桂冠这种商品出售的话,我一定要叫毕利买回一顶来。”

福尔摩斯破译那密码,我则草草地在膝盖上把它记在一张大页书写纸上。我禁不住盯着这些奇怪的词句。“他传递信息的方式是多么古怪而混乱啊。”我说道。“恰恰相反,他干得非常好,”福尔摩斯说道,“当你仅从一栏文字里找那些用来表达你的意思的字眼时,你很难指望找到你所需要的每一个词。因此你不得不留下一些东西,让你的收信人依靠他的智慧去理解。这封信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一些恶行正在施加到一个叫道格拉斯的人身上,不管这个人是谁,信上说他是一个富有的乡绅。他确信——他找不到‘确信’这个字,只能找到与它相近的字‘信心’来代替——事情已经万分紧急了。这就是我们的答案,而且是一个非常像样的分析结果呢!”

尽管福尔摩斯当初因没有达到他自己向往的高标准而暗自伤神,但是现在他犹如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那样,深为自己的一件作品而陶醉和欣喜。当毕利推开门,把苏格兰场的麦克唐纳德警官引进屋来时,福尔摩斯还在为自己的成功而轻声发笑呢。

那还是早在80年代末的时候,亚历克·麦克唐纳德远没有

像现在这样名噪一时。他那时还是个青年,但是由于他经手的案子都能出色地完成,因而已是深受警探们信赖的一员了。他身材高大、身体健壮,给人一种体力过人的印象;他有饱满的天庭和一双深陷且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睛从浓密的眉毛下闪烁出敏锐、智慧的光芒。他是一个沉默寡言、一丝不苟的人,天性严厉,并带有浓重的阿伯丁口音。

福尔摩斯已经帮他成功办理了两起案子。而他所得到的唯一报酬,就是用智力解决疑难后得到的快乐。因此,对他的业余同行,这位苏格兰人极为热爱和尊敬,这表现在每当他遇到困难,就会虚心地来向福尔摩斯请教。一个平庸的人了解不到比他更高深的东西,但是一个有才干的人却能立即认识到别人的天才。麦克唐纳德已相当富有才干,他深知向福尔摩斯求援并不会使他蒙羞,因为福尔摩斯无论在才能和经验上,在欧洲都已经是无人能出其右的侦探了。福尔摩斯不善交际,可是他对这个高大的苏格兰人却有足够的容忍,见他进来,福尔摩斯面带微笑。“你来得可真早,麦克先生,”福尔摩斯说,“祝你好运,恐怕又有什么新的案件发生了吧?”“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如果你不说‘恐怕’,而是说‘希望’,倒更加合理些。”这个警官带着会心的微笑回答道,“好,只要喝一小口酒就可以赶走这清早阴冷的寒意。我不抽烟,谢谢你,我必须要赶路,对于一件案子来说,案件发生后的最初那几小时是最珍贵的,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不过……不过……”

警官突然停下来,非常惊奇地盯着桌上的一页纸。那是我草草记下密码信的那张纸。“道格拉斯!”他结结巴巴地说,“伯尔斯通!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哎呀,这简直像在变魔术!你到底从哪儿得到这两个名字的?”“这是华生医生和我两人偶然从一封密码信中破译出来的。怎么,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头吗?”

警官茫然不解、目瞪口呆地看看我,又看看福尔摩斯。“是这样的,”他说,“伯尔斯通庄园的道格拉斯先生昨晚被人杀害了!”

二、福尔摩斯的论述

我的朋友就是为这样一个富于戏剧性的时刻而生的。如果说这个令人惊异的消息使他感到震惊,或者甚至使他有所激动,那都是夸大其词。尽管他的脾性并未带有残忍的成分,可是由于长期过度刺激,他毋庸置疑地变得麻木起来。然而,如果说他的感情变得迟钝了,那么他理智的洞察力却极度灵敏。这个简短的消息使我感到恐怖,可是福尔摩斯却没有丝毫的恐惧,他脸上显得颇为平静和镇定,就像一个化学家看到结晶体从过饱和溶液里分离出来一样。“意外!意外!”他说。“看来你并不感到惊讶!”“麦克先生,这只不过引起我的兴趣罢了,绝不是吃惊。我为什么要吃惊呢?我从某方面收到一封匿名信并知道这封信非常重要。它警告我说危险正威胁着某人。一小时之内,我得知这个危险已变成现实,那个人已经死了。它只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可我并不吃惊。”

他简要地把这封信和密码的由来向那警官讲了一遍。麦克唐纳德双手托着下巴坐着,两道淡茶色的浓眉紧锁成一团。“今天早晨我原本要到伯尔斯通去。”麦克唐纳德说,“我此行目的就是问一下你和你的这位朋友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不过,从你说的来看,我们在伦敦也许能处理得更好些。”“我却不这样认为。”福尔摩斯说。“真是活见鬼了!福尔摩斯先生,”警官大声喊道,“在一两天内,报纸上就会充满了对‘伯尔斯通谜案’的报道。可是既然在罪行还没有发生之前,已经有个人在伦敦预料到了,那还算得上什么谜呢?我们只要抓住这个人,那剩下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这毫无疑问,麦克先生。可是你计划怎样去抓住这个所谓的波尔洛克呢?”

麦克唐纳德翻看着福尔摩斯递给他的那封信说:“是从坎伯威尔投寄的——这对我们没有太大的用处。你说这个名字是个假名。这当然不会有什么进展。你不是说你曾送过钱给他吗?”“两次。”“怎样送给他的?”“把钞票寄到坎伯威尔邮局。”“你有没有设法去看看是谁把钱取走的?”“没有。”

警官显出奇怪和一些震惊的样子问道:“为什么没有呢?”“因为我一贯信守承诺。当他第一次写信给我时,我就答应不会去追查他的行踪。”“你认为他后面还有个什么人吗?”“我想当然有。”“就是我曾听你提到过的那位教授吗?”“一点儿也不错!”

警官麦克唐纳德微微一笑,他向我看了一眼,眼皮连连眨动着说:“不瞒你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刑事侦查部门的人都认为你对这位教授有一点偏见。关于这件事,我曾经亲自去调查过。他看上去很像是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博学的、有才能的人啊!”“我很高兴你们认识到他的才能了。”“老兄,人们不得不佩服他啊!在听到你对他的评价以后,我就决定去看看他。我和他就日食的问题闲聊了起来。我想不起来我们怎么会谈到这个问题,不过那时他拿出一个反射灯和一个地球仪来,一下子就把这个现象说得非常清楚了。他借给我一本书,不过不怕你见笑,尽管我在阿伯丁受过良好的教育,但这还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他面容消瘦,头发灰白,讲话时神态庄重,完全可以做一个极好的牧师呢。当我们分别的时候,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就像一位慈父在你走上冷酷而凶残的社会之前为你祝福似的。”

福尔摩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好极了!好极了!麦克唐纳德,我的朋友,请你告诉我,这次愉悦的、动人的会面,我估计大概是在教授的书房里进行的吧。”“就是那样。”“一个很精致的房间,不是吗?”“非常精致——确实非常华丽,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坐在他书桌对面吗?”“正是这样。”“阳光照进你的眼睛,而他的脸则在暗处,对吗?”“嗯,那是在傍晚了,可是我记得当时灯光照向我的脸。”“果然是那样。你是否注意到教授座位上方挂着一幅画?”“我不会漏掉什么的,福尔摩斯先生。也许这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本领。是的,我看到那张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两手托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盯着你。”“那是吉恩·巴普蒂斯特·格鲁兹的油画。”警官竭力地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吉恩·巴普蒂斯特·格鲁兹,”福尔摩斯仰靠在椅背上,两手指尖相对,继续说道,“他是一位法国画家,在1750年到1800年之间名声显赫。当然,这是指他的绘画生涯。现在对他的评价和认可远远高出和格鲁兹同时代的人对他的评价。”

警官的眼神变得有点心不在焉。“我们最好还是……”他说。“我们现在谈论的就是这件事啊,”福尔摩斯打断他的话说,“我所说的这一切都与你所说的‘伯尔斯通谜案’有着非常直接和极为重要的关系。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这一案件的核心呢。”

麦克唐纳德笑得很无力,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的思路转变得有点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福尔摩斯先生。你省略了一两个环节,可我就搞不清楚了。究竟这个已经作古的画家和伯尔斯通事件有什么关系呢?”“对于一个侦探来说,一切知识都是有用的,”福尔摩斯指出道,“1865年时,格鲁兹一幅题名为‘牧羊女’的画,在波达利斯拍卖时,卖到了120万法郎——换算成英镑也在4万以上——即使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以引起你的无限联想。”

显然,这话起了作用,警官现在看起来兴趣十足。“我可以提醒你,”福尔摩斯继续道,“教授的薪金可以从几本可信的参考书中推断出来,每年是700镑。”“那他怎能买得起……”“完全是这样!他怎么能够呢?”“啊,这真是值得注意,”警官深思着说,“请您继续讲下去吧,福尔摩斯先生,我真爱听极了,简直好极了!”

福尔摩斯笑了笑。当听到别人真诚的钦佩时,他总是感到温暖——这正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性格。他问道:“去伯尔斯通的事怎么样了呢?”“我们还有时间呢,”警官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我在门口有一辆马车等着,用不了20分钟我们就可以到维多利亚。但是关于这幅画,福尔摩斯先生,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一次,你从来没有见过莫里亚蒂教授啊。”“是的,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么,你是如何知道他房间里的情况的呢?”“啊,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曾去过他房间三次,有两次是用不同的借口等候他,在他回来之前我就离开了。还有一次,啊,我可不便对一个官方警探讲。那是最后一次,我擅自把他的文件迅速浏览了一遍——获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吗?”“什么都没有。这正是使我感到吃惊的地方。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知道这张画所具有的意义了。它表明莫里亚蒂是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他是如何获得这些财富的呢?他还没有结婚。他弟弟是英格兰西部一个车站的站长。他的教授职位每年是700镑。但是他竟然拥有一张格鲁兹的画。”“那么……”“这样一推论,答案就很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大笔的收入,而这些收入他肯定是用非法手段得来的吗?”“完全正确,当然我这样想还有别的原因——许多蛛丝马迹,隐隐约约地把我们引向这个网的中心,而这个恶毒的动物却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那里。我仅仅提起格鲁兹的一幅画,因为你已经亲眼见到了。”“对,福尔摩斯先生,我承认刚才你说的使人非常感兴趣,不只是非常有兴趣,简直奇妙极了。但是如果你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就好了。他在伪造钞票,私铸硬币,还是在盗窃?他的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你读过关于乔纳森·怀尔德的故事吗?”“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很耳熟。是不是小说里的某个人物啊?我对于小说里的侦探们一向不感兴趣。这些家伙仅仅是在做事,但是从来不告诉你他们是怎样做的。那只不过是一种灵感,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乔纳森·怀尔德既不是侦探,也不是小说里的人物,他是一伙罪犯的头目,生在上一世纪——1750年前后。”“那他对我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麦克先生,你一生需要做的最实际的事就是应该闭门读书三个月,每天读十二个小时犯罪年鉴。任何事物都是循环往复的——实际上也包括莫里亚蒂教授。乔纳森·怀尔德是伦敦罪犯们的隐藏力量,他以15%的佣金向伦敦的罪犯们出售他的点子和组织势力。古老的车轮在旋转,同一根轮辐再次来临。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将来还会再次发生。我将告诉你一两件关于莫里亚蒂的事,你可能会对这感兴趣的。”“你讲的一定使我感兴趣,而且非常感兴趣。”“我偶然地了解到,谁是他链条中的第一个环节——链条的一端系着像流放的拿破仑那样的人物,另一端则系着上百个打手、扒手、勒索犯和靠耍弄花招骗钱的赌棍,链条的中间则是各种各样的罪行。他们幕后的首脑是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而法律对他却无可奈何。你认为莫里亚蒂教授会付给他多少钱?”“我很想听你说说。”“一年6000镑——远远超出了一个首相的收入,这就是付给那个有头脑的人的钱——典型的美国生意原则。我很偶然才了解到这一细节。这就会让你对莫里亚蒂的收入以及他所从事的犯罪规模有些了解了。另外一点就是,最近我注意搜寻了一些莫里亚蒂的支票——仅仅是一些普通的没有嫌疑的支票,这是他用来支付家庭日常开销的。这些支票是从六家不同的银行支出的。对于这些,你是怎么看的呢?”“当然非常可疑!但是你从这推断出了什么?”“他不想让人们对他的财富有任何的流言蜚语。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我毫不怀疑他开了20个银行户头。他大部分财产很可能存在国外的德意志银行或者里昂信贷银行。以后如果你有一两年空闲时间的话,我建议你认真研究一下莫里亚蒂教授。”

随着谈话的继续进行,警官麦克唐纳德逐渐加深了对此的印象,他已经听得出了神。现在,他那种讲究实用性的苏格兰人的智慧,又把他带回到当前的案子上来了。“无论如何,他能够这样做,”麦克唐纳德说,“你说的这些轶闻趣事已经让我们偏离了正题,福尔摩斯先生。你所说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那位教授和本案之间是有一些联系的,这就是你从那个波尔洛克写给你的警告信中得到的。从现实的需要出发,我们能否比这更进一步呢?”“我们应当对犯罪动机建立一些概念。从你一开始提及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这是一起令人费解的,或者至少是一起很难解释的凶杀案。现在,假定犯罪的起因就像我们所怀疑的那样,可能有两种不同的动机。我可以告诉你的第一点就是莫里亚蒂用一种铁的手腕来控制他的手下,他的惩罚非常可怕。在他的法典里仅仅有一种惩罚,那就是死亡。现在我们也许可以假定这个被谋杀的人道格拉斯,曾以某种方式背叛过他的头目——而这被犯罪头目的某个手下知道了,于是,他大难临头,惩罚就随之而来了,而且这个惩戒也会被所有人知道——让他的手下都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好吧,这是一种推测,福尔摩斯先生。”“另一种动机就是这是莫里亚蒂策划的一个常规的营生。那里有抢劫迹象没有?”“这个我倒没有听说。”“如果这样,当然,那么第一种假设可能被推翻,而第二种假设就可能会成立。在分得部分赃物的约定下,莫里亚蒂可能参与了策划,或者是别人给了他很多钱,让他实施了这一谋杀。这两种假设任意一个都有可能。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或者还有两者兼而有之的第三种可能,我们都必须去伯尔斯通寻找解答。我对我们这个对手实在是太了解了,所以不要妄想他会留下任何使我们能够追踪到他的线索。”“那么,我们必须立刻动身去伯尔斯通!”麦克唐纳德大声说道,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天啊!比我预想的时间要晚多了。先生们,我只能给你们五分钟准备时间——只能这些。”“对我们俩来说,这已经非常充足了。”福尔摩斯边说边跳了起来,迅速脱下睡衣并换上外套,“麦克先生,等会儿在路上,请把你了解的一切情况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一切情况”原来少得可怜,但是这却足以使我们确信,我们面临的这个案子非常值得一位专家密切关注。当他留神听那些少得可怜但却值得注意的细节时,他变得活跃起来,不停地摩擦他那纤瘦的手指。那漫长又无所事事的几个星期总算过去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适合的目标让这非凡的才能发挥作用,这非凡的才能就像所有特殊天赋一样,当它毫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就使拥有这些才能的人感到厌倦。无所事事会让敏锐的头脑变得迟钝和荒废。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睛闪闪发光,苍白的脸颊也开始变得红润,他那充满热切期望的脸就像被他发自内心的光芒照亮了一样。他向前倾着依靠在马车上,心无旁骛地倾听麦克唐纳德讲述这个案子的简要情况。这个案子正在苏塞克斯郡等待着我们去解决。警官解释说,他是根据送给他的一份草草写成的报告讲的,这份报告是清晨通过送牛奶的火车带给他的。怀特·梅森,那个地方官,是他的好朋友,在别处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麦克唐纳德能比苏格兰场早收到通知。要请大城市的专家去解决的案子,通常是非常棘手的。亲爱的麦克唐纳德警官(他给我们念的信上这样称呼他):已经有一份公文送到了警署,而这信是写给你个人看的。请打电报通知我,你是坐哪一趟火车来伯尔斯通,以便我去接你。如果我没有时间,将会派人去接站。这个案件不同寻常,请一点时间都不要耽误,尽早出发。如果你能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来,务必请他同来。他会找到一些符合他心意的东西。要不是中间死了一个人,我们会以为全部案子被设计成了一场完美的戏剧。天啊,这真是个非比寻常的案子啊!“你的朋友似乎并不愚蠢。”福尔摩斯说。“是的,先生,依我个人的看法,怀特·梅森是一个精力非常充沛的人。”“好,你还有什么其他情况要说吗?”“只有我们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才会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我们。”“那么,你是如何知道道格拉斯先生和他惨遭谋杀的事实的?”“那是随信附来的正式报告上说的。报告上没有用‘惨遭’二字,这不是官方认可术语,只是说死者叫约翰·道格拉斯。报告中提到他的伤在头部,是被一把霰弹枪射中的;还提到了发现的时间,大概昨晚临近午夜时分。报告还补充说这案件无疑是一桩谋杀案,不过目前还没有对任何人实行拘留。此案显现出一些非常使人费解和特别令人注意的特点。这就是当前我们所知道的全部情况,福尔摩斯先生。”“那么,如果你赞成,麦克先生,我们就谈到这里。如果没有充分证据支持就过早做出结论,对我们这个职业来说非常有害。目前,我能够确定的只有两件事——一个伦敦的大智囊和一个苏塞克斯的死者。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就是需要我们去查清的。”

三、伯尔斯通的悲剧

现在我先用几分钟来描述一下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在我们到达案发地点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暂时把自己认为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放在一边。只有这样,我才能使读者充分意识到有关人物以及决定他们命运的不可思议的环境。

伯尔斯通是坐落在苏塞克斯郡北部边缘地区的一个小村落,那里有成片的非常古老的半砖半木的农舍,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保持原貌,但近年来那里如画的风景和优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很多家境富裕的人在此定居,他们的别墅在四周树林中隐约显现出来。这些丛林被当地人认为是维尔德大森林的边缘,大森林一直伸展到北部的白垩山丘后才开始变得越来越稀疏。随着人口日益增长带来的需求,一些小商店也应运而生了,因此,它的一些前景可以很快变成现实,伯尔斯通将会从一个古老的乡村变成一个现代化城镇。对于一片相当大的农村地区来说,伯尔斯通是其中心,因为这里向东延伸10~12英里,与肯特郡接壤的地区,才有一个距离这里最近的重要城镇滕布里奇韦尔斯市。

距离村镇大约半英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以其高大的山毛榉树而闻名的古老园林,这就是古老的伯尔斯通庄园。这座古老建筑其中一部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当时雨果·德·卡普斯在这个庄园中心建立起一座小型城堡,这片土地是英王授予他的。1543年,该座城堡在一场火灾中遭到损毁。詹姆士一世时,一座砖瓦结构的庄园又在这座领地城堡的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原来那座城堡中一些被熏黑了的基石,也被利用起来。

这座庄园就像许多17世纪早期它的建造者所遗留下来的其他建筑一样,带有很多三角形的山墙和小的菱形玻璃窗户。原来两道用于防卫其富于尚武精神的祖先的护城河,外河已经干涸,当作菜园。内河依然存在,环绕着整个庄园,现在虽然深度只有几英尺,但却还有四十英尺的宽度。一条小河流经其中,蜿蜒不绝,因此,尽管水流有些浑浊,但不像壕沟死水那样不卫生。庄园底层的窗户距离水面还不到一英尺。

通往庄园的唯一道路必须经过一座吊桥,吊桥的铁链和绞盘已经被时间锈蚀和毁坏。然而,这座庄园的新主人实在是精力充沛,竟把它修复好了。现在,这座吊桥不仅能够吊起,而且实际上每天都早晨放下,晚上吊起。于是,一到晚上,庄园就变成了一座孤岛,这样它就恢复到了旧时封建时代的习惯——这一事实和即将轰动整个英格兰的这一案件有直接联系。

这所房子在成为道格拉斯的财产之前,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居住过了,正面临着日趋腐朽成为一道独特的废墟的危险。这个家庭仅有约翰·道格拉斯和他的夫人两个人。道格拉斯不论从性格和容貌上来说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从年龄上看他大概五十岁,有一个很大的下巴和粗犷的面容,蓄着灰白的胡须,一双灰眼睛显得特别敏锐,体形瘦长而有力,他的健壮和活力丝毫不弱于年轻时。他对每个人都显得非常愉悦、和蔼可亲。但是有时他会做出一些不合礼仪的举止,让人对他产生了这样一种印象:他似乎曾经体验过远远低于苏塞克斯郡社会阶层的生活。

然而,尽管那些颇有教养的邻居们看待他的眼光有些好奇而谨慎,但是他仍然在村民中获得了很好的名声,这是由于他对当地一切福利事业慷慨捐款,积极地参加他们的烟火音乐会和其他盛大集会,与此同时,他还有一副让人羡慕的好嗓音,如同圆润的男高音一样,他经常以一支优美的歌曲满足人们要求他歌唱一曲的愿望。他看起来很有钱,据说是在加利福尼亚州开金矿赚来的。从道格拉斯和他夫人的谈话中,人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他本人曾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

道格拉斯慷慨大方,平易近人,给人们留下良好印象,而他的良好声誉由于他那临危不惧的精神再次得到提高。尽管他不是一个高超的骑手,但他却出席每一次狩猎集会,凭着他那令人吃惊的果敢,他不仅坚持下来,而且与最好的骑手不相上下。有一次教区牧师住处起火,在当地的消防队放弃扑救之后,他仍勇敢地冲进火窟尽可能去抢救财产,从此他名声大振。因此,虽然他来到伯尔斯通不过五年时间,但是相当有名。

他夫人在相识的人中同样很受欢迎。按照英国人的习惯,如果未经介绍,一个外乡人来本地定居,能拜访的人非常少。这对她倒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以她的性情,她是不太喜欢社交的。而且,显然她的全部心思都花在专心致志照顾丈夫和料理家务上。据说她是一个英国女子,她和道格拉斯先生在伦敦邂逅,那时他正在鳏居。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皮肤黝黑、体型苗条的美丽女人,比她丈夫年轻二十岁。年龄的巨大差异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们美满的家庭生活。

然而,那些对他们非常了解的人偶尔会提及,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完美无缺,因为妻子对她丈夫过去的生活很少谈论,与其说这是不愿多谈,还不如说她对此知之甚少。这点也被少数具有敏锐观察力的人注意并议论过:一些迹象表明道格拉斯太太有时会表现出有些神经紧张,每逢她丈夫外出回来得过迟的时候,她就会异常不安。流言蜚语在平静的乡村总是很流行,庄园女主人的这一弱点当然也难免被人议论,当一些事件出现后,这件事在人们的记忆中就会变得更加重要,也就具有特殊意义。

还有一个住在庄园里的人,可是说实在的,他只是有时在这里住一下,不过由于这件奇案发生时,他也在场,因此他的名字在人们的议论中就显得特别突出。这个人就是塞西尔·詹姆斯·巴克,居住在汉普斯特德郡黑尔斯洛基市。

塞西尔·巴克身材高大灵活,在伯尔斯通乡村主要街道上的人都认识他,因为他是一个经常出入庄园颇受欢迎的常客。他如此引人注目更多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了解道格拉斯过去的人。巴克本人无疑是个英国人,但是据他自己讲,他在美洲与道格拉斯初次结识,而且那段时间,两个人关系就很密切,这一点很明显。看起来,巴克是一个拥有可观财富的人,而且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单身汉。

从年龄上看,他比道格拉斯要年轻许多——最多45岁,他的身材高大笔直,胸膛宽大,脸刮得精光,就像一个职业拳击手。好像他仅凭粗厚的黑眉毛及咄咄逼人的黑眼睛,就能从敌群清出一条路来,根本不需要他那本领高强的双手的帮忙。他既不骑马,也不狩猎,但却花费大量时间叼着烟斗在这古老的村庄里四处漫步,不然就与庄园的主人一起在景色优美的乡村中驾车游荡,当男主人不在时他就与女主人一起这样。“他是一个性情随和、慷慨大方的绅士,”管家艾姆斯说,“不过,天啊!我可不想和他这样的人发生不愉快!”

巴克与道格拉斯的关系亲密无间,与道格拉斯夫人的关系也一样友爱——可是这种友谊似乎不止一次地激怒她的丈夫,甚至连仆人们也意识到了道格拉斯的烦恼。这就是祸端发生时,这个家庭中的第三个人物。

至于这座老建筑里的其他居民,只要提两个人就足够了——那个大管家艾姆斯是个一本正经、受人尊敬并且能干的人;而艾伦太太则是一个丰满而快乐的人,她分担了女主人一些家务工作。另外的六个仆人就和1月6日晚上的事件毫无关系了。

第一次报警夜里11点45分就传到这个地方的小警所。这个警所是来自苏塞克斯警察队的威尔逊警官在负责。塞西尔·巴克非常激动地冲向警所,猛烈地敲响警钟。“庄园里发生了一起可怕的惨案,约翰·道格拉斯被人杀害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他又迅速返回庄园,警官几分钟后也随后赶到了。警官12点多一点儿赶到犯罪现场,走之前他向郡当局紧急报告了这一严重事件。

警官到达庄园时,发现吊桥已经放下,楼内灯火通明,整个家庭都处在一种毫无秩序和惊慌一片的情况下。面色苍白的仆人们在走廊里挤成一团,惊恐万分的管家站在门口搓弄双手,只有塞西尔·巴克看来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把距离入口最近的门打开,并向警官招手示意跟着他进来。此时,村里普通的从业医生伍德也赶到了,他是一个敏锐而能干的人。三个人一起走进这间发生惨案的房间,惊慌失措的管家也紧随他们走了进来,并随手把他身后的门关上,以免那些女仆们看到这恐怖的场面。

死者仰面躺在屋子中央,四肢摊开,里面穿着睡衣,外面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长袍,赤脚穿着一双毛毡拖鞋。医生跪在他旁边,手里举着一盏刚从桌上拿下来的灯,只看了受害人一眼,就明白没有救活的可能了。死者死状非常恐怖,胸前横着一支稀奇古怪的霰弹枪,枪管在距离扳机前一英尺的地方被锯断了。很明显,是在一个非常近的射程开的枪,而且全部火药都打在死者的脸上,死者的头几乎被炸成了碎片。扳机用铁丝绑在一起,以便同时发射,产生毁灭性的杀伤力。

警官难以承受这样突然降临的重大责任,开始失去勇气并变得困惑不安。“在长官到来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要动。”他惊惶失措地盯着那可怕的头颅,压低声音说道。“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碰过,”塞西尔·巴克说道,“我保证,你们看到的一切和我发现时完全一致。”“当时是什么时间?”警官掏出笔记本来问道。“正好是11点半。我还没有脱衣服。听到枪声时,我正坐在卧室的壁炉旁取暖。声音并不是很大——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一样。我匆忙跑下楼来,我推断我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就跑到那间屋子了。”“门是开着的吗?”“是的,门是开着的。可怜的道格拉斯就和你现在看见的那样躺在地上。他卧室里桌上的蜡烛仍然亮着。过了几分钟,我才把灯点上。”“你一个人也没看见吗?”“没有。随后,我听见道格拉斯太太顺着楼梯走下来,我连忙冲出去把她拦住,以免她看见这恐怖的景象。艾伦太太,那个女管家也来了,把夫人带走了。艾姆斯也来了,我们重新回到房间里。”“可以肯定我听说过吊桥整夜都是吊起来的。”“是的,在我把它放下之前,它是吊起来的。”“那么无论哪个凶手也不可能逃走啊!这是毫无疑问的,道格拉斯先生一定是自杀的。”“我们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你看!”巴克把窗帘拉到一旁,已经完全打开的菱形的玻璃长窗显现出来。“你再看看这儿!”他把灯拿低些,在木质的窗台上照见像一只长筒靴留下的血迹,“有人曾站在这里想逃出去。”“你的意思是有人涉过护城河逃跑了吗?”“正是!”“那么,如果你不到半分钟就跑到这里来了,当时凶手必然还在水里。”“对此我毫不怀疑。我多想当时我就能冲向窗户!可是窗帘遮住了窗户,就和你看见的那样,所以当时我也没有想到这点。那时我听到了道格拉斯太太的脚步声,我不能让她走进这个房间。那情况实在是太可怕了。”“非常可怕!”看着炸碎的头颅和它周围那可怕的血印,医生说道,“从伯尔斯通火车撞车以后,我还没见过这样可怕的重伤呢。”“不过,我看,”警官说道,他那迟缓的、被乡巴佬式的常识局限住的思路仍局限在那个敞开的窗户上面,“你说有一个人涉过护城河逃走了,这非常好。可是我想问你的是,既然吊桥已经吊起来,他又是如何走进房子的?”“啊,问题就在于此。”巴克说道。“什么时间把吊桥吊起来的呢?”“将近6点钟的时候。”管家艾姆斯说。“我听说,”警官说道,“通常在日落的时候把吊桥吊起来。那么一年中这个季节,日落不会是6点钟,应该是在4点半左右。”“道格拉斯太太请客人来喝茶,”艾姆斯说道,“只有等客人们都走了,我才能把吊桥吊起来。后来,是我亲手把吊桥吊起来的。”“这就是说,”警官说道,“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假定他们这样做了——那他们必须在6点钟以前过桥,而且一直隐藏着,直到道格拉斯先生11点以后走进这间屋子里。”“就是如此!道格拉斯先生在他察看烛火是否正常之前,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庄园四周巡视一番。之后他来到这里。那个人正在等着他,并朝他开了枪,然后越过窗子逃跑了,也丢下了枪。我认为就是这样,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解释能够符合眼前的事实。”

警官从死者身旁的地板上捡起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两个姓名开头大写字母“V.V.”,下面是数字“341”。用钢笔很潦草写成。“这是什么?”警官举起卡片问道。

巴克好奇地看着卡片。“我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个,”他说,“这一定是凶手留下来的。”“‘V.V.’——‘341’。我看不出这代表什么意思。”警官用他粗大的手指捏着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着说道,“‘V.V.’是什么?可能是某个人姓名开头大写字母。你在那儿找到了什么,伍德医生?”

一把坚固而精致的大号铁锤放在壁炉前地毯上。塞西尔·巴克指着壁炉台上的一盒铜头钉。“道格拉斯先生昨天在换油画,”他说,“我亲眼看见他站在椅子上把这幅大画固定在上面。铁锤就是这么来的。”“最好还是把铁锤放回原处吧,”警官困惑地用手挠着头说道,“只有警探中头脑最为灵敏的人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还是请伦敦的专家来理清这个案子吧。”他举起灯,围着屋子慢慢地转着。“喂!”警官大声叫喊道,并兴奋地把窗帘拉向一旁,“窗帘是几点钟拉上的呢?”“当灯被点亮的时候,”管家回答道,“那时刚过4点钟没多久。”“可以确定,有人藏在这里,”警官又把灯放低了些,“墙角有长筒靴子留下的非常清晰可见的泥污痕迹。我敢肯定,你的推测得到证实,完全正确,巴克先生。看来,凶手是4点钟以后、6点钟以前溜进屋里来的,那时窗帘已经拉上,吊桥还没有吊起来。他溜进了这间屋子,因为这是他看到的第一间。由于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身,所以他就躲到这个窗帘后面。一切看起来非常明显了。他很可能就是想在屋内盗窃财物。可是不想却正巧碰上了道格拉斯先生,所以他杀害了他并溜之大吉。”“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巴克说道,“不过,我说,我们是不是正在浪费宝贵的时间?我们为何不现在就出发,在凶手逃走以前把这个村子搜查一番呢?”

警官考虑了几分钟。“早晨6点钟以前没有火车,所以他不可能乘火车逃走。如果他两腿水淋淋地在大路上步行,这看起来非常奇怪,肯定会有人注意到他。在援手到来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儿。还有,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走开。”警官说。

伍德医生拿走灯,仔细地检查那具尸体。“这是什么记号?”他问道,“这是否和案情有一些联系呢?”

死尸的右臂从手肘的地方都暴露在长袍外面。大约在前臂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奇特的褐色图案——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三角形,每一条痕迹都异常醒目地凸起在死者灰白的皮肤上。“这不是文身,”医生说道,他的目光透过眼镜紧盯着那个图案,“我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标记。这个人身上的烙印如同牲口身上的烙印,这又意味什么?”“我不敢说知道这到底意味什么,”巴克说,“不过过去十年间我曾多次看到他胳膊上的这个标记。”“我也看到过,”管家说道,“很多次主人挽起衣袖的时候,我都会看到那个奇特的标记。我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它和这个案情没有什么关系了,”警官说道,“但是这同样也是一件怪事。这桩案子涉及的每件事都那么奇怪。哎,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家指着死者伸出的手,非常惊奇。“他们拿走了他的结婚戒指!”他气喘吁吁地说。“什么!”“是的,的确是的!他左手小拇指上总戴着纯金的结婚戒指,上面还戴一个镶有天然金块的戒指,中指上戴着古怪的盘蛇形戒指。现在天然金块戒指和盘蛇形戒指都还在,结婚戒指却不翼而飞了。”“他说得对。”巴克说道。“你是说,”警官问道,“那只结婚戒指戴在另一枚戒指下面吗?”“总是这样!”“那么这个凶手,或者不管那个人是谁,首先要把你说的那个天然金块戒指取下来,再取下结婚戒指,然后把这个天然金块戒指再戴上去。”“是这样。”这位可敬的乡村警官摇了摇脑袋说道,“依我看,我们最好立刻让伦敦的警察来处理这个案子。怀特·梅森是一个聪明人。当地还没有什么案件能把怀特·梅森难倒。过不多久他就会赶过来帮助我们的。不过我想,在案件查清之前,我们只好指望伦敦的人。不管怎样,说来惭愧,这样的案子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力不从心。”

四、黑暗

苏塞克斯的侦探长在凌晨3点钟接到伯尔斯通警官威尔逊的紧急报告,便乘坐一辆轻便单马车从总部赶来,马累得气喘吁吁的。他通过清早5点40分的那趟火车把报告送至苏格兰场。中午12点钟时,他已经在伯尔斯通车站迎候我们了。怀特·梅森先生性情温和、面容安详。他身穿一件宽大的花呢外套,红润的脸颊刮得非常干净,身体强壮,两条向外弯曲的腿刚劲有力,穿着一双长筒橡胶靴子,看起来像个矮小的农夫、退休的猎场看守人,或是说他除了不像地方警署中典型的刑事警官外,像什么人都行。“一件非比寻常的案子,麦克唐纳德!”怀特·梅森反复说道,“当记者们知道这件事后,就会像苍蝇一样赶来。我希望在他们来之前将所有工作做完,一旦记者们来管这闲事会把一切痕迹弄乱。在我的记忆中,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案子。有一些情况将会引起你的兴趣,福尔摩斯先生,不然就是我推断有误。

还有你,华生医生,对一个医生来说,在我们结束工作之前总要发表一些意见的。再找不到其他地方了,你们的房间就在韦斯特维尔阿姆兹旅店,不过我听说房子非常干净非常舒适,仆人会把你们的行李送过去的。先生们,这边走,好吗?”

这位苏塞克斯的侦探是一个活跃并且友善的人。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住处。又过了十分钟,我们就坐在小旅店休息室里谈论起这件案子的大致情况了。这些情况我在上一章已经叙述过了。麦克唐纳德偶尔做些记录,福尔摩斯坐在那里专心倾听着,带着一副吃惊和由衷钦佩的表情,这神情就像植物学家在观察一朵罕见而且珍贵的花朵一样。“奇怪!”听完案情介绍后,福尔摩斯说,“实在太奇怪了!我想不起来以前有比这更离奇的案子。”“福尔摩斯先生,我早想到你会这样说,”怀特·梅森非常高兴地说,“我们在苏塞克斯赶上了好时候。我已经将到今早三四点之间我从警官威尔逊那儿接手这桩案子为止的全部情况告诉你了。天啊!我拼命赶过来!结果证明,我根本用不着这么匆忙,因为那儿没有什么我能够立即做的事。警官威尔逊已经弄清了全部情况。我查对并仔细考虑了一番,多少还加了几点我个人的见解。”“你都干了什么?”福尔摩斯急切地问道。“嗯,在医生伍德从旁帮助下,我首先把铁锤检查了一下。我没有在铁锤上找到暴力痕迹。我原来指望如果道格拉斯先生曾用这把锤子,在他把锤子丢到地毯上以前,锤子上面会留下印痕,可是锤子没有任何痕迹。”“当然,这根本证明不了什么,”麦克唐纳德警官说道,“因为许多使用铁锤的凶杀案,都没有在铁锤上留下任何痕迹。”“完全如此。这不能够证明它没有被使用过。不过如果留下一些痕迹的话,那对我们就有用了。但事实上却没有。然后,我又检查了枪支。这是大号铅弹圆筒火枪。就像威尔逊警官指出的那样,扳机被绑在一起,如果扣动后面一个扳机,两个枪筒会同时发射。不管是谁这样绑的,他肯定是下定决心绝不给这个人有任何生还的机会。这支截断的枪不过二英尺长,一个人能轻易把它藏在大衣里带进来。枪上虽然没有完整的制造者全称,可是两支枪管之间的凹槽上还刻有‘PEN’三个字母,名称的其他部分则被锯掉了。”“是不是那个大写字母‘P’上面写成花体,而‘E’和‘N’两个字母则小一些?”福尔摩斯问道。“正是如此。”“宾夕法尼亚小型武器制造公司,一个非常知名的美国军火制造商。”福尔摩斯说道。

怀特·梅森注视着我的朋友,如同一个小乡村的开业医生望着哈利街的专家一样,专家一句话,就可以解开困扰他的所有难题,“这非常有用,福尔摩斯先生。不用怀疑,你是对的。奇怪!真是奇怪!难道你记住了世界上所有军火制造厂的名称?”

福尔摩斯挥了挥手,将这个话题岔开了。“这无疑是一支美洲霰弹枪,”怀特·梅森继续说道,“我好像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记载,美洲一些地区使用这种截短的霰弹枪。除了枪管上的名称,我想到一个问题,有些证据表明:那个进入房间并杀死庄园主的是一个美国人。”

麦克唐纳德摇了摇头。“老兄,”他说,“你想得实在是太远了,我还根本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证据表明这所庄园里有陌生人进来过呢。”“这敞开的窗户、窗台上的血迹、奇怪的卡片、墙角处靴子的痕迹,还有这支火枪,又怎么说呢?”“那里的一切都可以是伪造的。道格拉斯先生是个美国人,或者说是在美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巴克先生也一样。你没有必要为了说明一些美国人的作为而生造出个美国人来。”“艾姆斯,那个管家……”“他怎么样?可靠吗?”“他跟随查尔斯·钱多斯爵士十年,就像岩石一样非常可靠。五年前道格拉斯买下这座庄园时,他就到这里来了。他从未在庄园里见过这样的枪。”“这枪为了隐藏被改造过了。这就是枪管为什么被截短的原因,他能够装进任何箱子里,他如何能发誓说,庄园里没有这样的枪呢?”“啊,不管怎样,他从未见到过这样一支枪。”

麦克唐纳德摇了摇他那固执的苏格兰人的脑袋。“我还不能确信有人进过房子,”他说,“请你考虑考虑。”每当他在辩论中输了的时候,他的阿伯丁口音就变得更浓了。“我请你再考虑一下,以你的假设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支枪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并且所有的怪事也是一个外来者所为。啊,老兄,这简直不可思议!这完全违背了一般常识。我把它交给你了,福尔摩斯先生,请你根据我们所听到的一切做出判断吧。”“好吧,讲讲你的理由,麦克先生。”福尔摩斯以一种非常公平的口气说道。“假定确有此人,他也绝不是一个窃贼。那个戒指和那张卡片都表明这是一起出于某种私人恩怨的、有预谋的凶杀案。就算这样,现在有一个人溜进屋中来蓄意谋杀。如果他还算明智的话,他就知道,事后要逃跑是很困难的,因为庄园四周环水。他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武器呢?你会说,一定是世界上声音最小的武器。这样他才能指望,事成以后迅速穿过窗户,涉过护城河,然后镇定自若地逃跑。这才合情合理。可是他竟然选择声音最大的武器,明知在枪响以后全庄园的人很快都能跑到出事地点,在他还没涉过护城河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他,这是可以理解的吗?这都是可信的吗,福尔摩斯先生?”“好吧,你的理由很充分,”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回答说,“确实需要有大量的证据。请问,怀特·梅森先生,你当时是否立刻到护城河对岸查看过,有没有人爬出水上岸留下的痕迹?”“没有任何痕迹,福尔摩斯先生。不过对面是铺石的河岸,很难指望能够找到什么痕迹。”“没有任何足迹或污痕吗?”“没有。”“哈!怀特·梅森先生,我们立即动身到庄园去,你不会有什么异议吧?那里可能会有一些可以给我们某些提示的细小线索呢。”“我本计划去的,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我想在我们去之前,最好把这个案件的一切情况让你都先了解清楚。我想,如果有什么冒犯了你……”怀特·梅森怀疑地看着这位业余同行说。“我以前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办过案,”麦克唐纳德警官说道,“他一向光明磊落。”“至少按照我个人对这一工作的理解在行事,”福尔摩斯微笑着回答,“我参与办案是为了伸张正义和给警方帮忙。如果我没有与官方合作,那是因为他们首先不与我合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们争功。同时,怀特·梅森先生,我要求有权利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工作,并且在我认为合适的时间给出我的结果——不只某一时段,而是始终如此。”“我确信,你的参与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怀特·梅森诚挚地说道,“请随我来,华生医生。我46

们都希望将来在你的书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们沿着古雅的乡村街道走去,街道的两边栽种着修剪过的榆树。远处是两个古老的石柱,因风吹雨淋而斑驳变色,上面长满苔藓,顶端上那曾代表伯尔斯通的两个雄狮,现在也已经失去原形。再往前走不远,是蜿蜒曲折的车道,四周是草地和橡树,只有在英国乡村,才能看到这种景色。一个急转弯后,一片长长的、低矮的詹姆士一世时期的别墅映入眼帘,别墅的砖已变成了暗褐色。还有一个老式花园,两旁是修剪过的整齐的紫杉树。我们接近庄园时,就看到一座木吊桥和美丽宽阔的护城河,河水静静流淌,在寒冬阳光的照耀下,像水银一样波光粼粼。

这座古老的庄园经过三百多年的洗礼,饱经沧桑,它目睹几百年来人世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奇妙的是,由于历史悠久,从这些古老的墙上好像就可以显出犯罪的征兆。还有那些高耸的奇怪屋顶以及突出的古怪山墙,更适合隐藏残忍而又恐怖的阴谋。

当看到那些深陷的窗户和前面一片暗淡的颜色以及水流冲刷的景象时,我感到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发生悲剧的场合了。“这就是那扇窗户,”怀特·梅森说道,“紧挨着吊桥右边的那一扇,现在开着,就像昨晚发现时那样。”“对一个想过去的人来说,这扇窗户看起来可够窄的。”“好吧,不管怎样,这个人并不胖,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并不需要你的推论来告诉我们这一点。不过你和我都可以挤过去。”福尔摩斯走到护城河边,朝对岸望去。然后他又检查了石岸和它后面的草地边缘。“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福尔摩斯先生,”怀特·梅森说道,“那儿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人上岸留下的痕迹。不过,为什么他要留下痕迹呢?”“完全正确,为什么他会留下痕迹呢?河水总是这样浑浊吗?”“一般说来就是这种颜色,因为水流带来很多泥沙。”“多深?”“两侧大约两英尺,中间有三英尺。”“那么,我们可以完全排除这人在涉过护城河时溺水身亡的这种想法了。”“不会的,就是小孩也不会。”

我们走过吊桥,一个古怪乖戾、骨瘦如柴的人把我们迎了进去。这就是那个管家,艾姆斯。可怜的老人由于恐惧而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乡村警官威尔逊身材高大、表情凝重、心情抑郁,他仍然在犯罪现场警戒。医生已经离开了。“有新情况吗?威尔逊警官。”怀特·梅森问道。“没有,先生。”“那你可以回去了,辛苦你了。假如有什么需要,我们会再48

派人去请你。管家最好在外面等着,告诉他去通知塞西尔·巴克先生、道格拉斯夫人和女管家,现在,我们有话要问他们。先生们,请允许我首先将我的意见告诉你们,然后得出你们自己的结论。”

这个乡镇专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能够牢牢地抓住事实,头脑冷静清晰,具有丰富的常识。在他的行业里,就凭这些他就会事业有成。福尔摩斯心无旁骛地听他讲话,丝毫没有流露出这位官方解说人经常表现出来的那种不耐烦的样子。“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先生们,对吗?如果是自杀,那么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人开始就把结婚戒指取下并藏了起来,然后他穿着睡衣走到这里,在窗帘后的墙角处踩上泥印,以便留下这种假象:有人曾躲在这里等他,然后打开窗户,把血迹弄到……”“我们当然能够排除这种想法。”麦克唐纳德说道。“因此,我认为,自杀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必然是他杀了。我们所要判断的就是,凶手是庄园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好吧,让我们听听你的高见。”“要在两者中选择任何一个都相当困难,但是两者必居其一。我们先假定是庄园里的一个或几个人作的案。在万籁俱寂,但是人们还没有熟睡的时候,他们把他弄到了这儿,然后用这种世上最古怪、声音最响的武器去作案,以便让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用庄园内从没见过的武器。这个开局看起来并不是很有可能,是吗?”“是的,的确不可能。”“好吧,那么,所有的人都认为,听到枪声后最多不过一分钟,庄园里的人都到了现场。不仅仅是塞西尔·巴克先生一个人,虽然他声称自己是第一个赶到的,但艾姆斯和其他人也同时赶到了。您还能告诉我,在那段时间里罪犯还能够在墙角留下脚印、打开窗户、在窗台上留血迹、从死者的手指上取下结婚戒指以及其余的所有事情吗?这绝对不可能!”“你分析得很透彻,我倾向于同意你的见解。”福尔摩斯说道。“好吧,那么,我们就转过来认为这是外面人作案。可是我们仍然面对一些巨大的困难。但是,不管怎样,存在这样的可能。这个人在4点半到6点钟之间进入了庄园,就是说,在黄昏和吊桥吊起之间的这段时间。有客人进来,门也是打开的,所以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这个人就进来了。他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窃贼,或者他可能和道格拉斯先生有些私怨。因为道格拉斯先生大半生都在美国度过,而这支霰弹枪又像个美国货,那么,看来出于私怨的解释是最有可能的。他溜进这个房间,因为首先看见了它。然后他躲在窗帘后面,一直待到夜里11点以后。这时,道格拉斯先生走进屋里。如果会过面,也是一个短暂的会面,因为道格拉斯太太声称,她在丈夫离开几分钟后就听到了枪声。”“那支蜡烛表明了这一点。”福尔摩斯说道。“一点不错,这支新的蜡烛烧了还不到二分之一英寸。道格拉斯先生一定先把蜡烛放在了桌上,然后才遇袭的。否则,蜡烛会随着他一起倒在地上。这说明他走进房间后没有立即受到袭击。巴克先生到这里时,蜡烛是亮的,灯已经熄灭了。”“这一点很清楚。”“好吧,现在可以重现当时的情景。道格拉斯先生走进房间,把蜡烛放下。一个人从窗帘后走出来,手里拿着这支枪。索要那个结婚戒指——天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一定是这样。道格拉斯屈服了。然后不是那人冷血就是在打斗的过程中——道格拉斯可能抓住了这把我们在地毯上找到的铁锤,凶手残忍地开了枪。事后,凶手丢下枪,大概还有这张写着‘V. V. 341’的奇怪卡片——不管这意味什么——然后从这扇窗逃了出去并涉过护城河。此时,塞西尔·巴克先生发现了凶杀案。你认为怎样,福尔摩斯先生?”“非常有趣,但是不足以令人信服。”“老兄,如果不是其他解释看起来更糟的话,这完全是一派胡言。”麦克唐纳德大声喊道,“有人杀了人,不管他是谁,我也可以清楚地向你们证明,他应该用其他的方法作案。为什么要冒着退路被人切断的危险?为什么明知悄然无声是他逃跑的机会,还要使用这样一种霰弹枪?喂,福尔摩斯先生,既然你说怀特·梅森先生的推论不足以令人信服,你该给我们指点迷津了。”

在长时间的讨论过程中,福尔摩斯一直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倾听,没有漏掉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敏锐的眼睛东瞧瞧,西看看,紧蹙前额思考着。“在进一步推论之前,我想再找出些事实,麦克先生,”福尔摩斯跪在尸体旁边说道,“哎呀!这些伤处真是骇人。能把管家找来一下吗?艾姆斯,我闻知你经常看到道格拉斯先生前臂上有一个不同寻常的记号,一个圆圈套一个三角形的烙印,对吗?”“经常看到,先生。”“你从未听人推测过它的含义吗?”“是的,先生。”“这无疑是火烙的,烙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艾姆斯,现在我注意到道格拉斯先生下巴处有一小块药膏。他健在时你注意到了吗?”“是的,先生,昨天早晨他自己刮胡子时受伤的。”“你是否知道他以前曾刮破脸吗?”“很久没有了,先生。”“值得注意!”福尔摩斯说道,“当然,这可能仅仅是种巧合,否则这也可能说明他有点不安,说明他预感到了危险的存在。艾姆斯,昨天你是否注意到他的行为有点异常?”“让我有点吃惊的是,他好像有点坐立不安,情绪激动,先生。”“哈!这次袭击并非完全没有预料。我们确实有些进展了,对吗,麦克先生?或许你还想继续提些问题?”“没有,福尔摩斯先生,你的确比我技高一筹。”“好吧,那么我们来研究下这张卡片——‘V. V.341’。这是一张粗糙的厚卡片。庄园里有这种卡片吗?”“我想没有。”

福尔摩斯走到桌前,从每一个墨水瓶里蘸点墨水洒到吸墨纸上。“它不是在这个房间里写的,”他说,“这是黑墨水,而另一个却略带紫色,是用粗笔尖写的,而这些却都是细的。我看这是在别的地方写的。艾姆斯,你能解释这是什么意思吗?”“不能,先生,一点也不能。”“你怎么认为,麦克先生?”“它给我的印象是某种秘密团体的名称,和他前臂上的标记相同。”“我也这么想。”怀特·梅森说道。“好吧,我们权且将此作为一个有作用的假设。然后看看我们的困难消失了多少。该社团的一个特工设法钻进庄园,等待着道格拉斯先生,然后用这支枪几乎打掉了他的脑袋,又涉过护城河逃跑了。之所以要在死者身边留下一张卡片——报纸上会刊登出来——是为了让那个团体的其他成员都知道复仇已经完成了。这些事情都是连贯一致的。可是,武器有的是,他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枪呢?”“正是。”“还有,丢失的戒指又该如何解释?”“是啊。”“为什么还没有人被捕?已经两点多了,我确信破晓以后,方圆四十英里内的每一个警察一直在搜寻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外来人。”“正是这样,福尔摩斯先生。”“好的,除非他在附近有个藏身之处,或者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们几乎不会让他逃脱。但现在他们不是已经让他逃脱了吗?”

福尔摩斯走到窗旁,用放大镜察看窗台上的血迹,说道:“这无疑是一只鞋印,相当宽,一个八字脚。真有点奇怪,只要有人到这沾满泥污的墙角来察看脚印,他都会说这个鞋底样式很好。不过,当然这不是很清楚。旁边这桌子下面是什么?”“道格拉斯先生的哑铃。”艾姆斯说道。“哑铃——只有一个,另外一个呢?”“我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本来就一个,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注意到这个了。”“一个哑铃……”福尔摩斯严肃地说,可是被一阵急剧的敲门声打断了。一个身体高大、皮肤晒得黝黑、外表看起来很能干、脸刮得干净的人探进头来看着我们。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出来了,这人就是我听说过的塞西尔·巴克。他用傲慢、疑惑的目光迅速把大家扫视一遍。“对不起,打断你们谈话了,”巴克说,“不过,你们应该听听最新消息。”“凶手抓到了?”“没有这样的好事。但是已经找到他的自行车了。这家伙把他的自行车丢下了。过来看一看,就在大厅门外一百码的地方。”

我们看到三四个男仆和几个游手好闲的人站在马车道上观看那辆自行车,车子被拖出来之前原本藏在常青树丛里。这是一辆很旧的拉奇·威特豪斯牌自行车。车上溅了不少泥点,好像骑过一段相当远的路。车上有个工具袋,里面装着扳手和油罐,可是没有任何线索表明车主是谁。“如果这些东西都有编号和登记,对警方帮助就大了,”警官说道,“不过能得到这些东西,我们也应该很知足了。即使我们找不到他去了哪儿,至少我们还能弄清他从哪里来。不过,那个家伙把自行车丢下真奇怪。没有车子,他究竟又是怎么逃跑的?福尔摩斯先生,对于此案,看起来我们还没理出一点头绪。”“我们真这样吗?”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问道,“我看不一定!”

五、剧中人

当我们返回屋里时,怀特·梅森问道:“对书房要检查的地方,你们都检查过了吗?”“暂时就这些了。”警官说,福尔摩斯也点了点头。“那么,现在你们也许想听一听庄园里一些人的证词,我们可以利用这间餐室。艾姆斯,请你先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管家的叙述简明扼要,给人一种诚实可靠的印象。他是五年前道格拉斯先生刚搬到伯尔斯通时受雇的。他知道道格拉斯先生是位有钱的绅士,钱是他在美国挣的。道格拉斯先生是一位和蔼体贴的雇主——艾姆斯对此还不是很习惯,不过,人无完人。他从未见过道格拉斯先生有过什么恐惧的迹象,恰恰相反,他是他所见过的最勇敢的人。道格拉斯先生之所以每晚叫人把吊桥拉起,源于这座古老庄园的悠久传统,道格拉斯先生喜欢保持传统。

道格拉斯先生很少去伦敦,也绝少离开村子,不过,在案发前一天,曾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买过东西。艾姆斯发现道格拉斯先生那天有些坐立不安,情绪激动,而且一反常态地变得性情急躁,容易发脾气。那天晚上,艾姆斯还未入睡,正在房后面的餐具室里收拾银器,突然听到铃声大作。但是他没有听到枪声,而且也难以听到,因为餐具室和厨房在庄园的最后面,中间还隔着一条长廊,而且长廊的几道门都是关着的。女管家因为听到急促的铃声,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们就一起跑到前厅。

他们跑到楼下时看到道格拉斯太太也正在下楼。不,她走得并不急促,在艾姆斯看起来,她并不是特别惊慌。她刚走到楼下时,巴克先生就从书房冲了出来,拦住道格拉斯太太,并恳求她回到楼上去。“看在上帝分上,回你自己的房间吧!”巴克先生叫喊道,“可怜的杰克已经死了,你也无能为力。看在上帝分上,回去!”

在站在楼梯上的巴克先生的劝说下,道格拉斯太太就回去了。她既没有大声尖叫,也没有大哭大闹。女管家艾伦太太陪她上楼,并一直在卧室里陪伴着她。艾姆斯和巴克先生返回书房,他们在那儿看到的一切情况和警察所看到的完全一样。那时蜡烛没有点着,油灯还亮着。他们往窗外看了一眼,但那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后来他们冲到门厅,艾姆斯转动绞盘把吊桥放下,巴克先生就匆忙赶往警局了。

这就是管家艾姆斯证词的要点。

女管家艾伦太太的证词,只不过进一步证实了与她共事的仆人的证词。女管家的房间比艾姆斯当时干活的餐具室到前厅要近一些,她正准备睡觉时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她有点耳聋,因此可能没有听到枪声,不过,不管怎样,书房离得比较远。她回忆起听到过一些声响,她以为是猛烈的关门声。这还相当早——至少在响铃前半小时。她是随着艾姆斯一起跑到前厅去的。她看到巴克先生从书房出来时脸色苍白、神情激动。巴克先生截住了正在下楼的道格拉斯夫人,并请求她返回去。道格拉斯夫人答了话,但她都说了些什么却没听见。“带她上去,和她待在一起。”他对艾伦太太说。

于是艾伦太太把道格拉斯夫人带回卧室,并尽力安慰她。道格拉斯夫人受到刺激,浑身发抖,但并没有试图再下楼去。她只是穿着睡衣,坐在卧室壁炉旁,双手抱着头。艾伦太太几乎整夜都陪着她。至于其他仆人都已经上床睡觉了,并没有听到铃声,直到警察来后,他们才知道出了事。他们都住在庄园的最后面,也不可能听到什么动静。

到目前为止,女管家艾伦太太,除了哀叹和震惊以外,在盘问中没有补充什么新情况。

在艾伦太太后是塞西尔·巴克先生,作为目击者,他对那晚发生的事情,除了先前他已经告诉警察的外,几乎没有补充什么。就他个人而言,他确信凶手是通过窗户逃走的。依照他的看法,窗台上的血迹就能够证明这一点。此外,当时吊桥是吊起来的,没有其他能够逃脱的路线。他不能解释刺客爬到什么地方去了,以及如果自行车确实是刺客的,为什么他不把它骑走。他不可能在护城河里淹死,因为河中没有一个地方深度超过三英尺。

巴克先生对凶手有非常明确的看法。道格拉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他以前生活中的某些时段,他从来不向人提起。还年轻时,他就从爱尔兰移居到美国了。他变得日渐富有,巴克在加利福尼亚州和他初次结识,他们在该州一个叫作贝尼托坎农的地方合伙经营矿业。他们干得风生水起,但是道格拉斯突然把它变卖,动身来到英国。那时,他是个鳏夫。巴克随后也变卖了产业,来到伦敦生活,于是他们的友谊又重新开始。

道格拉斯给他这种印象:总有种危险在让他感到窒息。巴克先生一直认为道格拉斯突然离开加利福尼亚,并在英国这么僻静的地方租了房子,都和这种危险有关。巴克先生猜想某个秘密团体,某个绝不宽恕人的组织,一直在追踪道格拉斯,不杀死他绝不罢休。道格拉斯的只言片语让巴克有了这种想法,尽管道格拉斯从没告诉过他这是一个什么团体,又怎么得罪了它。他只是推测卡片上的符号和那个秘密团体有关。“你和道格拉斯在加利福尼亚待了多久?”警官麦克唐纳德问道。“总共五年。”“你说,他是一个单身汉?”“一个鳏夫。”“你听说过他前妻是哪里人吗?”“没有,我记得他说过她有德国血统,我见过她的相片,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死于伤寒病,就在我遇到道格拉斯的前一年。”“你知道道格拉斯过去和美国的某一地区有特别的联系吗?”“我听他谈到过芝加哥。他很熟悉那个城市并在那儿工作过。我也听他提到过一些产煤和产铁的地区。他生前周游过许多地方。”“他是个政治人物吗?这个秘密团体和政治有关吗?”“不,他对政治漠不关心。”“你认为他是一个罪犯吗?”“恰恰相反,我一生中还没见过比他还正直的人。”“在加利福尼亚州生活时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他最喜欢在我们山里的矿区停留和工作。如果可能,他绝对不到生人多的地方去。这就是为什么我首先想到有人在追踪他的原因。后来,他突然离开去欧洲,我确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相信他已经接到过某种警告。他离开后一星期,曾有五六个人向我打听他的去处。”“是什么样的人?”“嗯,是一群看上去非常冷酷的人。他们来到矿区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们道格拉斯已经去了欧洲,我也不知道如何找到他。显而易见,他们对他不怀好意。”“他们是美国人,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吗?”“这个,我并不太了解加利福尼亚人。没错,他们确实是美国人,但他们不是矿工。我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那是六年前的事吗?”“差不多七年了。”“这么说,你们在加利福尼亚一共待了五年,所以,这件事至少发生在十一年前了?”“是这样。”“其中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紧追不放。产生这样冤仇的原因绝对不可能是件小事。”“我以为这块阴影笼罩了道格拉斯的一生,使他永远无法摆脱。”“但是一个人危在旦夕,而且知道是怎样的危难,你认为他为什么不请求警察的保护?”“可能这种危险别人无法保护。你们应当知道一件事情,他外出总是带着枪。他的手枪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口袋。可是,不幸的是,昨晚他只穿着睡衣,手枪留在了卧室里。吊桥一旦拉起来,我猜想他就认为他安全了。”

麦克唐纳德说道:“我希望时期更清楚些。道格拉斯离开加利福尼亚州已经六年了。你第二年就随着他也来了,是不是?”“是这样。”“他已经结婚五年了。你一定是在他结婚的那年返回来的吧。”“大约在婚前一个月。我还是他的男傧相呢。”“在他结婚以前,你认识道格拉斯夫人吗?”“不,我不认识她。我已经离开英国十年了。”“但是后来你们经常见面。”

巴克严肃地看着侦探。“应该是后来经常和他(道格拉斯)见面,”巴克回答道,“如果我和她见面,那也是因为你不可能在拜访一个朋友时,而不认识他的妻子。如果你想象其中有什么关系……”“我什么也没有想象,巴克先生。我有责任质询与案情有关的每一件事,但是我不想冒犯你。”“有些质询很无礼。”巴克愤怒地答道。“我们仅想了解一些事实,澄清事实对你和大家都有好处。道格拉斯先生完全赞成你和他妻子之间的友谊吗?”

巴克脸色变得苍白,强壮有力的两只大手痉挛性地紧握在一起。“你无权问这样的问题!”他大叫道,“这和你正在调查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我必须提这个问题。”“那么,我拒绝回答。”“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是你要知道,你的拒绝本身也是一种回答,因为你如果没有某些事情需要隐瞒,你就不会拒绝回答了。”

巴克站了一会儿,脸色阴沉可怕,他那双浓眉在紧张的考虑中紧蹙起来。然后他又微笑着看着我们说道:“好吧,我想你们这些绅士毕竟是在执行公事。我无权阻拦。我只想请求你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再去打扰道格拉斯夫人了,因为她现在的负担已经够多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可怜的道格拉斯就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的嫉妒心。他非常喜欢我这个朋友——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对一个朋友如此友爱。他也深爱着他的妻子。他喜欢让我到这里来,并不断地派人邀请我来。但是如果他的妻子和我一起交谈或是看起来我们之间有一些相互同情的时候,他就会醋意十足,难以自控,立刻说出最粗野的话来。为此,我曾不止一次地发誓绝不踏入这里半步。过后他又会给我写信表示忏悔和哀求,我也只好不再和他计较。但是,先生们,你们可以听我最后一句结论,那就是,天下再也没有像道格拉斯夫人这样对丈夫忠贞不渝的妻子;我也敢说,也找不到比我对朋友更加忠诚的人了。”

话听起来热情真挚,出自真情实感,然而警官麦克唐纳德却没有转移话题。“你知道,”他说,“死者的结婚戒指被人取走了吗?”“看起来似乎如此。”巴克说道。“你说‘似乎’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是事实啊。”

巴克看起来好像混乱不堪和不知所措,“我说‘似乎’的意思是有可能是他自己把戒指取下来的。”“事实是戒指已经不见了,不管谁把它取走的,任何人都会想到一个问题:这婚姻和惨案是否存在什么联系,不是吗?”

巴克耸了耸宽阔的肩膀。“我不认为它会使人想起什么,”巴克答道,“可是如果你暗示,不论如何,都可能玷污道格拉斯夫人的名誉。”他的眼睛立刻燃起了怒火,然后,他显然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么,我要说的就是,你们已经误入歧途。”“我想,目前我没有什么事要问你了。”麦克唐纳德冷冷地说。“还有一个小问题,”夏洛克·福尔摩斯问道,“当你走进这个房间时,桌上只有蜡烛是点着的,对吗?”“对,是这样。”“通过烛光你看到已经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不错。”“你立刻按铃求援了吗?”“对。”“他们迅速赶来的吗?”“大概一分钟之内。”“可是他们赶来的时候,发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这看起来非常奇怪。”

巴克又显现出不知所措的样子。“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停了一下,他才答道,“蜡烛光线很暗,我首先想到的是找到一个更亮的。正好灯就在桌子上,我就把它点上了。”“并把蜡烛吹灭了?”“是的。”

福尔摩斯没有进一步提问。巴克的眼光带着一种深思熟虑把我们每个人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我觉得他的目光里,似乎带有挑战的意味。

麦克唐纳德警官派人送去一张纸条给道格拉斯夫人,大意是说他将去她的卧室拜访,可是她回复说,她在餐厅会见我们。现在,她走进来了,是一位身材修长、美丽出众的三十岁的女子,她沉默寡言,非常冷静,根本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样悲惨不安、心烦意乱。确实,她面容苍白而瘦削,像经受过极大冲击的人一样。但是她的举止却沉着冷静,她纤细的手放在桌子的边缘,像我的手一样镇定。她黯淡哀怨的眼睛,带着一种奇怪的探询的眼神把我们大家扫视了一遍。她那询问的目光突然转化成出人意料的问话。“你们发现了什么吗?这是我原来想象的语气吗?”我感到她的语气不是希望,而是透着害怕。“我们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道格拉斯夫人,”麦克唐纳德说道,“你尽管放心,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被疏忽。”“不要在乎花多少钱,”她以一种毫无生气的平淡语调说道,“我要求你们尽一切努力将案件查清。”“或许你能告诉我们一些有助于查清案件的事情。”“我恐怕没用,但是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听塞西尔·巴克先生说实际上你当时没有看到——你根本没有进到发生惨案的房间里吗?”“是的,巴克让我回楼上去了,他恳求我回到卧室。”“的确是这样,你听到了枪声,而且立刻就下楼了。”“我穿上睡衣就下楼了。”“从你听到枪声到你被巴克先生在楼下拦住,中间相隔多长时间?”“可能有两分钟吧,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估算时间。他恳求我不要去。他向我保证说,我是无能为力的。后来,女管家艾伦太太就领着我上楼了。所有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你能大致给我们说下,你丈夫下楼多久你就听到了枪声?”“不,我说不准。因为他是从更衣室出来的,我没有听到他走出去。因为担心失火,所以他每天晚上都要围着庄园绕一圈。我只知道这是唯一让他不安的事情。”“我正想要谈到这点,道格拉斯夫人。你是在英国才和你丈夫认识的,对吗?”“是的,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你听他提到过一些发生在美国的危及他的事吗?”

道格拉斯夫人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是的,我总感觉有一种危险时刻笼罩着他,但是他拒绝和我商量。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我缺少信任——我们夫妻一直恩爱无比,彼此深信不疑——而是因为他想让这种危险远离我。他担心如果我知道了一切,就会对此惶恐不安,所以他对此保持了沉默。”“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道格拉斯夫人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道:“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对丈夫一生中保守的秘密,怎么可能一点也觉察不出呢?从他只字不提在美国生活的那段经历,从他采取的一些防范措施,从他失口说出的某些言语,从他打量某些不速之客的方式,我知道,并且可以完全肯定,他有一些强大的敌人,他确信他们正在追踪他,所以他也总是在防备着他们。这几年来,由于我对此深信不疑,只要他比预计的时间回来晚点,我就担惊受怕。”“我可以问一下吗?”福尔摩斯说道,“他的哪些话引起了你的注意?”“‘恐怖谷’,”夫人回答说,“这就是我询问他时,他曾用过的措辞。他说:‘我身陷恐怖谷中,然而却无法摆脱。’‘难道我们永远摆脱不了恐怖谷吗?’看到他失常我曾这样问过他。‘有时我想,我们将永远无法摆脱。’他回答说。”“想必你曾问过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是的,可是他的脸色会变得阴沉,并且直摇头。‘我们两人中有一个一直处于它的阴影笼罩下就已经非常糟糕了,’他说,‘愿上帝保佑,这永远不会降临在你身上!’它一定是某个真实的山谷,他曾在那里生活过,而且在那里他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可怕的事情,对此我敢肯定。我能够告诉你们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他从未说过一些名字吗?”“提及过。他在一次由于发烧神志不清的时候提过,那是三年前,他打猎时出了点意外。我记得他频繁地说起的一个名字,说到它的时候,他带着愤怒还有一些恐惧。这个名字就是麦金蒂——身主麦金蒂。当他康复后,我问他谁是身主麦金蒂,他控制了谁的身体?他大笑地回答道:‘谢天谢地,不是我的。’这是我从他那儿得到的所有情况。但是身主麦金蒂和恐怖谷之间一定有某些联系。”“还有一点,”警官麦克唐纳德说,“你在伦敦一家寄宿公寓里和道格拉斯先生相会的,是吗?并且在那儿和他订了婚?关于你们的婚事,有什么罗曼史,什么秘密或是神秘的事吗?”“有罗曼史,婚姻总会有罗曼史的。但是没有什么事情是神秘的。”“他没有情敌吗?”“没有,我那时还是完全的单身。”“毫无疑问你已经听说了,他的结婚戒指被人取走了。这和你有关系吗?假定是他过去生活里的仇敌追踪到这里并杀害了他,那凶手把他的结婚戒指取走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一瞬间,我确信这个女人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真的说不上来,” 她回答说,“这可真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好吧,我们就不再多耽误你了,非常抱歉此时来打扰你,”麦克唐纳德说道,“当然,还会有一些其他问题,当我们遇到的时候,再向你打听吧。”

她站了起来。我再次察觉到,就像她开始观察我们那样,她又用探询的眼光迅速把我们扫视了一下:“我的证词给你们留下了什么印象?”这个问题就像她真的说出来了一样。然后,她鞠了一躬,裙边轻扫地面,从房间走了出去。“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美丽至极的女人,”她出去门关上后,麦克唐纳德深思熟虑地说,“巴克这个人一定经常到这来。他大概是个很招女人喜欢的人。他承认死者好嫉妒,可能他自己最清楚道格拉斯为什么嫉妒。还有结婚戒指,你不能把这个问题忽略掉。这个从死者身上取走结婚戒指的人……你怎么看,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两手托着脑袋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时他站起来按响了铃。“艾姆斯,”当管家走进来时,福尔摩斯问道,“塞西尔·巴克先生现在在哪儿?”“我去看看,先生。”艾姆斯转瞬就回来告诉我们说巴克在花园里。“艾姆斯,你还记得昨晚当你和巴克一起进入书房时,他穿的什么鞋?”“记得,福尔摩斯先生。他穿的是一双卧室用的拖鞋。当他出去报警时,我才给他拿了他的靴子。”“那双拖鞋现在在哪儿?”“它们在大厅的椅子下面。”“很好,艾姆斯,当然了,哪些足迹是巴克先生的,哪些是外来的,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是的,先生。我要说我注意到那双拖鞋上沾染了血迹,我的鞋子上也是一样。”“考虑到房间里的情况,那是再正常不过了。非常好,艾姆斯。如果我们要找你,我们会按铃的。”

几分钟以后,我们进入书房。福尔摩斯已经从大厅里把那双毛毡拖鞋带了过来。和艾姆斯观察的一样,两只鞋底上都沾有黑色的血迹。“奇怪!”福尔摩斯站在光线射进来的窗前非常仔细地检查它们,喃喃低语,“真是非常奇怪!”

福尔摩斯像猫一样迅速扑过去并弯下腰,他把一只拖鞋放70

在窗台的血印上。完全吻合。他默默地冲着他的同事笑了下。麦克唐纳德兴奋得有点得意忘形了。他用地方口音就如同棍棒敲在栏杆上一样喋喋不休喊起来。“老兄!”他大声喊道,“毫无疑问!巴克自己在窗上印上了痕迹。这比一般的靴印要宽很多。我记得你说过此人是八字脚,这就是答案。不过,这是什么把戏,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把戏?”“是啊,这是什么把戏呢?”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怀特·梅森轻声笑了起来,又以那种职业满足感搓着他那双肥大的手,大声叫道:“我说过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案件,果真如此。”

六、一线光明

三个侦探还有许多细节的事情需要调查,因此,我独自返回乡村里我们舒适的住处。但是在走之前,我在庄园侧面古色古香的花园里散了会儿步。花园四周环绕着成排的修剪成奇形怪状的古老紫杉树,花园里有一片美丽的草坪,草坪中间有一个古老的日晷仪。整个景色是如此地舒适宜人,不禁使我紧张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

身处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环境,一个人就能忘掉那间阴暗的书房以及地板上那个四肢张开、血迹斑斑的尸体,或者就把它当作一场空想的噩梦。然而,正当我在园中散步、心灵沉浸在鸟语花香之中时,碰见了一件怪事,又把我带回那件惨案,并让我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我刚才说过,花园四周环绕着稀少的紫杉树。在庄园最远的那一端,紫杉变得稠密起来,形成了一道连续的树篱。在树篱另一边,有个长条石凳,从庄园的方向走过去是看不到的。

当我走到那里时,听到有人在说话,先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应声的是一个女人如溪水潺潺般的笑声。

一会儿,我就走到了树篱的尽头,我看到了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她的表情使我感到震惊。在餐厅里,她显得那么肃穆和拘谨,而现在,所有伪装的悲痛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的双眼闪烁生活的喜悦,脸上带着被同伴的妙语逗乐的笑容。巴克身体前倾地坐着,双手紧握,两支前臂放在膝盖上,引人注目的英俊脸孔对她报以微笑。当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他们刹那间就恢复到了那种肃穆的伪装——只不过为时已晚。他们匆忙说了几句话,巴克随即起身朝我走过来。“对不起,先生,”他说,“我是在和华生医生说话吗?”

我冷淡地欠了欠身,我敢说,这非常清楚地表明了他们在我心里的印象。“我们想大概就是您,因为您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友谊众所周知。您是否愿意过来和道格拉斯夫人说几句话?”

我脸色阴沉地跟随着他,脑海里非常清晰地浮现出地板上那个几乎被打碎了脑袋的尸体。惨案才过去几个小时,他的妻子和他最亲密的朋友已经在曾经属于他的花园后的灌木丛里谈笑风生了。我冷淡地向那位夫人打了声招呼。在餐厅时,我还因为她的不幸而感到沉痛,而现在,看到她那哀求的目光我视而不见。“恐怕你会认为我是一个麻木不仁、铁石心肠的人吧?”她说。

我耸了耸肩膀。“这不关我的事。”我说。“也许有一天你会还我以公正,只要你认识到……”“华生医生没有必要认识到什么,”巴克急忙打断说道,“因为他刚说过,这不关他的事。”“的确如此,”我说,“那么,我就告辞了,我要继续散步了。”“请等一下,华生先生,”那个女人用恳求的声音大声喊道,“有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您的回答更具权威,知道与否对我来说有着天壤之别。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福尔摩斯先生以及他和警方的关系。假使有一个秘密让他知道,他是不是必须要转告那些侦探们?”“对,就是这样,”巴克也恳切地说,“他是独立处理问题,还是和他们是一伙的?”“我真不知道谈这样一个问题是否合适。”“我求您了,我恳求您告诉我,华生医生,我向您保证您这样做是在帮助我们——如果您就此向我们指明,对我的帮助就太大了。”

她那诚恳真挚的语气竟使我顿时忘掉了她那轻浮的举动,感动得要按照她的要求去做。“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独立的侦探,”我说道,“他不受别人的控制和影响,所有行动都根据他自己的判断。同时,他会自然地忠于那些和他一同办案的官方人员,他也绝不会对他们隐瞒那些能帮助官方将罪犯绳之以法的事情。除此以外,我不会再说别的了。如果你想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我想你还是去找福尔摩斯先生本人。”

说着,我礼貌地抬了一下帽子走开了,他们仍然坐在树篱的后面。当我走到树篱尽头回头看时,我发现他们仍坐在那里认真地讨论着什么;因为他们的眼光一直尾随着我,很明显,他们是在讨论我们刚才的会面。

当我向福尔摩斯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时,他说:“我对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没有信任。”福尔摩斯花了整一下午来和他的两个同行在庄园里商讨案情,5点左右才返回住处,我已经为他点了份茶点,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没有任何信任,华生。因为如果我们以共同谋杀罪去逮捕他们的话,他们将会变得狼狈不堪。”“你认为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福尔摩斯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幽默地说道:“我亲爱的华生,等我把这第四个鸡蛋消灭了,我会告诉你全部情况。我不敢说我们对此已经一清二楚——远非如此。不过,一旦我们追查到那个失踪的哑铃……”“那个哑铃!”“我亲爱的华生,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整个案件就在于那个失踪的哑铃吗?好吧,好吧,你没必要垂头丧气。因为,就我们俩之间说说,我认为不管是麦克警官还是那个出色的当地侦探,都还没有领会到这件小事对整个案件的决定意义。一个哑铃!华生,想想只有一个哑铃的运动员会是怎样!想想单边锻炼的结果——很快就有脊骨弯曲的危险。太让人吃惊了,华生,非常让人吃惊!”

他坐在那里,嘴里塞满了面包,两眼闪烁调皮的目光,看着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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