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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24 14: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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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幕

出版社:北方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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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帮最后的大佬:“太爷”张仁奎

青帮最后的大佬:“太爷”张仁奎试读:

引子 军界之传奇上将,青帮之最后大佬

张仁奎,山东省滕州市人,字锦湖(又字镜湖)。旧上海青帮的重要头目。拜沈淦为师,排“大”字辈。贩私盐出身。早年曾在冯国璋的苏军第七十六混成旅任旅长兼通海镇守使,驻防南通。1927年北伐军开驻浙江、上海,告老辞职,迁居上海。在上海时,开香堂,收徒弟,弟子众多。后期在上海成立“仁社”,与黄金荣的“荣社”、杜月笙的“恒社”鼎足而三。

青帮,可谓是清末民初最大的帮派,相传其祖师爷在建帮之初特意拟定了辈分,定下20字,即“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到了清末,这20个字用完,帮中长者又添了“大通悟学”四字。青帮百余年开枝散叶,门徒遍布天下。

民国年间,时局动荡,大批帮派人士闯荡上海,学者唐振常在《上海史》中说:“民国初年,上海滩青帮最高辈分应属大字辈,有39人,其中38人是从外地移入的。”

清末民初,上海滩青帮势力大概有四支:一支是上海本土帮,第二支就是浙江湖州帮,第三支是江苏扬州帮,最后一支,就是以山东人张仁奎为首的山东帮。

上海本土帮领军人物范高头、陈其美早逝,势力很快没落;湖州帮跟北洋军阀走得太近,到蒋介石时代被肢解;扬州帮首领徐宝山依附袁世凯,被国民党炸死,帮众分散;张仁奎本是徐宝山下属,后收其残部进驻上海滩,广招子弟独成一派,创造了新的大好局面。

张仁奎的名气,并不在于他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他的徒子徒孙们遍布军政商学界,而且多属社会名流,以致蒋介石都恭恭敬敬叫他“张老太爷”。

另外,张仁奎收徒弟相当讲究,无前途者不予考虑。他的徒弟有军阀韩复榘和蒋鼎文、上海银行公会会长陈光甫、交通银行总经理钱新之、中央造币厂厂长韦敬周、汪伪政权外交部长夏奇峰、宣传部长林柏生等等。后来崛起的“上海三大亨”与张仁奎也颇有渊源:黄金荣是弟子;杜月笙是徒孙;张啸林则是师侄。

民国年间,上海滩各帮会一旦与军人政客发生矛盾,几乎总是要找“德高望重”的“张老太爷”出面调解。

张仁奎,清同治四年出生在山东滕县沈庄村,自幼家贫,没读多少书,少时跟着表叔习武,在与地痞流氓的不断实战中练得一身好功夫,只是没钱买把像样的兵器——用的是铡草的铡刀,人称“张大铡刀”。

光绪十五年(1889年),滕县开科考武秀才,全县有数百人参加,张仁奎力挫众人,得了头名,有了在家乡开设武馆教徒弟的资本,几年下来,在十里八乡也有了点名气。

张仁奎本想以一身功夫报效朝廷,可甲午一战,北洋海军尽失,接着西洋人趁火打劫,德国出兵青岛,英国占领威海——山东几乎成了洋人的天下。

外国势力进占,激发起山东各地的排外情绪。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山东各地闹起了“义和团”。张仁奎热血一涌,毅然加入,义和团在山东滕县的主事人叫马凤山,属青帮第“礼”字辈,徒子徒孙众多。张仁奎英武善战,得到马凤山的欣赏。

清廷被东瀛西洋先后欺负,慈禧老太后也很是怨愤,决意支持义和团:跟洋鬼子开战!

可惜义和团没能支撑多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和光绪吓得避难西安,马凤山率张仁奎等众徒还护送了一程。

不料清政府很快跟洋人达成了协议,割地赔钱,接着转头清剿义和团,马凤山遇害。这之前张仁奎护送慈禧到山西,与张飞带几个心腹徒弟留信给马凤山后不告而辞,幸免遇难,后在找张象珍时又东躲西藏、流浪江湖。

在江湖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张仁奎来到扬州,跟着也是“大”字辈的同门师兄徐宝山贩盐走私。徐宝山起初势力还不够强大,苏北一代山头林立,彼此间为了抢码头经常发生火并事件。张仁奎在一次混战中提着铡刀砍翻对方十余人,徐宝山大为赏识,将张仁奎视作心腹。

徐宝山后来被清政府招安,驻防扬州,手下编制基本相当于一个团,张仁奎带着一部人马守镇江。

在镇江的时候,张仁奎跟同盟会有了些联系,并秘密入盟。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一声炮响,各地纷纷响应。11月,在扬州的徐宝山也宣布反正,张仁奎当即在镇江配合。不久,扬州革命党组织“江浙联军”,协调民军进攻南京,徐宝山让张仁奎带着兵马出征,张仁奎出任“前敌总指挥”,与青帮兄弟冲在最前面。

驻守南京的是辫子大帅张勋,手下兵士多出身于土匪,个个凶狠。张仁奎亲率精壮青帮子弟当敢死队,一把大铡刀上下翻飞,连杀数名清兵,连张勋手下的猛将、有“瘟神”之称的韩虎也被张仁奎活劈。

张勋抵挡不住革命军气势如虹的进攻,狼狈逃入徐州,南京得以光复。

南京被攻下,革命党决定迎孙中山到此就任大总统,张仁奎对孙中山仰慕已久。

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宣布中华民国成立,徐宝山“反正”有功,部队被扩编成“国民革命军第二军”,张仁奎尤其英勇,被提拔为第七十七混成旅旅长,依旧隶属徐宝山部。

接着是“南北议和”,袁世凯担任临时总统,再就是宋教仁改组同盟会为国民党,被袁世凯指使应桂馨暗杀,孙中山提倡的“二次革命”打响,革命党跟袁世凯决裂。

徐宝山此刻却投靠了袁世凯,被陈其美用计炸死。

徐宝山一死,第二军陷入动荡,在张仁奎的支持下,徐宝山的弟弟徐宝珍继任军长,徐宝珍显然不是这块料,干了没几天就主动辞职了,这支部队基本被张仁奎控制。袁世凯为了防止张仁奎异动,将其编制一缩再缩。“二次革命”很快失败,袁世凯得意扬扬地当了正式总统,接着想当皇帝,引起全国反对。蔡锷在西南兴兵、国民党屡屡起事,北洋内部也众叛亲离,袁世凯一命呜呼。

这两年时光,张仁奎一直待在扬州,既跟北洋军阀保持联系,又暗地里帮助革命党,两方不得罪。

袁世凯去世后,北洋军阀直、皖两派开始明争暗斗,直系头子冯国璋觉得张仁奎可收为己用,于是将他提拔为江苏第七十六混成旅旅长兼通海镇守使(相当于省军区司令员),隶属江苏督军齐燮元部,驻防南通,管辖范围包括南通、真如、泰州、崇明、启东及江浙沿海各地,晋授“陆军上将”。

张仁奎自此鸟枪换炮,在江淮一带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他慷慨仗义,从来不忌讳自己的帮会身份,一些军政要员、工商界人士甚至地痞流氓,无不找门路求人引见,拜他为师。到了后来,江淮地区徒子徒孙实在太多,张仁奎也不再以“镇守使”发号施令,干脆以青帮“太爷”的名号处理政事——因为无论警署、官衙、商会,领头人物无不是张的弟子。

直系曹锟当上总统后,号召“武力统一”全国,命令江苏督军齐燮元将控制在皖系手中的浙江给抢过来。齐燮元联合福建孙传芳、安徽张文生向浙江督军卢永祥发动进攻,并调张仁奎带着青帮军团前来助战。张仁奎在南通过了几年舒心日子,也想趁乱扩充势力,于是提着铡刀带着徒子徒孙就冲上前线。

卢永祥不经打,一个月不到就丢了浙江全境,接着退到上海,还是顶不住,最后通电下野,去了日本。上海滩转眼易主,在法租界做着鸦片生意的黄金荣、杜月笙等青帮大佬听说张仁奎来了,也是眉开眼笑:杜月笙的师父便是张仁奎的徒弟;黄金荣诈称自己属于青帮“天”字辈,收了不少弟子,却一直被正规青帮排斥,现在正好托门路正式拜师。

黄金荣、杜月笙备了份厚礼求见张仁奎,张仁奎很高兴,收下了黄金荣的拜师帖。

几个月里,前来拜访张仁奎的军政大员、帮会首领源源不断。谁都知道张仁奎资格老,跟国民党大员、北洋军头头都有交情,现在巴结上,没准哪天能帮上大忙。

张仁奎对来访者也是热情相待,要是觉得对方有些才干,投的帖子就收了,如果是个招摇撞骗的浑蛋,立马赶人。

张仁奎60大寿,前来祝贺的军界、政界、商界、帮会等知名人士达八百多人。在广州任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也派人专程送了副亲自撰写的寿联:“军界宿星,帮会元魁”,并且秘密送上了个帖子——蒋介石当时在国民党内地位并不高,廖仲恺、胡汉民、汪精卫等十几个常委都排在他前面,老蒋想巴结青帮老爷子张仁奎,无非是多谋点资本。可趁着张仁奎生日投帖子的人实在太多了,张仁奎根本没注意有个“蒋中正”。

不久,孙中山先生病逝于北京,国民党内部大乱,接着廖仲恺被刺,凶手跟胡汉民有点关系,胡汉民也失去上位机会,跟着汪精卫被蒋介石算计。到1926年北伐军挥师征讨时,蒋介石赫然已成“总司令”。

湖北的吴佩孚、江西的孙传芳先后被北伐军打败,张仁奎还没等革命军开进浙江,主动宣布归附国民政府,蒋介石相当高兴,觉得“张老太爷”很给他面子。“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蒋介石把国民政府迁都南京,成为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委员长,上海滩给蒋介石充当打手的大小帮会头目,个个弹冠相庆。张仁奎却相当低调,把蒋介石投递的门生帖子送还,不以“师父”自居,蒋介石对张的做法十分满意,此后他也不提与张仁奎的师生关系,但私下相见,仍然以“老太爷”称之,极为尊敬。

此时张仁奎已经62岁了,他借故年老体衰,向蒋介石提议辞去军职,寓居上海,蒋当即同意。闲居上海时,张仁奎时不时收些徒弟,当然,对方必须有一定社会地位,闲杂人等不收。其中,军阀韩复榘拜师的过程相当有趣,不得不提。

有一天,当上山东省主席的莽夫韩复榘,心血来潮要召开全省军政会议,通知一下去,居然没几个人来!韩复榘大发雷霆,心腹告知原因:青帮老太爷张仁奎在山东滕县老家给儿子操办婚事,山东全省军政要员都去送礼了!这些人胆敢擅离职守,难道张仁奎比我还狠?韩复榘虽然粗鲁,但不傻,马上就想到了自身的安危:张仁奎一呼百应,要是想搬掉他,会不会自己先遭殃?几番考虑后,韩复榘认为要想牢牢控制山东,还是得跟张仁奎合作,最好的办法就是拜他为师。主意拿定,韩复榘即刻从济南发急电,一向张仁奎贺喜,二请大驾光临济南,还下令拨了辆小火车,直接到滕县迎候。

张仁奎虽不怎么喜欢韩复榘这莽夫,但也不好拒绝,只有跟着前往。

到济南的时候,韩复榘带着一大帮子人敲锣打鼓地迎接,隆重地将张仁奎迎进政府大厅。大厅里早摆好了香案公桌,蜡烛高烧,烟雾缭绕。张仁奎在韩复榘等人的陪同下,刚步入大厅,四面顿时军乐齐鸣,有马屁精高声吟诵“迎张老太爷”。张仁奎一下愣了,还以为韩复榘要跟他拜把子。韩复榘请张仁奎在正中坐定,自己却退到前面,毕恭毕敬磕了三个头,并将准备好的门生大红帖双手过顶呈给张,高声喊道:“师父,请您收下徒儿吧!”在政府大厅弄江湖仪式,可谓既隆重又滑稽,张仁奎哭笑不得。韩复榘由此正式加入了青帮,统治山东也多了条手段:帮规!不过他是个重诺之人,自从成了张仁奎的弟子,时不时就送钱孝敬师父。

张仁奎在徒子徒孙的怂恿下,又一次在家中开香堂收徒弟。仪式完后有人提议:咱师兄师弟们干脆成立一个“社团”,以老太爷的名字命名为“仁社”,大家以社团为中心,共荣辱、同进退。徒弟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张仁奎当然高兴。

其时国民政府为了控制帮会活动,要求成立社团必须到社会局备案,上海市市长吴铁城一见是张仁奎的名号,马上批准——吴也是张仁奎的门生。“仁社”成立后,发展迅速,与黄金荣的“荣社”、杜月笙的“恒社”鼎足而三,成为上海帮会中最有势力的三个团体之一。后来,张仁奎在全国拥有徒子徒孙三万多,骨干人员就有三四千,渗透到民国各个行业,张仁奎俨然成了民国教父。

张仁奎还帮了蒋介石一次大忙。

蒋介石据军统密报,得知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跟日本人勾结,想反叛,蒋介石虽然早就看韩复榘不顺眼了,但实在腾不开手:一边想围剿共产党红军,一边得防着小日本,东北三省已丢,华北五省“自治”,要是跟韩复榘闹起来,无疑多些麻烦。

有参谋提醒蒋介石,不如请张老太爷出面。

蒋介石豁然开朗,立即电令上海市市长吴铁城去找张仁奎,并派了辆专列去上海接张仁奎,张仁奎思虑一番,决定走一趟。到南京时,蒋介石亲率文武百官到火车站迎接,按青帮规矩,恭敬称张仁奎为“老太爷”,二人会谈了许久,最后蒋介石庄重地请老太爷去山东一趟,劝韩复榘回头。张仁奎慨然应允。到山东后,张仁奎开门见山摆明来意,苦口婆心相劝。韩复榘还没正式动手,手下干将已没了信心,只得罢了。

张仁奎山东之行的功劳,蒋介石一直十分感激。

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大举进犯上海,淞沪会战打响,张仁奎让手下弟子们迅速行动起来,为抗战出钱出力。

上海沦陷前夕,蒋介石让戴笠去将张仁奎接出来,张婉言谢绝,说自己年事已高,不堪奔波,于是留在了法租界内。自此,他称病闭门谢客,拒不跟日本人合作。隐居上海期间,张仁奎还做了件事——策划刺杀了师侄、上海滩后起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

张啸林拜的是青帮“大”字辈樊瑾丞为“老头子”,排“通”字辈,因此张啸林见了“大”字辈的张仁奎,都是恭敬地叫“师叔”。

上海被日本人控制后,杜月笙到了香港,黄金荣隐居租界,张啸林却跟日本人勾搭上了。在日本特务的支持下,张啸林甚至准备建立浙江省伪政府,亲自出任汉奸省长。

蒋介石非常恼火,让戴笠处理一下。戴笠让潜伏在上海的军统特务找到张仁奎道明来意:“上面想除了张啸林,但张精明异常,每次出门都有30个保镖,汽车装着防弹玻璃,不好动手,最好能借用青帮内部人士去干掉他!”张仁奎只是叹了口气:“为虎作伥,咎由自取,我老了,没精力做清理门户的事,你们到香港找杜月笙吧。”

戴笠闻讯后,秘密飞到香港,请杜月笙出主意。杜月笙沉思一会儿,问道:“张老太爷意思如何?”戴笠告知:“老太爷说让你拿主意就行了。”杜月笙点点头:“那也要用张老太爷的人,张啸林虽然跟我是结拜兄弟,但一直不甘心在我之下,对我也是防范很紧。”

不久,杜月笙就物色到了一个很好的杀手:张仁奎有个弟子兼保镖叫林怀部,年轻胆大,慷慨豪迈,而且机警多谋,枪法极准。林怀部的父亲曾担任过北洋军队的团长,与张啸林也有一定交情。

军统和杜月笙找张仁奎借人,张仁奎默认同意,为国锄奸,林怀部亦是慨然应允。也该张啸林死到临头,他正想多招几个得力保镖。林怀部来投奔,理由是说张仁奎越来越小气,给的钱不够用了。

有着故人之子、同门师弟的双重保险,张啸林放心收下了林怀部,答应给予高薪,而且每次出门都带着,左右不离。

几声枪响,张啸林当即毙命。张啸林死后,远在香港的杜月笙摇头叹息,张仁奎却依旧保持缄默。

日本鬼子却不相信,他们怀疑是张仁奎在“清理门户”,不过找不到证据,只是屡次上门对张仁奎威胁利诱,要请张“出面主持工作”。张仁奎不为所动,可一则年纪大了,二则时常对日本说客动怒,以致忧愤成疾,一病不起,在1944年12月底,谢世于上海“范园”——离抗战胜利仅剩八个月了。

第二年春,在尚属于“陪都”的重庆,党政军商学各界千余人为张仁奎举行了追祭仪式,蒋介石亲自为之题词“海岱硕望”,国民政府明令褒扬张仁奎“以彰忠义”。

张仁奎的去世,无异于传统青帮的终结,而此刻,青帮新大亨已然崛起多时了。若说张仁奎时代的青帮,还算是有严苛的帮规,有正式的礼仪,而到了黄金荣、杜月笙手里,青帮已经失去了“盗亦有道”的灵魂,只剩下了外壳。

第一章 滕县遭战火,匪盗害恩师 从武强体魄,英雄逢乱世

张仁奎,字锦湖(又字镜湖),山东滕县人。

关于张仁奎的出生时间,说法不一。

据《清门考源》中记载:张仁奎“民国前五十三年(1859年,咸丰九年,太平天国己未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诞生于山东滕县”。大多数研究者不认可这种说法。

据《张謇全集·日记》里记载:“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镜湖镇使五十九岁生日,往贺。”这事是张謇亲身经历,想来所记不虚。现在大多数研究者比较认可的是张謇的说法。

由此说来,张仁奎的生日应该是在太平天国起义失败的那一年,准确的日期应该是1864年1月6日(农历十一月二十五日),同治二年,太平天国癸亥十一年。

张仁奎的家乡在山东省南部一个叫滕县的地方,这里虽然谈不上山川秀美,却不缺湖光山色。东依沂蒙山区,西濒微山湖(微山县),且南临枣庄市,北靠孔孟之乡,自古被称为“三国五邑”之地。

清末时期,滕县曾出过两件大事:一是“捻军围城”,二是白莲教起义军、鲁南地方“福军”与官兵的“猴子山之战”。

捻军与太平天国差不多是同时出现,捻军是一支北方农民起义的队伍,其规模声势虽略逊于太平天国,但捻军起义历经18年,波及皖、鲁、豫、苏、陕等10个省区,歼灭清军及地方团练10万余人,其影响非常深远。捻军之名源于民间的一个秘密组织——捻子(又称为“捻党”),其成员主要为农民和手工业者,早期活动于安徽北部淝水和涡河流域。到了嘉庆末年,捻子组织才日益壮大,小捻子数人﹑数十人,大捻子一二百人不等。他们经常在安徽亳州﹑阜阳、河南三河尖、江苏﹑山东间护送私盐,经常与清政府发生武装冲突。1853年(咸丰三年),捻子在太平天国运动的影响之下,发动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

在清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三月,捻军占领了夏镇(即现在的微山县城),打算攻克滕县以图北进。当时清政府为了阻拦捻军,派来大名鼎鼎的铁帽子王僧格林沁带兵驻守滕县。这个僧格林沁本来是蒙古亲王,全凭着镇压太平天国军的战功得到了清廷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僧格林沁抗击英法联军表现也很英勇。这一年的四月一日,捻军放火烧毁了滕县城东关。不到半个月,捻军就占领了郑家寨、大庙寨,然后将滕县城包围了整整27天但攻城不克。清廷派了舒通额率领官兵来解滕县之围,捻军随即迅速向西撤去。

清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二月,白莲教起义军和鲁南地方的“福军”起义军8000多人,在滕县东北与邹县交界处的猴子山一带依山设寨,打土豪,分田地,抗粮抗捐,深受当地百姓的支持和拥护。清政府地方官吏、土豪劣绅闻风丧胆。四月底,清政府派徐州总兵陈国瑞率领万余官兵进驻滕县城,五月二日,陈国瑞命部将郭保昌率领2000余人进猴子山攻击两支起义军。同时派次将康锦文率领1500人在山林中设下埋伏。义军将领刘双印率众3000人分两路下山迎敌,杀得官兵丢盔卸甲,落荒逃窜,官军死伤超过1500人。五月五日,陈国瑞亲率官兵分三路分进合击起义军,刘双印率领义军顽强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起义军伤亡惨重,刘双印不幸牺牲。起义军在另外两名首领宋继鹏、刘锦春等率领下,凭山据险,奋力拼杀,击退了官兵数次进攻后,退守山寨。陈国瑞率官兵将山寨团团围住,连攻数日,损兵折将3000多人。五月十三日夜里,天降大雨,陈国瑞趁雨率领部众悄悄登上猴子山,突袭山寨。起义军几乎全军覆没,首领宋继鹏、刘锦春拔刀自刎。陈国瑞因此而得到清政府嘉奖,还在滕县建起一座陈公祠。

正是因为滕县多年连遭战火,民风也由淳朴憨厚渐渐转变为彪悍尚武,周围的山林中也常有绿林出没,盗匪横行猖獗。

可以说,张仁奎的成长环境,最初就伴随着乱世和匪盗。

张仁奎的父母都是滕县山亭社(现在的枣庄市山亭区)张山湾村里平凡普通的农户。张仁奎的父亲名叫张海兰,给邻村沈庄村的沈地主家扛长工。张仁奎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出去做工,只能在家里做些缝补浆洗的活儿。张仁奎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两个弟弟。

幼年的张仁奎长得黑黑壮壮、憨憨实实,要说他和同龄的孩子最大的不同,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仁奎从不任性胡闹,从小主意就正,而且遇事不慌,与他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听他的,每每遇到事情,小伙伴们都求他拿主意,他也果真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得小伙伴们心服口服。而且,小伙伴们都愿意听他的指挥。但小仁奎却有极强的忍耐性,从不惹事,还总是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由于家穷,小仁奎还不到七岁就开始给沈地主家当放牛娃了。

关于张仁奎青少年时期的故事,山东地方流传着许多传说。其中“弃文从武”和“头名武秀才”两段被人广为传诵,也最为精彩。

据说,放牛娃张仁奎小时候对打打杀杀根本不感兴趣。那时,张仁奎最崇拜的人是沈庄村一位同宗的老秀才,他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大“道学先生”。张老秀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人人钦佩。这位张老秀才说话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无人不服。最让小张仁奎眼热的是,张老秀才一家不用像自己父母那样起早贪黑地干活,还能够衣食无忧。

当时才七岁的张仁奎满心以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知识、有文化就可以不受苦难,就能享清福了。他相信,只要考中了秀才,就能改善自己困窘的家境。

自从有这个想法后,张仁奎就不肯老老实实地给地主家放牛了。他常常把牛拴在无人经过的草沟里,一个人悄悄地溜到沈庄村私塾,躲藏在窗外,侧耳倾听张老秀才讲课。

这一天,张仁奎又躲在窗下“认真听讲”,听到入神时,情不自禁用手搔头,他一时忘了自己身高渐长,胳膊已经可以碰到窗框,这一不慎碰弄出了响声。教书的塾师听见了一转身,正瞧见张仁奎那惊慌失措的小脸。

这位张老秀才大声斥骂道:“哪里来的小贼?还不赶快出来。”

小仁奎急忙争辩:“冤枉啊!老先生,我不是贼。”

张老秀才盯着张仁奎说:“那你躲在窗外鬼鬼祟祟干什么?”

小仁奎双颊涨得通红,喃喃道:“我……我……我想读书。”

老塾师闻言一惊,再仔细看去,这孩子浓眉阔额,双目炯炯有神,表情虽然惊慌,却不卑不亢,心里隐隐有些喜欢:“你不要害怕,进来说话。”

张老秀才有心考一考小仁奎的才智,便问:“你在窗外可曾听到我讲了些什么?”

小仁奎余悸未定,但还是脱口回答说:“刚才,先生讲的是《三字经》,正讲到‘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张老秀才又问:“那你说,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呀?”

小仁奎想了一想,干脆利索地答道:“这两句是说,像我这样大的孩子,应该来求老先生教我读书。”

张老秀才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孩,居然现学现卖,举一反三。很好!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求我。”

小仁奎看张老秀才笑了,知道老秀才不会责罚自己了,胆子也就更大了起来,说:“先生在讲这两句书之前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玉不经过打磨雕刻,不会成为精美的玉器;人若是不学习,就不懂得礼仪廉耻,不能成为人才。我就像是玉石一样,老先生就像巧手的工匠,求先生收下我做学生,敲打敲打我。”说着小仁奎拜倒在地。

张老秀才急忙扶起张仁奎:“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张老秀才又惊又喜:惊的是张仁奎年纪幼小,就有这样的见识和机智,喜的是此子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当然要把这块玉雕琢成才,收为己用。张老秀才轻轻地抚摸着小仁奎的头发,怜爱地说:“孺子可教也。我就破一次例,收下你这个学生。”

此后,张老秀才的私塾就多了一位免费生。张仁奎不仅不花一文钱就可以入房听讲,还得到老塾师赠送的课本及笔墨。

寒暑易节,花开花落,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张仁奎已经成为了当地颇有名气的“小才子”。无论是他的父母亲人还是师长同窗,都盼着张仁奎将来能参加科举考试,金榜题名,给他们增添荣光。

张家湾这封闭平静的小村庄,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变化。

清政府腐败无能、屡受外侮,两次鸦片战争后,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闹得民不聊生、盗匪横行。

就在一个盛夏的夜晚,发生了一件改变张仁奎一生命运的大事。

那天,张仁奎照旧在放学后留下来,帮张老秀才整理文具、打扫私塾,然后向老塾师讨教学问。张老秀才见天色有变,就拿了一把雨伞给张仁奎,叫他早些回家去,嘱咐张仁奎慎防下雨路滑。

张仁奎走到张山湾村口,突然想起有本回家要看的书没有拿,落在了老塾师家里。可他刚要回头,轰隆隆就响起了惊雷,紧接着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张仁奎急忙撑起雨伞,可仍然湿了裤腿,他只好打消再走回头路的念头,悻悻然赶回家去。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张仁奎想早点去张老秀才家取那本书读一下昨日应该读的那些课程,他不想耽误了课程,所以,就比平时提前了两个钟头出门。可他刚出家门,就迎面跟同窗小金撞了个满怀。“不好啦,仁奎,出事了!出事了!”小金用衣袖擦擦眼泪,可还是止不住哭腔,“先生,先生家遭劫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先生还好吗?”张仁奎心里很急,他摇晃着小金的肩膀急急地问道,张仁奎虽然懂事,毕竟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听说恩师遭劫,马上也着了慌。

小金呜呜咽咽,说了半会儿,张仁奎只听明白是昨夜暴雨惊雷,一伙强盗土匪洗劫了张老秀才家,更可恨这雷鸣风啸掩护了贼匪,竟没人知道贼匪何时来何时去。今天早上,才有人发现张老秀才家一片狼藉,竟被洗劫一空。

张仁奎看了小金一眼就不再啰唆,于是拉着小金,飞也似的跑向了张老秀才家。

村里的人几乎都围在张家的大宅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张仁奎直拉着小金冲进了院里。照壁前却聚着几个官兵。

官兵拦住了张仁奎和小金:“小孩,走开走开,到别处玩去!”

张仁奎问那官兵:“张先生安好吗?他家人怎样?”

官兵把手一摆 :“全死了。”又看看吓得面无人色的小金,似乎有点同情,劝道:“小孩子家还是快出去吧,你们不该到这地方来。”

张仁奎生长在张山湾村,早知道山亭土匪猖獗,手段凶狠毒辣,往往是不留活口,可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还是头一遭,遭匪的还偏偏就是自己最崇拜最尊敬的恩师,这让张仁奎怎么能接受得了呢?他好像没有听见官兵的话似的,仍往里边闯。张仁奎人小灵活,竟从人缝中钻了进去。

那是一幅让张仁奎终身难忘的景象。让张仁奎看得心惊肉跳,泪如潮水。那之后的许多年,纵然是刀光火影、血洒沙场也不曾让张仁奎流一滴泪。

映入张仁奎眼帘的,尽是满目疮痍,遍地都是器皿的残片和沾血的衣物,显然不少尸体刚刚被运走。大厅门敞开着,张仁奎看见昨天还整洁体面的张家,现在却是一片狼藉,面目全非,稍有价值的摆设都已不见,其他物什则凌乱地散落在地,隐隐约约地还能看见一些血脚印。

在张仁奎几乎不忍再看时,有两个官兵抬着一具尸体走出,正要往偏厅去,张仁奎三脚两步地冲上前,真真切切地看见了白布下面露出一只苍老枯干的手,食指和中指关节处还有厚厚的老茧。张仁奎认得,这正是张老秀才的手。

张仁奎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寒彻骨的冷水,立时全身麻木毫无知觉,再也动不了了。张仁奎放声恸哭。

过了许久,张仁奎回到了家里。他默默地坐在炕沿,倚在墙上,目光呆滞无神。此刻,他已经无泪可流,他的眉头紧皱,有时双手抱头,有时用双手猛击自己的头,恨得他咬牙切齿,他恨不得立刻杀掉那些匪徒,为恩师报仇。

在这样的乱世,就算你满腹诗书、才华横溢,也只能朝不保夕,糊里糊涂地在睡梦中就丢掉性命。

张老秀才一家遇害后,对张仁奎打击很大,他有点心灰意冷。

张仁奎丢掉了书本,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看着年幼的弟弟发呆,不愿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原本聪明活泼的少年,经过这次打击,变得消沉内向,总显得心事重重。

张仁奎的父母看在眼里,暗暗商量着,不读书也罢了,儿子还小,不如送去学一门手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消沉下去了。

可是张仁奎年纪虽小,性格却犟,没过多久,少年张仁奎的心中就有了另一番计较。

在当时连年战祸、盗匪横行的世道,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则,拥有强权的人才能生存。年幼的张仁奎一心想弃文习武,以暴制暴。

少年立志习武,其想法是多样的,有的是大人设计出来的;有的纯属个人行为;有些人是为了逞英雄、抖威风;有些人是为了强体魄、不受侮。而张仁奎放在心里念念不忘的,是杀尽滕县周边的土匪,为恩师张老秀才一家报仇。这时张仁奎已经能干一些大人活了。家地太让他为沈地主铡草喂牲口,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体力活,挥动和他差不多一般高的大铡刀,经年累月,练就了张仁奎非凡的膂力。张仁奎原本就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老成稳重,打架的时候力气又大。附近几个村子的少年要么敬重他的聪明,要么忌惮他的拳头,渐渐地都成了他的“手下”,对这个“老大”唯命是从。

巧的是,张仁奎还有一个表叔叫沈然清,在鲁南一带是有名的武林高手,也是北方少有的武术通才,特别对查拳、形意拳等有极深的造诣。张仁奎央求父亲向表叔说情,让表叔收自己为徒。可是张海兰并不喜欢这个不做“正经营生”,只识舞刀弄棍的表弟,更不愿意儿子学什么打架的功夫将来惹是生非。所以根本不理会张仁奎的恳求,反而张罗着让张仁奎到县城一家包子铺当学徒。

张仁奎心里呢,老大不情愿一辈子留在滕县做什么包子铺点心店的师傅。他读过三年书,学到了一些程朱理学,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他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再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

于是,这天张仁奎给沈地主干完活,竟然独个儿跑了十几里路去拜师了。

沈然清住在城头乡东荒沟村,家境并不宽裕,但是他平日里热情助人,在村里人缘极好。张仁奎进村稍一打听,有个村民一听说他是沈然清的侄子,就乐呵呵地带他到了沈然清家。

张仁奎见到人高马大的表叔,毫不怯生,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沈然清见张仁奎生得魁梧壮实,双目炯炯有神,小孩儿家说话却中气十足,先有了几分喜欢。但沈然清转念一想,这小侄子怎么自己一个人找上门来,事先表哥也没有透过信儿,要是贸然收他为徒恐怕有点不妥当吧。

沈然清念及此,脸色便立刻严肃起来,质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找我?问过你父母吗?你父母同意了没有?”

张仁奎却答得坦白:“我问过我爹,他不让我学武。”

沈然清没想到这小子答得这么爽快,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张仁奎接着说:“我爹娘商量着,要把我送到滕县城包子铺当学徒。我不愿意。书上说:‘君子远庖厨。’我张仁奎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辈子和面做包子。”

沈然清听到张仁奎自称男子汉大丈夫,又喜欢又想笑,强忍住笑意厉声道:“臭小子!你读过书肚子里就有墨水啦!竟敢不听爹娘的话?还跑到我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你家去,等着表叔替你爹教训你!”

张仁奎可能是看见表叔眼睛里藏着笑,也可能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眉毛一竖眼睛一瞪生起气来:“我本来以为表叔是真汉子大豪杰,一定支持我学武艺保家国,没想到你跟他们一样拿长辈架子来压我。太祖皇帝(指清太祖努尔哈赤)要是乖乖听父母的话,怎么会15岁离家出走,凭13副铁甲打下大清江山?”

沈然清被他说得怔住了,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口气这么大,如果不好好教之导之,说不定会误入歧途。今天如果随随便便打发他回家去,恐怕他将来还会偷偷离开家,甚至惹出大祸端。倒不如收在自己的门下好好地调教调教,看他倒是一块学武的料,没准可以成为自己的传人。

沈然清没有当场答应张仁奎的请求,而是领他回到张仁奎的家里。沈然清来的目的就是要劝说张海兰答应张仁奎跟自己学武。张海兰是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在他看来,家里出了个读书人是祖宗积下的福报。谁知道张老秀才突然遭劫死了,老大没了读书的心,他这个当爹的偏偏也没能力供儿子上学。张海兰只觉得肚里窝火,好像有点对不起老大,这才打算向东家预支明年的工钱,再添些米粮送老大去县城包子铺学手艺。老大自己提出要学武,他一百个不同意,学打架有什么好,既不能养家糊口,又容易招惹祸端。

沈然清带着张仁奎回家来,对张海兰说,张仁奎身体条件适合练武,将来不考文秀才考个武秀才,一样有出息。张仁奎呢,当场就给张海兰跪下了,只说爹不答应他就不起来。

张海兰心里又活动了,老大从小就聪明,也能吃苦,是三个儿子里最争气的,也是三个儿子里脾气最犟的。要拦着他不让他学武,只怕真送去了县城,他不肯好好学手艺,背地里偷偷练武。如果遂了老大的心愿,留在身边,还有表弟调教着,总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说不定,老大还真能考上武秀才呢。

于是,沈然清和张海兰商量好,以后张仁奎还是要去给沈地主家干活,不过收工后张仁奎就可以去沈然清家学武功。家里的活忙时,张仁奎就要回家帮忙不能去练武。

尽管如此一来,张仁奎三处奔忙,可是他想到自己学武有途,就感到很满足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以后的十几年里,张仁奎每天奔波于张山湾、沈庄村和荒沟村,练出了一身好气力;他给地主铡草,干脆就用铡草刀做兵器。

在拳法高手沈然清的教导下,张仁奎进步神速。

第二章 寒光铡刀舞,头名武秀才 象珍卜江湖,初识安清道

白驹过隙总匆匆,弹指挥间亦芸芸。

习武14年的张仁奎已经长成了铁塔般的真汉子。他非但尽得沈然清的真传,在拳法上精益求精,还独创了一套刀法,使的正是自己从小用熟了的铡草刀。也因为他这一手好铡刀,乡邻们送了张仁奎一个外号“张大铡刀”。

这一天,张仁奎正在院里练刀,只见一片寒光凛凛、刀花缠旋,刃刃贴身,并不砍出,招招着紧,难辨虚实。张仁奎看似身法未动,实则已过了二十几招,脚下腾挪,还没出一丈方圆。“缠头裹脑”正是刀法中最常见、最基本、最重要的刀花,可以说这是其他所有刀法招式的基础。练习“缠头裹脑”要点就在于贴着身子而转,练到畅快淋漓时,看上去的确有“水泼不进”的感觉。俗语有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练刀时尤其要注意刀随人走,刀围身转,这样才能发挥出威力。用刀者,只使手臂的力量远远不够,如果遇到行家重手,只靠手臂力量的人必然会脱手。无论刀剑还是其他兵器,都可以看作是人手臂的延长,说白了,刀法与拳术道理相通,而张仁奎练刀,恰好是在拳法有了相当深厚的根基之后。如今的张仁奎,再不是空有一身蛮力的山村野小子,而是既参拳理,又悟刀法的武术高手了。

眼下让张仁奎挂心的事只有一桩,那就是滕县今年开考的武秀才考试。

时年是光绪十五年(公元1889年),当时的武举考试连考三天,即分为三场,两场外试,一场内试。第一、第二场考“弓马技勇”,称为“外场”,也就是比武竞技;第三场考策论武经,称“内场”,也就是笔试考文,当时叫“程文”,有点像现在的体育特长生文化课考试。

内场考试对大多数武人来说,比外场考试更难应付,所以考试办法不得不多次变动。最开始考策论文章,“策”相当于问答题,“论”是按试题写议论文。顺治时,定为策二篇、论二篇,题目选自四书和兵书。康熙年间,改为策一篇、论二篇。策的题目出自《孙子》、《吴子》、《司马法》三部兵书,论题只从《论语》、《孟子》中出,考试难度有所降低。乾隆时,又改为策一题、论一题,题目都选自《武经七书》(即《孙子》、《吴子》、《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靖问对》)。到嘉庆年间,考虑到武人多不能文,所考策、论大部分人都不合格,而不少外场成绩突出者又往往败于内场,干脆废除策、论,改为按要求默写《武经七书》中一段。

这样一再迁就,使内场考试的水平越来越低,最后差不多只是一种形式的存在了。

著名学者赵翼记述过一段武考的故事,讲他批阅武举考试的文化课卷子,错别字多得令人无语,特别是很多人都把“一旦”写成“亘”一个字,把“丕”字又写成“不一”两个字。原来考生们文化水平不高,考试都带着小抄,夹带东西,字写得密,所以考生连一个字还是两个字都分不清楚,抄都抄不正确。

张仁奎幼年读过三年私塾,人在儿时学到的知识总是特别难忘。加上这些天为了准备考试,张仁奎早就把《武经七书》倒背如流,文化课考试倒是一点不用他文化水平不高的爹娘和师父操心了。

所以现在,张仁奎的心思全用在武试上,他认认真真练着每一个基本的动作,丝毫不敢懈怠。

不过,张仁奎最担忧的,还是第一场考试。

转眼到了应试之日,张仁奎怀揣着爹娘和表叔的期望,独自一人来到滕县县城。考场外排队等待入场的考生一眼望不到边,张仁奎心里免不了犯了嘀咕:“听说报名考试的就有三百多人,不知道考上的能有几个?万一我……”张仁奎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考场上摈去闲杂人等,端坐在台上的是主考官刘把总和滕县姚县令,旁边还一个副考官正在摇头晃脑宣读考场纪律,声音抑扬顿挫就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第一场考马上箭法,骑上马跑三圈,要求在马上射九支箭,射中三箭者才能参加第二场考试。

张仁奎最怕的便是比试射箭,特别是骑射,确切地说,他基本上没有练过骑射,他家穷,没有马,而师父家也没有马。射箭也练过,那只是站在地上射箭,顶多就一边跑一边射,这跑射与骑射也差不多,只是骑射比跑射还难。张仁奎力气大、拳法熟、刀法精,但他射箭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在家里练习的时候,也没有好弓箭,只借了张猎户的弓箭练过十几天,要说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射箭他更是没练过,沈地主说什么也舍不得让张仁奎这么魁梧的汉子骑他的牛,更别提马了。

前面已有50人考过,能过关的只有四分之一。

张仁奎越看越紧张,要是自己还没等到最擅长的后两场考试,就在射箭这关上被淘汰了,那回去可怎么向父母和师父交代?

张仁奎心里直打鼓,轮到他上场时,冷汗都冒出来了。终于还得硬着头皮上马。哪知一上马张仁奎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怎么这高头骏马骑着比骑沈地主家的牛还稳当几分?

当下张仁奎连马镫都没踩,张仁奎瞄准好一会儿才射出一箭,第一箭倒是离靶只差一两分,第二箭干脆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九箭射下来恰巧只中了三箭。张仁奎也算有惊无险,通过了第一项考验。

但是,射箭考试还有一项,是马射“地球”,这是乾隆时增加的考试项目,俗称“拾帽子”,专为考查伏射能力。球在地上骨碌碌滚动,考生往往难以射中。这对第一次骑马,又是初学箭法的张仁奎来说,更是莫大的挑战。

张仁奎按照刚才的经验,估摸着球滚动的速度小心翼翼连射了四箭都没有中。心急之下庄稼人的横劲儿冲上来,满满地拉开了弓,稳稳地瞄准了球,只见一箭疾出,“地球”应声而破!

第二场考步射和技勇。

对于步射,张仁奎心里还是有点底数的,虽不能说是百发百中,却也是十拿九稳。这一关,张仁奎发挥并不太好,但这项考试只记成绩,不进行淘汰,他勉强过关。

终于等到张仁奎最擅长的最后一场武试了。

这一场考试的名目叫“技勇”。其中有些像现在运动会的举重抛铅球等田赛项目,成绩取决于人的力量大小和发力技巧,这一项又分为三小关。

第一关:拉硬弓测膂力。硬弓分成八力、十力、十二力三种型号,另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弓”,一般是备选的,很少有人拉。应试者自选弓的型号拉三次,拉成满月就算成功一次。

张仁奎就选了十二力的弓。不料想,弓一到手他就哑然失笑,不就是硬些的弓吗,把弓拉成满月形对力大无穷的张仁奎来说,真真比射箭好应付多了。

张仁奎定定神,以实力拉满三次十二号弓,自信心迅即又回来了。

第二关:舞大刀。大刀也分为120斤、100斤、80斤三种型号,试刀者应完成左右闯刀过顶、前后胸舞花等动作。应试者自选刀号,只许一次完成。

这是张仁奎的最强项,他直接选了120斤的大刀,举重若轻、刀花翩飞,引起满场喝彩,顺利过了这一关。

第三关:拿石子。这相当于现代的举重,石子即专为考试而备的石块,长方形,两边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但并不深。石子也分为三种型号,头号300斤,二号250斤,三号200斤,考场还备有300斤以上的出号石子。

张仁奎明白,要想挽回射箭时落后的成绩,必须去举那350斤的出号石子,他干脆就选了出号。记成绩的小卒惊讶地看着他:“你可想好了。”张仁奎点点头,想横竖还不是一狠心一闭眼。

张仁奎先运了运气,搓了搓双手,深吸一口气,一举将那比他本人还重将近200斤的石子提至胸腹之间,接着他再借助腰腹力量,满脸涨得通红,目眦欲裂,翻露石子底部左右各一次,这名堂叫作“献印”。

整套动作做完,张仁奎还不放心,直等到小卒唱道:“出号石子,合格。”这才把硕大的石子放下,整个人几乎虚脱瘫软。

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张仁奎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这时只听见高台上传来三声清亮的铜锣响。

张仁奎明白,这是宣布今天的武秀才考试到此告一段落,明天再去县衙参加文化课考试。

此后倒是没什么悬念。滕县近年武风渐盛,武秀才文化课考试试场上根本没有人是张仁奎的对手。文武考试成绩相加,张仁奎得了一个响当当的“头名武秀才”。

张仁奎“头名武秀才”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张仁奎有了武秀才资格,就可以上省会考武举人,还可以开武馆收徒弟。

说起开武馆还有些困难。虽然张仁奎中了头名武秀才,但他家中一贫如洗,哪里开得起什么武馆呢?

一开始,在乡邻中有几个年轻人,听说张仁奎中了头名武秀才,艳羡不已,求着张仁奎教他们几招。张仁奎大展豪情义气,也没多想,也没图个什么报酬,只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乡里乡亲的,有愿意学的,教教又有何妨,尽心尽力耐心地教授武艺。久而久之,张仁奎的名望越来越大,叫他“张师傅”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张仁奎心里,始终惦着要给恩师张老秀才报仇,一刻也没忘记他剿灭山亭盗匪的誓言。可即便有这些徒弟,他终究还是势单力薄,如何与凶悍的土匪抗衡?

就在张仁奎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自称张象珍的读书人找上门来了。

这个张象珍是山东枣庄的一位教书先生,但他和张老秀才那样的酸腐儒生完全不同,张象珍更精通政史人文,特别对时事颇为关心,算是半个新派文人。为什么说他是“半个”新派?因为张象珍还学了一套卜卦占星的本事,单凭这个,在枣庄人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就连枣庄当地的黑道人物也得卖张象珍几分面子,称呼他“张大先生”。

张大先生来到张山湾,可不是为了观天象地理,而是专程来会一会头名武秀才张仁奎的。他来到张家,先跟张仁奎攀了同乡同宗之亲,又夸奖张仁奎武艺高超才德过人,将来必有作为。张仁奎打从娘胎里出来还没受过这么高规格的恭维,当下只觉得和张象珍十分投缘,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张象珍说:“不瞒兄台,小弟精研星相卜卦多年,观仁奎兄之面相气度,有劈峰斩浪之大将才,只不过……”

张仁奎说:“象珍兄但说无妨。”

张象珍面露难色:“小弟尚不能确定,兄台可否将生辰八字告知?”

张仁奎说了生辰,突然紧张道 :“有何不妥?兄弟不必隐瞒,但说无妨。”

张象珍在纸上写了张仁奎的生辰八字,略一思索,开口道:“兄台不必紧张。你生有将星命格,大富大贵在东南方。但是五行缺水,虽有功名难以长久,加上生辰在四季消末之时,如果没有强金扶持,只怕年轻时奔走漂泊,晚年有客死异乡之险象。”

张仁奎望着张象珍说:“很严重吗?”“兄台不必过虑,”张象珍见忽悠张仁奎的目的达到了,就急忙把消灾解难的法子端了出来,“破解的法子其实很简单,仁奎兄可有字号?”“还没有。”张仁奎说。“只要兄台取一个有金有水的表字即可消灾解祸。今后若遇见名字中有金有水者,便是兄台的贵人。”张象珍无不神秘地说。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确实有意。张仁奎真的依言给自己起了有金有水的表字“锦湖”,之后他成名成事,一直用“锦湖”或“镜湖”的字号,很少提起自己的本名张仁奎了。

张象珍本来就善于结交朋友,大概觉得给予张仁奎些口头上恩惠还不够,看张家家徒四壁,心里也不忍,临走时又留下几块银元,说:“小弟来时匆忙,没有什么准备。这点微薄意思权作恭喜兄台高中案首(第一名)的贺仪吧。”

张仁奎无意中结交了一个好朋友,实在是开心不已,哪里还要收他的礼物,百般推辞不过,这才勉强收下了。

有了这几块银元,加上乡亲们的帮助,张仁奎的武馆才算像模像样地开了起来,培养了一批年富力强的青年门徒。但是,张仁奎很清楚,凭自己单薄的力量要想剿灭山亭土匪还远远不够。张象珍此时给张仁奎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加入义和团。

清政府甲午战争失利后,北洋海军尽失,割地赔款不说,山东几乎被洋人侵占——德国出兵青岛,俄军进驻旅顺,英国占领威海……外国势力的入侵,清廷腐败加上强敌外侮,激起民怨沸腾,义和团运动由此在山东兴起。

义和团的名号源于山东冠县及相邻的直隶威县的义和拳。义和拳也叫梅花拳,是一种以强身健体、保卫身家为目的的习拳演武的组织。义和拳起初是一种反洋教斗争。在山东冠县发生的梨园屯教案,就起因于该村民、教双方争夺地基的纠纷,自1873年起,由民、教互控发展到集团对抗,二十多年一直没有间断。

1897年春,梨园屯“十八魁”首领阎书芹邀请梅花拳首领赵三多率众到该村“亮拳”示威,义和拳才开始介入反教会斗争。这么一闹,外国教会势力怎肯吃亏,享有在华天主教护教权的法国一再要求清政府对义和拳进行追究和查处。这迫使义和拳于1898年春天再次聚集,并使矛盾不断激化。当时正值德国侵占胶州湾之后,广大农民群众的反帝怒潮空前高涨,并对清政府对外妥协的态度十分不满。山东地方官感到,民情已经遏抑太甚,如果再对义和拳等拳会采取镇压措施,难免激发变乱,所以在给清廷的奏报中称:“直隶、山东各州县,人民多习拳勇,创立乡团,名曰义和,继改称梅花拳,今年复沿用义和名目。远近传讹,以义和为义民,遂指为新立之会,实则立于咸、同年间未有教堂以前,原为保卫身家,防御盗贼起见,并非故与洋教为难。”清地方官企图用这种为义和拳正名的方式,举办团练,以团练收编并控制这些组织。此后,担任了山东巡抚的毓贤多次把义和拳、大刀会一类组织称为“义和团”。所以,义和团的名称就是来自于义和拳。

张象珍劝说张仁奎,现在清廷腐朽,应考武举的前途难以预料,倒不如投靠义和团,一方面可以完成他剿匪的心愿,一方面也给自己多谋一条出路。现今滕县义和团的主事人马凤山是个响当当的江湖豪杰,近年为滕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如果张仁奎和他搞好关系,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仁奎听了,并没有马上表态,只说要去见见马凤山再做打算。

其实,马凤山不只是滕县义和团的主事人,还是安清道的总舵主,属青帮第二十代“理”字辈,在山东省称得上是一号人物。马凤山徒子徒孙众多,一手把持着大运河枣庄段的漕运,一手打理着帮会和义和团的事务,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张仁奎开武馆的事,马凤山早有些耳闻,这天张仁奎和张象珍拜帖来访,马凤山也并不意外。马凤山见到张仁奎时,不由得心中一震——此人身如铁塔、声若洪钟,目光炯炯、不怒自威,绝非池中之物。心念一动,马凤山面上也就浮出笑颜。

攀谈了一会儿,马凤山对张仁奎的豪爽性格更欣赏了,有意想拉张仁奎入帮会,顺着话茬儿就拿出了安清道的徽章给张仁奎、张象珍看。

这徽章形似一枚铜钱,直径约有三厘米,正面刻绘着一艘扬帆逐浪的大船,帆顶上篆书“道义”二字,正中写着“五行八德”,底边刻字“山东省安清道友会会员章”;翻过背面还有“滕县分会”字样和编号。

张象珍问道:“孟子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可谓此五行?”

马凤山点点头:“不错。所谓八德,就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就是安清道之道义宗旨。”说着收回徽章,又讲起安清道的源流。

马凤山的说辞当然有所美化,但直说得张仁奎心中叹服不已。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青帮却历来褒贬不一,传说纷纭。

很多人都知道青帮也叫漕帮,正式写法应该是“清帮”,因为青帮专司为清政府沿运河运漕粮,但是很少有人了解青帮的渊源和历史。

有关清帮的历史,清帮内部流传下来的许多秘籍中的记载差别就很大,这些记载与学术界的考证又不相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大家都一致承认,清帮缘起明清以来的漕粮运输。

中国自古以来南方的地理和气候条件优于北方,因此南方所产粮米也胜于北方。元、明、清三代政府将都城设在北京,并用田赋制度强迫全国的农民纳粮。南方农村缴纳的大量粮米(田赋)都必须通过水路运输以船只运达京师。这就是“漕运”。

漕运的运输量相当大,在清朝,每年运到北京的粮食有四百多万石,运粮的船只经常有四万两千多艘,水手大约有二三十万人,加上水手们的家属,有所谓“仰食者千百万”的说法。为了管理这些人,清政府除设立漕运总督和河道总督外,还设立仓场侍郎及各卫、所,每个卫所设守备,各帮设领运千总,每艘船上设有旗丁或者帮运,此外还有些武举随船。不仅如此,粮帮还有一套特殊的组织系统,后来为清帮的秘密结社所用。

这套组织制度相当繁复,到乾隆时总计128帮半,其中江苏省最多,占了21帮。咱们前边故事里说的山东省,则占10帮半,其中属于济南府的有15县1州,临清州是半帮。

乾隆中期,已有白莲教支派罗祖教渗入漕粮帮组织的记载。而根据青帮秘籍的记载,早在明朝末年,密云人翁岩、钱坚和松江人潘清三人在杭州一带设立庵堂,传播罗祖教,后来发展到二三十个庵堂。

每年漕粮北运及空船返回需时半年以上,水手们回来后,闲散在江南,等到第二年才能再次受雇北上,而粮帮水手多是山东人和河北人。罗祖教的庵堂就供给水手们食宿,等到重开运粮时再偿还食宿费。久而久之,水手们逐步信奉了罗教。在水手群体中,向罗祖礼拜,求罗祖消灾解难保佑平安的风气长期保持着。

清政府担心罗教纠集水手形成反政府势力,所以严禁水手“习教”结社。乾隆三十三年,清政府取缔罗教,苏杭两地的33座庵堂全部被摧毁。然而,清政府镇压和扫除罗教的结社,反而使水手的秘密结社脱掉了宗教修行的外衣。有学者认为:“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8年)清当局拆毁江浙水手的庵堂,是罗教向帮会演变的转折点。”

从这一年之后,罗教活动转移到了粮船上。各粮帮设一只或数只老堂船,上设香案供奉罗祖像,有专人管理焚香礼拜,每帮的会首称为“当家”,也叫“老管”。老堂船上即组成首领集团,订立帮规和“家法”,违反者将受到执掌刑罚的“执剑堂”的惩罚。“凡投充水手,必拜一人为师,排列辈分,彼此照应。”这样师徒相承,就形成了覆盖全行业的漕运水手的帮派。虽然宗教色彩逐渐淡化,但是许多青帮徒众到近代时仍自称“家理”,以示和白莲教的理门同属一脉。

到了道光、咸丰年间,首先在安庆粮帮中出现了“安庆道友会”,改变了过去粮帮中称头目为把总、千总、守备等官衔,改称为师父、当家、老头、前人等。他们仍把罗祖奉为始祖,按24字排辈分、取法名(宗名),即“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论智慧、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又写作‘理’)、大通悟觉”,马凤山是礼字辈(一说是“兴”字辈)。安庆道友会随着组织和帮规的日益严密,而且趋于公开化,名称逐渐改称“安清道友会”、“清帮”、“清门”。

马凤山,字鸣岐,山东济宁人氏,正是安清帮济南府的大龙头,他原本是在枣庄大运河附近,即台儿庄一带活动的。太平天国起义时,受战争影响,漕运一度停止。此后,光绪皇帝一心推行新政,对这些帮派旧俗心存芥蒂,颇有止歇漕运、改为海运的意思。要不是甲午海战,青帮可能早就失了这官办的营生。其实,光绪帝的新政顺应历史潮流,从大局来看本没有错,等到1901年正式废止漕运之时,10万水手顿时失业。这些后话按下不表,只说此时的马凤山,他不只眼光长远、足智多谋,政治嗅觉还很敏锐,所以才乘时局又打起了义和团的旗帜,吸收有智有勇的青年为徒,同时笼络乡绅富户,壮大势力。

从马凤山的角度来说,帮助张仁奎打击山亭盗匪,有百利而无一害。马凤山一方面可以借机收服人心,争取官府和百姓的支持;另一方面可以收编部分匪徒,缴获他们的财富和装备,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

所以,当张象珍委婉地提出请马凤山帮忙剿匪时,简直是一拍即合,马凤山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他想,有张仁奎做先锋,剿匪的胜算就更增加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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