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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25 03: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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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劲行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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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之城

迷雾之城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迷雾之城作者:劲行排版:KingStar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出版时间:2009-11-01ISBN:9787802258235本书由湖北今古时代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幕加尔各答的幽灵

梵(Brahma),这个梦幻游戏的主宰者。天地万物生死轮回都在他的梦境里,世界和宇宙都在他的梦境里,你我也是他梦中的幻象而已——咖喱饭摊、我、加尔各答、整个世界,我们的灵魂就是这样被梵所关注着,守望着。

传说在印度加尔各答的港口,时常有幽灵在来往的船只附近潜伏,伺机登上开往世界各地的轮船。其中有一位幽灵,每次到了夜幕降临时,就坐在码头附近的岸边徘徊眺望,她要去英格兰找一个人,一个英国男人,这位英国男人是十八世纪时在加尔各答英属东印度公司的一位青年军官。幽灵生前是一位土邦公主。十八世纪后半叶,在英国征服印度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土邦邦主的激烈抵抗,公主所在的邦是其中最强硬的。在一个星月夜,公主外出偶遇了一位年轻的英国人,他们一见钟情,不久公主就带着这位英国人来到土邦拜见她的父亲,谁知夜里殖民者的军队不期而至,他们在征服的过程中进行了血腥屠杀,土邦家族几乎遭到了灭顶之灾。幸免于难的公主看见了她的心上人和那些征服者在一起,才明白原来爱情本身就是一个阴谋。满腔愤恨的公主追踪着他们的足迹来到英军的大本营,她要报复,要让这个男人生生世世不得安宁,但找到他时,他却施计甩开她登上了返回英国的船。看着远离的船只,绝望的她跳海自杀变成了鬼魂,日日夜夜潜伏在加尔各答港,等待机会登上去英国的船只找到他,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这个传说已有一百多年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幽灵到了英国没有。陆先生是不是觉得这故事有些悲凉?”贝克牧师站在船头微笑着说。

此时是一八九二年四月,黄昏,加尔各答。玛丽公主号停泊在港口,准备起航驶向英格兰。陆云起看着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若有所思,他忽然有点想家,自三月底从上海登上这艘船,家人的信息全无。“你怎么不说话了?”贝克牧师问他。“哦!没什么,我在想加尔各答港真的有幽灵吗?他们为什么想去世界各地?他们又躲在船的哪个角落里?如果你说的故事是真的,或许那个多情幽灵已登上我们的船,我们这艘船不是开往英格兰吗?”陆云起笑着说。“我倒希望她能登上我们的船,希望看看这美丽多情的幽灵是什么样。”“美丽的幽灵?这都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幻想吧!”陆云起摇摇头。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星光在夜空中静静闪烁着。忽然船身动了,紧接着汽笛鸣叫起来,邮轮终于起航了,载着几千旅客向着茫茫的印度洋深处驶去。

不一会儿,这位中午刚登船的英国牧师贝克先生有了晕船的反应,便告辞返回了船舱,只剩下年轻的中国外交官陆云起独自留在甲板上。陆云起此次受朝廷之命出使英国,任务很重,他不得不一个人呆在甲板上思考一些棘手的问题。

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浪,船身摇晃得厉害,淡淡的水汽将星空也模糊了。他决定回舱,忽然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印度女子,披着红色纱丽,沿着水汽弥漫、摇晃厉害的船舷向他走来,舷外波涛汹涌,随时会将人吞没,这种情况是极其危险的。“哎!”他喊了一声,想提醒她注意点,但一个巨浪向船身扑了过来,水雾弥漫了整个甲板,那女孩似乎给巨浪卷走了。“有人落水了!”他大声呼喊着,冲到了船舷,可船舷外除了层层叠叠的波涛,什么都看不着。

听见他的呼救声,附近一位水手赶紧跑了过来扯住他的衣服说:“先生,危险,赶快回去吧!”“我看见一个女孩落到海里去了。”“不可能,我一直在这附近,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可我明明看见了!”“不可能,如果你看见了什么,那只会是幽灵……”第一章康沃尔的圣菲尔堡

康沃尔,亚瑟王的故乡。那里有着许多废弃的城堡,当寂静的月夜走过那些城堡,你是否会听见那些寂寞的灵魂在唱歌,可知那些繁华的岁月里,有多少传奇与爱散落在废墟里,永远不再回来。1 初遇

一个月后,英格兰的康沃尔。

陆云起到达圣菲尔堡时已是黄昏,雄伟的哥特式建筑此时显得有些落寞。后来他一直记得初到圣菲尔堡的感觉,那些气息似曾相识,忽然的激动,让人心绪难平。很多人都会有类似这样的感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却有着记忆里的熟悉,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难道是罗伯特·琼斯伯爵,这位耶鲁大学读书的同窗好友,也是这个庄园的主人曾跟他详细描述过?还没来得及在记忆中仔细搜寻,马车已绕过大圆的喷水池和水中长着翅膀的小丘比特,稳稳地停在了大理石台阶前。

几个衣着考究的仆人迅速过来将马车门打开,带着他和他的随身仆从小松从石筑的台阶走上去,再进入到前厅。前厅有两层楼高,大理石地板呈黑白格纹,四周如同罗马中庭般立着几座雕像。再往里走就来到了大厅,与恢弘冷峻的前厅相比,大厅杂糅了黄金与大理石,露出温暖的色调。

陆云起在大厅的沙发里坐好,女仆端上茶便告退站在黑暗的角落。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能听见成群的归鸟鸣叫。随着太阳沉入了树林的深处,大厅变得昏暗了,没有人来安排他们下一步做什么,只是在此静静等候。

罗伯特·琼斯在非洲旅行,现在在回英国的路上,过几天才会回到圣菲尔堡,他在电报里说他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未婚妻海伦会在圣菲尔堡亲自接待他,但他什么人都没见到。此刻陆云起觉得他被漠视了。想起去年罗伯特来中国来考察访问,他是怎样盛情款待他的啊,想到这些他就有些难过。

二十分钟过去了,大厅里已是一片漆黑,还是没有人过来招待他们,只有那位年老的女仆蹒跚着走过来,将一盏微弱的灯点亮。“对不起,太太,请问我们一直就坐在这儿吗?” 陆云起忍不住问道。“泰勒夫人在有点事,她一会儿就到。” 女仆微笑着说道。

昏暗的灯光照着她皱纹密布的脸,让人感到暮色的气息。女仆说完又站到黑暗深处。大厅阴森,墙上的一些油画似乎变成了鬼影,浮在四周。“老爷,这里感觉好吓人啊!”仆人小松说道。

小松穿着中式的短褂,一脸茫然,因为外国人总是好奇他们头上的辫子,所以他戴了帽子将辫子藏在里面。小松的母亲曾带他在香港的英国人家里做过很长时间的帮佣,练了一口流利的英语,所以在众多的家丁中陆云起带上他做随行仆人来到了英国。“别胡说,只是天黑了而已!”

其实陆云起心里也不踏实,一只惊鸟尖叫着从窗前飞过,让人的心也忽地惊跳了一下,他忍不住站起来,走到落地大玻璃窗前张望。远处的树林里有点点的灯光在闪烁,近处的门卫则像雕塑般立在台阶旁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活的。“陆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由远而近传了过来,让思绪正在别处的陆云起心颤了一下。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她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一点不知道,再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小松,则是一脸的愕然。“您……您是……泰勒夫人吧?” 陆云起赶紧问。

泰勒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陆先生请坐。”“罗丝,把灯都打开!”黑暗中立着的仆人赶紧跑了过去将大灯打开,明亮的灯光立刻将四周照耀得光彩四溢,呈现非凡的奢华。

这位泰勒夫人是圣菲尔堡的后勤总管。说到这位精明能干的夫人,陆云起是有印象的,在美国读书期间罗伯特常常提起她,十四岁她从爱尔兰来到圣菲尔堡做女仆,十七岁嫁给了圣菲尔堡的年轻管家泰勒。半个多世纪以来,她几乎见证了琼斯家的一切。三十年前泰勒先生死于一次意外,泰勒夫人以后就没再婚。在缺少女主人的圣菲尔堡,她就是半个女主人。

泰勒夫人不言苟笑,即使见到重要的客人也只是礼貌地点下头。在与陆云起寒暄几句后说,圣菲尔堡生活上的事务都可以找她,并请他们俩去看看他们的房间。从精致豪华的楼梯上到了二楼向左的第五个门就是泰勒夫人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了。“罗伯特吩咐过了,让你们住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往外看,就是玫瑰园了。还有,海伦小姐将在明天赶过来接待二位。”“哦,谢谢罗伯特,也多谢泰勒夫人。”“不客气,二位先休息,约翰会将你们的行李送上来,晚餐我会安排仆人稍会儿送到房间。”

泰勒夫人安排完一切就告退了。

不一会儿晚餐送了上来,吃过晚餐他们主仆之间聊了会儿天。也许是旅途太劳累了,渐渐便感到有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就早早上床了。奇怪的是躺在床上后反而睡不着了,陆云起辗转反侧许久,勾起了许多心事。

英格兰的夏天不仅天黑得晚,而且黑得不彻底,就算是深夜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后花园的花香随着微风四处游荡,远处有人在唱歌,随着夜风掀起薄纱的窗户飘了进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几个黑影接近了圣菲尔堡,他们匍匐在墙角下,寻找机会沿壁往上爬。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脸,或者说根本没有脸,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陆云起似乎听到了物品坠落的声音,便猛得坐起来,警觉地望了望四周。自从船离开加尔各答港后,他常在夜里被一些声音惊动,整夜难以入眠。一星期前从南安普敦港到岸后,住在伦敦的中国公使馆,情况已有所好转,但今夜似乎又故疾重犯。贝克先生说他是因为焦虑症引起的精神过敏,但他的确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徘徊,来来回回,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是谁?

他披上衣服把房门打开了,黑暗中听见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还真的有人,但瞬息走廊又恢复了安静。他转身想回去,脚步声又起了,似乎又是一个女人的脚步声,而且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他情不自禁走了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尊武士的盔甲立在那儿 。陆云起伸手将它的头盔拿开,里边空空如也。

脚步声又起了,有人在上楼梯,传来阵阵高跟鞋的敲击声,像是敲进人的内心,让人诚惶诚恐。他跟了上去,在三楼楼梯口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长长的裙裾轻轻一摆消失在了一扇门后。他走了过去将门推开,看见几个一人多高的书柜,窗边上有张书桌,桌上摆了一本书,是中文版的《资治通鉴》。书桌背后的墙上挂了数张油画肖像,窗外的月光正投照在墙上的一幅画像上,画中的男人一身戎装,神情凝重地注视着他。

忽然他隐约听见了一个声音:“你回来了……”

这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天堂,又似乎来自地狱,他感到胸口被一击,颤抖得不能自持,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惊诧,感觉身心都被凝固,凝固到无法转过身,许久才渐渐缓过气来,才鼓足所用的勇气转过身。一个淡淡的身影,是一位棕发的欧洲女人,站在不远处,缓缓向他伸出了手。“啊……”他止不住大叫起来。“老爷你怎么啦?”他睁开眼睛,此时天已大亮,小松正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原来只是梦一场,内衣都湿透了。起身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了后,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一个气势轩然、极具绅士风度的老先生微笑着站在门口:“陆先生,您好!”“您好,请问您是……” 陆云起迷惑地看着他。“哦!我是圣菲尔堡的管家史密斯。” 老先生回答。“原来是史密斯先生,幸会幸会!” 陆云起赶紧邀请他到屋内坐坐。“不打扰您休息了,本来琼斯先生交代了要我好好接待您,但是昨天下午去镇上有事耽搁了,很晚才回来。听说对陆先生招待有所不周,所以特来致歉!” 史密斯先生说道。“哪有不周?你们太客气了!” 陆云起说。“海伦小姐已经来了,说等你一起吃早餐,稍后我们带您参观圣菲尔堡。”“好的,您稍等会儿!”“我们在楼下等您!”史密斯先生说着便告退了。“和女士进早餐,那我得赶紧准备准备!” 陆云起说着便吩咐小松将他的行李箱提了过来。

行李箱里有陆云起准备的在各种不同场合穿的衣服,有礼服也有常服,有唐装也有西装。“你说我今天穿唐装好还是西装好?” 陆云起问。“老爷您身架子好,穿什么都好看。” 小松俏皮地说。“你这小鬼!” 陆云起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了,自顾自地试穿了几件。

小松说得也是实话,陆云起放到现在来说也是一个帅哥,挺拔的身姿,细长的眼睛和方方正正的脸形,加上小时候习武和在美国读书时热爱棒球所锻炼出的身子骨。他有着那个时代中国官员难得的健康气息。

他决定穿唐装去见海伦,因为他觉得穿了西装,辫子就显得特别别扭,戴个帽子藏着也不是很方便,不如穿唐装,自在又大方。2 画像

虽然她知道陆云起是从东方来的,看见他穿着唐装拖着辫子走过来,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短暂的惊讶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起来非常美丽,灰蓝色的眼睛像清澈的泉水。“海伦!”陆云起马上叫出的她的名字。罗伯特当年曾无数次提及这位与他青梅竹马的美丽女孩。

海伦望了陆云起一眼,轻轻笑着说:“威廉,你好!想必罗伯特早就将我们彼此介绍过了。”海伦亲切地叫唤着他的英文名字。“是啊,我记得在耶鲁时罗伯特经常向我提起你,你那时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他说你是一个美丽而又调皮的女孩,只是没有想到转眼间就长大了。”陆云起说。“谢谢,您也如传说的那般英俊!”海伦微笑着说。

他们边聊着边吃早餐。用完早餐以后,海伦和史密斯先生便带他们全面参观圣菲尔德堡。

海伦属于那种典型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女孩,高挑的个子,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中透露着智慧,虽然年龄不大却有着得体的举止和风度,在参观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充当解说员。

圣菲尔堡始建于都铎王朝时代,琼斯家族的辉煌历史开始于爱德华六世,因为祖先在对苏格兰战争中显赫的战功,国王陛下把这片庄园赏赐给了琼斯家族,他们的后代在对东方的征服和贸易中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奠定了家族庞大而又殷实的基础。历代的不断修缮和扩建,终于在十八世纪后半叶成就了今天的气派和规模。

现在的圣菲尔堡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建筑,不仅是它外表的气派,更是内在的文化气息。琼斯家族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珍品也为它增色不少。这些珍品大多数陈列在位于城堡一层左翼的长廊,它的装饰风格属于十九世纪初“印度”和“印度—哥特”式,长廊里挂满了琼斯家族各位先祖的油画肖像、名家绘画作品,展品包括瓷器、象牙、饰有珠宝的水烟袋等,装饰用的木雕和彩绘天花均出自安东尼奥·维尼罗。海伦对于这些藏品一一说来,如数家珍,看得出她对艺术品的鉴赏颇有造诣,不愧是圣菲尔堡的女主人。

当他们一行从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拐角处时,陆云起看见了摆在那儿的一尊盔甲,不禁暗暗吃惊,再往上走感觉更是似曾相识。“昨夜我们来过这里!” 陆云起用中文悄悄地跟小松说,“你看,这些带有洛可可装饰风格的楼梯扶手,我还摸过。”“是吗?什么时候,在我印象中你昨晚很早就睡了,根本没再出去过,也更不可能上楼。”小松用诧异的眼光看着陆云起。“在梦中!” 陆云起带有一丝迷惑地说。“哦,我明白,我在梦中还到过澳大利亚!”小松嘲笑他。

他们到了楼上,海伦回过头来说:“威廉,你们在聊什么,我带你们看看圣菲尔堡的藏书室。”

陆云起答应着加紧了脚步。走到那扇柚木材质带有印度风格的雕花装饰双开门前时,他的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了。“昨夜我真的来过,我看见了这些画。” 陆云起看到墙上的那些油画说,“油画对面窗台边有一个大书桌,桌上摆了一本中文版的《资治通鉴》。”“大人,我不怀疑你梦中来过此地,琼斯先生应该在十年前就应该向你描述过他的家,不仅包括这幅画像,还包括了史密斯先生和海伦小姐。”小松说。

陆云起摇了摇头,未置可否。“这是我们圣菲尔堡的藏书室,有几十万册藏书。”海伦介绍道。

陆云起往窗台边的书桌走去,拿起了《资治通鉴》。“琼斯先生对中国史很感兴趣,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学习中文。”史密斯先生说。“那个画像中的人是谁?” 陆云起指着画像问。“安吉尔·琼斯,我们大不列颠伟大的开拓者和探险家。”史密斯先生回答。“他气质很特别!”陆云起说。“是的,他是一个为理想而活的人!” 史密斯先生说。“他后来怎么样了?” 陆云起问。“不知道,他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去了东方再也没有回来过,一百多年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史密斯先生答道。“为什么,他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陆云起非常好奇。“关于安吉尔·琼斯的话题在圣菲尔堡是个禁忌,我们还是不要谈为好!” 海伦插话道。“哦!” 陆云起不方便再问,只好聊别的话题去了。

他虽然不再问,但迷惑却藏在了心里,甚至在参观别的地方都有些心不在焉。午后休息时,他仍然辗转反侧地想着昨晚的事。“难道遇上了鬼魂?或者我在梦游?”他自问道。窗外,阳光正灿烂,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他忽然觉得可笑。英格兰乡下的天气虽也多雾,却没伦敦那么浓密,午后便消散殆尽了。

下午的温度渐渐高了,陆云起脱掉了马褂换上一套白色轻便西装,再戴上了一顶遮阳礼帽,把辫子藏到了里边轻松地走了出去。他决定好好和海伦再聊聊。

海伦在玫瑰园里见到陆云起这身装束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对吗,海伦?” 陆云起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觉得你总是让人很意外!”“为什么?” 陆云起问。“因为我对你有点好奇。” 海伦回答。“就像我对安吉尔·琼斯那般好奇?”他问。

听到安吉尔·琼斯的名字,海伦马上收起了笑脸说:“我说过不要再提起安吉尔,这是禁忌你知道吗?”“哦!对不起,但我只是想知道……”

没等陆云起把话说完,海伦就把他的话打断:“你不必有歉意,这事在圣菲尔堡谁都不愿提起。威廉,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别处看看吧!”

此时正是下午四五点,阳光已收敛了许多,树林里有不少的鸟儿在鸣叫。“那片树林之外会有你意想不到的风景。”海伦说。“越过树林是一个海湾吗?”陆云起问。“是啊”。“海边有座灯塔,海湾的对面有个小教堂吧?”他继续问。“你怎么这么清楚?”海伦很惊讶。“我猜的。”“什么猜的,罗伯特肯定向你描叙过!”“我似乎来过这里。”“每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这么说,因为这里就像每一个的心灵故乡。”

美丽的风景稀释了重重的烦恼,只是天色已晚,不方便再去对面的教堂,他们参观了灯塔就往回走了。刚走进树林他觉得周围忽然安静了许多,鸟群都不知道到哪去了。灯塔方向传来一女人若有若无的叫唤声:“安吉尔……”

回过头看见海岸正在涨潮,浪花激起的水雾在升腾,灯塔的身影已模糊了。是幻觉吗?又好像不是,他竖起耳朵四处搜寻着。“安吉尔……”那声音又似从海岸边传来,细似柔丝,转瞬即逝。

海伦走了很远才发现陆云起不在身旁,转回头寻找,却看见他似乎若有所思般呆立在那儿。“威廉,你在那儿干什么?” 海伦向他喊道。

陆云起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听见一群鸟叫着从头顶飞了过去,嘈嘈杂杂的。“哦!没什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陆云起笑着说。“什么问题?” 海伦好奇地问。“没什么,只是工作上的问题。” 陆云起搪塞了过去。

再回头看看海岸边,雾气已散了。3 梦游

晚饭后,陆云起去找史密斯先生,到藏书室借了两本关于英国历史的书籍,回到房间却看不进去,便叫了小松过来聊一聊昨夜的梦。“老爷,你昨晚是不是梦游了?我开始的确不相信,但看到那本《资治通鉴》才觉得有些奇怪,一到夜里老觉得这宅子里有点怪怪的,要么过几天我们回伦敦吧!”小松说。“事还没开始办就回伦敦干嘛?真不懂事。”陆云起听完后颇为不快地打发小松先回房间了。

乡村的夜晚极为安静。他的思绪纷乱,最重要的还是这次的使命,来到英国已近半个月了,还没有找到任何突破口,罗伯特的归期仍未有确定。当然这里还有海伦,早就听罗伯特说海伦的父亲是多届政府的内阁成员,他想着明天不如先找海伦聊一聊这方面的问题。

不知何时,夜风又带来了阵阵夜莺的歌唱声,声音由远而近,像是有个女人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是谁,究竟是谁,她呼唤的是谁?

他竖耳倾听,发现这个呼唤声就在他门外。

他感到一阵惊慌,想躲起来。他不想让这样的情绪感染自己,但越是回避那声音越是无孔不入。“安吉尔……安吉尔……”

安吉尔不就是琼斯家族里那位伟大的探险家吗?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将门打开,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楼梯转角处的盔甲那空洞的双眼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他悄悄地走到三楼,果然有动静从藏书室里传出来。他脱下了鞋子,悄悄走到充满印度风情的双开门前。他推开门,歌声戛然而止,月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在安吉尔·琼斯的画像上。他与安吉尔对视着,又看看摆着《资治通鉴》的书桌,仿佛有一种记忆隐约涌现。廊外消逝的歌声又起了,原来这歌声并不在书房内,而是在走廊里,于是他转身又走了出去。

就在他走出来不久,一个黑影也从藏书室里悄悄溜出来,但陆云起没有发现。他在高度紧张地搜寻歌声传来的方向。一阵风吹来把身后的小木门关上了,周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赶紧从口袋里找出火柴划燃。看见一座小楼梯,楼梯非常破旧,顺着这木板小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吱声响,让人心惊胆战。走到一半火柴燃完了,周围又陷入了黑暗,他摸出火柴又划燃了一根,这个时候听见背后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高个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步伐沉重,似乎心事重重。

陆云起呆住了。“你好!”他试图与他打招呼。

当这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火柴的光亮让他看清楚了这个人,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他的英气逼人,一身古典的戎装更显得他雄壮。

这个男人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似乎这里根本不存在别人。火柴燃尽了,在黑暗中只能听见那人远去的脚步声。

忽然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了,深夜在人家家里转来转去,究竟是在干什么?但就在他想退回去的时候,黑暗中传来来沉重的怒吼声,伴随着女人痛苦的尖叫声,让人不由感到阵阵恐惧。可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恐惧,他想去看个究竟,便又划燃了一根火柴走上了楼。到了楼上,看见月色透过圆形的窗洞玻璃照在了走道上,几尊盔甲无言地立在走道两旁,青石的墙体上悬挂着兵器。

有一道房门开着,里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哭泣声,而女人的声音已无声无息了。他慢慢摸索着走到了门口,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男人将女人杀了,鲜血流了一地,刀子还在那女人的胸口,却还没有断气。她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没有惊恐,也没有愤怒,有的是绝望。棕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残酷景象映衬着她如花般娇艳的面容,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为之动容。

她看见了陆云起,无力地将手伸向了他,记忆在这一瞬间被唤起,她不就是梦中出现的女人吗?难道还是在梦中?“不要……”他大声喊道。

那男人停止了哭泣,将短刀抽了出来,喷射出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女人无力地倒下了。

男人转过身,拿着刀子走向了他。他夺路而逃,冲到三楼楼梯口时,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上了青铜盔甲,在黑暗中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他在走廊的羊毛地毯上躺着,已失去了站立起来的力气,不一会儿走廊的灯亮了,有人走了过来,朦胧中他看见了泰勒太太、史密斯先生、小松,还有许多人。

小松走了过去将他扶起,急切地问:“老爷,你又怎么啦?”“那边,那边有人被杀害了……”他喘着气说。“什么,哪里杀人了?”泰勒太太一脸不满地问。“在那上面,有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杀了!”陆云起伸出手指着楼上,他看见自己的手在流血,身上的血迹依然存留着,再看看周围惊愕和麻木的人们,便愤怒地大叫:“你们不知道吗?有人被杀死了!”“陆先生,我想你是遇上鬼了吧,楼上根本没住人,自老琼斯伯爵去世后,便很少有人住那儿,只有琼斯伯爵回家时偶然住会儿。至于你所说的木门上的小塔楼,更是很久没人居住了,门一直是锁着的,你怎么能进得去?”泰勒太太说。“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的,你看这血……”他指着衣服上的血迹说。

史密斯先生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说:“陆先生,你的手受伤了,刚才你撞到那些青铜盔甲上,手划破了,是你自己的血,不是别人的血!”“不是,为什么你们不相信……”他甩开史密斯先生的手,往楼上冲,众人跟着上去。走道木门前,却发现木门紧紧锁着,锁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似乎很久没人开启过了。人们都迷惑地看着陆云起。“怎么会这样?”他自言自语地转过身。“我还要问您这深更半夜在干什么?”泰勒太太毫不客气地说。

小松赶紧走了过去扶住陆云起说:“不好意思,我的主人患有梦游症,大家不要介意,回去休息吧!”

大家都叹了口气,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陆云起没有办法,也只能叹着气也回到了房间。小松简单将他伤口处理,找了一套干净衣衫给他换上。“老爷,不早了,你先上床歇歇吧!”“没事!”陆云起说,“我睡不着,你再陪我聊聊吧!”“是的,老爷。”“我真的没有梦游,但我的确有种感觉,我来过这里。真的,不是罗伯特跟我讲叙中的记忆,而是那种沉睡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不,老爷,在船上的时候贝克先生就跟我说过,要提防您半夜梦游……”“不是梦游,我很清醒。”陆云起说。“老爷,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伦敦吧。等琼斯先生回来后我们再过来。”“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陆云起咬紧牙关说。“但是老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说吧!” 陆云起点头。“我们这次来英国的任务关系重大,老爷千万别被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弄糊涂了!”

听到小松的一番话,陆云起平静了许多。是啊!这次来英国身负重任,怎么能陷入这些无聊的事情之中呢?

他点了点头,要小松先下去休息。但独自安静下来,又有很多事情要考虑,最重要的是罗伯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达圣菲尔堡呢。

说起他和罗伯特的关系,那得回溯到很多年前了。4 往事

作为第一批留美幼童中的一位,陆云起在美国呆了九年,从十岁到十九岁,贯穿整个成长的岁月。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了学贯中西的青年。

如今回国也已有十一年了。十多年来,美国的朋友大多已失去了联系,很多人就只存在于青春成长的记忆里了,只有他和罗伯特·琼斯的联系从未曾断过。不过现在应该叫他琼斯伯爵,而当时他只是一位从英国来美国游学的贵族子弟。

与罗伯特的相遇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他显然是一个有好奇心的青年,在众多西方人的面孔中一眼就看到了陆云起,并不由自主地去摸他油光发亮的辫子,谁知陆云起早在数年之前就已将辫子剪掉,装在后面的不过是一个假辫子,所以一摸就掉了。这条假辫子是为了应付前来送行的留学事务局的官员临时接上去的。

他们虽然是来自地球两端,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陆云起并没有在意那天掉辫子的事,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罗伯特出身于英国的名门望族,他们的家族历史至少可上溯到伊丽莎白时代,祖先在对那个时代对西班牙的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两百多来中琼斯家族的成员多次在内阁中担任重要职务,比如工商大臣、外务大臣。当时罗伯特的父亲是上议院的副议长。

但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眼中总泛着一丝忧伤,这种忧伤是这个年龄的少年不应该有的。渐渐陆云起了解到罗伯特虽然生一个显赫的家庭,可一直在悲情和落寞的氛围中长大。他未曾见过祖母,听父亲说,祖母在父亲还很年少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与父亲青梅竹马的母亲在罗伯特七岁那年放弃好好的伯爵夫人不做,竟然跟随一个爱尔兰人私奔了。

罗伯特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无法理解深爱的人为什么会与那个粗鲁无知的爱尔兰仆人私奔。母亲出身于贵族家庭,却毫无上流社会骄横奢侈之气。她气质幽雅,行为端庄,堪称贤妻良母的典范。但事情的确发生了,父亲不仅极为伤心,更无法忍受罗伯特再重复自己孤寂、无助、没有母爱的童年生活。他曾多次派人去寻找罗伯特的母亲,每次都无功而返。有人说看见罗伯特的母亲跟随那个爱尔兰人在美国的得克萨斯放牧,也有人说罗伯特的母亲出现在淘金热中的加利福尼亚,而且改嫁给了一个墨西哥的淘金汉。每一次传来的消息让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没人明白这是为什么。

母亲从此就成了回忆,永远定格在了十岁那年。虽然父亲以加倍的爱护来补偿母爱的空缺,但对母亲的怀念从不曾淡去。

一八七九年,十八岁的罗伯特从伊顿公学毕业了,他放弃了就读牛津大学的机会,来到了美国游学,他想一边读书,一边打听母亲的下落。

虽然罗伯特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人,但初来乍到远远不及陆云起更为美国化。罗伯特讲的英语是一口字正腔圆的英国贵族腔,而陆云起则带着满口美式俚语;罗伯特喜欢玩英式足球,陆云起却是棒球神投手;相对罗伯特的柔弱,除了东方面孔,陆云起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新大陆蓬勃向上的气息。

罗伯特对这种粗放式的美国生活难以适应,他所受到的传统教育阻碍他溶入这个大熔炉。有了陆云起在,他思乡的寂寞和困惑少了很多。两年后,当陆云起告别了耶鲁踏上回国之路时,罗伯特已完全摆脱岛国固有的苍白、阴郁,全身上下都已洋溢着新大陆的青春气息。

一八八一年,清廷突然决定撤离所有留美幼童,让陆云起不得不中断耶鲁大学的学业。

陆云起童年的记忆在广东香山,成长的记忆却留在了美国。在这里,他第一次学会了自行车,第一次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留下了眼泪,也第一次亲吻了他喜爱的女孩子……那时他甚至想做一个叛逆者,永远留了下来,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个勇气,地球另一端的那片古老的大地始终是他的家,他注定是要回去的。他们在旧金山搭乘了“北京城号”轮船于当年秋天抵达了上海。去国十载犹如梦一场,祖国的一切都未曾变化,变化的却是自己,不仅仅是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更多的是内心变化。

转眼回国又是十年,美国留下的痕迹已渐渐褪去。十年来他忙于结婚生子,为朝廷效忠,当初要改造中国的豪情壮志都已沉入了心底。这不能全怪他自甘堕落,晚清那种环境下不是他能做主的,只是到了深夜忽然记忆起少年时期的飞扬豪情,丝丝激情才如潮水般涌来。

他曾在海军服役,参与了中法马尾海战,后在李鸿章的大力提携下,二十五岁那年进入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成为了职业外交官。

前年,他曾以中方代表的身份接待了来华访问的英国商务访问团,他的老同学罗伯特也是团员之一。罗伯特在耶鲁大学毕业后回到英国,父亲去世后继承了爵位并进入了政界,可以说是一颗闪亮的明日之星。在来访的一个月里,陆云起极尽地主之谊,他们之间的友谊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以来,中国海疆烽烟骤起,日本在明治维新以后加紧了对台湾的窥视。在一八七四年日本侵台事件发生后,台湾在中国战略中的地位日益显露,朝野上下一致建议加强在台湾上的防备,清政府虽早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就已始兴建近代海军,至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南、北两洋海军已渐成形,但在整个东南海疆上的防务一直是一个薄弱点。清政府逐渐改变了只设立两洋水师的想法,预想设立中洋水师。李鸿章及其幕僚认为加强东南海疆上的防务,则要在东南沿海建立以台湾为中心的东南海防线,敌人不论从广东的琼州、福建的金门、厦门、浙江的玉环岛、舢岛,还是江苏的崇明岛等方向入侵,清廷皆能于台湾为中心作海防准备。因此中洋水师的设立势在必行。

由于当时中国的军工产业发展的限制,先进的船只能从国外购置。日本政府了解到清廷建立中海水师的计划后,预料势必影响以后侵占台湾的企图,于是派出强大的游说团前往当时造船业最发达的国家——英国和德国,希望当事国不要支持清廷的巨额军购。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了解陆云起与琼斯伯爵之间的特殊关系,便派他出使英国。临行前陆云起给罗伯特发了一封电报,当时罗伯特正在非洲旅行,家人将电报转发给了他,很快得到了回复,大致意思是他会尽快从肯尼亚动身,一个月后返回圣菲尔堡。只是从他出发到现在,已过去一个月,他到达英国也有十多天了,还是不见罗伯特的影子。5 阁楼

那天晚上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别人将他当成了梦游症患者,他自己也将信将疑,不过信总比不信好,谁也不愿意真的遇上鬼魂。

罗伯特发来电报说已到达普利茅斯港,很快要到家了。得到消息后,最高兴的莫过于海伦。这天清晨她和史密斯先生驾着马车去普利茅斯港接他,需要两天才能到达圣菲尔堡。

为了迎接罗伯特,圣菲尔堡上上下下都忙开了,闲着没什么事的陆云起只好去藏书室看书。

这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阳光温柔地投射在书桌前,《资自通鉴》依然摆在桌上,仆人说这是罗伯特常读的书,只能摆在桌上。坐在桌子前,他觉得一切都是熟悉的。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的安吉尔·琼斯画像。画中人咄咄逼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前天夜里在阁楼上动手杀人的男人。

就是他,那个男人就是安吉尔·琼斯!

这绝对是不可理喻的事,安吉尔·琼斯可是一百年前的人,他怎可能见到他呢?难道这真的是一幢鬼宅?

想到这他又坐不住了,起身来到走廊里。午后走廊里静悄悄的,楼道里挂着许多数百年来琼斯家族成员的画像。据海伦介绍,琼斯家族的主要成员从来就住在三楼,但是现在老琼斯夫妇都已过世,曾居住的东厢房空置多年,罗伯特的房间在西厢房,但罗伯特旅行在外,所以这里总是空寂无人,只有画像中的祖先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由藏书室的大门往左走不远有个十字形的通道,右边便是西厢房,左边是贴身仆人住所。再往前走有一扇门,他对圣菲尔堡的参观也就到此止步了。其实这扇门并没有关,只是没有人再愿往里边走罢了,他走过去轻轻一扭就开了。

一股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边精致的装饰摆设相比,这里显得格外衰败,再往前就是前夜见到的小木门了,上面的锁依然落着厚厚的灰尘,没有人能将它打开。

在楼道里转悠了一圈后,他又折回了藏书室,但藏书室的门被风吹着关了,便叫来小松,说:“刚想去藏书室换本书看,发现那门锁了!”“那我去要泰勒夫人开门。” 小松说。“宅子里的钥匙都在泰勒夫人手里了吗?” 陆云起若有所思地问。“好像是吧!我总看到她手里握着大把的钥匙。”“你帮我仔细观察一下,泰勒夫人把钥匙放在什么地方,她什么时候不在房间里边。”“老爷,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想上楼看个究竟!”“老爷,这不好办,你别老想这那晚的事。”“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能这样了,我总有种感觉,这里有些事情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定要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老爷……”“好了,不要说了!”陆云起有点恼火地说。

小松站在原地不肯说话,陆云起看到这情形叹了口气说:“你要相信我,我有分寸。帮我去找泰勒夫人,借下藏书室的钥匙总没问题吧!”

小松只好点了点头。

一会儿,小松拿了藏书室的钥匙回来,泰勒夫人在吃晚餐,所有钥匙泰勒夫人都是亲手保管的。

可是泰勒夫人的房间怎么样才能进去呢?陆云起走进藏书室往窗外看,藏书室的窗户在整个宅子的背后,面对着花园,从左数过去第五个窗户就是泰勒夫人的房间,楼下全是正在忙碌的仆人,要攀爬过去是不可能的。

英格兰的天气就像他此时的心情,雾气说上就上来了。近黄昏时,浓得五步之外不见人影,花园也没入一片白茫茫之中。虽然依稀可听见有人说话声,但却不知人在何处。趁着这个时候陆云起跃上窗台,顺着砖块的凸点潜到了泰勒夫人的窗口,却没有想到泰勒夫人将窗户关了,无法进入。正着急,回头看见背后一棵大树在雾中若隐若现,便伸手摘了一根细的树枝,轻轻塞入缝隙中将窗删挑开,顺利进入了室内。

泰勒夫人的房间不大,除了床和大柜子,只有一个床头柜。他四处搜了搜,一无所获。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似乎是泰勒夫人回来了,很快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无处可躲,只好藏到了窗帘背后。

泰勒夫人进门后便发现有点不对头,四处望了望,发现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吹着,不停地飘荡,便走过去想将窗户关上。这时风更大了,她看见白色的窗帘勾勒出一个白色的人形,吓得尖叫一声,赶紧跑了。

陆云起趁机溜出了她的房间。

泰勒夫人并没有惊动他人,只是在客厅坐了一下,又返回了房间,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这天夜里,他一直到深夜才睡着,到了黎明前夕又醒来了,感到刺骨的冷,抬头看见窗户没有关好,白色的雾气像流水般涌了进来,便起身去关窗,突然听见了几声“叮叮当当”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但窗外依然是茫茫大雾。“莫不是那什么人又出现了?”他自问道。

他披上外衣,轻轻地打开门,走廊里漆黑而又安静。“叮叮当当……”黑暗中又传来了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虽然细小,但真真切切。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断断续续的声音渐成了连续的,而且就在通向楼梯的方向。那无言的盔甲见证了所有一切,可惜它不会说话。

上到三楼后,借着黎明前微弱的光线,看见一个瘦高女人在前边走着,除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以外,四周悄无声息。她穿着黑色的长裙,像个幽灵,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女人走过了藏书室也没停下来,一直往前走,拐过弯,竟然推开了那张破旧的小木门,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脸,竟然是泰勒夫人。

他跟上去,推开小木门,里面空寂一片,什么人也没有。黎明时分灰暗的光芒随着雾色从小窗洞里漫了进来,小木门被风吹着在轻微摇晃。

这不就是通向阁楼的门吗?它被打开了。

门内昏暗的色调,潮腐的气息,几乎跟前日梦境中的场景毫无区别。木质楼梯因年代久远而显得斑驳残败,但那略带东方风情的花纹雕饰依然可见。

到了楼上,有一个圆形窗洞,晨光透过玻璃照在走廊上,盔甲默默地立在走道两旁,青石墙体上悬挂着兵器,墙尽头则挂着一幅油画。

那个夜夜入梦的女人就在画上,一如梦境中那样美丽,只是没有那么忧伤。她轻轻微笑着,淡然地看着这宁静而久远的一切,她身着一件淡紫色的带有古典风格的礼服,栗色的长发像大波浪一样垂到圆润白析的肩上,眼神充满着的爱意可以穿透人的内心将灵魂点燃。

陆云起不知看了多久,想伸手触摸又觉得自己的无力,无力到无法抬起手臂,而思绪却杂乱得却没有边际。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陆先生!”

陆云起一惊回过了神,转身看到泰勒夫人站在他的背后。“陆先生,您怎么到了这儿?”泰勒夫人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我……我起来早了,就在走廊里散步,看见这门开着的,便上来看看。”“人太好奇了可不是一件好事,陆先生,您说是吗?”泰勒夫人依然面带着微笑。“不过她可真是美丽!”陆云起忙指着画像说。“看样子你对她很感兴趣?”“是啊!”“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个就是安吉尔·琼斯的夫人,卡翠娜·琼斯,一个不贞洁的女人,她美丽又邪恶,她引诱了安吉尔·琼斯,并让他为之疯狂,她的行为让整个琼斯家族蒙羞了一百年,生前她被安吉尔·琼斯囚禁于此,死后依然阴魂不散。陆先生,看样子你也挺着迷她的。”“哦,真的没什么,不过这画画得挺不错的,是吗?”“我听说她本人比这更漂亮。她是法国人,父亲是路易十六的宠臣,来到圣菲尔堡时才十八岁。”泰勒夫人说。“我知道她有多美,绘画真的不能完全表达!”“真好笑,好像你真的见过似的!”泰勒夫人嘲笑道。“夫人见笑了,我还真见过!”“陆先生,我们还是下去吧!这里每个月只通一次风,平时禁止闲人入内的。”

陆云起只好随泰勒夫人下了楼,泰勒夫人从腰间抽出钥匙,使劲地将门锁上。

回到房间,小松见陆云起回来,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下来。“你怎么大清早又不见了,我以为你的魂儿又被谁勾走了!”“果然是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陆云起说。“您说谁和你见到的一模一样?”小松好奇了。“卡翠娜,卡翠娜·琼斯,安吉尔·琼斯的夫人。”“老爷,你是不是中邪了?”小松笑着说。“看你说的,老爷我会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我觉得这些事和我有关系,我要管到底。”陆云起严肃地说。6 主人

罗伯特的马车在次日的黄昏抵达圣菲尔堡,大概在五点多就有仆人过来敲门告诉陆云起。他赶紧穿戴好,带着小松来到前厅。此时前厅和客厅都己站满了人,泰勒夫人把全家和庄园的仆役都集合起来欢迎主人的归来。

泰勒夫人看见了陆云起,便走了过来说:“陆先生和我一起去台阶前迎接好吗?”

陆云起点了点头,便随泰勒夫人来到大门外。两驾马车从林荫小道中驶了出来,绕过喷水池,径直停在了宅基前的台阶旁。泰勒夫人带着一个跟班走下台阶打开了车门,穿着一身白色便服的罗伯特在海伦的陪伴下走出了车厢。

罗伯特下了车,朝四处望了望,很快就看见了正在走下台阶的陆云起。“威廉!”罗伯特高兴地叫唤着。

陆云起一个箭步从台阶上冲了下来,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罗伯特激动地说:“当我得知你要来英国,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几乎马上订了回英国的船票,还有很多的非洲礼物,等会送给你……”“我也特别期待与你见面,我在这儿等了很多天了。”陆云起说。

他们一路说着一边迈上台阶,走到前厅,守候在前厅和客厅的仆役们看见了罗伯特都大声说:“欢迎先生回来!”

罗伯特抬头愣了下,微笑着向大家点头,便转身对史密斯先生说:“以后不要搞这样的欢迎仪式,都快天黑了,你先叫大家休息去吧!我和威廉去我的会客厅聊一下。安排好今天的晚餐,我们好好庆祝下。”“是,先生。”史密斯先生答应着退下了。

他俩去了罗伯特的专用会客厅。自上次在中国见过面,转眼又过去三年了,别后的事自然聊不完,陆云起找了个机会将此次赴英的工作任务简单交代了一下。“海伦的父亲莱顿爵士,在下议院外交委员会当任重要职务,她的叔叔莱顿少将在皇家海军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有时间我会引荐你们认识。”罗伯特说。“听说日本政府在英国活动和游说。”陆云起说。

罗伯特犹豫了一下说:“据我了解,日本政府的确也在活动,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无从了解。”“你是否记得渡边康雄?”陆云起问。“当然,在耶鲁的时候他可是优等生,如今在日本外务省工作,被派长驻英国。在伦敦时他曾联系过我,去年秋天也曾到圣菲尔堡小住了几天,但并未聊到这方面的事。”罗伯特回答。“他也来过圣菲尔堡?”陆云起挺诧异。“是啊,有机会你也可以见见,撇开政治问题,我们都是同学。好了,今天我们不谈这些,这次回来我要和海伦结婚,刚好你来了英国,真让我高兴,一定要参加我的婚礼。”罗伯特笑着说。“那当然,我从中国给你带了一个礼物,刚好可做新婚礼物送给你了。”“真的,太让人兴奋了,上次去中国你送我苏绣屏风,一直放在我的卧室里,我太喜欢中国的工艺品了。”说到艺术品,罗伯特高兴得像小孩似的。“那我现在去给你拿过来,让你先睹为快!”陆云起说着马上要去房间拿,这时有仆人过来传报晚餐准备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接着聊。”

当他俩说说笑笑到达到餐厅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包括海伦、小松、史密斯先生、泰勒夫人和及当地的乡绅。丰盛的晚餐给陆云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英国贵族的生活还真是不简单。首先是开胃酒威士忌,加上新鲜的海鲜和各式布丁,银质的大壶里盛着热热的红茶,还有咖啡和果汁。紧接着是热菜,有烤全鹅、熏鲑鱼、煎牛扒、羊肉牛奶蛋黄汤。主食有苏格兰羊肉薏米粥、烤双肉蛋饼。

罗伯特吃得不多,用餐也像他的为人,斯文而又内敛,十几年如一日。“很久没有这样正式吃饭了。”罗伯特喝了一小口威士忌说。“为什么不多吃点?”海伦问。“够了,真怀念在非洲随心所欲的吃喝玩乐!”“你已经和我讲了两天两夜的非洲了。”

海伦无可奈何地望着大家,又转过身对陆云起说:“也许对你还要讲上几天几夜。”“是啊,威廉,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会洗耳恭听的。”陆云起说。

罗伯特站了起来,点了一支烟说:“先去你房间看看礼物,再看我从非洲带来的礼物。”

他们赶紧用完餐,便一起去了楼上。“是景泰蓝!”罗伯特看到陆云起拿出的景泰蓝花瓶高兴得脱口而出。“看来你对中国的工艺品很熟悉。”“我一直对东方的艺术品很感兴趣,像渡边康雄送我的日式丝绸折扇,我也很喜欢。”“是吗?”

他们正说着,远处的树木里又传来了夜莺的歌声,陆云起忍不住回头张望。“威廉,好像提起了渡边康雄你有点不高兴。”“哦,没有的事,我刚一直在想个问题。”“我和渡边纯粹是公务交往,绝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罗伯特继续说。“我知道,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问题,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我有种感觉,在我们的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你说什么?”罗伯特眼中闪过几丝惊慌。“哦,没什么,有些涉及国家机密的问题,我怕人听见!”陆云起小声说。“呵呵,威廉,你太敏感了。”罗伯特笑着说。“我的压力很大啊,还是小心点为好。”“你的事情,很多海伦都和我说了,这些没问题,但是我总觉得你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疲倦吧。在这儿的生活还未完全适应。”“不说这些了,我们去看看非洲工艺品吧,明天我们再去骑马!”

陆云起只好放下一些心事,陪着罗伯特聊了一晚的艺术品。7 墓地

这夜和罗伯特聊到很晚,虽然很累,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依然辗转难眠。“今夜她还会来吗?”陆云起正想着,门外就响起了微微的动静。“是谁呢?在这样的深夜里还在走来走去,不会是那个鬼魂又来了吧?”

说不清他到底是期待还是害怕,他忍不住走到门洞口去窥望,原来是史密斯先生和一个女人正在上三楼。他举着蜡烛在前边走着,那女人跟在后边,他们去见罗伯特吗?三楼只住着罗伯特和他的仆人,没有别人,但这个女人分明不是海伦,难道罗伯特变得如此风流了?

也许人的性情还真有点说不清,不过还真的为海伦有点难过,但这不是他的能力所及的。他能做的只是去影响罗伯特,让罗伯特做个负责任的男人。

一股倦意袭来,他也不想去管这些事了,返回到屋内睡觉,可远处树林里传来了夜莺的歌声,让人无法安宁。

他堵住耳朵想睡觉,不去管这些闲事,但夜莺叫得更欢了,悠扬婉转地随着夜风四处飘扬,最后变成了如泣如诉的轻叹,随着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

她真的又来了吗?他猛地坐起,拉开门想看着究竟,歌声却在黑暗中渐渐远离,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我一定要去看个究竟!”他想着便走到了小松的房间里,将小松轻轻摇醒说:“你帮我找一根蜡烛来,我记得行李箱里边有,你放在什么位置?”

小松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说:“老爷,这么晚了您又要去干什么啊!这个宅子充满了诡秘的感觉,您一定要小心啊!”“我没事的,你快找去找吧!”

小松下了床,在行李箱里找到一根从中国带来的红烛。“怎么是红烛啊!”陆云起看着挺奇怪地说。“这是太太春节在隆福寺上香时买的,太太说沾了佛气能避邪,太太就让我带来了。”“哦!”陆云起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拿着红烛就出门了,走道里静悄悄的,两侧的灯光也极为黯淡,让穿着白色中式对襟单衣的陆云起格外招眼,挂在走道两侧墙上的琼斯家族的列祖列宗都在注视着这个穿着奇怪的、头上留着辫子的奇怪东方人他究竟要干什么?

为了不发出声音 ,陆云起特意换上了一双软底的圆口布鞋,但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仍可清晰听到鞋底与大理石地板接触发出的嚓嚓声。

到了三楼,更加寂静了。不仅站立着的盔甲沉默无语,连风的声音也沉寂了,拐过藏书室走廊灯也没有了,穿过木门四周终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潮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刚才的月光、花香、夜莺似乎只是在梦中,而此刻才是真实的。

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了根火柴,擦亮了将红烛点燃。烛光映红了四周,淡淡烛香冲淡了刚才的紧迫感,他发现汗水已浸透了他的单衣。

是因为害怕吗?他想不是。从少年时代到今天的而立之年,她走遍了大江南北,横跨了几大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今天却汗流浃背,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究竟是为什么?

借着烛光,他看见了那个小木门。今夜小木门又没有锁,出人意料之外地顺利。“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他觉得太顺利也让人感到不踏实,所以靠在门的左侧伸出手将小木门轻轻推开。小木门在夜里发出惊颤般的“嘎吱”声,除了一股阴凉的风缓缓袭来,并没什么意外动静。

他放下心往前走,偶尔会惊起几只老鼠四处乱窜,打破了沉寂的空间。上了楼梯,顺势往上再一拐弯,便可以看见那几扇圆的窗。窗外的月亮将如水的光线投射进了走道上,盔甲和武器折射着寒冷的光芒。

走道的尽头,她的画像依然安静地挂在那儿,表情淡泊而又满怀深情。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是荡妇?怎么会是邪恶的呢?他不明白,但传说中的她又的确是如此。

他端着红烛一直往前走,来到了她的画前。他觉得她的眼睛正望着自己,眼神中所饱含太多内容,除了委屈、绝望和怨恨,还有爱意。

他感到面颊上有股热流在往下滴,便用手去拭擦。“我怎么会流泪呢?”他问自己。

记忆中,最后一次流泪是在美国哈特福德的避难山教堂,那时是因为与相伴近十年的美国朋友们分别。而今天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为这个只在梦中出现过、素昧平生的外国女人?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让自己如此冲动,甚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这时他又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背后,就像第一天晚上在安吉尔·琼斯的画像前那样。是谁?是泰勒夫人?难道是她?卡翠娜?他没有勇气回头。他知道一回头,背后的人就会像风一样飘散。

渐渐的,听到有人在低唱,似是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当他努力转过了身,歌声依旧在,而人却不知飘向了何方。月光如水铺洒在地上,盔甲依然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在哪儿呢?走道左边有一扇门,粗重而又破旧。歌声似乎是从里边传出,他走了过去试着推了推,门被紧锁着。捣弄了半天,也不知道怎样才把门打开,渐渐觉得有些恼火,便把蜡烛放在了地上,飞起了一脚,“轰”地响着门开了,蜡烛也灭了。一个身影从房里飘出来,瞬间隐入了黑暗中。

陆云起站在门口怔了一下,赶忙跟了上去。

歌声依然在继续,陆云起摸黑走下楼梯,穿过了两扇木门,又回到了三楼走道。借着微弱的走道灯,他看见她飘然走在前,穿着画中那套紫色的衣裙,栗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至腰际。

她在楼梯口停驻了一下,回过头深情妩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前行。陆云起一直跟着,从三楼一直走到了一楼的大门口,她停下回了回头,随即没入了茫茫夜色中。

陆云起跟着冲出了大门,却不见她的踪影,只有月色温柔地倾泻在庭院里,悠扬的歌声变成了婉转的夜莺鸣叫。

他站在了大门外徘徊了许久,思绪烦乱,不知该往何处去。守夜人看见他并走了过来问:“陆先生,您在找什么?”“哦,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从门口出来?”“陆先生,大门锁了很久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进出,陆先生是从外面回来的吧?不好意思我刚没看见您,我马上给您开门。”守夜人说着就去开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梦境或幻想吗?他百思不得其解,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生痛的感觉表明自己还是生活在现实中。“不,我刚看见这门开着的。” 陆云起说。“对不起,陆先生,我一直在门口,十一点后落锁,门就没开过了。不好意思,我给您开门。”守门人微笑着说。

恍惚间回到了房间,小松还没有睡,他看见陆云起回来了,忙问道:“老爷怎么样了?我刚也似乎听到有人在唱歌!”“真的,这不是梦境,我刚出去了多久?”“二十多分钟吧。”“哦!”“怎么?”“没事,早点睡吧。”

陆云起说着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到床上。月光依然静静照在窗台上,而远方树林里的夜莺也依然在歌唱,平静得几乎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

凌晨一点了,陆运起感到阵阵倦意袭来,便和衣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夜莺不再歌唱了,而她的歌声又渐起……“她又来了!”他惊乍而起,胸口已被汗水浸湿。窗外是一片温柔和宁静。“今夜的月色真好!”他自言自语走到窗前,他想让夜风将自己吹醒,玫瑰园里的玫瑰正在月光下吐露着芬芳。

忽然,他看见了她正在花丛深处徘徊,时不时在张望着什么。

他抑不住激动,立马翻身上了窗台,顺着凹凸不平的砖石往下爬,然后跃入了花园的小道中。

看见陆云起走过来,她停止了歌唱,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苍白而略显得不真实。

走到与她相隔五六米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突然有些犹豫了。

风渐渐起了,雾气在花园的尽头渐渐飘散开来,模糊了月色,眼前的人也因光芒黯淡而有些模糊。他不自由自主地举起手,想触摸一下,但她却转身向树林的方向走去。

草丛中的露水将鞋浸湿了,树林里阴凉的风吹拂而过,让人颤抖不已。月亮透过薄雾,又重新将光芒洒入了林中,将地面照得斑驳而炫目。她不停往前走,那些横七竖八的灌木也未能阻挡她的前进。

夜莺停止了歌唱,只有猫头鹰的叫声从密林深处传来。她到底要去哪儿?他无法猜测。渐渐听见了波涛声,快要到海边了,潮湿的气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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