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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24 06:5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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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承沅

出版社:中国言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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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民国:那些如夏花之绚烂的女子

逆袭民国:那些如夏花之绚烂的女子试读:

序言

一百年过去了,一个世纪的舞台终于落下帷幕,血与火的洗礼,爱与恨的纠葛,痛与悟的交融,生与死的彻悟……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里,我们却注意到了这幅长卷角落里淡淡晕染的几丛幽兰芳草的倩影——那些绰约多姿,才情满溢却命途多舛的民国女子,在时代的浪潮里若隐若现,散发着幽静芬芳,留给世人无尽的叹与羡,歌与怜。怀旧与反思潮流的盛行,令近乎要淡出人们视野的民国风情再次浮现,成为大众文化消费的焦点。民国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国难深重下的声色犬马、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经过一个世纪的洗练和沉淀,我们开始用另外一种视角去审视,层层剥啄,探寻时代的脉搏,人物灵魂最深处的悸动——尤其是那些奇女子:她们谋爱,谋自由,亦谋生之璀璨;她们,风华绝世,惊才绝艳,是乱世民国一道绚烂的风景;她们,兼具了贵族的气度、文士的风骨、志士的气魄;她们,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完美诠释。我亦因此而深信,这黑白底色的民国,亦因她们而有了婉约的诗意,摇曳的风姿。不是么?无论世界多么残酷,现实多么黑暗,可生活总得继续,这个善于在隐忍负重中蜗索前进的民族,总会在生活中寻出些许亮色,些许景致,让我们于艰难前行之路获得少许心灵休憩。一百年后的我们,以更为宽容的眼光看待这些传奇女子,忽而理解了她们的美丽与哀愁,也让我们的心灵有所顿悟!如今的我们,比较民国那个时期,眼界却似乎真的不够开阔了!仔细一瞧,似乎那个时代才是真真正正的“碎片化”:光怪陆离、风雨如晦、诸侯蜂起……这些词怎样形容都不为过。思想上,呈现的是一种类似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态势——中西文化的碰撞,引发了新文化运动与各种主义思潮的激烈交锋……民国之于后人,其文化上的影响太过深远,不仅仅是在政治、经济、艺术领域,更甚者,是对延续了两千多年的文化传统的一种彻底反思:是批判地继承还是彻底地唾弃抛却?是完全地西化还是固守传统?其变革风潮之热烈,自我中华大文化圈形成以来,前所未见。时代大潮如此,社会风尚、民众生活百态亦一一呈现出戏剧性看点。这些传奇女子便成为民国时的一道独特风景。我有心想要表达对那个年代的好奇,对那些逝去的衣香鬓影的欣叹,却觉得无从下笔……直到有一天,不经意间发现了一首朦胧的旧诗,大约写于十年前,才觉得非如此不能表达我对于民国那些人、那些事的感触。时代的真相那耀眼的强光刹那消退自空樽中洒了出来从仰天痴神的那刻起人间便失去了真相那个年代,那个人间已经出走太远长夜漫漫城市陷落得更深买醉女的歌声渐退酒杯和桃花,仍是那么迷人……不可否认,那时我对民国的理解仍有可能是片面的,甚至是不切实际或滑稽的。与今日今朝的理解相比,两者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异:如今我更倾向于研究它的文化模式,而并非欣赏表面的“酒杯和桃花”。多年的辗转,以及不断地学习,让我对那段历史有了更深入的思考。恰逢机缘,创品书业旗下的徐编辑询问我有无兴趣尝试创作民国女子的题材,我怦然心动,等接收到她传来的完整策划案时,我忽然有一种多年期待,一朝得偿所愿的欣喜满足感。是的,这本书正是我想写的,也是我多年积淀升华迫不及待想要倾诉表达的——命运的安排让人惊讶,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想事成?我需要感谢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将那些年的思想的体悟融到字里行间,诉诸纸上。我一度想过将那些身在苦难之中,却又命运不同的人物单独陈列出来,用一种类似于“思维情境”的模式进行对比整合,探讨那个时代的命运流转。但在这本书中我还是放弃了,一则考虑了本书的受众,二则经反复比较仍觉得传统“史笔”叙述模式有无可比拟的优点——我可以为每个人物先“正名”。例如普及常识:林徽因真正的价值在哪里,是她的诗才还是建筑学上的贡献?吕碧城真正令人敬佩的地方在哪里,是她的才名还是卓越的思想?王映霞与郁达夫“最著名的情事”始末是如何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真相?诸如此类都该是我们特别关注的。诚然,甄别大量或真或假的资料是一项繁琐和极考验人耐性的工作,幸运的是,我从这漫长的琐碎整理工作中得到了乐趣——因为中途,我豁然发现,我到了前人未曾发掘的琅嬛福地。故而,当我提笔时,便胸有成竹,确信笔下的每个女子不是当下“民国热”中出现的脸谱化、教条化的人偶,而是活泼泼的,有坚强亦有脆弱,有感性亦有冷酷到底的决然——我想我已经深刻明白“人是一个矛盾结合体”这句话了。民国的女子是各有特色的,并非仅是我们常常提及的那几个人:林徽因、陆小曼、张爱玲……可以说,在三十六年的民国史中,有着无数个独特的、无限风情的女子。她们当中,有的在乱世中找到了自我,“谋爱,谋自由,亦谋生之璀璨”;有的难逃千年儒教文化的思维禁锢,“在通往悲剧的路途上昙花一现”;有的则在中西文化的交锋中犹疑不决,并最终走向“毁灭或光明”……这是一种值得关注的文化现象,它的独特性,让我们可以从更宏观的历史视野里寻找出一些端倪:一面是传统礼教的压迫,一面是西方人权思潮的涌入,从这当中走出来的女性,无疑带着一种更为天然的,令现代人无法切身感受的挣扎与迷茫……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虽在有意无意中将某种类似于“悲悯”的情怀融入其中,但更多的,还是尽量将更为客观的史实呈现于读者面前,希望读者能够从中获取点有价值的信息,那便是我值得庆幸鼓舞的一件事了。在此我要感谢创品书业的徐编辑敬业地甄别史料、细致修改,以及众多朋友在背后的默默支持,最后摘录我的一首诗《时代》,以飨读者:痴男怨女功名利禄为世界的虚无而哀嚎为繁华或败落而忧叹在烈日下找到自己的影子在黑夜中点亮心里的灯这都不算什么求生的愿望本是那么强烈对和错谁来评判价值是那么的孤立很容易便被摧毁人们集成圈子抱守一团在许久的分离之后他们寻找慰藉他们揭开伤痕刘承沅于癸巳年冬

卷一 才华馥比仙

林徽因: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浮光掠影林徽因(1904-1955),原名林徽音,取自《诗经·大雅》中“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后为避免与当时一位作家林微音混淆,故改名徽因。她的祖父林孝恂为清朝翰林,曾在浙江金华、孝丰等地为官;父亲林长民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擅长诗文书法,曾任北洋政府司法总长等职,晚年号双栝庐主人。林徽因1904年6月出生于杭州,5岁时由林泽民授课发蒙,8岁移居上海。后举家搬至北京,就读于北京培华女中。自1920年起,林徽因随父亲游历欧洲,立下了攻读建筑学的志向,与此同时,结识了诗人徐志摩,开始写诗。1924年,林徽因与梁思成同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建筑学,后入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学习半年。1928年,同梁思成结婚并回国,在中国开讲建筑学。1930年到1945年年间,林徽因夫妇二人游历全国,考察全国建筑,开展建筑科学研究,并从事文学创作。1949年,林徽因被聘为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从而开启了她的宏伟蓝图:保护文物古建筑、挽救传统文化工艺、设计人民英雄纪念碑及国徽。1955年,51岁的林徽因病逝于北京同仁医院,死因为肺结核。人物心语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你,是花,是梦,打这儿过/此刻像风在摇动着我/告诉日子重叠盘盘的山窝/清泉潺潺流动转狂放的河/孤僻林里闲开着鲜妍花/细香常伴着圆月静天里挂/且有神仙纷纭的浮出紫烟/衫裾飘忽映影在山溪前……

缄默之环“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或许这个世上真正懂得林徽因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论是从那个年代近看,还是如今我们再去追忆,徐志摩的追恋,梁思成的惊喜,金岳霖的坚守,众人都为之唏嘘不已,也惊慕不已……人们用浪漫而温软的笔调叙述她,琢磨她,却仍不能深入她的内心世界。

自古美女多如云,才女却寥寥无几,美貌与才华兼具者,更是少之又少。林徽因便是在这样一个时代成了引人瞩目的焦点:一个女权主义萌芽的时代,她本可以用她的笔,来绘出美丽的画卷;也可以用她轻柔的文字,写出更好的诗歌或散文,但她竟通通将之放到了最末位,而把所有的寄望都放在一个本该是男性一统天下的行业——建筑学。这个寄望,在她的大半生中,不论是光彩夺目,还是沦落潦倒之时,都不曾放弃,或者建筑学本来就是她一生的追求,乃至信仰了——而她却绝非是自不量力的:如果现代意义上的建筑学有奠基人一说的话,她无疑是其中之一。她对建筑专业教育、建筑史的整理、建筑理论营造学的贡献不在梁思成之下,可以说,她是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开拓者之一,也是中国现代最著名的建筑师之一。

或许,论及这些,只是一点小小的点缀罢了,对于不懂林徽因的人,林徽因的情感或文艺风采才是最终吸引着他们去追捧,令他们把这个奇女子定位于才女或美女的范畴。而那些真正懂得她的人呢,却一个个地缄默着:徐志摩是最不甘于沉寂的诗人,面对林徽因变得婉转难言;梁思成与她是结发夫妻,人们却只能从他第二任妻子林洙那儿得到关于林徽因的只言片语;金岳霖逝世前一年,面对采访时只说:“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他们不愿来评述,不能去评述,甚至认为评述林徽因这个女子,是一种潜在意义上的误会、误解。

康桥之恋

有人以为林徽因是不幸的,他可曾知道什么才是不幸?是运道的寡然,还是世俗的偏见?抑或是错过了美好事物?如今的时代,有着太多偏见和虚荣,甚至连坦率也难得一见了。

1904年6月的杭州,莲花盛开,绿柳荫荫,在这座美自浑然天成的城市里,诞生了一位难能一评的女子——林徽因。冥冥中她带着一种使命,且不管这个使命是什么,但却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传奇。少女时代的林徽因

林徽因5岁时由姑母发蒙,教她认字、读书;8岁时,随父亲林长民迁居到上海,住在虹口区,入爱国小学;4年后,父亲到北洋政府任职,又举家搬迁至北京,进了英国教会办的北京培华女子学校。1920年,林长民以“国际联盟中国协会”成员的身份被政府派赴欧洲访问考察,为时一年半,并决定携女儿林徽因同往。林长民告诫女儿说:“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览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在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父亲的良苦用心,使得这段经历让16岁的少女终于有机会拓展视野,见识到国外的风土人情,并在欧洲见识到迥异的建筑风貌。在英国房东女建筑师的影响下,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念头:或许建筑学才是她毕生所求。

1921年9月,林徽因考入伦敦圣玛丽学院,11月,结识了25岁的徐志摩。徐志摩起先与林长民成了忘年之交,两人相见恨晚,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还彼此互通“情书”,一个扮演有夫之妇,一个扮演有妇之夫,两人对这个游戏甚觉有趣,成了他们不可多得的情志交流。徐志摩最喜欢林长民的一句诗:“万种风情无地着”,抒发了一个在现代文明与传统文化中挣扎的士人的追求和感慨,并劝林长民“趁早返国,引领新时期的文化变动”。随着长久与深入的交往,徐志摩更加着迷的却是这位忘年之交的女儿——林徽因。他向林长民称赞林徽因的天分,而林长民也作了相应的回复:“做一个有天才的女儿的父亲,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伦的辈分,先求做到友谊的了解。”父亲是懂女儿的,在林徽因芳华初绽的年龄,如何面对那么一个风流倜傥而又温软多情的男人?如何能抗拒得了一个诗人的追求?而作为父亲他不能有更多的托辞,他知道女儿的挣扎,当他发现徐志摩的狂热举动时,他能做的只是在“情书”中隐晦地表达自己的隐忧。可惜此时的徐志摩,正沉浸在理想的爱恋之中,他从不会矫揉造作些什么,也不管什么世俗礼节,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所打动,用诗歌将他爱恋的痛苦和甜蜜抒发。林徽因与父亲林长民

面对徐志摩率真的爱,林徽因不可能不动心的,但她的动心却与徐志摩不同,是一种对其广博的学识,独特的见解,奔放之性情与坦荡之为人的动心。她坦率地承认这种感情,又分不清到底是羞涩还是担忧,或是异性之间的爱慕,她犹豫着,但也更能认清理想境界的诗人是何等的高傲与不能亵渎。在她的回忆当中,对徐的印象总是与雪莱、济慈并比,以致他在她的生命中至多是一个长者,一个引领者,而并非一个平等真实的知己。是的,没有比她的眼睛更为明亮的女子了,她知道徐志摩爱的并非她的本人,而是一个与她模样相同但却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当一个诗人面对着眼前人却仍旧期盼着幻想中的公主时,结局会怎样?这是任谁都能猜到的。而或许她并非是冷静得如坚冰不能融化,或许她早就融化了,融化到想要得到他永世的爱,而那永世的爱便是不能被眼前的诗人所俘获,只能永远存在于他的诗意当中。可怜的女孩,内心是这样的矛盾,矛盾到不惜把自己变作一个绝情之人,又不惜把自己变作一个“多情”之人,从而引导他迸发出全部的诗情。做出决定是这样的艰难,艰难到不惜去放弃选择的权利,任由一切发生——她不再去把控,而把一切权利交给别人,听天由命。

伦敦的美,是由那时期的雾带来的,在那薄薄的雾中,恋人间相互追逐,若隐若现;而康桥的美则不同,桥下流水淙淙,仿佛充满着无尽的情思,热烈而奔放。在诗人笔下,这所有的美感都被无限放大:徐志摩的爱是炽热的,他在信中反反复复地诉说着自我,“也许,从现在起,爱、自由、美将会成为我终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为,爱还是人生第一件伟大的事业,生命中没有爱的自由,也就不会有其他别的自由了……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可以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有什么人能阻挡这样的求爱?恐怕只有坚定理智如林徽因吧。但她也不能完全拒绝了这份爱,这份爱是纯洁并洒脱的,恐怕终其一生一世都再难遇到。她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要奔向他,告诉他,她并非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而是一个被热爱所灼烧,被理智所囚禁,内心却百般煎熬的女人啊。

终于,父亲的回航解救了她,让她在犹豫不决甚或要溃堤的情感之中仓促逃离。波罗加号客船在泰晤士河港口起航了,林徽因结束了这段令她毕生难忘的旅程,她知道徐志摩已与张幼仪离婚,但又能怎样呢?还是什么都不要做了罢!泰晤士港已渐行渐远,她的心中或许早已有了决定……只是旅途中一段华丽的风景罢,命运已然有了安排,也不必再有更多的奢望。人世间的一切感情不都如此吗?终究要离别,任你百般阻挠都无用,注定了的命运,就算躲藏逃避也无用。

各安天命

也许这场相逢只是茫茫尘世中的一个偶然,也许正因为这样一次邂逅,林徽因对未来才变得清晰淡然起来。她无法否认对徐志摩的感情,甚至在每次面对他时都投以默默的一瞥。徐亦知那颊边的红晕已是生命中定格的幻象,美丽且不真实,他不得不以一种超然的姿态立在那里,默默注视。

1922年,林徽因又回到培华女子学校学习。1923年,徐志摩、胡适等人在北京成立新月社,林徽因参加。同年4月,印度诗人泰戈尔访华。由沪入京,泰戈尔受到新月派众人的欢迎,他即兴在日坛公园演讲,由徐志摩充当翻译,林徽因充当助手。当他们三人出现后,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时人曾这样形容:“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有如松竹梅的一幅三友图。”5月8日泰戈尔的寿辰,大家为其举办了一场生日晚宴。晚宴之后演出了泰戈尔的诗剧《齐德拉》,林徽因饰马尼浦王之女齐德拉,徐志摩饰爱神玛达那。二人的精彩表演,赢得阵阵掌声,而他们却注定了与剧中的结局一样,娶走齐德拉的是阿顺那,而爱神玛达那只是一个成全者而已。从兹以后,两人再会面只能以朋友相称——此时,林徽因已与梁思成谈婚论嫁了。

林徽因与梁思成的相识是在1919年,那时二人尚且年幼,梁启超与林长民虽有撮合之意,但并未加以干涉;直到1921年,林徽因从英国归来,梁思成登门拜访,两人迅速开始了恋情,远在异乡的徐志摩鞭长莫及。1923年5月,梁思成在去往游行示威的路上被汽车撞倒,重伤入院。时值初夏,林徽因毫不避讳,为他揩面擦身,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们自恋爱以来从未如此亲密地接近,因而恋情也迅速升温。在此期间,林徽因提出,她计划留学学习建筑,在她的指引下,本对建筑一无所知的梁思成终于决定与她一同攻读建筑学。在伤好后的第二年,二人相携相伴,比翼漂洋过海,一起赴美入宾夕法尼亚大学美术学院学习。梁思成在美术学院建筑系,当时建筑系不招女生,林徽因便只好注册在美术系,英文名字是Lin Phyllis Whei-Yin。

而他们在外的几年,噩耗频传,一是梁思成的母亲李惠仙因乳癌病逝;二是林长民于一次袭击中中弹身亡,林徽因顿成失怙失恃之女。正当梁启超料理林长民的丧事之时,他本人也发了肾病,而协和医院却误将其一只正常的肾切除,他余下的日子屈指可数了。身处异国,两人经历着同样的精神煎熬,更加相濡以沫。也正是从这时起,林徽因才算真正成熟起来。父亲的死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打击,为此她难以专心学业,渴望立即回国,但却遭到梁启超的劝阻,不得不接受梁家的恩惠,这种寄人篱下的情境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忧患,从而真切地感受到某种不能言说的压力。林徽因、泰戈尔、徐志摩

也正当此时,徐志摩与陆小曼的恋情迅速曝光,林徽因替费城教育会写信请胡适来讲演,与胡适做了一番交谈,了解到国内的一些最新情况,并谈到了徐志摩。此时她或许更坦然了,或更能看清这样一位浪漫的诗人,她请胡适转告徐志摩,希求彼此能够互谅,用徐志摩的话说,“让过去的算过去的”,不必重提了,永远纪念着。

1928年3月21日,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加拿大温哥华举行婚礼。

婚前,梁思成问她:“有一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回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了吗?”至此,两人便不再为此事纠结,爱情终归是有了结果,那之前的种种往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聪明如林徽因者不多,坦诚如梁思成者也不多,这样的婚姻也许才最长久。婚礼后,两人由梁启超安排去欧洲旅行,但主要目的是观摩希腊、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国的建筑名胜,研磨欧洲经典的建筑艺术。旅行中,他们对欧式建筑进行了近距离接触,拍照、绘画、记录、查阅资料……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可以算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学术体验。林徽因与梁思成

1928年8月,夫妻二人偕同回国,一起受聘于东北大学建筑系。林徽因先回到福州探亲,应福州师范学校和英华中学之邀,作了“建筑与文学”和“园林建筑艺术”的演讲,设计了福州东街文艺剧场。第二年,到东北大学讲授“雕饰史”和专业英语,并在此后一年设计了吉林西站,被称为国内独一无二的中西合璧的建筑杰作之一。

芳心无迹捉弄人

1931年12月,徐志摩因赶着参加林徽因的建筑学讲座,在济南上空遇难触山身亡。林徽因写下了《悼志摩》:“……突然的,他闯出我们这共同的世界,沉入永远的静寂,不给我们一点预告,一点准备,或是一个最后希望的余地。这种几乎近于忍心的决绝,那一天不知震麻了多少朋友的心!现在那不能否认的事实,仍然无情地挡住我们前面。任凭我们多苦楚的哀悼他的惨死,多迫切的希翼能够仍然接触到他原来的音容,事实是不会为我们这伤悼而有些须活动的可能!这难堪的永远静寂和消沉便是死的最残酷处……”最末,她写道:“志摩,你这最后的解脱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聪明,我该当羡慕你才是。”此时,1920年的二人相遇,才终被盖棺论定。是友情,是爱情?或许只是难辨的仰慕与同情吧。

诗人徐志摩离世了,而哲学家金岳霖却靠近了,林徽因陷入了一场更艰难的选择。当时,梁思成从天津考察古建筑回京,一进家门,林徽因便沮丧地向他倾诉说,此时她爱上了两个人(梁思成与金岳霖),不知该如何是好。梁思成多年后回忆,当时林徽因坦诚得就像小妹在向兄长请教,让他欣慰于妻子未把他当成一个傻丈夫,但他还是感到震惊和痛苦。一夜的思考后,梁思成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金岳霖,我祝你们永远幸福。”两人顿时哭了,林徽因对他说:“你给了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将用我一生来偿还!”后来林徽因将此事说给金岳霖听,金岳霖回答:“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于是,金岳霖果真说到做到,可因内心实在放不下,于是就“择林而居”,梁家搬到哪儿他就搬到哪儿,并说:“一离开梁家,就像丢了魂似的。”但与林徽因、梁思成二人还是终身的好友,甚至连他们夫妻间的吵架,金岳霖也去做“仲裁”,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金岳霖成了他们的亲人之一。及至林、梁相继去世,他们的儿子梁从诫一直和金岳霖一起生活,并且亲切地称他金爸,直到1984年金岳霖去世,享年89岁。林徽因与儿子

这样的描述大概是诗化的刻意,但对于那场遭遇来说,林徽因是坦诚的,梁思成是真挚的,金岳霖则是明理的。本来是一场刀锋相对的婚外恋,却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和解。时人曾传金岳霖为林徽因终身未娶,无疑也为林徽因的感情世界抹上了重重一笔。而事实却多有周折,李文宜在《回忆金岳霖同志生活佚事》中说,上世纪60年代,金岳霖曾为民盟中央常务委员,并认识了名记者浦熙修,不久后两人相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事不凑巧,彭德怀在庐山被批,浦熙修是彭德怀夫人的姐姐,政治上的羁绊令金岳霖进退两难;而祸不单行,浦熙修不久被确诊为癌症,金岳霖也因病住院,于是结婚的事便被耽搁了下来。出院后,金岳霖去看望浦熙修,但她病情发展太快,很快卧床不起,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两人终未成为眷属。

晚年的金岳霖,仍对林徽因不能忘怀。一天,他突然把一些老友请到北京饭店,未说理由,让众人纳闷不已。开席之后,金岳霖忽然站起来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老友们才恍然大悟。

他从未说过要等她一辈子,也没说过要爱她一辈子,他只是以他的方式爱着。这样的爱不痛苦,但沉默;可沉默的爱或许才是真的,能说出来的,大约都是脆弱的。

一片落叶任飘零

抗战期间,林徽因与梁思成辗转走过了中国十几个省市,考察并绘制了100多处古建筑,如五台山佛光寺、赵州大石桥、山西应县木塔等,皆因他们的宣传才未遭受战火的毁坏而得以受到保护。北平沦陷后,二人举家搬迁至云南昆明,继续营造学社的工作,在抗战后方继续古建筑的调研工作。也正是这段时期,对古建筑的考察、研究,促使梁思成破解了《营造法式》的全部奥秘。1940年,林徽因随梁思成迁至李庄上坝村,住在一个叫月亮田的地方,那里远离都市文明,一片破败不堪,林徽因不得不抽出大量时间忙于家务。她在给美国朋友费慰梅的信中透露:“每当我做些家务活时,我总觉得太可惜了,觉得我是在冷落了一些素昧平生但更有意思、更为重要的人们……”不久,林徽因肺病发作,多年辗转奔波,令她落下病根,最终卧床不起,只能在被子上工作。加上营造学社的经费短缺,他们只能变卖随身携带的家当,用以维持家用。为此,好友傅斯年写信向朱家骅求助:“思成之研究中国建筑,并世无匹,营造学社,即彼一人耳,营造学社历年之成绩为日本人羡妒不已,此亦发扬中国文物之一大科目也。其夫人,今之女学士,才学至少在谢冰心辈之上。”但二人仍旧不曾因生活的困顿而放弃对学术研究的坚持,儿子梁从诫问她:“如果四川沦陷你们怎么办?”林徽因平静地回答:“中国读书人不是还有一条老路吗?咱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一句话,让梁从诫无言以对。

从当年太太客厅的沙龙中心人物,到穷乡僻壤、拮据窘迫、贫困交加,两者形成了鲜明对比。也正是由于这种对比,世人或许才能真正懂得林徽因,明白她的价值所在,明白她在学术上的忍耐与寂寞……若说后人只记得那个清秀优雅、才思敏捷的她,那就忽略了一个真正敢于面对国难家难洒脱的她。两个她合二为一,或许才会得到一丝半点的真相。这个时期林徽因的作品,已用决然、超脱代替了之前的清纯、恬雅,她的诗中流露出的是对命运的关怀与对理想的坚持。

金岳霖的到访无疑让林徽因一家为之一振,饶有趣味的是汪曾祺对此情景的回忆:“金先生是个单身汉,无儿无女,但是过得自得其乐。他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这只斗鸡能把脖子伸上来,和金先生一个桌子吃饭。”正是在好友的陪伴下,林徽因的病情开始好转,冷清的家里又充满了欢快之声。

1943年,英国学者李约瑟拜访,令李约瑟更为惊喜的是,林徽因的英语带着爱尔兰口音,使得李约瑟深有一种他乡遇亲人的感触。

抗战胜利后,林徽因全家于1946年返回北平。1949年,当她得知北平古建筑能够得以保存之时欣喜若狂。此后,她又参与挽救景泰蓝传统工艺、参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深化设计、参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以及八宝山革命公墓主体建筑格局的设计。1953年,她率先提出了要保护民居住宅建筑,这在中国,即使在国际上都是十分先进的思想。她用那敏锐的思维和洞察力,为中国建筑学术做出了前瞻性思考,力主保护古城墙建筑,并与当时的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发生了正面冲突,厉斥身为历史学家和政府官员的吴晗保护古城墙不力……之后不久,林徽因病情恶化,最终在1955年4月1日病逝。其遗体安葬在八宝山公墓,墓碑由梁思成设计,上面镌刻着:建筑师林徽因之墓。“文革”中,这一行大字被清华大学红卫兵砸毁。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在林徽因追悼会上,金岳霖写下了“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的挽联。

一身诗意林徽因

林徽因的才情是世人公认的,胡适称她为“中国第一女才子”,梁思成也夸耀“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其他人的赞颂无以计数,不必赘述。自1931年,林徽因开始创作诗歌,她的第一首诗《谁爱这不息的变幻》以“徽音”为笔名,发表在《诗刊》第二期,此后好诗频发;后徐志摩意外失事,她的诗歌创作陷入停滞,几乎让她失去了写诗的动力,直到1933年到1937年,她迎来了诗歌创作的又一高峰,写出了如《忆》《你是人间四月天》《深笑》等名诗。中年时代的林徽因

遗憾的是,林徽因的很多诗稿已经遗失。1937年,冯至、卞之琳等主编的《新诗》月刊已预告林徽因诗集要出版的消息,但因日本侵华战火的蔓延,此事便被搁置。1985年,梁从诫收集母亲的手稿出版了《林徽因诗集》,但已不够全面,由于战乱及十年浩劫的影响,其诗稿大部分还是遗失了。“真正的平静,不是避开车马喧嚣,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在这浮躁而繁杂的社会,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平静,能够在一片落寞之中固守终穷,能够在理想面前虽九死其犹未悔?林徽因做到了,她于晦暗的时代里,纷乱的尘世间,活出了独属于她的那份优雅与美丽。你是人间四月天——一句爱的赞颂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佳人如梦她很美丽,很有才气。——冰心

徐志摩的女朋友是另一位思想更复杂、长相更漂亮、双脚完全自由的女士。——张幼仪

她从不拐弯抹角,模棱两可。这种纯学术的批评,也从来没有人记仇。我常常折服于徽因过人的艺术悟性。——萧乾

她天生是诗人气质,酷爱戏剧,也专学过舞台设计,却是她的丈夫建筑学和中国建筑史名家梁思成的同行,表面上不过主要是后者的得力协作者,实际却是他灵感的源泉。——卞之琳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曾出现过像达·芬奇那样的多面手。他既是大画家,又是大数学家、力学家和工程师。林徽因则是在中国的文艺复兴时期脱颖而出的一位多才多艺的人。她在建筑学方面的成绩,无疑是主要的,然而在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等方面,也都有所建树。——文洁若

张爱玲:生命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美衣袍

浮光掠影张爱玲(Eileen Chang,1920-1995),原名张焕,10岁时母亲以她的英文名Eileen的译音,改名为爱玲。她祖籍河北丰润,生于上海公共租界西区的一幢仿西豪宅中。父亲张志沂为清末大臣张佩纶之子,生母黄素琼为清末水师提督黄翼升之孙女,祖母李菊藕为李鸿章之女。她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因此受到极好的教育。上海沦陷期间,发表《沉香屑·第一炉香》《倾城之恋》《心经》《金锁记》等作品,轰动上海文坛。后又创作《十八春》《赤地之恋》《半生缘》《小团圆》《流言》等数量极多的脍炙人口之作。张爱玲于1944年结识作家胡兰成并与之交往,1952年离开大陆赴美,1956年与德裔美国人赖雅结婚,1960年取得美国国籍,1973年定居洛杉矶。1995年,因动脉硬化和心血管病,被房东发现死于加州韦斯特伍德市罗彻斯特大道的公寓,享年75岁。人物心语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她是传奇

也许是对人世的情感看得过于透彻,也许是那些本就注定的结局太过幻灭,她才有了这样的眼神,把生活看作爬满虱子的华丽衣袍,也把孤独看作一张淡淡的底影——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疑惑或是睥睨?尖锐或是包容?世人于惊艳赞叹之余,只想起那一个华丽丽的词:奢华。

张爱玲是谈到中国文学史时不能回避的作家。正如施叔青所说:“中国(近现代)作家不管死了还是活着,有三个人可以得诺贝尔文学奖:沈从文、张爱玲、老舍,但三个人都死了。”这个探究人性的女人,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传奇,也影响了那一代人:只因她是代表着全天下的女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所求的是一个圆满。

她如同活在九重天之上的神女,苍凉而华美,用那刻刀一样的文字,刻画着人世间难以琢磨的情感,把悲欢喜怒哀乐,拿到面上,让人看让人叹,让人哭让人笑……关乎人性的永恒主题,以悲情为基调,爱或不爱,命运的转折……如果说这不是她带给人类精神世界的最精妙的礼物,又能算是什么呢?中国现代的作家们,哪一个不曾从中汲取些什么,不曾深深地中着她的“毒”?

华丽心经

从张爱玲来到世上起,就注定了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正如她后来所说:“我生来是一个写小说的人。”

人生的经历,不过是为她的小说提供些素材。她的母亲爱慕西洋文化,父亲喜欢吟风弄月,家中可谓文墨飘香。旧体制的风气与新世界的事物相互交融,张爱玲如鱼得水般地汲取着其中的养分。事实恐非三毛在《滚滚红尘》中所描述的那样悲绝:她或许是陶醉这样的记忆当中的,从她三岁背诵“商女不知亡国恨”,再到七岁写小说,十几岁看红楼……真正袭扰她的恐怕是那早熟的烦恼,而非在童年中无法改变的出身:对父爱之渴求,对母亲之悯爱。她想快点长大,改变自己的宿命……张爱玲签名照

张爱玲曾说:“我喜欢我四岁的时候怀疑一切的眼光。”四岁那年,母亲出于对父亲的失望,与姑姑一起远走海外,父亲将姨太太迎进了门。直到八岁那年,父亲丢官,身体孱弱,无奈只好举家搬到上海,将姨太太赶走,给母亲写信,表示痛改前非,挽救他们的婚姻。此时母亲才动了心思回国,全家人在上海安了新家:花园洋房、狗和花儿、母亲和姑姑……而好景又不长,两年后父母离婚。此后,张爱玲便跟随父亲生活,居住在宝隆花园,母亲黄素琼和姑姑张茂渊住在法租界白尔登公寓。

1931年,张爱玲进入美国圣公会所办的贵族学校圣玛利亚女中就读。也正是那时,她开始了漫漫的文学旅程。私塾教育的底子,加上对文字的天然敏感,1932年她便发表了短篇小说处女作《不幸的她》,次年,又发表了她的第一篇散文《迟暮》。

1934年,父亲再婚,张爱玲与弟弟陷入了苦闷的生活,继母孙用蕃待他们并不好,常常因些小事责骂他们,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她完成了小说《摩登红楼梦》,父亲张志沂为之撰回目,这年她十五岁。在古代,女子十五岁称作及笄之年,预示着已经长大成人。回过头来看,也或许正因这样的环境才逼得她早早成熟,早早地周转于复杂的社会俗世当中,也早早地陷进了文学所造的避风港之中。她之后所发表的小说,无不有着一种对生活的叛逆和对自由的向往,对一切善的怀疑和对一切恶的探索。她往后那种深入骨髓、古今交汇的文风,在早年之时就已经初露端倪。在与继母和父亲进行了激烈斗争后,她毅然逃离了这个毫无人情的家庭,转而投向了有着西式思想的生母黄素琼。

毕竟母亲的爱是让人宽慰的,她给了她两条可走的路:要么嫁人,用钱打扮自己;要么用钱来读书。张爱玲别无选择。1939年,张爱玲获得伦敦大学的奖学金,准备前往留学,却因二战爆发而改入香港大学文学院,后香港沦陷,她的档案也悉数尽毁。而此前的种种努力,即便是有了成就,恐怕也是注定要被打翻的了……未来之事,也只有在尽历黑暗之后,才有了得见天日的机会。

香港的生活,让张爱玲感受到一种比上海租界更为深刻而冗杂的文化交锋。不同的人文环境、价值观、生活方式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说中学生活是不愉快的、家庭生活是牵绊的,那大学生活让她有了一种真正活泼而年轻的心境。无拘无束并洒脱自在,驱散了前路的愁云惨淡,抹去了过往历史的深暗幽黑,如同云朵静浮在蓝天一般,一切都是忘情的,有趣的。那少女的本性直到这时才显露出来,她格外发奋用功,成绩算得上数一数二,而才情也得到了极大的发挥。

谋生之外也谋爱

在一个旋涡似的时代,每个人都难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时代恐怕并没教会这个女子失败,教会她的,可能只是对一切的怀疑、对生存的渴望,流转于怀疑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是不能改变的历史,但生存,却给了她一种似乎是某种意义上的推力,把她推向一个成熟的高峰。

写作是她唯一赖以生存的工具。1942年,她返回上海就读于圣约翰大学,不到两月便陷入了困境,经济的压力使得她被迫为英文报刊撰写评论,以专职写作赚取稿酬谋生。幸运的是,自1943年开始,张爱玲得到作家兼编辑周瘦鹃的赏识,连续发表了十多篇轰动性小说,如最出名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倾城之恋》《金锁记》,使得她一夜成为全上海文学界的新星。在当时的评论中,《金锁记》被称作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杂志的哄抬,新闻的推举,使得张爱玲轰动全城,继而下去,她写出了更多让人瞠目结舌的美文,文笔老练而成熟,仿佛出自饱经沧桑的大家之手。她所刻画的人物心理、人性曲折,已然不能仅仅说是“传奇”,更称得上是绝作了。这个奇迹并在1944、1945年进一步放大,她的小说集《传奇》、散文集《流言》结集出版,两本书一版再版,一时间洛阳纸贵。在《传奇》再版的前言里这位才女快乐地说:“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因为“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惘惘的威胁”。张爱玲侧脸照

她童年过往的所有记忆,在一段段回味中幻化成一幕幕戏剧,每个细节都成为深入骨髓的刻画,每种温情脉脉的爱都被最后的虚伪钻破,被物欲的贪婪膨胀,世间百态与她的经历揉杂一起,刻成了流觞的文字,她以她对语言的感悟和对美的体验,把那些繁冗浮美的辞藻变作精心刻画之句。她从古典小说中汲取的创作手法,与西方文学所擅长的内心刻画,浑然凝聚到了一起,成为一种独特的文体。在那个时代的格局中,她不能再晚一些把这些具有时代符号的人或物表达出来,必须是那个时代,没有那个时代的动荡与沉浮,也就没有其存在的必要了——她需要一场属于自己的风景,一场独特的宴会,因为时代必将把她照亮,而又因为时代必将把她湮没,所以在两个浪潮的空隙当中,她必然要选择一个短暂的节点,把自己的所有光彩照亮,尽管太短、太仓促。“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旧上海的歌舞妙曼,把张爱玲和上海联结在了一起,成为令世人难解的情结。现代人再去翻看这座城市的历史时,已是曾经沧海。也就是在这个女子的名气如日中天时,胡兰成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成了她心头抹不去的一道伤痕。

1944年5月,《杂志》月刊刊出了胡兰成的文章《评张爱玲》。胡兰成在上海沦陷时任汪精卫伪政府的宣传部副部长,《中华日报》的总主笔。在《评张爱玲》中,他用另一种简介式的笔法对张爱玲进行了评价:“张爱玲是一枝新生的苗,寻求着阳光与空气,看来似乎是稚弱的,但因为没受过摧残,所以没有一点病态,在长长的严冬之后,春天的消息在萌动,这新鲜的苗带给了人间以健康与明朗的,不可摧毁的生命力。”

这段文字的写出,其实是有私人的情感在其中的,因为那时二人已经陷入恋爱。时人多说是胡兰成因《封锁》一文对张爱玲产生情愫,也有说他因避难与其相识,但不管如何,两人的恋情掀起了巨大的舆论波澜。时年张爱玲24岁,胡兰成38岁。

胡兰成每月回上海,从来只去张爱玲在赫德路的公寓,在那里他们度过了最美的时光。胡兰成是懂得她的,懂得她的出身所带来的天生的华丽,懂得那种从一种深渊式的情感中带来的细腻之敏感,以至于让她无法自控,只得深深陷入其中,管什么年龄的差距,管什么汉奸的骂名,在她眼中,他只有“懂自己的男人”的唯一身份。这个角色所带来的一切都令她痴情不已,令她不能想起其他更多的比较:那世俗的般配与否只是一个无用的评价而已,大可不必去理会。

她送出自己的照片,背面写着动心的情话:“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他们的恋爱一度疯狂,对于胡兰成来说,或许只是情场上的一次小小冒险,但对张爱玲来说,却是一次人生豪赌。“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也或许,她却曾这样想过,想过留不住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但毕竟她知晓,如果没有眼前的一切,抓住的恐怕只能是空气罢了。

1944年8月,胡兰成的第二任妻子提出离婚。张胡二人从此有了名分之实,没有法律程序,只有一纸婚书:“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仪式有或没有又有何用?见证有或没有又有何必要?只是那美好岁月的逝去总让人感叹,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让人匆匆忙忙,患得患失,与其如此,还是及时为乐吧。她知道胡兰成最终必将遭难,这个时代的变动恐怕难以逃脱她的慧眼,那毕竟是一颗敏感的心,可她还是全盘接受了。

1944年11月,胡兰成起身到湖北,临行前说:“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她明了他的意思,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或许只有那全心全意的爱才会将这样的话给遗漏。总之,胡兰成在湖北确实又有了新人并结婚:一个十七岁的护士周训德,年轻娇艳如宝石般的女子。次年三月,胡兰成回到上海,将此事告诉了她,那坚贞不屈的爱情忽然崩塌,但却在倒前被某个不知道为何物的希望所支撑,她短暂地希冀过,这恐怕只是一次玩笑吧?然而后来的打击令她感慨难言:日本战败投降,胡兰成逃到浙江诸暨斯家,而后又由斯家庶母范秀美送他去温州,温州未到,二人已结成了夫妻。张爱玲思念夫君,从上海赶来温州,三人相见,顿成尴尬情境。范秀美的三言两语,已经把身在旅馆的张爱玲变作了前妾,最多算是一个朋友。而胡兰成却只能哑然,既不能离开避难之处,又不能对眼前的情人说声抱歉。离开温州的那日,天降着雨,也恐是离情别怨的最后浪漫了,她叹着气:“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1947年6月10日,张爱玲写信与逃亡中的胡兰成分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随信附上30万元稿费,结束了这场爱情。至此,她对胡兰成的爱确确实实地萎谢了。

半生之缘

人生如梦如戏,在一场梦还未骤然醒来之时,另一场梦却悄然开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经是一首壮烈的诗,而并非耳鬓厮磨的情爱,人生的悲剧总是美的。爱情到最后,恐怕只是诉说在文字中的悲情而已。

1945年以后,张爱玲还有新作,但却少了创作的激情,恐怕是那个留情无数的男人的遗毒吧,她的小说再难有传奇的爱情,只有幽怨与沉静的悲情,成熟与嗔恨的忧伤。直到1949年上海政权更替,张爱玲仍留居上海。1950年土改,迫于政治压力无法写出带有歌颂色彩的作品,于是便少有作品发表。1952年,她声称“继续因战事而中断的学业”,只身迁居到香港,任职于美国新闻处,开始翻译外国小说《老人与海》《爱默森选集》,并创作小说《秧歌》与《赤地之恋》,小说的故事背景涉及“土改”,由于作品与时政主流相悖,被称“毒草”而遭到大陆的批判并封杀。她在香港期间结识了毕生挚友邝文美及宋淇。在宋淇的建议下,开始为香港电影懋业公司编写《情场如战场》等剧本,十部中有八部被拍成电影。

1955年,张爱玲赴美国定居。次年,生活窘迫的她居住在新罕布什尔州彼得堡的麦克道威尔文艺营,在此结识了左翼剧作家赖雅。赖雅原是德国移民后裔,是一个崇尚社会主义、自由与友情的男作家,由于家境优越,所以对生活的品味也有着奢侈之风。与张爱玲一样,他早年就显露出了创作才华,七岁能吟诗,十七岁进宾州大学文学系,二十岁前写就诗剧《莎乐美》,二十一岁进入哈佛大学,写成剧本《青春欲舞》,二十二岁在麻省理工学院任教。而他生性奔放自由,虽结过婚有女儿,却不适应婚姻的束缚,直到65岁这年遇到36岁的张爱玲。或许张爱玲本身便有着一种恋父情结,结交的总是忘年之恋,但也正因此说明了她超前的成熟,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之后演变成难舍难分,关系进展神速。赖雅在相识两月后的日记中写道:“去小屋,一同过夜”,开始了这份超越年龄与国界的爱情。没过多久,赖雅离去,张爱玲写信说怀了孩子,赖雅便向她求婚,不多久二人便在纽约结了婚。从相识到结婚,不过是半年时间——于世人来说,这种恋情恐怕是异类,而对张爱玲来说只能算是直觉。有时候,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已,与他人无关,爱就爱了,再无其他。风华绝代张爱玲

赖雅是剧作家,对电影的了解比张爱玲更深,所以婚后她将小说的失意转向了电影剧本,如《情场如战场》《人财两得》《南北一家亲》等,都在此期间写就,相当卖座。赖雅的兴趣广泛,知识包罗万象,对张爱玲来说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结婚最初几年,为了让张爱玲专心写作,赖雅包揽了大部分家事,他们在外租了一个小工作室,每天都要去写几个小时。直到1961年因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张爱玲奔赴港台筹钱,二人却接连生病,赖雅身体健康几近崩溃,频繁中风,张爱玲只好返美。此后的几年时间,赖雅又多次中风,最终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全靠张爱玲照料。为了生计她四处奔波,经朋友相助,接到位于麻省康桥的赖德克利夫大学的邀请,于是1967年4月离开了久居的迈阿密大学。然而半年后,赖雅终于支撑不住溘然长逝。这一年,张爱玲四十七岁。

迟暮花落

独居的生活让张爱玲顷刻变得孤寥起来。在此后的近三十年中,她一个人在异国飘零,但她至死都以赖雅为自己的姓,以赖雅夫人自居。1969年,她移居加州,受聘于柏克莱加州大学,做研究性工作,这对于擅长创作的她来说无疑是枯燥的。而与此同时的台湾却掀起了张爱玲热,尽管在美国的写作境况不佳,但她往年的作品仍旧让华人读者热捧,这对她来说可能算是一个迟来的补偿吧。张爱玲在柏克莱加州大学的工作从下午四五点钟到午夜,所以很难见到同事,加上她深居简出,便仿佛成了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隐士,以至于外界因对她的了解甚少而感到甚为神秘并心生向往。对张爱玲的唯一一次采访,是台大外文系毕业的水晶先生,他对张爱玲的晚年生活状况有所记录:她的起居室犹如雪洞一般,墙上没有一丝装饰和照片,迎面一排落地玻璃长窗。她起身拉开白纱幔,参天的法国梧桐,在路灯下,随着扶摇的新绿,耀眼而来。远处,眺望得到旧金山的整幅夜景。隔着苍茫的金山湾海山,急遽变动的灯火,像《金锁记》里的句子:“营营飞着一窠红的星,又是一窠绿的星。”

1971年,因研究所主持人陈世骧病故,张爱玲遭到解聘。当时她已从皇冠出版社拿到了稳定的版税收入,所以这次解聘并未对她造成很大压力。1973年,她迁居洛杉矶,开始了真正自由自在的日子。在她今后几十年的隐居生活中,她所做的最主要的事就是英译《海上花列传》和研究《红楼梦》。她的生活惊人的简单,绝少与外界联系,闭门谢客。她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写作了一部《红楼梦魇》,从一个小说家的角度来观摩《红楼梦》,可谓是“十年一觉迷考据,赢得红楼梦魇名”。而此时的她,恐怕早已经是心淡如月,平静如夜,正如她的生活一样,中午起床工作至天亮,常与月亮相伴……也许,正是有了《红楼梦》的陪伴,她的晚年才过得安详宁静。滚滚红尘早已被她拒之门外,一切事物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她彼时的心境,已经被红楼梦中的一切裹挟,家族的落败和繁华过后的凄凉,与她的生命形成了卓然的映照。

张爱玲在她的最后一本书《对照记》中,公开了她的私人相片,给世人揭晓了一个真正的张爱玲。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谈起她的往事,却有着另一种镜花水月的虚幻。她风华正茂的年代,刻骨铭心的爱恋,以及那些名利之外的蹉跎,都成了一个个没有头、没有尾的故事。不论是胡兰成或是赖雅,都在她的书中消失不见。在《对照记》的结尾,她写道:“然后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繁弦急管转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倒已经遥遥在望。一连串的蒙太奇,下接淡出。”宛若一颗沉寂已久的蓝巨星,怅然爆发出她最后的光亮,面对终将来临的死亡,化作一颗冰冷的星球。《对照记》中的张爱玲,只见大袄,不见旗袍

1995年9月8日,中秋。房东发现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位瘦削的中国老太太了。洛杉矶警署的警员打开她公寓的门,发现她已在六七天前去世。在遗嘱中,她叮嘱马上火葬,不举行葬礼仪式。

恍若隔世。五十年前她以“传奇”的方式横空出世,五十年后却平静地死去。这苍凉的世界对她来说仿佛一扇轮回的窗户,那短暂的生命不过是双向外探望的眼睛。浩渺的宇宙曾经辉煌,但终究免不了要黯然消寂。死亡是每个人都必然的归宿,“人生是残酷的,看到我们缩小又缩小的,怯怯的愿望,我总觉得有无限的惨伤。”这个女人用她的才情为自己下了一次又一次定义,用自己美而枯槁的手指抚平着一个又一个心绪,最终为自己找到了解脱的窄门。晚年张爱玲

佳人如梦天下的文章谁敢这样起名,又能起出这样的名,恐怕只有个张爱玲。——贾平凹我读张爱玲的作品,觉得自有一种魅力,非急切地吞读下去不可。读下去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段也会感动起来。她的比喻是聪明而巧妙的,有的虽不懂,也觉得她是可爱的。——苏青她对现实生活的爱好是出于对人生的恐惧,她对世界的看法是虚无的。在《公寓记趣》里,她饶有兴味地描述了一系列日常景致,忽然总结了一句:“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于是这短促的人生,不如将它安在短视的快乐里,掐头去尾,因头尾是与“长的磨难”接在一起的。——王安忆张爱玲用老宅、天井、阳台、镜面、屏风、满月、蚀月、正午的太阳、下午的太阳、胡琴声、三弦声、锣鼓声……她的世界,虽近荒凉,却带着世俗的希望,从生命的底里涌动与勃发,总能温暖人心。——刘峰杰几乎占到二分之一篇幅的调情,尽是些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的精神游戏;尽管那么机巧,文雅,风趣,终究是精练到近乎病态的社会产物。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洞洞,即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傅雷

凌叔华:人生如梦亦如客

浮光掠影凌叔华(1900-1990),原名凌瑞棠,笔名素心、叔华、瑞唐,英文名Su. Hua。祖籍广东番禹,于1900年生于北京仕宦与书画世家,排行第十。幼年时先后师从缪素筠、王竹林、郝漱玉等学画,跟随辜鸿铭学习英文。1922年,考入燕京大学外语系,并加入校文学会;1924年在《晨报》发表处女作《女儿身世太凄凉》,1925年在《现代评论》发表小说《酒后》,奠定了她在文坛上的地位,其后又发表了《绣枕》等脍炙人口的作品。1926年毕业,并与陈西滢结婚,次年旅居日本。1928年开始,其作品开始集结出版。1929年任教于武汉大学,其后主编《武汉文艺》。1947年,与丈夫陈西滢赴法国,从此定居欧洲,其间主要从事西方文学和艺术的研究。1956年后在新加坡、加拿大教授中国近现代文学。1960年出版自选集《凌叔华短篇小说选》和散文、评论集《爱山庐梦影》。1962年,凌叔华应邀在巴黎塞禄斯基博物馆举办画展,轰动巴黎。侨居海外期间,她曾多次举办个人画展和藏画展,影响甚大。1989年底,凌叔华回国,于1990年5月在北京逝世。人物心语闲来静坐学垂钓,秋水秋色入画图。就拿这两道眉来说罢,什么东西比得上呢?拿远山比——我嫌她太淡;蛾眉,太弯;柳叶,太直;新月,太寒。都不对。眉的美真不亚于眼的美,为什么平时人总是说不到眉呢?

古韵之忆

在中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坛有一句趣语:“嫁君要选梁实秋,娶妻先看凌叔华。”这样的句子好似吹捧,却从某种角度道出了凌叔华的名气来。但这种名气,并非仅仅是她身为一个作家的名气,而更多的,则是她作为一个传统书画家的名气。两者合一,就不能简单评价了,因为她在两者的任何一个方面,都可以称得上是翘楚。

童年之于人生的影响是巨大的,特别是那种潜移默化。1900年,她出生在北京一个旧式文人的家庭,是其父亲与三姨太生的女儿,家中排行第十。母亲李若兰通于文墨,爱读诗书,外祖父为粤中画坛高手,家藏书画极丰。而父亲凌福彭则精于辞章、绘画,与后来的新秀派领袖康有为同榜进士,并点翰林,历任清朝、北洋政府的重要职位。由于交友颇广,像齐白石、辜鸿铭、王竹林、陈寅恪等人便常到府上做客,并组织过“北京画会”,一时间胜友如云。正是这样的环境,使得凌叔华耳濡目染,学到不少东西。

当然,旧式文人的家庭生活并非想象中有趣,父亲可谓是当朝一品,妻妾成群,各姨太之间明争暗斗已经是常态,凌叔华在其英文小说《古韵》中,把自己幼时的记忆一一梳理,她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冷静地看着那一场场荒谬的闹剧……

凌叔华的启蒙是多方面的。六岁时,王竹林偶然看到凌叔华在墙上作画,便立即认定她是天才,收她为徒,之后将她引荐给著名的宫廷画家缪素筠:“让她去看去听,见识一下丹青高手,不光要看如何作画,还要留心大家的言谈举止、艺术趣味,以及一切与绘画有关之事。”这种独有的教育方式,让凌叔华的起点便高人一筹,之后,她又拜女画家郝漱玉为师,加上平时常来的齐白石、陈半丁从旁指点,画技进步神速。

学画的同时,凌叔华也接受传统式的文化教育,并跟随康有为学习书法。而辜鸿铭则对她别有一番引导,因其精通七国语言,时称“是以讥讽方式批评西方文化和文明的唯一中国人”,其思路自然与众不同。他认为学英文应像英国人一样教孩子背诵儿歌、圣经,如同中国人教孩子背诵四书五经一样,于是便把凌叔华叫到他家去,教以背诵英文诗歌,同时也捎带教她一些与文学相关的常识。一年时间,聪颖的凌叔华便打下了扎实的英文基础。可以说,辜鸿铭对她的早年启蒙是至关重要的,对她的文学道路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而凌叔华本人,也在晚年时常常提起这位恩师,心怀感激。

凌叔华的义父赵朋生是袁世凯的秘书,其人涉猎广泛并精通琴棋书画,是一个正派人物,常教导她摒弃“名、利、俗、懒”的大忌;而义母则是音乐方面的行家,曾教她弹奏古琴等传统乐器,因为二人没有孩子,便把凌叔华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在凌叔华眼中,义父义母是最令她羡慕的一对夫妇。

美的熏陶是影响一生的要素,种种不同的启蒙为凌叔华打开了一道道大门,让凌叔华从本该迷茫的童年走向了与常人不同的世界,让她的经历晕染上了一种神秘而浓烈的色彩。从这一角度来看,她是幸运的,因为并非常常能有人感受到这种《古韵》之美,也并非每个人都能从中走出一个自己来。

轻描淡写竞芳华

凌叔华9岁那年,随父亲到日本旅居两年,回国后定居天津。1919年,凌叔华入读天津女子师范学校,随后不久“五四”运动爆发。1921年,凌叔华考入燕京大学预科,升本科时选择了动物学专业,后又转入外文系,主修英文、法文,当年便编写了《月里嫦娥》和《天河配》的英文短剧。在此期间,凌叔华热衷于绘画,大学期间她的画艺便已达到“偶一点染,每有物外之趣”的程度,朱光潜后来看到她此期间的画作,不由得叹道:“我们在静穆中领略生气的活跃,在本色的大自然中找回本来清净的自我。”然而虽然爱画,但凌叔华却终究抵不过文学的诱惑。那时,胡适、冰心等人的新诗风靡文坛,“五四”运动后的西方文化冲击着东方文明,尖锐的社会矛盾让整个民族陷入到一种狂热状态。1924年,凌叔华以瑞唐为笔名在《晨报》发表短篇处女作《女儿身世太凄凉》,接着又发表了《资本家之圣诞》及《朝雾中的哈大门大街》等文,从此开始踏入文学的门槛。

1924年5月,泰戈尔访华,在北京举行茶话会的时候,凌叔华同时认识了徐志摩和陈西滢,这两个人日后皆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前者成为了她的挚友;后者则成为了她的丈夫,相伴一生。凌叔华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了远道而来的泰戈尔,自此,她的大书房也成了中国最早的文艺沙龙,而徐志摩、陈西滢等人则常到这里做客。

凌叔华保持着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通信。当时的徐志摩已经离婚,并彻底失去了林徽因,处在一种寂寞与忧郁当中,在与陆小曼相恋之前,他的感情处于真空状态,需要倾吐、需要安慰……当年秋天,徐志摩写信给凌叔华,请求她做自己的“通信员”:“我一辈子只是想找一个理想的‘通信员’……最满意最理想的出路是有一个真能体会,真能容忍,而且真能融化的朋友。”自此,二人的关系便更近一步,诗人和才女,本该有一段浪漫情缘,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上天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也或是,正是这种眷顾,让凌叔华拥有了徐志摩的友情,把“通信员”的角色一直扮演到他离世。直到1935年,凌叔华以《志摩遗札》为题,把当年的信件公开,而人们由此可以想见,当年的徐志摩是多么地迫切需要一份感情啊!而凌叔华却以她的方式避开了:“对你不同,我不怕你,因为你懂得,你懂得因为你目力能穿过字面,这一来我的舌头就享受了真的解放,我有着那一点点小机灵就从心坎里一直灌进血脉,从肺管输到指尖,从指尖到笔尖,滴在白纸上就是黑字,顶自然,也顶自由,这真是幸福……”可谁也不能理解,两人之间果非没有过一丝动情么?凌叔华的情人、英国诗人朱利安·贝尔曾说他们确曾陷入热恋,但被打断;而凌叔华的女儿,则说她“追求过徐志摩”,让人扑朔迷离。1983年,垂暮之年的凌叔华写信给陈从周:“说真话,我对志摩向来没有动过感情,我的原因很简单,我已计划同陈西滢结婚,小曼又是我的知己朋友,况且当年我自视甚高……”也许,那个未动芳心的凌叔华确实已把自己放逐并远离那种浪漫的情怀,而选择了一种更为踏实而符合礼教的婚姻。她是不同的,或许她并不会承认,当时的封建礼教使她不敢冲破枷锁,去追求自己的真心,也正是由于这种枷锁,她选择了更为理性的陈西滢。凌叔华与陈西滢

1926年,凌叔华从燕京大学毕业,获得金钥匙奖,任职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书法绘画部门。同年7月,在证婚人胡适的主持下,她与陈西滢结婚。在结婚之前,凌叔华曾与胡适通信:“在这麻木污恶的环境中,有一事还是告慰,想通伯(陈西滢)已经跟你说了吧?适之,我们该好好谢你才是……这原只是在生活上着了另一种色彩,或者有了安慰,有了同情与勉励,在艺术道路上扶了根拐杖,虽然要跌跤也躲不了,不过心境少些恐惧而已。”凌叔华是平静的,审慎的,甚至有一些冷淡和理性,她把婚姻作为自己未来道路的一种动力,而并非一次感情的赌博。在她的眼中,陈西滢“头脑清晰,理解迅速,观察准确,是许多人不及的”。

而陈西滢自有自的优秀,被称为“民国书生”的他,由于对中国人的劣根性尖锐批评不满,便与鲁迅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发生了一场持久的论战——而时人的确应了那种“劣根之性”,以至于无人呼应,最终落败,并“失败得让人难以同情”,因他的“理性”得罪的是所有人,而鲁迅则站在了另外一边。陈西滢作为评论家的可贵之处是他能够立论公正,曾指出鲁迅笔下的“阿Q是一个type……他与李逵、鲁智深、刘姥姥是同样生动,同样有趣的人物,将来大约会同样不朽的”。也正因此,后来鲁迅与他握手言和了。

花寺古歌终一曲

1925年,奠定凌叔华在文坛上的地位的成名之作《酒后》在《现代评论》上发表,同年,短篇小说《绣枕》等又陆续发表,从此一发不可收,佳作频出,被称作与冰心、苏雪林等齐名的“中国的曼殊菲尔”。沈从文说她的文字“以明慧的笔,去在自己所见及的一个世界里,发现一切,温柔地写到那各样人物姿态,叔华的作品,在女作家中另走出一条新路”。而鲁迅则说:“凌淑华的小说……恰好和冯沅君的大胆、敢言不同,大抵很谨慎的。适可而止的描写了旧式家庭中温婉的女性……也就是世态的一角,高门巨族的精魂。”她是那个时代独具一格的女作家之一,不似其他人将自己陷入那种焦虑或虚浮的精神世界中,而以一种旁观者的冷静看待一切冷暖。那种睥睨之情,清透之言,令她的作品无处不散发出灵性来。

1928年,凌叔华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花之寺》出版,由徐志摩为之作序——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为人作序。而徐志摩处女诗集的扉页文字,则出自凌叔华的手笔,他死后墓碑上的题记,也是由她来书写。

1929年,凌叔华随丈夫到武汉大学任教,不久搬到了美丽的珞珈山上,居所署名“双佳楼”,她与另外两名在武大执教的女作家袁昌英和苏雪林结为好友,交往密切,被誉为“珞珈山三杰”。之后,[1]凌叔华主编《武汉文艺》,“搜罗华中文艺天才”,又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女人》以及儿童短篇集《小哥儿俩》。

1931年,徐志摩飞机失事,凌叔华成了一名意外的焦点人物。缘由则是徐志摩生前让其保管的“八宝箱”,这个小小的“八宝箱”,保管着徐志摩的日记文稿,以及陆小曼的两本初恋日记和徐志摩旅欧期间所写的日记与情书。丧生后的徐志摩万万没有想到,林徽因与陆小曼打起了这个“八宝箱”的主意。首先是陆小曼想要争取到编辑出版徐志摩日记和书信的权利,曾求胡适为其索要,而林徽因也不知何故,竟然亲自到史家胡同凌叔华的公寓登门向其索取,但却遭到凌叔华的婉拒,转而也求助于胡适。不久,胡适以编委会的名义郑重索要,凌叔华不得已,只好勉强交出,并因为其中有陆小曼与徐志摩的书信日记,希望将“八宝箱”转交给陆小曼。但胡适却并未按照她的意愿做,而将之送给了林徽因。十几天后,胡适又致信给凌叔华,认为她把徐志摩的两册英文日记藏为“私有秘宝”,并指出她这一做法开了个人私藏徐志摩书信的先例,会影响到全集的编纂。凌叔华发现“八宝箱”到了林徽因处,而非陆小曼,感到对不起徐志摩,便回信道:“听说此箱已落入林徽因处,很是着急,因为内有陆小曼初恋时日记两本,牵涉是非不少,这正如从前不宜给陆小曼看一样不妥。”晚年的陆小曼、林徽因及凌叔华都曾为此不能释怀,但真实的情况已经无从了解……自此事后,林徽因与凌叔华便从此交恶。

1935年,凌叔华的婚姻被一个来自英国的年轻诗人朱利安·贝尔打乱,朱利安·贝尔是英国作家伍尔芙的侄子,母亲是一位知名画家。两人在珞珈山相识,因彼此都钟情于绘画和文学,便从此有了往来。27岁的朱利安·贝尔爱上了时年35岁的凌叔华,事情的过程曲折模糊,对于这段往事,凌叔华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而只有朱利安给母亲的长信得以佐证,凌叔华在朱利安的女朋友编号中是K,即第十一个。最终,两人恋情曝光,1937年,“丢尽面子的洋教授”不得不从武汉大学辞职,回到英国,不久,朱利安在马德里守卫战中重伤身亡。朱利安去世后,凌叔华与伍尔芙始有通信,直到伍尔芙自杀终止。而这段三角恋,最终在几十年后,由一位旅英作家虹影撰写面世,才为世人所共知。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凌叔华一家迁往四川乐山,其间,凌叔华写出了她唯一的中篇小说《中国儿女》,以表现她对当时战事的感触和生活遭遇。

1944年,凌叔华与陈西滢前往英国,找到了自己寄给伍尔芙的小说,以《古韵》为名在英国发表,成为了当时的畅销书……1947年,凌叔华在伦敦定居,开始了她在异乡的客居生活。晚年凌叔华

此后的凌叔华很少用母语写作,除了出版自选集《凌叔华短篇小说选》和散文、评论集《爱山庐梦影》之外,主要把精力倾注在绘画艺术当中。1962年,凌叔华在巴黎塞禄斯基博物馆举办展览,展出她的绘画创作及她收藏的元明清三代画家如董其昌、倪瓒、陈老莲、石涛、郑板桥等人的作品与文物古玩,顿时轰动了欧洲。1968年后,她先后应伦敦、牛津、爱丁堡等大学邀请,作中国近代文学和中国书画艺术的专题讲座。

1970年,与凌叔华相伴40多年的陈西滢因病去世,此后她便独居海外。1985年,冰心的丈夫吴文藻谢世,凌叔华写信给冰心:“总是一次比一次朋友少了,好比秋风落叶,一回相见一回稀了……你还记得你初回燕京时见了我面,你说笑话:‘叔华,你知道熟语说的,江阴强盗(吴文藻为江阴人)无锡贼(陈西滢为无锡人),咱们俩命真苦,一个嫁了强盗,一个嫁了小偷。’陈西滢在旁听了只好苦笑!现在想起来有如一梦了。”

人到晚年,加上身处孤岛,心境或许才真有了变化。1989年底,凌叔华回到北京养病,被人用担架从飞机上抬下……这次,总算是叶落归根了。而令人遗憾的是,1990年5月,她因乳腺癌复发奄奄一息,临终时她已不能说话,想在纸上写下点什么,结果却是横横竖竖的线条,这是她最终的“一片叶子”了。

凌叔华的葬礼,90岁高龄的好友冰心并未前去,萧乾在参加后归来,给冰心写了一封长信,最后说:“西滢的骨灰也已运来了,然后一道葬在无锡陈家茔地。她漂泊半生,总算死在中国。”凌叔华写给冰心的信

爱山庐梦影

正如她的性格之平淡与婉约一样,她的离去也同样平静而波澜不起。

生命确乎总是向着终结走去的……那个世纪离我们越来越远,却仿佛有着另一种更为清晰的面容。凌叔华的温润淡雅,还有那种童心不泯的性情,似乎已经渐行渐远。是的,她的一生在平静与优雅中度过,她与辜鸿铭、齐白石的忘年之交,与邓颖超、许广平的同窗之情,与胡适、林徽因、陆小曼的友谊纠葛,与伍尔芙及欧洲文化圈的交往……很少有人能想象到,她却有着一颗纯净的心,她本可以将这些繁乱的往事诉之笔端,倾诉于众,却宽容地将它们封沉心底。也或许,正因为有着对人事的隐忍或对自然之道的推崇,她的文章才会显得释然宽容,同时代的作家张秀亚说:“成为宽容的释然,当然,更多的是诉之于会心的笔墨,转化为气息萦绕的作品……多少年前偶读凌叔华女士的《花之寺》,书中叙写委婉含蓄,如同隔了春草薄雾,看绰约花枝;又像是一株幽兰,淡香氤氲,使人在若醉若醒之间……读者心灵完全沉酣于那新丽的造句里,读罢掩卷,不禁心仪其人。”而尖酸苛刻的苏雪林也不由赞说:“叔华的眼睛很清澈,但她同人说话时,眼光常常带着一点‘迷离’,一点‘恍惚’,总在深思着什么问题,心不在焉似的。”一个“生活于梦幻的诗人”,一个“寄情于山水”的画家,自有着她独特的风韵。

凌叔华的文学作品并不多,甚至有点显得“单薄”,然而恐或世人却常常忽略了她的书画之作。如果说她的文风轻盈极致,则画如其文,或比文更甚。她的水墨画取自大自然的各个角落,脱俗淡写,神韵自成。她曾为齐白石创作《夜景》一幅,白石则为此画赋诗一首:“开图月是故园明,南舍伤离已五春。画里灯如红豆子,风吹不灭总愁人。”清幽缠绵、幽怨伤感让人无限想象。一条轻浮天际的流水衬着几座微云半掩的青峰,一片疏林映着几座茅亭水阁,几块苔藓盖着的卵石中露出一丛深绿的芭蕉,或是一弯谧静清莹的湖水旁边,几株水仙在晚风中回舞。自成一个世外的世界,令人悠然向往……她的绘画的眼光和手腕影响了她的文学的风格,轻描淡写,着墨不多,而传出来的意味很隽永。凌叔华画作

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博得这样的赞美呢,饱受世人的宠幸却不以此为傲和滋生虚荣,恐怕凌叔华确是做到了:她把自己紧紧裹在自我之中,沉浸在艺术和文学的精神寄托里。她在飞往大陆之前,知道不会再回来,已把房间做过清理,只留下干净异常的空屋,和几封让人扑朔迷离的书函……她的孤寂有谁能够去分享?她给未来的空间只留下短暂之殇,把命运的交还命运,把遗忘的交给遗忘,只为世人留下几许空白……

佳人如梦取材大半是数千年来诗人心灵中荡漾涵泳的自然……在这里面我所认识的是一个继承元明诸大家的文人画师,在向往古典的规模法度之中,流露她所特有的清逸风怀和细致的敏感……——朱光潜《花之寺》是一部成品有格的小说,不是虚伪情感的泛滥,也不是草率尝试的作品,它有权利要我们悉心的体会……作者是有幽默的,最恬静最耐寻味的幽默,一种七弦琴的余韵,一种素兰在黄昏人静时微透的清芬。——徐志摩宗法社会思想下的资产阶级的女性生活,资产阶级的女性的病态,以及资产阶级的女性被旧礼教所损害的性爱的渴求,和资产阶级青年的堕落,她的描写在这几方面是擅长的,而且是有了相当的成就。——阿英即使间有出轨之作,那是为了偶受着文酒之风的吹拂,终于也回复了她的故道了。这是好的,——使我们看见和冯沅君、黎锦明、川岛、汪静之所描写的绝不相同的人物,也就是世态的一角,高门巨族的精魂。——鲁迅注释[1]《现代文艺》副刊。

冰心:一片冰心在玉壶

浮光掠影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笔名冰心,取意“一片冰心在玉壶”。冰心祖籍福建长乐,出生于福州。父亲谢葆璋曾参加过甲午战争,抗击日军的侵略,后在烟台创办海军学校,并出任校长。少时的冰心在烟台海边长大,在军营中度过了少女生活。1917年,冰心入读协和女子大学理科,后受“五四”的影响,转入文学系;1923年,到美国波士顿的威尔斯利学院攻读英国文学,回国后相继在燕京大学、清华大学任教。抗战胜利后,冰心曾到日本东京大学执教三年,于1951年回国。“文化大革命”时期,冰心遭到批斗,1970年被下放改造,因恰逢尼克松访华,被召回北京担任《世界史》等的翻译。1992年,冰心研究会在福州成立,全国开展了宣传冰心与研究冰心的活动。1999年2月,99岁高龄的冰心在北京逝世。冰心被冠以诗人、作家、翻译家和儿童文学家的称号,其代表作是年轻时写就的诗集《繁星》《春水》,儿童文学《寄小读者》《再寄小读者》以及短篇散文《小桔灯》。因其诗歌传播较广,于是被茅盾称作是“繁星体”和“春水体”,合称“冰心体”。另外,冰心的译作也颇丰,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园丁集》、纪伯伦的《沙与沫》等都是由冰心翻译而呈现在读者面前。人物心语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总是留着——留着,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从舟上抛下在海里。冰心

诚挚诗意千般看

无疑,冰心的诗意是真诚的。这种诗意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总有一种让人惊异、让人感触的地方。也或许,正是由于她早年绚烂而恳切的诗情,到了老年,才会拥有一种睿智而充满爱之祈祷的凝练。

这个穿越世纪的人物,如今我们恐怕再难走进她的内心,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当中看出点端倪来。她的内心是安宁的,平静而不需要释放,她变得容易遗忘,遗忘那些让我们担心着的往事,那些无法触及的丧失。或许这就是我们浅尝辄止的原因吧!若非如此,我们在远离那个世纪的另一端怎么去抓住一点新鲜的事来?那些令人绞尽脑汁探寻的秘密怎样被揭开?那“爱的哲学”怎样在当世实践?是的,这些都不过是一些不敢触碰的暗礁,我们躲着,她也躲着,都不曾真正把自己推向世俗的深渊,而只是远远地观望:待年轻的时光一晃而过,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

耄耋之年的冰心曾说,“生命从八十岁开始”。这个时候,或许她才渐入佳境吧,但也仅止于此了,生命终归是短暂的。回忆成了所有的悲哀,成了创造之源和毁灭之源。这些,她或许还是不能自圆其说。只不过我们仍旧是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处在世界变革年代的作者是如何地坚强不放弃,又是如何把自己的价值奉献,把爱,洒在人们呼吸的空气里。

梦中的真,真中的梦“所看见的:只是青郁的山,无边的海,蓝衣的水兵,灰白的军舰。所听见的:只是山风,海涛,嘹亮的口号,清晨深夜的喇叭……我终日在海隅山陬奔游,和水兵们作朋友。”冰心这样形容她的童年生活。

1900年10月,冰心出生在福州谢家大宅,一个基督教家庭。谢家大院本是林觉民的故居,由冰心祖父谢銮恩从林觉民的家属处购得。出生后七个月,冰心便随父亲谢葆璋迁至上海;四岁时,又举家迁往山东烟台,定居在芝罘东山的海边:她此后的七八年时间,都在这里生活。由于父亲时任海军学校校长,所以冰心只能以大海、青山和水兵为友,这样的日子既有趣,又单调。经年之后,她曾数十次地回忆起这些,带着欢喜把记忆写下来,写她对大海的爱恋和膜拜,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探索……而追忆终究是属于追忆,那些童年记忆模糊到只能以幻境来比拟,或只能以失落来形容。冰心、母亲和三弟

冰心七岁的时候,在家塾启蒙学习,那期间便接触到了《红楼梦》等古典名著,十岁时便从书架上读到林纾译的《茶花女遗事》。可以说,她的启蒙时代是以半古典半译作的形式进行的,自那以后,她一生的各个时期都没有离开过翻译,若说冰心对外国文学的衷情有所渊源,那或就是早年的书香生活所带给她的。

之后,冰心随父亲调回福州,住在谢家大院,1912年,考入福州女子师范学校预科,次年,父亲谢葆璋任职民国政府海军部军学司长,冰心随父迁居北京,住在铁狮子胡同中剪子巷。1914年,入美国公理会创办的贝满女中读书。四年后升入协和女子大学理科(后并入燕京大学),但随后转入文学系学习。

始露尖角便冰莹

大学的四年,冰心才开始崭露头角,1918年8月,她以“谢婉莹”原名在《晨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二十一日听审的感想》,次月以“冰心”笔名连载她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之后又相继发表《斯人独憔悴》《去国》《秋风秋雨愁煞人》等“问题小说”。其中,短篇小说《超人》引起了评论界的重视。1919年参加“五四”运动,被选为学生会文书,参加罢课、罢市等活动。1920年,以“婉莹”笔名发表了诗歌《影响》《天籁》《秋》等。次年,冰心参加当时的文学研究会,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倾向“人生哲学”,随后相继出版了《繁星》《春水》两本诗集,令她迅速成名,坊间一再争相模仿她哲理式的小诗,以至于引领了一时的风气。《繁星》《春水》大多是冰心瞬间灵感的记录,涉及母爱、童真、自然以及上帝之爱,以及似有若无的神秘主义。但从格言体的形式上来看,无处不显露出泰戈尔《飞鸟集》的烙印,她也于此很坦然地写过《遥寄印度哲人泰戈尔》:“谢谢你以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灵的寂寞,你的极端的信仰——你的宇宙和个人的心灵中间有一大‘调和’的信仰……”总而言之,虽然评论界对此褒贬不一,如梁实秋认为她的短诗不值仿效,也有人认为她是模仿日本的俳句而作,但冰心对此并不以为然,三百多个小小的露珠已经表达得淋漓尽致,评价如何只是读者的事,诗便是诗,发自性情便是真理。

其实,冰心对现代诗歌的真正贡献是她的宗教赞美诗,这是一个不为人所知的领域,如果说格言式短诗引领了一时风潮的话,那她的宗教赞美诗则是中国新诗史上的第一人。前文已经说过,冰心出身于基督教家庭,对基督教有着一种天然的包容情怀,加上在贝满女中系统地学习过《圣经》,使她对所受的基督教思想及文化的熏染感受更为深刻,也正由于她的这种纯粹情感,才使得其赞美诗也具备了广远的艺术意义和内涵。冰心从《圣经》的抒情篇章中学习抒情手法,集中表现对“上帝”的赞美和对生命的敬畏。从1920年到1922年这段时间,是冰心最热衷于宗教诗的时期,仅1921年3月到12月期间,冰心就在北京基督教青年会刊《生命》上发表了16首基督教赞美诗,如《黄昏》《他是谁》《傍晚》《夜半》《骷髅地》《客西马尼花园》[2]《使者》等无一不是冰心诗歌中的精品之作。在《天婴》中她写道:“我这时是在什么世界呢?/上帝呵!/我这微小的人儿/要如何的赞美你/在这严静的深夜/赐与我感谢的心情/恬默的心灵/来歌唱天婴降生。”——赞美耶稣作为普通人的降生;在《夜半》中她这样写道:“上帝啊!/你安排了这严寂无声的世界/从星光里,树叶的声音里/我听见了你的言词/你在哪里,宇宙在哪里,人又在哪里?/上帝是爱的上帝/宇宙是爱的宇宙//人呢?——/上帝啊!我称谢你/因你训诲我,阿门”——表现对宇宙及造物主的赞颂。

纵观冰心早期的诗歌,我们才会发现她真正的创作之源,包括她“人生哲学”,无处不在地渗透着一种宗教情结和终极关怀,这种情结或关怀在当时绝无仅有,开创了中国诗歌的先河。宗教之于人生,有如甘泉之于沙漠,那一首首赞美诗,仿佛便是冰心引导众人去往的一块神秘之境,令人如痴如醉。

结缘异乡守一生

1923年,23岁的冰心终于在基督教堂受洗,从此成为一名基督徒。随后,她从燕京大学毕业,考取了美国波士顿威尔斯利女子大学,并获奖学金,攻读文学,从事文学研究。这段时间,她集结了旅途见闻和异邦风情的通讯散文,陆续发表在国内诸报,冠以《寄小读者》出版,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奠基之作……在去美国的邮轮上,冰心与比她小一岁的吴文藻偶然相遇,年轻的吴文藻毕业于清华大学,在新罕布什尔州达特茅斯学院社会学系读硕士,由于两地相隔很远,所以很少有见面的机会,只是常常互相通信。

1925年,以梁实秋为首的中国留学生在波士顿公演《琵琶记》,邀请冰心出演其中一个角色。冰心在喜悦之余,把这个消息与吴文藻分享,并随信寄了一张演出入场券。此时,他们已经通过写信来往了一年多,两人虽然都心生情愫,但是谁也没有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起初,吴文藻先以学业忙为由推辞了,冰心心生失望,但其后的情节让她不由惊喜:正在她向台下四处搜寻的时候,吴文藻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从此,两人的关系似乎再进了一步。而真正令他们陷入爱河的是一次真正的偶遇,当时,美国大学规定所有研究生必须掌握两门外语才能毕业,1925年夏天,吴文藻与冰心不约而同地选修了法语,两人在康奈尔大学的法语补习班上偶然相遇:正是这一次偶然,决定了两人56年的婚姻。冰心与吴文藻“有了爱就有了一切。”远在异乡,冰心收获了她此生当中唯一的真挚的爱。

1926年,冰心完成了在美的学业,并接受司徒雷登的邀请,回国到燕京大学任教,吴文藻则又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攻读社会学博士。在冰心回国前,吴文藻交给冰心一封求婚长信——而这并不是给冰心,而是给冰心的父母,请求他们将女儿嫁与他——更为有趣的是,这封信后来还经过了冰心的润色修改……

1929年6月,学成归国的吴文藻在燕京大学娶冰心为妻,主婚人是美国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司徒雷登,只请了来宾寥寥几人,花费34元。这一年,吴文藻28岁,冰心29岁。

在寂静中光明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两人定居在燕南园的一座小楼里,吴文藻专心于学术研究,而冰心则一边教学,一边写作。此后的四年时间,冰心创作了小说《分》《冬儿姑娘》,散文《南归》等作品,翻译了黎巴嫩诗人凯罗·纪伯伦的诗集《先知》。

1933年,冰心在《大公报》上发表了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被怀疑内容影射林徽因,称为文坛的公案,被称作“女人之间的较量”。受欧美文化的影响,在当时的文化圈中流行举办家庭文化沙龙,胡适、凌叔华都很热衷,而林徽因家的“太太客厅”则人气最旺,逐渐成为北京文化圈的代表。这篇小说发表后,立即引起了文化界的喧谈,小说中的名流无一不带有着一种虚荣、虚伪以及虚幻的色彩,冰心对这种颓废情调进行了现实批判与讽刺。有好事者将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等人与文中的诗人、哲学家、画家、科学家、外国的风流寡妇一一对号入座,使人读后感觉别有一种影射的意味。茶余饭后,时人开始对这篇小说评头论足,大都认为这出于冰心对林徽因的嫉妒与偏见——而林徽因则饶有风趣地作出回应,将她从山西带回的“山西陈香老醋”寄给了冰心……热闹的评论劈头盖脸而来,崇拜林徽因者以此来谩骂或攻击冰心,而她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不曾说过任何话。后来也有人理性地点出:“也有别的意思,这个别的意思好像是30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一句话阐明了这篇小说的内核。1951年,办公时的冰心

92岁的冰心接受采访时说:“《我们太太的客厅》那篇,萧乾认为写的是林徽因,其实(原型)是陆小曼,”并举出一个证据,“小说描写‘客厅里挂的全是她(陆小曼)的照片’,只有陆小曼的家中才是如此。”而当时徐志摩已经死去多年,冰心确没有必要将亡人拿来讽刺。冰心曾在给梁实秋的信中表达了对徐志摩的看法:“志摩死了,利用聪明,在一场不人道、不光明的行为之下,仍得到社会一班人的欢迎的人,得到一个归宿了!我仍是这么一句话,上天生一个天才,真是万难,而聪明人自己的糟蹋,看了使我心痛……人死了什么话都太晚,他生前我对着他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的:‘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里圣洁的地方去忏悔!’我没说什么。我和他从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怜惜他了,他真辜负了他的一股子劲!谈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误他’,还是‘他误女人’?也很难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这样的评价,批判之处带着公正,让人联想,或许她是看不入眼林徽因的作派,也或是看不入眼那种“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社会流俗?

但总之,冰心默默收下那坛陈醋,平静而冷淡。从此以后,她与林徽因之间再无交往,也仿若成了“仇敌”一般。

后来,当林徽因之子梁从诫对学者陈学勇谈到冰心时,“怨气溢于言表”。陈学勇说:“柯灵极为赞赏林徽因,他主编一套‘民国女作家小说经典’丛书,计划收入林徽因一卷。但多时不得如愿,原因就在出版社聘了冰心为丛书的名誉主编,梁从诫为此不肯授予版权。”

在光明中熄灭

1936年,冰心随丈夫吴文藻到欧美游学一年,随后日军侵华,全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1938年,吴文藻冰心夫妇与子女离开北平,经上海、香港辗转至云南昆明。冰心在呈贡师范学校义务授课;1940年,全家移居重庆,参与文化救亡活动,加入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在这期间写了《关于女人》《再寄小读者》等散文。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冰心与丈夫吴文藻赴日本,在日本东方学会与东京大学演讲,后被东京大学聘为第一位外籍女教授,讲授中国新文学史。

1951年,吴文藻放弃美国耶鲁大学的聘请,与冰心一同回国。冰心先后任《人民文学》编委、中国作家协会理事等职。1958年,吴文藻被划为右派,冰心来到周恩来家里,对他说:“如果吴文藻是右派,我也就是漏网右派,我们的思想都差不多……”两人彼此坚守,终于在1959年12月,云开日出,吴文藻被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

在1955年到1965年期间,她陆续翻译了近10个国家几十部作品,包括诗歌、诗剧、民间故事、书信、小说、散文诗等。其中较出名的有泰戈尔的《吉檀迦利》(1955)、《园丁集》(1961),纪伯伦的《沙与沫》(1963),《印度童话集》《印度民间故事》《泰戈尔剧作集》等,译作颇丰。与此同时,她勤于创作,出版了《小桔灯》《樱花赞》《拾穗小札》等散文集。

1966年,“文革”爆发,冰心受到冲击,被关进了牛棚;1970年,70岁的冰心被下放接受劳动改造,直到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即将访华,冰心与吴文藻才回到北京,接受有关翻译任务,与吴文藻、费孝通等人合作完成了《世界史纲》《世界史》等的翻译。

1980年,80岁的冰心迎来了生平第二次创作高潮,她的短篇小说《空巢》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接着又创作了《万般皆上品……》《远来的和尚》等小说,以及《三寄小读者》《想到就写》《我的自传》《关于男人》《伏枥杂记》等系列散文。数量庞大,内容博杂,宛若一个新的文学巨匠。

1983年,吴文藻与冰心搬进中央民族学院新建的高知楼新居,“终日隔桌相望,他写他的,我写我的,熟人和学生来了,也就坐在我们中间,说说笑笑,享尽了人间‘偕老’的乐趣。”

1985年,吴文藻因脑血栓住院昏迷,不久逝世,享年84岁。

1987年始,冰心先后在《人民日报》发表《我请求》《我感谢》文章,呼吁提高教师的地位。晚年冰心

1992年,冰心研究会在福州成立,巴金出任会长。

1999年,冰心病情突然恶化,于北京医院逝世,享年99岁。冰心死后,与吴文藻骨灰合葬,应了她“死同穴”的遗愿。骨灰盒上并行写着:江阴吴文藻,长乐谢婉莹。

佳人如梦在这里,我们觉得冰心女士所谓“人世间只有同情和爱怜,人世间只有互助和匡扶,”——这样的“理想的人世间”,就指的文艺元素之一的“微笑”;所谓的“人生的虚无”就指“苦难的现实”,就意味着所谓的“泪珠”。而且她明白的说:我要讴歌“理想的”,我不愿描画“现实”赚取人们的“泪珠”。——茅盾有你在,灯亮着。一代代的青年读到冰心的书,懂得了爱:爱星星、爱大海、爱祖国,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我希望年轻人都读一点冰心的书,都有一颗真诚的爱心。——巴金一颗善良美丽的星辰陨落了,而她的光芒,将永远留在几代人的心里……——魏巍冰心大姐的存在,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她是一盏明灯,照亮我前面的道路。她比我更乐观。灯亮着,我放心地大步向前。灯亮着,我不会感到孤独。——巴金我读冰心诗,最大的失望便是袭受了女流作家之短,而几无女流作家之长。我从《繁星》与《春水》里认识的冰心女士,是一位冰冷到零度以下的诗人……《繁星》《春水》这种体裁,在诗园里面,终归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这样也许是最容易做的,把捉到一个似是而非的诗意,选几个美丽的字句调度一番,便成一首,旬积月聚便成一集。这是一种最易偷懒的诗体,一种最不该流为风尚的诗体。——梁实秋注释[2]发表于1921年12月15日《生命》第2卷第5册。

苏青:世俗里的高贵优雅

浮光掠影苏青(1914-1982),浙江宁波人。原名冯允庄,又名冯和仪。作家、小说家、剧作家,与张爱玲同被称为上海滩女作家的“双璧”,时称“苏张”。1933年考入国立中央大学(即南京大学)外文系,后肄业移居上海。1935年,在《论语》杂志发表处女作散文《生男与育女》;40年代初,因婚姻变故而成为职业作家;1943年,在《风雨谈》杂志连载代表作长篇自传体小说《结婚十年》,次年出单行本,印刷达36次之多;1947年,《续结婚十年》出版,其后创作了大量散文小品,结集为《浣锦集》《涛》《饮食男女》等,其中《浣锦集》印刷达十几版,红极一时,被称作“上海文坛最负盛誉的女作家”,也被读者侃称“犹太作家”。1949年后留居上海,担任专职编剧,其编写的《宝玉与黛玉》演出连满300多场,创当时剧团演出最高纪录。“文革”中被抄家,遭到多次批斗,于1982年冬天病逝于上海。人物心语虚伪是女人的本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苏青

锦瑟年华不与调

1914年5月,苏青出生于浙江鄞县的一个书香家庭。祖父是清朝举人,父亲冯松雨,是庚款留美学生,于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毕业,回上海后任某银行经理,因生活失检而早逝,母亲是很有文化修养的妇女。小时的苏青,常同祖父到浣锦桥散步,为了怀念她的出生之处,所以第一部散文集取名《浣锦集》。12岁时,苏青考进县立女子师范学校,却因罢课而退学。后入宁波中学读高中,因在校刊上经常发表文章,又多才多艺,被同学们称为“天才的文艺女神”。此时,苏青与比她大两岁的李钦后相识,滋生了爱情,并于不久后订婚。1933年,苏青考入国立中央大学外语系,李钦后也在中央大学读法律,两人便在次年奉命完婚。婚礼是在家乡举行的,可以说是中西合璧,苏青在自传体小说《结婚十年》中曾有描述。不料,婚后生活并不如意,李钦后有着独断的大男子主义性格,而苏青则有她自己的心性,怀孕不久,苏青返回学校继续学业,无奈肚子渐大,为校纪所不容,被迫退学,回家待产。几个月后,苏青产下一个女婴,受男尊女卑思想桎梏的丈夫公婆,一夜间变了脸色。初尝人间冷暖的苏青只得隐忍吞声。

1935年,苏青随夫搬迁至上海,丈夫李钦后经营一家小律师事务所,但不久关闭,生活陷入了拮据。一次,苏青向丈夫索要生活费,竟然挨了一记耳光:“你也是知识分子了,可以自己去赚钱啊!”苏青顿然醒悟,因这一记耳光,她似乎被推向了窘迫的境地。那时,上海滩的杂志报业繁荣,尤以林语堂主办的《论语》影响最大,又产下一名女婴的苏青心中抑郁已久,怨气颇多,便写了一篇散文《产女》,寄给《论语》。编辑陶亢德慧眼识才,认为该文针砭时弊,锐气十足,便易名《生男与育女》发表;其后,又陆续发表了《我的女友们》等文章,剖析自己目前面临的窘境,对人世冷暖的看法,以及时下女子的困惑。

可生活是那么富有戏剧性,之后几年,苏青一连产下四女,直到第五年才终于生了个儿子,回想她在《生男与育女》中所写:“一女二女尚可勉强,三女四女就够惹厌,倘若数是在‘四’以上,则为母者苦矣!”真是一语成谶。

如果没有当初丈夫那一记耳光,也许就没有日后的苏青。在外花天酒地的丈夫无可指望,而膝下的子女却嗷嗷待哺,“该如何是好呢?我只得又想到投稿。”对于文学,苏青从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理由,“投稿的目的纯粹为需要钱”,如果失去了这个维持生计的途径,她恐怕终会被生活所拖垮。陆续几年,苏青一直专职写稿,不问地方,在《宇宙风》《论语》《古今》甚至小报刊,只要稿酬优厚。编辑陶亢德可以算得上苏青的恩人之一,她与周佛海和陈公博的相识也是由陶亢德引荐的。苏青在《古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论离婚》,被当时的伪上海市长陈公博欣赏,《古今》的创办者朱朴是当时的交通部官员,他指点苏青写一篇文章恭维一下陈公博,苏青以“吃饭第一”,当即在《〈古今〉印象》当中吹捧了一番陈公博,而陈公博则投桃报李,为苏青在伪政府安排了一专员职位,尽管只做了三个月,但这段历史却被人所诟病。若说她不如艺术家一样“爱惜羽毛”,那恐怕是未有像苏青一样的遭遇,那个时候的苏青,真正的是双手劈开生死路,围绕在身边的几个孩子,哪一个不要吃饭?苏青学得精明,但也从不掩饰,装清高或脱俗,她认定自己应当为生活做最大利益的打算,便以此走到了天黑,毫不羞涩地表现出对金钱的渴求。

夹缝中的天地

1943年,苏青对丈夫李钦后“一颗心硬成了石头,再风化成粉末,风一吹,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提出离婚,一场维持十年的婚姻,转瞬成空。后来的事实证明,李钦后确非善类,新中国成立后他在政府法院工作,因贪污罪而被处决。也正是离婚这一年,苏青的长篇自传体小说《结婚十年》在《风雨谈》杂志连载,远在日本的陶亢德接到朋友寄来的《风雨谈》后,认为确是“至性至情之作”,当即与主编柳雨生讲可以放到杂志卷首,但柳雨生却推脱苏青为新秀,还是保守为好。苏青知道后深有感触,便觉得应当自办一份杂志,并将这个酝酿不久的决定告于陈公博。陈公博是青睐苏青的,立即批准,并拨款5万元作为开办费。

于是,1943年10月10日,天地出版社在上海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160号401室正式挂牌开业,主营《天地》月刊,苏青为主编及杂志发行人。

由于苏青的作者队伍大都是社会名流,如胡兰成、周作人、谭正璧、陈公博、周佛海父子、秦瘦鸥都在其中,并加上伪官方背景的支持,《天地》创刊号一炮走红,首印三千册几日内售完,之后又加印两千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苏青趁热打铁,当即实施杂志预定,以折扣吸引客户,并预告已邀周作人签赠全身照,以此来进行广告宣传。但客观上,《天地》杂志虽未涉及政治,可风花雪月的浪漫情调确实掩盖了当时动荡的时局,尤其是与陈公博等人的亲近,成为她后来政治上的一个污点。苏青在《涛》的后记中写道:“这是一个可悯的时代,生活程度飞跃如此之快,而人们思想却几乎停滞了,往下坠。”她的心中或许存着对时局的无力,但似乎却总将视界放回到当下的感情生活当中,毕竟当下的生活才更为真实,才更有写的必要。若要说得高尚一点,她所表现出的苦闷的经历或对自救的向往,在那个沦陷的上海早已体现出她的价值或意义。可无论是当时的环境迅速成就了她也好,还是在夹缝中生存的苦痛毁灭了她也罢,人们在讨论那段历史之时,总是绕不开她的。

谋爱张胡须臾事

也正是这一年,苏青邂逅了胡兰成,并巧合地作了张爱玲的红娘。当时胡兰成任汪伪宣传部官员,看了《天地》创刊号后,对一篇出自女人之手的发刊词深为叹服,特别是《论言语不通》一文,令他有所共鸣,便写了一篇杂文《〈言语不通〉之故》,被苏青刊登在《天地》第二期。与此同时,张爱玲的小说《封锁》也在此期刊登,胡兰成对张爱玲深感兴趣,便写信问苏青“这张爱玲是何人?”苏青也予以回信,但此事暂告一段落。《天地》创刊号

苏青与胡兰成最初由《人间》杂志主编吴易生介绍相识,二人本是同乡。《天地》刊出后,胡兰成和苏青的交往密切起来,并常常去苏青家做客,不久,胡兰成被汪精卫秘密关押,苏青心中关切,便去周佛海家为其求情,同行的还有张爱玲。张、胡二人那时并未见过,但当时上海为沦陷区,文人作家基本都辗转离开,在那里活跃的仅有数人而已,此时胡兰成经常在当时杂志上发表文艺杂文,张爱玲当有耳闻,加上苏青极可能提及胡入狱前曾询问过张爱玲其人云云,可能是张爱玲出现的原因。

之后,胡兰成死罪豁免后出狱,而《天地》已经出至第四期,每一期皆载有张爱玲的散文,除作品外,还刊有一幅小照。胡兰成抑制不住心中好奇,离开南京去往上海,一下火车,先到了苏青处,晚上讨到张爱玲的地址,次日则按图索骥到了张爱玲处。相知何必曾相识,张胡二人的恋情迅速开展,不久便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可以说,苏青将地址交出之时便恐怕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从她文学所表现出来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态度来看,此番做法并非是不厚道,一个是识才知才的才子,另一个是芳心盛开的女人,这又有什么可以令人指责的呢?即便那个男人一向风流,但悲剧总是不能避免,恰如她的婚姻。面对这两个人,苏青的确是没有办法应对的,一次胡兰成在苏青家逗留,张爱玲不期而至,脸上的醋意一时难以掩饰,那种颜色才真正让人明了:原来,恋爱中的女人都有着那种占有欲,外界的干涉恐怕是没有办法的。及至后来张胡二人结为连理,“岁月静好”,她也只能任其自然发展了。

但对于“红娘”苏青,张爱玲心中至少是感激的,此后一年多,《天地》杂志几乎每期都能见到她的作品,直到1945年为止。张爱玲对苏青的杂志是倾力支持的,不但为其撰稿,还为之配插图、设计封面。她在《我看苏青》中写道:“至于私交,如果说她同我不过是业务上的关系,她敷衍我,为了拉稿子,我敷衍她,为了要稿费,那也许是较近事实的,可是我总觉得,也不能说一点感情也没有。”两人的关系便是这样模糊不清,对于苏青的看法,她又写道:“低估了苏青的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在的文化水准。如果必须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是我甘心情愿的。”文人相轻,若说是做文章,张爱玲算是已经“屈尊纡贵”了。但对于女人来说,张爱玲眼中的苏青却让人不得不多一番回味:“也没有过人的理性”“女人的弱点她都有”,是的,女人之间的论调,总是让人觉得裹挟太多的隐晦,隐晦得多了,却总归让人不大舒服,对于苏青的戒备,她一直都有。而在苏青看来,胡兰成绝不是其所考虑的对象,“谋爱”只是张爱玲的事,甚至对张爱玲,苏青总是极力夸赞。她不想涉及太多,涉及太多就成了画蛇添足。“犹太作家”

1943年,苏青的小说《结婚十年》出单行本,一出版便被抢购一空,半年之内加印了9次,直到1948年底,有人统计共达18版之多,印刷次数达36次。1944年,苏青的散文集《浣锦集》出版,出版之后特意送给张爱玲及胡兰成各一本,并邀写书评,于是才有了张爱玲的《我看苏青》与胡兰成的《谈谈苏青》,胡兰成说“苏青是一位有活力的散文作家,但不是诗人”,对于朋友间作品的评价,这大概是基本公正的吧。苏青小说《结婚十年》

由于《结婚十年》《浣锦集》的出版,以及《天地》杂志的不断发行,苏青的生活颇有起色。但她毕竟还是有着宁波女人的精明与强干,这一期间,《天地》杂志的花样不断翻新,又增发了副刊《小天地》。

1945年,聋哑作家周楞伽用危月燕的笔名发表了一篇《与苏青谈经商术》,调侃她说:“作为一个宁波女人,比男人还厉害!不但会写文章,而且会领配给纸、领平价米,做生意的本领更是高人一等。她出的书,发行人仅想赚她一个百分之三五的折扣都不容易,竟然自己扛着《结婚十年》等拿到马路上去贩卖,甚至不惜与书报小贩在马路上讲斤头、谈批发价,这种大胆泼辣的作风,真足以使我辈须眉都自愧不如。”苏青见了,便在当月《光化日报》的“饮食男女”专栏中写了一篇《女作家》作以反击,并说恨不得那些说自己文章是“月经带文字”“带有妓女化”的男人“自宫”或自己帮他“割掉男人的累赘”,让他也变为女人;又对书商迟付书款的现象大批特批,说“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并发出感叹:“情愿不当什么女作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文墨官司就此而起,两人陆续每日在报纸上掐架,周楞伽当即署以真名写《正告冯和仪》,痛斥苏青作品毒害青年,妄自尊大;苏青则以《矢人惟恐不伤人》讽刺其用聋哑为题讽刺残疾人……彼此愈演愈凶,最后周楞伽在《犹太型》中作打油诗:“豆腐居然吃苏青,血型犹太赐嘉名。书中自有颜如玉,恋爱岂可向众论。应得权利难放弃,迟付书款杀头型。拜金第一人都晓,何必推非以色民。”于是,苏青被时人冠以“犹太作家”名;后来,苏青在1947年出版《续结婚十年》中的代序中对这次争论作了回答,提及人们对她作品的误解及误读,坦率地说:“……有人说我是犹太作家,犹太人曾经贪图小利出卖耶稣,这类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至于不肯滥花钱,那倒是真的,因为我的负担很重,子女三人都归我抚养……我的不慷慨,并没有影响别人,别人又何必来笑我呢……若不要钱我便干脆不出书,否则我行我素……这是我做人的态度。”

新中国成立后,周楞伽对其子进行了一次谈话,说对苏青于贫病交迫中去世深感惋惜,并认为当时社会的世俗偏见很深,对苏青这种职业女性自立于社会颇多非议,他也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至于说苏青的作品毒害社会,确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那个时代毕竟只是历史中的一瞬。在沦陷区,或许苏青只是一个尚能自养的女子而已,而那些处在饥饿边缘的人呢?他们的生存之境却是残酷的。长久的贫困和沦陷的自尊总是能触动某些人的感情。怀着冷眼去看的人,自然是冷漠的社会;怀着暖心去寻的人,却能从中寻出希望来。大局势的变动让柔弱的人们无所适从,只能游离在属于自己国家,却不属于自己土地的荒漠上,与其说那是消极的纸醉金迷,倒不如说是乐观的苟延活命。自由、爱情,让每个人去追逐的时刻,是否我们忽略了其他人的权利呢?承受者为此默默无言,施予者便更是显得面目可憎了。而苏青的文字,毕竟是反映了那个年代沦陷区女性的生存之况,是显得让人隐隐不安也好,还是丢失了自我的灵魂也罢,都无法用一句“蛊惑”或“毒害”来判断,到底是谁“蛊惑”了谁,还是谁“毒害”了谁?自我的诉求终究是有价值的,它所能反映出的定是那个时代深深的烙印,而若有谁能从此幡然醒悟,那是善莫大焉;若不能,则是其自我命运使然了。值得说的是,正是这样的文学作品,才会让人们有所寄托,或者是虚幻的,也或者是现实的也罢。

佳人歧途

1947年后,苏青开始创作长篇小说《歧途佳人》,同时也写了大量的散文小品,结集为《浣锦集》《涛》《饮食男女》《逝水集》相继出版,她的创作呈现出一种对女性关怀的极大悲悯。苏青作品六种

苏青是勇敢的,而让我们真正深觉到的,却是一种悲剧式的伟大。十年的婚姻仿佛一场梦魇,在儿子没有出生前,她被传统的家庭定义为“仅止生育工具”,而至最后,终于被一抛了之。在那个父权主导的社会,女性的平等是奢侈的,甚或可以说,在男性权柄之下,传统女性只能遭受被驱使与践踏的命运,女性之权利是丧失的——甚至是情爱、性爱。“失嫁”的悲剧并不在于找到一个能够寄托一生、忠诚可靠的男性,而在于是否能够意识到女性作为“人”所被赋予的天然权利。苏青的离婚与她所作出的反抗,如男人一样立足于世的实践才是真正可贵的——她本身并未意识到这样的伟大,但她的作品却把这样的“自救”彰显于世,告诉世人谋爱和谋生并非相悖:“一个女子需要选举权,罢免权的程度,绝不会比她需要月经期的休息权更切;一个女人喜欢美术音乐的程度,也决不会比她喜欢孩子的笑容更深。”但并不止于此,“女人不是与男人一样的人,是女人”,在那个波潮暗涌的时代,苏青的辩驳既现实,又包容。她不断地向上追求,代那个时代的女性探索着……

苏青与张爱玲不同,尽管两人合称“双璧”,都靠才气在那个特殊时期迅速走红,但张爱玲像是一匹浓艳的绸缎,华丽得让人仰视;而苏青却更像一段锦,虽然平实但却不妨现实地使用,绣满花朵,别有一番情味。

抗战胜利后,苏青在司马文森编的《文化汉奸罪恶史》中被列为文化汉奸之一,同列的还有张爱玲、谭正璧等人。苏青在《关于我》中说:“我以为我的问题不在卖文不卖文,而在于所卖的文是否危害国家。否则正如米商也卖过米,黄包车夫也拉过任何客人一般,假如国家不否认我们在沦陷区的人民也尚有苟延残喘的权利的话,我就如此苟延残喘下来了,心中并不觉得愧怍。”面对这样的指控,季广茂的《义旗下的哭泣》或许更为公正,“沦陷区的人民是否也有存活的权利呢?沦陷区的人民除了抗日或投降之外,是否还有第三条道路可走呢?他们被自己的政府遗弃在固有的土地上……更多的百姓则生活在灰色地带之中,他们只能生活在夹缝之中,忍气吞声”。

但无论如何,苏青这一期间的经历,自有历史去评价,也或者历史将把她淡忘,毁誉由人。

花落人亡无人知

新中国建立后,苏青选择了留在大陆,但大陆生活带给她的未来是苦闷的。1949年底,苏青由九三学社吴藻溪介绍,加入妇女生产促进会,但却未找到工作糊口;1951年,经夏衍的帮助,到芳华越剧团工作;1954年,苏青改编了郭沫若的《屈原》,佳评如潮,获得了各种奖项,却唯独剧本没有获奖,原因是苏青的“历史遗留问题”。与此同时,由她编剧的《宝玉与黛玉》连演300多场,创下了剧团演出的最高纪录。1955年,苏青因涉嫌“胡风事件”,被关进了上海提篮桥监狱,骨肉与之划清界限。两年后被“宽大释放”,重回剧团。直至1966年“文革”爆发,苏青被剧团辞退,家中被抄,挨受批斗。

据说苏青晚年凄凉不堪,她与已经离异的小女儿李崇美和外孙三人住在上海郊区,与外界断绝了往来,加上疾病缠身,只求速死……1982年,苏青在贫困交加中死去。她的灵堂没有花圈,没有哀乐,只有四五个亲友,送葬时间仅有不到十分钟。

造化弄人,光鲜半生却最终凄凉而死。

或许苏青在晚年仍曾希望有一种追求或信念,可以破除她内心的痴惘,但她却在本应辉煌的时候“哑然失声”。而新中国成立后远赴重洋的张爱玲,八十年代风靡大陆,她的作品热极一时,甚至连胡兰成的文字都屡屡可见,但苏青的书却消失匿迹了。苏青在最后的几年里,一直想看看她的《结婚十年》,无奈却被视为禁书,后来成为其女婿的谢蔚明,辗转托人寻到一本,复印了一册送她,才了却了这个心愿。

花落人亡无人知,怎奈世事多烦忧。说到头来,只道寂寞老人心。

佳人如梦苏青的文字正像她的谈吐一样,流利活泼,更多奇气。同时信笔写来,面面俱到,绝无挂露或故意规避之处。——实斋先生张爱玲在技巧方面始终下着极深的工夫,苏青吐出她别的女性所不敢吐露的惊人豪语。——谭正璧

萧红:呼兰河上的孤独之旅

浮光掠影萧红(1911-1942),原名张乃莹,曾用笔名悄吟、田娣、玲玲。出生于黑龙江省呼兰县一个地主家庭,幼年丧母。1927年在哈尔滨就读中学,接触“五四”思想和中外文学,并受鲁迅、茅盾和辛克莱(美国作家)作品的影响。1930年,为了反对包办婚姻,离家出走。1932年与萧军相识相爱,并开始写作,两人一同完成散文集《跋涉》。1934年到上海,与鲁迅相识,同年完成长篇《生死场》,次年鲁迅校阅并写序言,列入“奴隶丛书”出版。1936年只身东渡日本养病,并于次年回国。抗战爆发后,曾在民族革命大学任教,有《旷野的呼唤》《回忆鲁迅先生》《萧红散文》。1940年同端木蕻良去往香港,在贫病交迫中创作,出版长篇小说《呼兰河传》,奠定了她在文学史上的地位。1942年病逝。萧红被誉为“30年代文学洛神”,一生未曾向命运低头,与世俗、贫困、疾病一次次地抗争,把“人类的愚昧”和“改造国民的灵魂”作为自己的艺术追求。人物心语当他爱我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力量,连眼睛都张不开。他就像一场大雨,很快就可以淋湿你,但是云彩飘走了,他淋湿的就是别人。我就像他划过的一根火柴,转眼就成为灰烬,然后他当着我的面划另一根火柴。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萧红

半部红楼半部人生

多年后,人们还在忆着这样一个女人,一个身为作家的女人。可是为何她却那样少于世故,少于对世俗社会的甄别?她是那样率真而自然,有着每个女子都有的纯洁与梦幻,但现实却从不给她机会,让她拥有一部完整的人生。1942年1月,她在弥留之际心痛地写下悲境之语,“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我最大的悲哀和痛苦便是做了女人”她向人生的呼喊似乎也被湮没了:时代,爱情,还有孤独已与她无关。

如果活着,是一种最好的妥协,那如此死去,便是最差的告别。告别世界是容易的,只因每个人都将有那一次必然之举;而告别自己,却成了最难的不舍——当你还未将自己表达殆尽,你在世界留下的残影,就成了戮尸之殇。萧红的死如同一曲戛然而止的乐章,显得缺憾诸多,却从余味中听出了无尽的美来。有人说她的《呼兰河传》是退步之作,但历史却将之证明为超越时代的真正艺术。萧红死后许多年,有无数个人为之写传、回忆,怀念她的作品,怀念她的人……

呼兰河的憧憬

呼兰县是一个宁静而落后的小城,到处充满了市井的气息。

1911年,萧红便出生在这座小城。她是张家的长女,乳名荣华,学名秀环。张家是一个乡绅之家,祖先由山东移迁而来,父亲是当地张姓的族长,后来做过教育局长和商会会长,在萧红笔下,他是一个贪婪而无人性的人,对待下人甚或儿女吝啬而无情。9岁时,母亲去世,父亲随后续弦,但这些人都未对她产生影响,她童年的中心人物是祖父张维祯。在她的童年记忆中,曾提到学古诗是从随祖父朗诵《千家诗》开始的,她后来改名乃莹,也是由祖父所取。然而幸福的生活却并未持续很久,在《呼兰河传》中她写道: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荒凉的故地,寂寞的童年带给了她一个短暂却刻板的回忆。她后来在哈尔滨最潦倒的日子里曾遇到她的弟弟,面对弟弟让她回家的建议,她回答说:“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意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的父亲的豢养……”对于那个男权至上的父亲,她是打心底厌恶着的,在她眼中家是一所监狱,而并非一个美好的回忆,而在祖父离世后,就更没有了一丝幻想。

她的纯真和善良,以及美的天性,也只有祖父能够给予。

这样的孤寂是影响她一生的。

新世界的荒凉

1920年,萧红入呼兰县立第二小学女生部、县立第一初高两级小学读书;1926年,萧红小学毕业,父亲将她许配给富商之子、小学教员汪恩甲,但想读书的萧红却与家庭抗争,在家辍学一年后,终于离开呼兰到哈尔滨读书,开始了她的求学之路。起初萧红对汪恩甲并无反感,但随着两人的接触,汪富家公子的性格让她不满,在1930年初中毕业时,萧红便想退婚,去北平读高中。那时,最疼她的祖父已经过世,父女之间的关系陷入僵冷,萧红染上了烟瘾酒瘾,性情喜怒无常。恰逢表哥陆哲舜去北平读大学,萧红倔强地离家出走,逃婚去北平投奔表哥,进女师大附中读书。此事在萧家引起了轩然大波,拒绝提供生活费,她在北平的生活难以为继。萧红纪念馆中的萧红画像

虽然逃婚在如今看来是反叛世俗的壮举,可萧红却由此陷入了困顿,也成了她苦难的开端。1931年1月,寒假回家的萧红被父亲禁足家中,无奈之下她假装同意结婚,说是去哈尔滨置办嫁妆,但随即又逃去北平,钱财不足的她被汪恩甲追到,只得随之返回呼兰。父亲把她关在距呼兰二十多公里外的福昌号屯,严密监视,半年后才伺机跑掉,来到哈尔滨。这段时间,她曾到同学、亲友处求助,却四处碰壁,有时她只能趁同学上课时跑到她们的床铺上睡觉,靠人施舍吃饭,晚上则四处流浪,随处栖身。饥寒交迫下,她“感到全人类离得更辽远”,仿佛被这个社会抛弃了一般,加上战乱不停,求学求职都无希望,又时近年底,天寒地冻,萧红只好找到了汪恩甲,与他同居,在哈尔滨兴顺旅馆落脚。

曾经满怀希望的萧红,却终究流落到了妥协的境地,生活之惨淡让她毫无办法,逃脱不了旧家庭的礼教,也逃脱不了现实的残酷,她曾多么坚定、多么勇敢,最终却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然而命途多舛,不久后萧红怀孕了,而汪恩甲的薪资也寥寥可数,不能负担更多,只好向家求助,结果汪恩甲却被汪家扣住不回,萧红只好上门去寻,竟遭到了汪恩甲之兄汪大澄的阻挠,汪大澄对萧红本就不满,便借此机会替弟弟解除婚约,萧红无奈,只好去法院状告。而出人意料的是,庭审中汪恩甲倒戈相向,承认解除婚约是自己的主张,官司输掉。事后汪恩甲到旅馆中解释、道歉,怀有五个月身孕的萧红只得与之和好,而半年多来的食宿费已经多达六百多元,旅店老板前来索要,汪恩甲假装回家取钱,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身无分文的萧红陷入绝境,被旅店老板赶到阴暗的三楼储藏室,被像囚犯一样关着。1932年7月,听说旅店老板打算将她卖给妓院抵债,山穷水尽的萧红做了最后一次挣扎:向《国际协报》文艺副刊的主编裴馨园发出一封求救信,指责他“同是中国人,却见死不救”。裴馨园与萧军商量过后,嘱他带了几本书,以及一封介绍信去往兴顺旅馆探望。而此时的萧红,正挺着大肚子……

萧军与萧红一番晤谈,竟然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一个是好写小诗的萧红,一个是青年作家萧军,两人一见倾心。从天而降的爱情,让身怀六甲的萧红似乎掉进了蜜罐里……但隐隐的忧患仍让他们毫无办法,六百多元的欠款并非小数目,以萧军的稿费,实在只是杯水车薪。而冥冥之中的天意将他们解救——8月,松花江的洪水肆虐哈尔滨,淹到了旅馆一楼,一个好心人提醒她趁机离开,萧红搭上了一艘小艇,逃至裴馨园家,等萧军设法去营救她时,她已经脱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即使再多的语言也表达不了他们的兴奋,这番惊险终于安然度过,逃婚也好、私奔也罢,不过都是局势所逼,除此之外想要保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点尊严或价值,也只有这样了。传统的婚姻令她沮丧,但萧军似乎给了她一丝希望——在绝望之时幸福突然降临,大悲大喜接踵而来,这样令人惊讶,又这样让人欣喜若狂。任性的萧红把那循规蹈矩的礼教打得粉碎,不由得让人心中大快,然而代价却又异常巨大:她生下了婴儿却无力抚养,只能将之送人。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出于对某种愿望的寄托,出于对往事的摆脱,她坚忍的性格又将之默默承受,这些遭遇仅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之一,她仿佛是一个在模糊信仰之中爬行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往前走,尽管前面是滔滔洪浪……

爱的踟蹰美丽只有爱的踟蹰美丽,三郎,我并不是残忍,只喜欢看你立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起,这期间,正有说不出的风月。(萧红《春曲》)

撕心裂肺的爱情总是在平淡之中结束,当那热恋的美好让两人无力抗拒时,一切都说不出道理来,爱情不问缘由,或许才是真正的缘由。“当他爱我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力量,连眼睛都张不开。”萧红的爱是纯粹的不管闲事,而萧军却需承担起家用来。寄人篱下太久,矛盾总是重重,最终只能不欢而散,萧军连工作也丢了,只好与萧红搬到旅馆中暂住,兵荒马乱之中,工作最难寻找,好容易萧军寻到了一个家教的职务,两人才搬到了那个学生家中暂住。那个时期是快乐的,有着一种乱世情侣的感觉,萧红大半时间都在家中创作,偶尔也带学生,两人生存状况较好的时候,还组织了画会、剧团。1933年5月,在萧军的影响下,萧红写出了第一部短篇小说《王阿嫂的死》,其后又以悄吟的笔名陆续发表了《看风筝》《小黑狗》等小说散文,自此踏上了文学旅程,并与萧军经常出席当地的左翼文化聚会。8月,《夜哨》创刊,萧红作为主要撰稿人,发表了《两个青蛙》《夜风》《清晨的马路上》等作品,使得她的作品逐渐丰富起来。10月,两萧合写了一本短篇小说集《跋涉》,其中有萧军小说6篇,萧红小说5篇和1首短诗,由他们自己装订,送到书店去卖。《跋涉》所选文章带有明显的现实主义色彩,热卖不久便登上了伪满洲国政府的黑名单,遭到日军的查禁。1934年6月,萧军萧红被迫逃走,取途大连,转至青岛——此后萧红再未踏入哈尔滨一步,那里是她的苦难之源,让她遭受了太多的磨难与创伤。如果说她能够在绝望之际得以复活的话,恐怕萧军便是她的救主吧。然而随后我们便可看到,萧红今后所受的折磨,大都也源自萧军。1934年夏,萧红在青岛樱花公园

他们奔赴青岛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朋友舒群的接引。在青岛,二萧住进了海边山顶的一幢公寓,与此同时,本在烟台的梅林也来到青岛,主编《青岛晨报》,三人一见如故,从此便成为知交好友,常在一起出游。我们所得知二萧在青岛的资料,也大都是从梅林笔下所得。萧红是带着在哈尔滨的痛楚而来的,加上她孱弱的身体,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日子,她仍显得郁郁寡欢。这一期间,萧红几乎是全力从事写作,萧军在报社上班时,萧红则在家笔耕不辍,于1934年9月完成了长篇小说《生死场》。在兵荒马乱之年,幸福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11月,舒群被捕,《青岛晨报》被封,二萧只好离开青岛,起赴上海。在此之前,萧军便写信询问鲁迅是否需要他们的文稿,旋即便收到了鲁迅的回信,说可以看看他们的作品。随后,萧军将《跋涉》和萧红的一篇小说寄去,鲁迅与二萧的“师生”关系就此建立。

爱情的账目

抵达上海之后,萧军和萧红搬到了法租界拉都路的一处小房子,随身的几十元钱竟已花去大半。上海毕竟与其他城市不同,两人一筹莫展,投往各报杂志的稿件也石沉大海。不得已,二萧只好给素未谋面的鲁迅写信,第一个月便写了6封信,令人欣慰的是鲁迅每封信都认真作答,并不是应付差事。而对于两人来说,他们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鲁迅身上,萧红回忆说:“在冷清清的亭子间里,读着他的信,只有他才安慰着两个漂泊的灵魂。”11月30日,鲁迅终于约二人共进午餐,并在席间将萧军《八月的乡村》的原稿带走,同时借给他们20块大洋。次月19日,鲁迅又邀他们赴宴,并把二人介绍给了茅盾、聂绀弩、叶紫、胡风等左翼作家。不久,他俩又得到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有出版社愿意出版萧红的《生死场》,同时鲁迅已将该小说的原稿送去审查,不日便可出版。1934年,在鲁迅的介绍下,二萧的作品开始陆续被接纳,萧红的作品《小六》《饿》《三个无聊人》在分别刊登后,她的名声渐显,开始在上海文学界崭露头角。与此同时,他们与鲁迅的交流逐渐增多,关系日进。不久,在鲁迅的支持下,叶紫、萧红、萧军结成“奴隶社”。年底,萧红的《生死场》以“奴隶丛书”第三集出版,鲁迅为之写序,并声称“将来取代丁玲的必定是萧红”,从此萧红蜚声文坛。次年,她的自传体散文集《商市街》出版,昭示着她的作品已步入成熟之列。

鲁迅的支持,似乎让萧红找到了多年梦寐以求的支点——他像一个理想父亲的典型,支持着萧红的创作以及情感的宣泄。但萧红的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常常埋怨说感到孤寂、沮丧,种种情绪的烦恼,使得她的状态一直未能调整好,这一方面大概是幼年的遭遇所致,另一方面,恐怕就是与萧军的关系逐渐转淡有关。1936年7月16日,与黄源(左)、萧军(中)合影

萧军笔迹

正当萧红、萧军在上海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却出现了裂痕,他们之间的性格冲突愈演愈烈、争吵不断,而性格暴躁的萧军甚至动手打了她。加上萧军一向是“爱便爱,不爱便丢开”,四处留情,感情屡有别恋,又与陈涓、李玛丽旧情复燃,次次都让萧红无以为堪,伤感难过,这样满腹抑郁的萧红,身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萧红在《苦杯》中写道:“已经不爱我了吧!/尚与我日日争吵/我的心潮破碎了/他分明知道/他又在我浸着毒一般痛苦的心上/时时踢打/往日的爱人/为我遮蔽暴风雨/而今他变成暴风雨了!/让我怎来抵抗?/敌人的攻击/爱人的伤悼。”这首写给悲哀心灵的诗,诉说着一个善变的男子,“像三年前他写给我的一样。也许人人都是一样!也许情诗再过三年,他又写给另外一个姑娘!”最后只能黯然神伤,“我不是少女,我没有红唇了。我穿的是厨房带来油污的衣裳。”也许上天才能得知这个女子悲哀的爱吧……为情所困的萧红只能独自哀戚,时而徘徊街头,时而去鲁迅家向许广平诉苦,早生华发。胡风之妻梅志在《爱的悲剧——忆萧红》里说见到萧红时“形容憔悴,脸都像拉长了。颜色也苍白得发青”。而此时鲁迅的健康正迅速下滑,许广平忍不住向梅志诉苦:“她天天来一坐就是半天,我哪有时间陪她,只好叫海婴去陪她。我知道,她也苦恼得很……她痛苦,她寂寞。没地方去就跑到这儿来,我能向她表示不高兴,不欢迎吗?唉!真没办法。”这样的崎岖坎坷,令那写作成功带来的美妙全化作了泡影,不仅留不下丝毫痕迹,甚而让她顾影自怜起来。

1936年7月,萧红与萧军决定暂时分开一年,萧红只身东渡日本。旅居日本,萧红更加孤寂无聊,几番生病,不久又传来鲁迅逝世的消息,令她大受打击,无法安心学习。与此同时,两萧的朋友黄源之妻许粤华恰从日本回到上海,随后不久,便与萧军陷入了恋爱。在日本得知消息的萧红,便在次年1月返回了上海。回上海后,萧红并不知萧、许二人的恋情到了何种程度,仍旧与萧军保持着关系。因为鲁迅去世不久的缘故,或许他们并未公开承认破裂,但敏感的萧红似乎已经意识到,两人的短暂分开,已经让萧军移情别恋了。他的心,已经由不得她来保管,而是由那个“情人”的爱。或许圈内的朋友早已讳莫如深,背后却议论纷纷了。表面的爱,又有什么值得抱慰的呢?1937年3月,二萧在拜谒鲁迅墓后,萧红写《拜墓》一诗道:“跟着别人的脚迹/我走进了墓地/又跟着别人的脚迹/来到了你墓边……”萧红的失落之情已然可见。萧军与许粤华之间的感情或许真的出自真心,而对萧红则只剩下当初的眷恋和道义上的貌合神离,又一次的绝望让萧红无法自控——“许粤华却已珠胎暗结,做了人工流产手术,萧军又忙着照顾她,根本无暇顾忌萧红”,她的心一下子降到了谷底,冷到了冰点。

1937年5月,萧红离开了上海,独自去往北平,又一次开始了孤独的旅程,恰如去年独赴日本一样,而这次的心情更加糟糕。“这回的心情还不比去日本的心情,什么能救了我呀!上帝!什么能救了我呀!我一定要用那只曾经把我建设起来的那只手把自己来打碎吗?”不久,便放弃了短暂的外地生活,再次回到了上海。然而短暂的分别却并未能让两人的感情有多少缓解,反而更甚,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分手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久,沪战爆发,9月二人转至武汉,住在武昌,此时东北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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