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韵语精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启功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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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韵语精选试读：

啓功（一九一二—二〇〇五），當代著名教育家、文物鑒定家、文史研究家、書畫家。他的詩詞創作内容豐富、形式多樣、亦莊亦諧、别具一格，自總其名曰「啓功韻語」，曾由我局編爲《啓功叢稿·詩詞卷》，於一九九九年出版，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

二〇一二年是中華書局創辦一百周年的大慶之年，亦將迎來啓功先生的百歲誕辰。啓功先生曾在書局參與點校「二十四史」與《清史稿》的工程，貢獻卓著；他亦常以「中華書局是我的第二個家」自許。爲配合百年局慶活動並紀念啓功先生，我們特印行出版這函《啓功韻語精選》線裝本，在選編的作品中，還包括了《啓功叢稿·詩詞卷》中未及收録的詩詞作品，以饗讀者。

本函承中國書法家協會顧問林岫女史爲題書籤，謹致謝忱。中華書局編輯部二〇一二年元旦《啓功叢稿·詩詞卷》總序

啓功約自二十歲以後，也曾把平時一些什麽絶句、律體、古體的習作，寫在小本子上，後來忽然刮起一陣「龍捲風」，便都灰飛烟滅了。

之後，積習未改，又陸續積累了一册，題作「啓功韻語」。到一九八八年，蒙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惠予印刷出版，分呈友好，以求指正，所得的教言，頗爲多樣。到一九九二年，又積稿一册，題作「啓功絮語」，復蒙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和香港翰墨軒出版社分别出版，前此所得到友好方家的指教，曾記在這册「絮語」的「自序」中。至今時（一九九九年），又過了七番歲月，我那些不知所云的言語，又積了一册，題作「啓功贅語」，仍蒙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爲之出版，同時更蒙中華書局把這三種合編收入《啓功叢稿》之中，又給我再次向方家求教的機會。這是我感激不盡的！

這七年來，我陸續獲得的指教更多了。首先是有些相識的朋友，還有未曾相見的朋友，各自賜予奬譽，甚至寫成文章，發表在有關的刊物中，在厚愛之中備見鼓勵之誼，實是我銘感萬分的！

自我青年時至今，聽到前輩以及一些學友見面相與討論最多的，常是「詩韻」的問題。大家都知道，「詩韻」這種書是爲作舊體詩押韻提供標準的，長輩多主應遵，後學多主可變。我大約從二十歲懂得作仄仄平平仄起，又得知要合乎韻部時，常出現「因噎廢食」的事，譬如四句押韻的詩，第二句押「東」字，第四句押了「冬」字，一查韻書，壞了，必須改掉一句，如果覺得「東」字句好，或是主要的，就必須改掉「冬」字句。結果韻部合了，詩中所説却並非都是原意了。又如果一首入韻的八句律詩，誤押了支、微、齊、佳、灰五個韻脚，若要改歸統一的一韻，就必須换掉四個韻脚，又要改掉四個對偶的上句。這樣韻部統一了，内容則一定驢唇不對馬嘴了。

一九七三年冬，因患頸椎病住醫院，不能看書，有時哼幾句「順口溜」，再凑成某個「詞牌」。合不了詩韻，當時又無韻書可查，就注上北方十三轍的某一轍。這是我放膽打破韻書拘束的開始。再後膽愈大、手愈滑，寫了更多不合韻部的仄仄平平仄，就拿詞、曲用韻來解嘲。再後發現《廣韻》卷首附載的隋陸法言「切韻序」，《切韻》是現在可見的古代韻書最早的一種，全本雖不存，框架却還在。這篇序中説：「欲廣文路，自可清濁皆通；若賞知音，即須輕重有異。」《廣韻》卷首又載唐孫愐《唐韻》的「序」和「論」，最後説：「若細分其條目，則令韻部繁碎，徒拘桎於文辭耳。」

這裏還有一又二分之一的問題：一是「清濁皆通」指的是韻字還是韻部？按每一個韻部中都有清濁聲的韻字，例如東韻中的「東」字是清聲，「同」字是濁聲。如一首詩中，既用了東部中的「東」字，又押「同」字，並不能算「出了韻」，那麽「皆通」二字，豈不等於廢話！可見絶非指韻字的清濁，而應是指韻部的不太拘泥，大約即是後來韻部「同用」的情况。這是對那一個問題的理解。另外半個問題是孫愐所説的「韻部繁碎」，從他的上文看，並非指《切韻》已分的二百零六部，乃是指在已分的二百零六部之外，還有可分的餘地。但他又覺得如再加細分，則韻部繁碎，便成爲行文的「拘桎」。孫氏未知那二百零六部其實已經很繁碎了，所以才有後來「獨用」、「同用」的通融，以至《禮部韻》、《佩文詩韻》的明文合併韻部。

南宋楊萬里、魏了翁都曾明文反對平常吟咏也拘守《禮部韻》。羅大經《鶴林玉露》丙編卷六記載楊、魏二家的言論説：「楊誠齋（萬里）云：今之《禮部韻》乃是限制士子程文，不許出韻，因難以見其工耳。至於吟咏情性，當以《國風》、《離騷》爲法，又奚《禮部韻》之拘哉！魏鶴山（了翁）亦云：除科舉之外，閒賦之詩，不必一一以韻爲較，况今所較者，特《禮部韻》耳！」這是明確宣稱不遵韻書的。還有雜用他韻之作，標題什麽「進退格」、「轆轤體」等，仍是借辭解嘲，大約都没注意到那位祖師爺陸法言「廣文路」的宣言吧！

自讀了陸法言的一句和孫愐的半句話以後，我更放膽押韻，不再標舉什麽「十三轍」、什麽「詞、曲韻」以爲自己亂押韻的「護身符」了。

有許多位曾和我討論過用韻問題的友好方家，我現在已記憶不全哪位有哪些意見和主張（絶大多數是不願再受「韻書」拘桎的），無法一一向各位詳陳管見，因此寫在這裏，連同三次出版過的「作業」一併呈繳，敬求剴切教正，末學在這裏不勝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了！公元一九九九年七月啓功自識時年周八十又七《啓功韻語》自序

這本小册子，是我從十幾歲學作仄仄平平仄的句子開始，直到今年，許多歲月中偶然留下的部分語言的記録。何以説是「部分」？因爲青年習作，幼稚不足存，自行删削的當然很多；浩劫前整理抄存的，也已付之一炬。先妻逝世後，蝸居什物與臟腑心腸，一同翻覆了幾次，一些心聲、友聲的痕跡，也有許多失落。近些年筆墨酬應又忽增多，對面命題和當筵索句的信口、信手之作，又多無從留稿。

這些語言，可以美其名曰「詩」。比較恰當，實應算是「胡説」。我們這族人在古代曾被廣義地稱爲「胡人」，那麼胡人後裔所説，當然不愧爲胡説。即使特别優待稱之爲詩，也只是胡説的詩。

我這些胡説的語言，總捨不得拋掉「韻」，我所理解的韻，並不專指陸法言「我輩數人，定則定矣」的框框，也不是後來各種韻書規定的部屬，只是北京人所説的「合轍押韻」的轍和韻，也就是念着順口、聽着順耳的「順」而已矣！

姑且不管訓詁學上的專門解釋如何，我只以爲韻字古既作均，應即從均匀之義命名的。調類均匀，如揚調的與揚調的相隨；韻類均匀，如啊韻母的與啊韻母的相隨；豈不很均匀嗎？古代支遁和尚好養馬，有人説和尚養馬不韻。和尚養馬，有什麼韻不韻之可言？大約支遁養馬是爲玩好，和唐僧騎白馬作取經工具有所不同。而且馬貴騰驤，僧貴清净，那麼這「不韻」二字，不難理解，就是今天所説的「不協調」。如身着西裝禮服，頭戴草笠，足穿木屐，必有人説不協調。服裝制度是隨着地方習慣而成的，但在一定的條件下，能解決某種需要，即使有所不協調，也無傷大雅。即如身着西裝禮服的人，路遇下雨，借到草笠木屐，穿戴回家，以濟一時之需，又有什麼不得了的？但語言中如有語序不合民族習慣處，或語音應匀順而不匀順處，聽起來，便與噪音所差無幾了。雨中怪樣穿戴的人，進到屋中，那種怪樣也就結束了；而不合習慣且又不匀順的語言，印在紙上，傳播的時間和空間，都會比那一時怪樣服裝的影響大得多。所以我這小册以「韻語」爲名，只是表明我的願望和對自己的策勵罷了。

至於這些「韻語」的内容，絶大部分是論詩、題畫、失眠、害病之作，而且常常「雜以嘲戲」。還有應付徵求的題辭，更可説是「打鴨子上架」之作，都與和尚養馬的不韻相距不遠。有損這個「韻」字，確是無可自辯的。

讀者看了這本小册，批判也罷，發笑也罷，有勞翻閱，已極可感。如「用覆醬瓿」，則輔助調味，就更足榮幸了。

尊敬的讀者，我在這裏誠懇地請求，希望賜予剴切的指教！公元一九八八年歲次戊辰秋日啓功自識于北京師範大學宿舍之浮光掠影樓，時年周七十又六《啓功絮語》自序

數年前承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刊行拙作詩詞爲《啓功韻語》一册，貽笑大方，十分自愧。分呈友好，隨時請教。得到的回音，頗爲多樣。一般都在照例誇獎之中，微露有油腔滑調之憾；也有着實鼓勵以爲有所創新的；更有方家關心惜其誤入歧途的；還有不客氣的朋友爽直告誡不須放屁的；俱不啻頂門金針，使我心感不絶！

幾年來新稿又積一册，因前刊《韻語》係用排印，誤字較多。屢次附加校勘記，所校仍難無漏。這次改用手寫影印，誤字責由自負，可免諉過於排字的朋友，非敢以不合格的白摺子小楷强塵讀者之目。

這册稿本最初題爲《畫餅集》，乃指稿中多是以字畫易餅餌的題咏。因有誤解爲畫餅充饑之義的，便改題爲《續語》，以爲《韻語》之續。但這册中的風格較前册每下愈況，像「賭贏歌」等，實與「數來寶」同調，比起從前用俚語入詩詞，其俗更加數倍。如續前題，直是自首其怙惡不悛，何以對那些爽直的朋友呢！因易「續」爲「絮」，只見其絮絮叨叨罷了。近代外國文學，有一種類似中土隨筆小品之流的，譯者以「絮語」稱之。功無意掠美，尤非喁喁情話之比。自絮其絮，敢望尊敬的讀者諒而教之！意有未盡，再爲贊曰：

用韻率通詞曲，隸事懶究根源。

但求我口順適，請諒尊聽絮煩！公元一九九二年中秋，啓功年周八十《啓功贅語》前言

拙作如俗諺所謂「合轍押韻」之語，曾災梨棗者，初曰《韻語》，繼曰《絮語》。今又塗抹盈册，題名頗費躊躇。轉念今年馬齒，已周八十又六，介然之身，如疣徒贅。即就所語觀之，德功俱無，言從何立，拉雜一册，且待摧燒，取儷前編，顔曰《贅語》。讀者垂愛，惠我鉗錘，疣贅餘身，頭面頂禮矣！一九九八年秋日啓功自識五言詩選題畫二首千古迂翁筆，生民幾輩儔。幽情傳淡墨，潔癖證清流。衣解但神往，畫成空卧遊。仙人不可見，江上問漁舟。八月江南岸，平林欲著黄。清波凝暮靄，鳴籟入虚堂。捲幔吟秋色，題書寄雁行。一丘猶可卧，摇落慢神傷。止　酒三十不自立，狂妄近旨酒。量仄氣偏豪，叫囂如虎吼。一盞才入唇，朋儕翕相誘。宿醉怯餘酲，峻拒將返走。歡笑逾三巡，技癢旋自取。蟻穴潰堤防，長城失其守。舌本忘醇醨，甘辛同入口。席終顧四坐，名姓誤誰某。躑躅出門去，團圞墮車右。行路訝來扶，不復辨肩肘。明日一彈冠，始知泥在首。醒眼冷相看，赧顔徒自厚。賤體素尪羸，殷憂貽我母。披誠對皎日，撞破杯與斗。沉湎如履霜，堅冰在其後。戒慎始幾微，匡直望師友。年來肥而喜睡，朋友見嘲，賦此答之神怡壽可期，形勞心自苦。所以上世賢，一眠一萬古。開眸有荆榛，閉目無豺虎。一默勝千言，克敵非鉞斧。倚立足相重，獨坐頤還拄。夕永夜尤長，高枕舒筋膂。仙鄉號黑甜，美謚良足取。龜息與雷酣，雅奏卑鐘鼓。崇朝被奇温，聒噪晨禽聚。轉側卧蒙頭，餘夢猶可補。炎夏苦歊蒸，酷日懸亭午。正好乘松風，往尋華胥侣。宰予獲聖心，晝寢真法乳。漢儒强解事，畫寢非達詁。咄咄朽木訓，豈是由衷語。夫子惜金針，不度聾與瞽。寄聲陳希夷，慎傳混沌譜。楸　花

寓楊氏姨母家，庭有雙楸，花時極盛。今姨母已逝，昔日賞花師友或歸道山。俯拾落英，黯然成咏。食貧遷徙常，一寓詫三載。爲戀庭前楸，高標峙崔嵬。素約酒杯深，共賞凌雲彩。轉眼去年人，汲汲不相待。凄凉密葉間，窈窕孤芳在。猛雨飄上春，繁華一時改。黽勉桑下心，往者不復悔。持此謝狂風，餘芬撥人海。（以上一九四八年前作）偕友游釣魚臺，金之同樂園也，望海樓遺址在焉（三首）踏遍西郊路，初登望海樓。重門金獸暗，古柏碧雲稠。締構垂千載，徜徉足一丘。傷春無限意，與子共淹留。宿雨微波緑，餘寒細柳青。回溪迷向背，曲徑判陰晴。麥秀通憂樂，巢禽瞰廢興。危欄臨大道，吟眺上孤亭。旰食曾遊地，卑垣十畝宫。封疆增漢土，飽暖奪天功。世亂無惇史，人言有至公。老農懷稼穡，辛苦説乾隆。（一九四八年作）頸部牽引京郊動物園，西偏有鹿苑。如鶴立鷄群，悠然兩夥伴。腰腿勢巍峨，皮毛光絢爛。長頸立如竿，何曾曲一綫。平視鳥歸巢，俯瞰人魚貫。侏儒與巨子，見頂不見面。董宣强項名，幾以性命换。朱雲指佞臣，拽得欄杆斷。巧宦雲爲梯，惡霸人作薦。持與鹿相權，静躁可立辨。曾遇考據家，圖文至雄辯。麒麟長頸鹿，實同名略變。西狩發深悲，多怪由少見。多識鳥獸名，徒自將人騙。所以孔仲尼，横遭大批判。我近數年間，痼疾久爲患。尋常談笑中，頭暈而目眩。病與日俱增，終須住醫院。透視細檢查，照相留膠片。頸椎只七節，骨質增生遍。血脉阻塞多，遂致成瞀亂。服藥加理療，妙法奇而便。頭拴鐵秤錘，中間繫長練。每日兩番牽，只當家常飯（去聲）。骨刺雖難消，骨隙可得間。指標誰與齊，但向鹿頸看。我聞醫師言，涊然頭有汗。鄙夫何如人，敢居仙侣畔。頸牽一丈長，腿仍二尺半。有皮而無毛，能爛不能絢。萬一再教書，怎往講壇站。百歲餘卅八，尚可充好漢。不成虎豹鞟，且作麒麟楦。（一九七三年作）題拙著《詩文聲律論稿》奉答唐立庵先生

余論詩文聲律，於未有定論而争辯無休之問題，俱不涉及。唐立庵先生謂究宜講述，應之曰：此馬蜂窩也，豈可輕捅。立老又謂功以北人而談詩律，亦非易事。賦示立老。傖父談詩律，其難定若何。平平平仄仄，差差差多多。待我從頭講，由人頓足呵。欲偕唐立老，一捅馬蜂窩。（一九七六年作）友人索書並索畫，催迫火急，賦此答之來書意千重，事事如放債。郵票尚索還，儼然高利貸。左臂行將枯，左目近復壞。左顴又跌傷，真成極右派。鄙况不多談，已至陰陽界。西望八寶山，路短車尤快。拙畫久拋荒，拙書彌疥癩。如果有輪回，執筆他生再。（一九七七年作）讀王朝聞《論鳳姐》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試讀紅樓夢，斯言不吾欺。仰首觀太清，滓穢安可施。平視大圓鏡，照見鬚與眉。作者手中筆，與我同毛錐。作者眼中事，與我同悲憙。萬類無遁形，濡墨如燃犀。何故使其然，一往空陳規。「我手寫我口」，造物失其私。白日懸中天，盤燭任所疑。或以擬掌故，朝局康熙時。是曰舊紅學，惜哉徒爾爲。或以品頭足，穠纖校妍媸。大嚼過屠門，遐想窺深閨。或嫌貂不足，狗尾聊自持。續夢復真夢，可耻荒唐詞。或有考據癖，面牆刮其皮。買櫝櫝不材，問珠珠不知。有書論鳳姐，借讀陳一瓻。鞭辟拈金針，觸透膚與肌。明珠孔九曲，貫串長青絲。青絲何能入，蟻子銜而馳。一日過幾曲，九折從可期。心深力不捨，一一皆吾師。（一九七九年作）李可染九牛圖李君畫師古。筆端金剛杵。細者如一毛，大者兼二虎。匹夫心匪石，拉轉徒自苦。韓滉枉馳名，平生才畫五。（一九八一年作）朱筆竹石石古竹心虚。芳園占一隅。丹鉛留小景，燈火校書餘。（一九八二年作）次韻黄苗子兄題聶紺弩《三草集》「口裏淡出鳥」，昂然萬劫身。飛來天外句，剗却世間文。眼比冰川冷，心逾炭火春。媧皇造才氣，可妒不平均。（一九八二年作）新製布被布被製來新。輕柔穩稱身。詩酣頭正蓋，草熟畫偏匀。榻暖晨開户，爐紅夜减薪。冰天行脚處，添得一肩春。（一九八二年作）傅抱石出峽圖卷「巫峽千山暗」，江帆一片孤。班班出蜀迹，歷歷印無殊。雲卷巒皴曲，風飄葉點疏。元章矜刷字，書畫本同途。（一九八三年作）月　季圓月增新魄，清香得好風。滿田生火齊，佳穫是群紅。（一九八四年作）題畫朱竹密節高千尺，虚心侣萬莖。芸窗風跌盪，棐幾意丁寧。久罷批行卷，無勞點易經。硯池朱當墨，一畫滿天青。（一九八五年作）失眠口占三首半世牛衣榻。餘年燕處家。〔1〕窗明星似月，杯淺酒疑茶。字欠逢人債，詩憑自我誇。〔2〕傲他姜白石，生傍馬塍花。病肺難高枕，僵頑在頸椎。熄燈聽錶秒，仰屋默盤棋。明日何時睡，今宵片刻飢。一言終篤信，不藥是中醫。詩思隨春草，宵來漲緑波。爲他眠不著，問我意如何。枕上匆匆寫，燈前字字哦。劍南盈萬首，想亦睡無多。（一九八五年作）

注释

〔1〕俚語：「滿斟酒，淺斟茶」。

〔2〕院中多此樹，花開正繁。臨八大山人畫自題膽無八大大。氣無八大霸。八大再來時，還請八大畫。八大未來時，此畫先作罷。試讀人覺經，我話非廢話。（一九八六年作）蘭亭集會後至西湖小住十首（選六）逸少蘭亭會，興懷放筆時。那知千載下，有訟却無詩。細雨入珍叢。群葩樂曉風。人行雙意滿，花發十分紅。百步雲棲徑，千竿緑影稠。低回心獨羨，肥筍號貓頭。鶴放隨游屐，梅開伴苦吟。孤高林處士，畢竟有牽心。昔日氍毹上，清歌聽斷橋。我來無白雪，猶自客魂銷。占斷湖山美，林深偃月堂。行人虚指點，何處賈平章。（一九八六年作）題潮州韓文公祠憲宗迎舍利，影骨原非真。退之諫愚夫，貶逐臨其身。鱷魚有利齒，驅於一祭文，愚夫望福報，弑于刑餘人。（一九八八年作）石魯遺畫花卉長卷，自題其卷首曰「春長在」，友人徵題畫裏春長在，名花四季紅。畸人醇酒後，渴筆笑談中。白眼天池小，蟲吟驢屋空。各留胸膈影，應識古今同。（一九八八年作）

族人作書畫，猶以姓氏相矜，徵書同展，拈此辭之（二首）聞道烏衣燕，新雛話舊家。誰知王逸少，曾不署琅玡。半臂殘袍袖，何堪共作場。不須呼鮑老，久已自郎當。（一九八八年作）自題畫蒲桃二首屢見東園客，群芳出彩毫。無心拾青紫，只畫墨蒲桃。〔1〕憶得萍翁語，長林直幹同。餘酸須快吐，咳唾任玲瓏。（一九八九年作）

注释

〔1〕齊萍翁謂畫樹枝幹須直，不得有一曲處。其畫蒲桃，乃不得不曲矣。王石谷獅子林圖雲林飛仙姿，石谷鑄鐵筆。兩賢相契合，形神融膠漆。昔見獅林本，乃寫因公室。脩竹個個匀，叠石層層出。視此尺幅中，景殊氣同逸。宗師富萬壑，豈復用一律。懶者學倪迂，能疏不能密。新安與萊陽，枯瘦勢壹鬱。妙墨不唐施，一點金千鎰。虚往而實歸，披圖屈雙膝。（一九八九年作）硃箋上金筆畫雙松雙松光騰金，一紙色吐火。舉示李泰和，欣然稱似我。（一九八九年作）題贈《文史知識》月刊發行一百期民族凝聚力，首在知文史。理工還要辦，自亦識厥始。百册今初盈，千里此一程。題辭祝宏猷，不自愧其俚。（一九八九年作）獅城友人屬題沈尹默先生書歐陽永叔文小卷八法一瓣香，首向秋明翁。昔日承面命，每至燭跋空。憶初叩函丈，健毫出篋中。指畫提按法，諄如課童蒙。信手拾片紙，追躡山陰蹤。戲題令元白，糾我所未工。至今秘衣帶，不使蕭翼逢。閲肆訪妙墨，迎濤搜真龍。時時歌得寶，往往飫良朋。老來病多忘，獨記腕底風。頃觀入蜀筆，巨細皆雍容。仿佛杜陵叟，放懷瀼西東。題尾並足重，詩見心聲宏。虚之擅雙絶，搔癢當機鋒。倚枕紙窸窣，揚頭窗曈曨。寫寄萬里外，鉗錘希來鴻。（一九九〇年作）壯暮翁畫墨竹泉石卷題後古來畫竹人，首推文與可。其次李息齋，竹神欣得妥。屢見顧定之，葉秀竿婀娜。舍人迹微希，太常傳較夥。吾友壯暮翁，新腔唱自我。映日影在窗，對林筆出裹。矮紙如長縑，巨毫貌細笴。風梢摇天寒，石瀨潤地渴。頗似鄭所南，推篷見瀛左。此名羅漢竹，已證辟支果。（一九九〇年作）古詩二十首蓬萊旅舍作（選十）可憐戚元敬，禦倭功最奇。徇軍欲斬子，今人似不知。蓬萊有水寨，仰止留遺思。誰料屬四舊，下令爲破之。北魏鄭道昭，大書鑿石壁。雲峰高崔嵬，署字頗充斥。如今名勝區，告示禁題刻。妙計新碑林，飛鴻得留迹。盡瘁出祁山，亦寓自全計。後主抑其喪，足見疑與忌。狼顧司馬懿，魏文屢相庇。方詡知舜禹，轉瞬食其弊。老子説大患，患在吾有身。斯言哀且痛，五千奚再論。佛陀徒止欲，孔孟枉教仁。荀卿主性惡，坦率豈無因。老翁繫囹圄，愛貓瘦且癩。七年老翁歸，四人勢初敗。病貓繞膝號，移時氣已塞。人性批既倒，貓性竟還在。吾愛諸動物。尤愛大耳兔。馴弱仁所鍾，伶俐智所賦。貓鼬突然來，性命付之去。善美兩全時，能禦能無懼。宇宙一車輪，社會一戲臺。乘車觀戲劇，時樂亦時哀。車輪無停轍，所載不復回。場中有醉鬼，笑口時一開。神滅神不滅，有鬼或無鬼。滔滔論不已，各自憑其嘴。我信千年後，此辨終難止。可怕在活人，萬般弔其詭。科學利人多，殺人亦殊工。炸藥作武器，死者如沙蟲。可憐諾貝爾，技窮寧自轟。獎金獎生殺，獲者心蒙蒙。吾敬李息翁，獨行行最苦。秃筆作真書，淡静前無古。並世論英雄，誰堪踵其武。稍微著形迹，披緇爲僧侣。（一九九〇年作）炎黄藝術館成，梁君黄胄徵題東方青帝後，攀附祀炎黄。肅慎文明遠，中華藝術長。良朋新事業，老友拙文章。忝作名山頌，詩卑草更狂。（一九九一年作）心畬公畫山水小卷題後

此五十年前之筆。公有小印刊杜句「魚玎寶玦青珊瑚」，蓋自嗟身世，亦喻畫格焉。五十年前迹，回頭似夢醒。西山留片石，寒玉失魚玎。紙澀心仍暢，峰回筆未停。袖中東海色，不必怨零丁。（一九九二年作）心畬公畫小卷，散原老人爲袁思亮題引首小卷山河遠，長年事業空。聲華餘宿墨，身世感飄蓬。杜甫湘中句，韋莊劍外蹤。何人爲收拾，遥嘆海雲封。（一九九二年作）畫蒲桃二首瑪瑙寺前過，春風滿院花。蒲桃有紫色，不上破袈裟。聞道温和尚，禪通畫諦高。小園珠滿架，灌頂有蒲桃。（一九九二年作）心　痛

時寓校園宿舍小紅樓心痛瞬盈周。西施遜一籌。硝酸雖劇毒，調劑有甘油。治病徒添病，紅樓即玉樓。卧床吸氧氣，一試死前休。（一九九二年作）古詩四十首（選十二）狐饗鶴以盤，鶴宴狐以瓶。鶴喙細且長，狐舌軟而平。喙舌天所賦，瓶盤人所成。天人一參差，萬物多可争。市店賣靴鞋，易破復易綻。買者憤不平，譏爲「過街爛」。店主貌岸然，反問不自辯：「何以坐轎人，個個都稱讚！」春來葉驟緑，秋落聚其足。有常亦無常，四季何匆促。造化若無主，何以有弦朔。造化若有主，何不憚煩數。下有甚焉者，上好爲之引。石縫泉涓涓，山外流滚滚。上游勢襄陵，下游生靈盡。帝舜配天功，首殛黄能鯀。出土玉與金，精工今遜古。何以古技能，累降竟如許。朝代翻覆頻，大權由霸主。作俑各自娱，文化成塵土。經文有今古，理學分朱王。六籍皆注我，换柱而偷梁。孤證各騁私，舌劍而唇槍。聖人在地下，不如告朔羊。救貧力不能，下策始賣字。碑刻臨習勤，莫會刀鋒意。及見古墨迹，略識書之秘。筆圓結體嚴，觀者嗤以鼻。母慈望我長，師恩望我成。不知所以學，早好無實名。漸老略有得，莫慰當年情。九天與九泉，何處呼一聲。平生學爲文，無非表現我。自作俱足誇，人作少許可。老來偶再觀，慚愧逃無所。或勸印全集，答曰殊不妥。辛苦弄筆墨，各自矜其長。持以易鹽米，半飽書畫商。得者如傳舍，終歸拍賣行。再經一小劫，紙灰高飛揚。教書復著書，日日翻簿録。半字百推敲，一義千反復。出版以成書，足吾所大欲。身後屬何人，一一果蟫腹。夜中不成寐，偷飲一杯酒。酒盡眼更明，觀書字如斗。默計命終時，靈魂有無有。有靈去何方，能如我意否。（一九九四至一九九七年作）題《負暄瑣話》二首觀劇逢其悲，飲酒逢其辣。苦果無回甘，負暄有實話。蕩氣而回腸，喜讀却又怕。一句最凄然，「過去由它罷」！譬喻多出奇，不啻宣金口。每讀負暄話，拍案不以手。人聞叩擊聲，知我泥其首。〔1〕象形一語嘲，兔爺笑顫抖。（一九九四年作）

注释

〔1〕玩具泥兔爺，頸裝彈簧，其頭顫動，如點首而笑。中行翁曾以相况。石濤小册四頁合成一卷，後有鄭板橋題云「不似不似，却是却是，物表人官，墨情紅意」。此卷幾番易主，重見因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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