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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27 03: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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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谭旭东

出版社:未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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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邮局的来信

时光邮局的来信试读:

我的同桌叫太阳

文/贾颖

我想要一个同桌。

全班五十个同学。概念上,应该每个人都有一个同桌。可是,我没有。

我们的座位是这样排列的:一横列七个人。左右各两个人,中间三个人。从前往后数,五十个人,排了八排。有七排是七个人,第八排是我。

我不愿意被班级从形式上分裂出去,虽然我表面上假装不在意一个人守着一张桌子,坐在班级的最前排,心里却在意得很。

我去找班主任安老师。“安老师,我要一个同桌。”

安老师从作业堆里抬起头,看着我,半天,说:“于一凡,你说,你已经撵走了几个同桌?”

我说:“我没有撵他们,是他们自己要走的。”

安老师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就算是他们自己要走的。你看,全班五十个人,七个人一排,七七四十九,总有一个人剩下来,没有同桌。”

我说:“我不想剩下来的那个人是我。”

最初我是有同桌的。我们按着大小个儿来排座位。安老师把班长于子姣安排和我坐同桌。可是,于子姣太优秀了,把我显得一无是处。

她每天对我说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于一凡,你不要说话。”“于一凡,你注意听讲。”“于一凡,你再搞小动作我就告诉老师。”

你说,一个五年级的男生,被一个和自己同样高的女生整天居高临下地管来管去,是多么没面子的一件事?

我决定捉弄一下于子姣。上课的时候,我把她的辫子绑到了凳子上。她回答问题的时候,站得太急,“啊”的一声惨叫,惊动了全班同学。当然,也惊动了正在上课的老师。

于是,于子姣说:“即使和一条小狗坐同桌,我也不愿意和于一凡坐在一起。”

我也很强大地说:“我宁肯和一只屎壳郎坐同桌,也不和于子姣坐同桌。”

结果,我们俩各自有了新同桌。她和宋小美坐同桌。我和李约翰坐同桌。我不明白,李约翰的爸爸为什么给他起一个这样的名字?“你爸是外国人?”我问李约翰。“不是。”“你妈是外国人?”“不是。”“那你为什么叫李约翰?”

李约翰傲慢地看了我一眼,再不理我。

李约翰三天两头拿一些东西来,说是他爸爸从美国、英国、法国什么的外国带回来的,在同学中炫耀。谁要是说想借过来看一看,他就立刻收起来,不让看,仿佛看一眼也会看坏似的。

我讨厌他这种行为。所以,我偷了他的一个文具盒,据他说,是他爸爸从法国带回来的。我把那个法国文具盒扔到了学校旁边的垃圾箱里。这件事我以为我做得很隐秘,但还是被人发现了。结果,李约翰誓死不和我坐同桌。

之后,我又和五个人坐过同桌。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和我坐上一个星期。最后,我就成了五十个人中没有同桌的那一个人,每天孤独地坐在教室的最前排。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很多时候,我只是想和我的同桌开一个小玩笑,表示一下亲密。我总以为,在同学关系中,同桌是最亲密最不同的关系。同桌就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分享秘密,当然也共患难什么的。同桌也好像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偶尔吵吵架,拌拌嘴,应该都是正常的。

可是他们都经受不住考验,一点儿小摩擦就不想再和我坐在一起。我的每个同桌都向老师告我的状,但我从来没有打算不和他们坐在一起。每一次,都是他们去向老师告了状,回来后理直气壮地说:“于一凡,我再也不想和你坐同桌了。”

他们主动要求走开,却弄得全班同学都认为是我撵走了他们。

星期三的上午,安老师让我去教务处搬来一套新桌椅。我很快乐地执行着这项任务,并主动找来抹布,将新桌椅擦得纤尘不染。

安老师说:“下午班级里会来一个新同学,你和他坐同桌。”

我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和新同桌处好关系。我没有同桌的孤独尴尬的局面,将因为新同桌的到来而改变。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冲动地想:我要做一个学习好、纪律好、脾气好、修养好的“四好”同桌。

下午第一节课,安老师领进来一个男生。据目测,个头比我高,黑,瘦,肌肉挺结实。老师让他向同学们做一个自我介绍,他沉默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叫刘太阳。”之后,再也不说什么。我们都屏着呼吸,想听他说说为什么叫太阳而不是叫星星、月亮之类的。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涨红了脸,紧张地握着拳头。

安老师把刘太阳领到我旁边的座位,说:“从今天开始,刘太阳同学就是我们五年级六班的一员,他将和我们一起度过愉快的学习时光,希望你们很快都能成为好朋友。”

就这样,刘太阳成了我的同桌。

刘太阳,我上五年级的第八任同桌,是一个古怪的人。

他用铅笔写作业。

我说:“五年级了,老师不让用铅笔,得用钢笔。”

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说:“老师同意我用铅笔。”

我的本子写满了,准备扔掉。他拿过去,在背面接着写。我猜想他的家庭比较困难,买了一打本子送给他。他却还回来。还理由充足地说:“我有本子用。”

有本子用干吗还捡我用过的?给你买新的,你又不要。什么意思?我很想发火,想到自己的决心,只好忍了。

刘太阳作为一个大男生,居然对每一个人微笑。

于子姣说:“刘太阳,你帮忙把教室的桌子摆一摆。”他笑呵呵地站起来,去摆桌子。

宋小美说:“刘太阳,你和我们一起打沙包好不好?”他满脸笑容地混在女生堆里,和她们玩打沙包。

就连李约翰这样讨厌的家伙,下了课也过来和刘太阳亲热地搂着肩膀,说是要跟刘太阳学习怎么样才能长一身肌肉块儿。

他脾气好得像是没有脾气。可是对于我的帮助,他竟然像显示个性似的,一再拒绝。放学我们顺路,我请他一起搭出租车回家,他坚持要走一走,说是锻炼身体。请他坐公交,他说公交太挤太闷,没有走路舒服。最可气的是,我看到他的衣服又大又旧,说服妈妈买了一身新衣服送给他。他居然说喜欢穿旧衣服,穿新衣服不得劲儿。

这样的人,居然好意思叫“太阳”这么阳光的名字!我的忍耐,终于在一次考试之后爆发了。

那天考英语。我的英语是班级里最好的,因为我老妈是大学里的英语老师,她每天盯着我学习英语,恨不能把英语单词、语法什么的拌到菜里,让我就着饭吃到肚子里,然后变成营养,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很快答完了卷子,一抬头,看到刘太阳的卷子空了一大半。他涨红了脸,吃力地咬着铅笔头儿,半天写不出一个单词。我轻轻地碰碰他的胳膊,又把卷子往他跟前推了推,示意他照着我的卷子抄。

他竟然木头一样的一动不动,眼睛仍然盯着自己的卷子。

我再碰他一次。他的胳膊轻轻一躲,闪开了。

我恼火起来。“哼!什么意思?我把你当同桌,真心帮你,你却几次三番地拒绝我,伤害我,太不讲同桌情谊了。”

我“腾”的一下站起来,从他身边挤过去,把卷子交上去。

我宁肯自己一个人坐在前面,也不要和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坐同桌。我要把他逼走。

上课的时候,我不停地找借口和他说话,只要他接一次嘴,就会被老师当做我的同犯而受批评或者是处罚。下课的时候,我故意在进出座位时踩他的脚,或者假装不小心撞一下他的肩膀。

一个星期,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没有一次得逞。

他上课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或者黑板,对于我的骚扰和喋喋不休,他仿佛全没听见。下课时他就待在座位上看书,或者站在操场上看着同学们疯打闹,如果同学们不喊他一起玩,他从不主动参与。我踩他的脚,他把脚拿开,下一次我再路过时,他早早就把脚挪开,最后干脆挪到我踩不到的地方。对于我故意的碰撞,他总是很宽容地就原谅了我,从不要求我说对不起。对于我挑衅的目光,他总是回以温和的笑容。

最后,他没有被我逼走,我却快要被他给逼疯了。

要不是他的眼睛会活动,上课会回答问题,跑起百米来比谁都快,我真怀疑他是一个木头人。“喂,木头。我们俩打一架吧。”我心里憋得实在太难受了,不跟刘太阳打一架我简直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这是一堂自习课,安老师去市里上优质课了。“喂!木头!你敢不敢?你打赢了,我就继续和你坐同桌。你输了,就不许再坐到我旁边。你去找老师调座位。”

刘太阳抬头看了我一眼,想了一秒钟,说:“我打不过你。我输了。我明天就找安老师调座位。”

同学们一片哗然,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他这种态度分明是对我的蔑视,我感觉到胸中有一个小火球,一下子从嗓子里蹿了出来。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左勾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没有防备,“啊”的一声闷叫倒在地上。教室里一下子乱了套,女生们在尖叫,男生们有的在敲桌子,有的过来扶刘太阳,不知谁去喊来了教导主任。她一路气呼呼地喊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太信任你们,你们就得闯点儿祸出来。”

我忽然觉得很无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刘太阳打这一架。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悲哀地想:也许,我永远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同桌。做不到像我自己期待的那样,拥有彼此像战友一样感情的同桌。

刘太阳还是我的同桌。

安老师让我向刘太阳道歉,并要求我写了检讨在早自习朗读。

安老师说,征求了刘太阳的意见,他愿意继续和我坐同桌。

我和刘太阳坐着同桌,不说话,不交流。我也没有什么心情为自己寻开心。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

很快寒假要到了,同学们都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前的新年年欢会。于子姣代表班级向我布置表演任务:笛子独奏。

我刚想拒绝,却看到刘太阳在听到“笛子独奏”时,眼睛里有兴奋的光芒在闪烁。“你也会吹笛子吗?”我忍不住打破了我们之间持续多日的沉默。

刘太阳点了点头。

于子姣立刻说道:“那你们俩表演一个笛子合奏吧。就这样,我把这个节目报上去了。”

我还没有表示反对,于子姣就甩着马尾巴昂着头走出了教室。

放学了,我和刘太阳都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值日生打扫完教室卫生了,我们俩的书包还没有收拾好。直到值日生组长催促我们俩要锁教室门了,我们俩才像下了决心一样,把书包的扣子扣上,背到肩上。

我说:“刘太阳,对不起。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上次跟你说对不起不是真心说的。这次是。”

他摸了摸吃过我拳头的右脸,笑了一下说:“我早就原谅你了。有时候我心里烦的时候,也想找人打架。”

我觉得我心里挺喜欢刘太阳。因为他明白我不是为了打架而打架,我就是心里烦得慌,实在不知该怎么排解心里的烦恼,所以才和他打架。“你为什么叫太阳?”我终于问出了憋在我心里很久的问题。“每次我换到一个新的学校,同学都会问我这个问题。”“你经常换学校吗?”“是啊。我爸到哪儿盖楼,我们就把家搬到哪儿。我妈总是跟着我爸的建筑队走。她给那些人做饭。”“你爸是建筑师?”“不是,我爸是一个瓦匠,是农民工。”

我不懂瓦匠是做什么的,也想象不出盖楼怎么还会需要瓦匠,那些楼不都是用砖头、水泥和钢筋盖起来的吗?不过,我明白农民工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个城市里有许多的农民工。

他们是农民,来到城市里做工,盖房子、装修、铺路。好多力气活儿,城里人干不动,都请他们来干。城里人的力气都在健身房里消耗,他们宁肯在一台机器上跑得满头大汗,也不愿意去做那些辛苦的工作。“你爸是不是希望你将来很有出息,所以才叫你太阳?”我猜想一个农民工拼命挣钱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不当农民工,而是当一个让人仰视的太阳。

刘太阳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爸说,我出生的时候,他正在工地上干活儿,人家报信说我妈生了个儿子时,他一抬头,看到太阳正从他盖的那栋高楼顶上升起来,特别圆,特别红,他就说:就叫太阳吧。”

我很想说,如果你爸知道你出生的时候,看到的是猫呀狗呀的,是不是你就得叫猫或者狗了?想了想,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很无聊,就闭着嘴,什么也没有说。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随便张口就说。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居然可以不胡说八道。

我和刘太阳就算是和好了。每天中午,我们俩在操场上练习吹笛子。我不再搭出租车上学、放学,而是和他一起兴高采烈地步行。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到步行的行列中。看得出,刘太阳很快乐。他的性格也不再是沉默寡言,变得活泼起来。我们之间的交流和谈话,也多了起来。

我问他:“你为什么用铅笔写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这样可以省本子。”我这才想起,他用过的本子,都是用铅笔在正反面写满了,再用钢笔写。我从没见他写过错别字。

他说:“这个你别佩服我,我必须写对每一个字。”他说,准确率可以省下一块橡皮,还可以让自己学会珍惜时间和全力以赴地学习。“我爸说,过日子什么都得节省着用。不能随便浪费。”刘太阳说。

我对他拒绝我的帮助耿耿于怀,他很抱歉地拽拽我的手,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谢谢你。”“那你还拒绝?”我甩开他的手,大声地问道。“我怕我总接受你们的好处,养成习惯,就不想自己努力了。我爸说,指望别人来改变自己的生活,是最没出息的人。我想做个有出息的人,也想和你做平等的好朋友。”刘太阳诚恳的表白深深打动了我。

我想到自己对他的帮助,总是不自觉流露出的盛气凌人的态度,忽然羞愧起来。

每天中午,吹笛子累了,我们俩就并肩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我教他学习英语的窍门,他向我倾诉一些心里话。他说,每一次他刚交到一个好朋友,刚跟周围的同学熟悉了,刚适应新的学校环境,爸爸妈妈就又要带着他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有时候,他们去的地方不接收农民工的孩子借读或者插班,学校会列出许多项目来收好多钱。爸爸妈妈交不上,他就不能去上学。一个人待在家里,很闷。他很热爱学习,可是他的功课并不好,因为他总是落课,每一个地方的老师讲课的进度和方式都不一样。他学的知识也不系统,很多都是自学。他不知道自己能念书到什么时候,所以,有机会上学他都很珍惜,和同学在一起时,他也很珍惜,每次离开一所学校,他都会把所在班级所有同学的名字,写在一个本子上。想念他们时,他就把本子拿出来,对着上面的名字,想象和他们在一起学习、游戏时的情景,也想象某一天他们在大学里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遇到了,还能不能认出彼此。“我能记住每一个同学的样子。”刘太阳自信地说。

2009年的最后一天,上午开联欢会,下午放假。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一想到我将要和刘太阳在班级的新年年欢会上表演笛子合奏,我就莫名地兴奋。我知道,因为上一次我和刘太阳的“战争”,同学们对我很有意见。他们觉得我的行为在丢五年级六班全体同学的脸。

我希望这一次我们俩以合作者的姿态在同学们面前亮相,可以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

刘太阳的竹笛又旧又破。他说那是他以前在乡下时一个音乐老师送给他的。我打算把我的竹笛作为礼物送给他。上一个笛子被我当做武器和同学们玩华山论剑时给弄折了。这个笛子是一个月前妈妈刚给我买的,我还没怎么吹过,像新的一样。

刘太阳一定想不到我会送他这样一件新年礼物。他说,他也为我准备了礼物,等表演一结束,我们俩就互换礼物。

我猜不出他会送我什么礼物。

同学们都打扮得很漂亮,尤其是女同学,都把自己打扮得像是春天里开的花儿似的。准备表演舞蹈的女生还化了妆,擦了红红的唇膏。

刘太阳一直没有来。正在我心烦意乱地不停向门口张望的时候,听到于子姣的声音:下一个节目,笛子独奏。表演者,五年级六班著名笛子演奏家,于一凡。

我突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错错错!是合奏。我和刘太阳。刘太阳呢?安老师,刘太阳怎么没来?”

安老师说:“刘太阳今天家里有事,请假了。你一个人表演吧。”

我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安老师的目光很奇怪。我心神不定地走到教室中央,没有一点儿表演的心情,胡乱地演奏完,无精打采地走回到座位。接下来同学们表演了什么,我都不知道。眼睛在看,却没有印象。耳朵也在听,可什么也没听到。

联欢会终于结束了,同学们兴高采烈地散了,再见面是新的一年了。我跟着安老师寸步不离,她一定知道刘太阳为什么没有来。

我一直跟着安老师走到她的办公室。

安老师搬来一个凳子,让我坐在她的对面,给我一封信。是刘太阳写给我的。这是一张从数学本上撕下来的纸,正面已经写满了钢笔字,铅笔的痕迹隐约可见。背面的铅笔字已经写满,他用钢笔写下密密麻麻的一段话:

于一凡,我的同桌。我很高兴爸爸妈妈带我来到这个城市,认识了你和同学们。你们都对我那么好,我很舍不得离开你们。爸爸说,现在世界的经济都不好,城里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农民工了。

多希望和你一起演奏笛子呀。

也许,将来我还会再来到这个城市,那时,我可能是一个建筑师呢。

记住呀!建筑师刘太阳,曾经是你的同桌。

你永远的同桌:刘太阳

我忍不住哭了。尽管在老师面前掉眼泪是很丢人的事儿,可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弄得脸上、衣服袖子上到处都是眼泪。

安老师等我哭够了,递给我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包裹,我打开来,是刘太阳那支又破又旧的竹笛。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安老师说:“刘太阳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他说,这是他最心爱的东西,送给你做新年礼物。”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安老师的办公室的。我只记得自己把刘太阳的笛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路沉默着走回到教室。

教室里的桌椅已经重新摆好,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旁边是刘太阳的座位。现在,是空的。

从一年级开始,我就不停地换同桌。每一个同桌和我坐不到一星期就会去找老师,要求调座位。刘太阳是和我坐同桌最长的一个。不是我忍受了他,而是他包容了我。

新的一年,我还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前面。可是,我的内心一点儿也不孤独。

我比任何时候,都珍惜学习的时光。(选自《儿童文学选刊》2011年第4期)

会说话的课桌

文/毛小懋

要说朱子豪最讨厌的人,肯定非隔壁的罗四莫属。

罗四是个名副其实的怪叔叔。已经30出头,仍然游手好闲,整天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镇上的人们都说,罗四就跟住在街尾的那个名叫葛苍的画家一样,只知道画那些莫名其妙的画,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罗四喜欢每天穿着大头皮鞋,在街上逛来逛去。只要遇见朱子豪,罗四总会懒洋洋地说:“豪猪,兜里装的啥?掏出来!”

朱子豪很恼火。倒不是因为罗四经常打劫他的零食,而是因为罗四从不打劫别人,只打劫他一个人。“姓罗的,你为啥单单欺负我?”朱子豪终于忍不住吼道。“因为咱们有言在先,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罗四一本正经地说。“嘁,谁跟你有言在先?你莫名其妙!”朱子豪收拾着饭盒,“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告诉我爸!我爸是铁匠,我保证他会把你揍得半身不遂!”“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嘛!”罗四连连摆手,“其实,那件事对我来说是有言在先,但对你来说,就是有言在后了。反正迟早会发生的,所以,我跟你迟早会成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子有毛病吧?懒得理你,呸!”朱子豪提着书包,转身跑了。

柳河镇小学是一座临河而建的老学校,朱子豪在这里读四年级。此时,语文老师正在讲解古诗《独坐敬亭山》。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把朱子豪晒得昏昏欲睡。他趴在破旧的课桌上,拿起蓝色钢笔,在桌面上无聊地乱写乱画。老师在讲台上带领着同学们读古诗,朱子豪的钢笔就跟着朗读声在桌面上默写:“想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读完古诗,老师开始逐句解释。朱子豪把钢笔放下,抬头听课。刚听完几句就觉得睡意袭来,忍不住垂下了脑袋。就在睡眼迷离之际,朱子豪忽然看见桌面上出现了另一行字:“你写错了,应该是‘相看两不厌’!”

朱子豪揉揉眼睛,没错!桌面上确实多出了一行字,而且是用黑色墨水写的。“桑柔,这是你写的吗?”朱子豪问同桌。桑柔斜瞄一眼,摇摇头:“我可没有黑色钢笔。”“怪事!难道是桌子在跟我说话?”朱子豪自言自语,盯着那行歪歪扭扭的黑字出神。

朱子豪从小读过很多童话,他是相信奇迹的。于是,朱子豪拿起钢笔,在黑字下面郑重其事地写道:“桌子老兄,你好。”

很快,在朱子豪的蓝色字迹下面,冒出了另一行黑色字迹:“我不是什么桌子老兄,我是一个人!”朱子豪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讲台,确定老师没有注意自己,接着写道:“你到底是谁?哪个班的?”黑字笔迹在桌面上飞舞:“四年级二班。”朱子豪笑着写道:“我也是四年级二班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就这样,朱子豪跟桌面上的神秘字迹聊得热火朝天。奇怪的是,神秘字迹说他叫罗家旺,朱子豪的班里根本没有叫罗家旺的同学。

莫非,他是一个幽灵?因为死在这个教室里,所以阴魂不散?躲在桌面上,昼伏夜出,吸食活人的鲜血?朱子豪想到这里,浑身冷汗直冒。

桌面上的罗家旺接着问:“你们的班主任难道不是鲁直吗?”朱子豪回道:“是啊,就是鲁直那个老家伙!”罗家旺飞快地回复:“老家伙?鲁直不是刚刚30出头吗?满头黑发,走路总是昂首挺胸的。”朱子豪回复:“错!鲁直是个50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走起路来背都是弓的,我们都叫他鲁龙虾。”

罗家旺沉默了很久,缓缓写道:“今天是1992年9月26日,对吗?”朱子豪一愣,提笔回复:“你没有搞错吧?今天是2011年8月12日!”罗家旺显然非常震惊,字迹乱成一团:“你在2011年?天哪!我们之间竟然相差19年!”

朱子豪忍不住失声尖叫:“相差19年?你瞎编的吧?”教室里顿时安静得骇人,只听语文老师怒气冲冲地吼道:“朱子豪,你号什么号?滚出去罚站!”

罚站对朱子豪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满不在乎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临走前,朱子豪的衣袖在桌面上蹭了蹭,把这场穿越时空的聊天擦得干干净净。

第二节是数学课,朱子豪罚站归来,继续跟桌面上的罗家旺聊天。

渐渐地,他们熟络起来。罗家旺确实是朱子豪的同班同学,他们甚至是同桌,不过他们之间相隔19年。朱子豪从罗家旺的留言里得知,19年前的柳河镇小学空荡荡的,没有楼房,没有花园,没有绿茵场,没有参天大树,只有几间低矮的瓦屋。罗家旺就坐在四年级二班的最后一排,趴在课桌上跟朱子豪用钢笔聊天。“罗家旺,你说我们用的会不会是同一张桌子?”朱子豪写道。“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试验一下。你等等,我钻到桌子底下刻几个字。”罗家旺回复。

过了几分钟,罗家旺的字迹再度浮现出来:“你到桌子底下看看,有没有字。”朱子豪立刻钻进桌底,仔细辨认半天,果然看见三个模糊的小字。

朱子豪钻出来,兴奋地写道:“冯楚楚!”罗家旺非常高兴:“哇!我们用的果然是同一张桌子!”朱子豪问:“但是,冯楚楚是谁?”罗家旺写道:“冯楚楚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姑娘,我一直暗恋着她呢。她坐在我的右前方,你瞧,长长的头发,亮亮的眼睛,细细的腰肢,白白的皮肤……”

朱子豪窃笑不止。罗家旺继续写道:“朱子豪,你能不能帮我查查,在你的那个年代,冯楚楚在干啥?她是不是嫁给了一个叫罗家旺的家伙?”

放学后,朱子豪四处询问,终于打听到冯楚楚的消息。五年前,冯楚楚嫁给了一个姓杨的邮递员,现在开了一家豆腐店。

朱子豪走进豆腐店,买了一碗豆花,边吃边观察。现在的冯楚楚头发是油腻的,眼睛是灰暗的,皮肤是粗糙的,腰肢粗得就像她身边的水缸。朱子豪想,岁月真是无情,如果罗家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伤心吧?“嗨!豪猪,干吗呢?”朱子豪吃完豆花,刚刚走到家门口,蹲在隔壁门口的罗四就朝他大喊起来。

朱子豪护着口袋,飞快地跑着说:“我兜里什么都没有!”罗四叫道:“我不是要抢你的东西,我有话要跟你说……喂!”朱子豪已经冲进家里,“嘭”地关上了铁门。

第二天早晨,朱子豪给罗家旺留言,告诉他冯楚楚已经嫁给了别人。罗家旺没有回复,朱子豪深感不安。到了下午,罗家旺的字迹终于冒了出来:“真不好意思,上午的时候我被鲁直罚站了。”

朱子豪忙问:“怎么回事?”罗家旺写道:“看了你的留言,我当场号啕大哭,被鲁直拎着耳朵扔出了教室。”然后,罗家旺用忧伤的笔迹继续写道:“唉,难道越是真心的爱情越不能获得幸福的结局吗?难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永远只是一句空话吗?难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注定在我的身上重演吗?苍天啊,大地啊,我的冯楚楚啊!”

朱子豪差点笑出了声,写道:“罗家旺,节哀顺变吧。不过说真的,你的文笔挺不错的,有没有想过将来当一个作家?”

罗家旺写道:“当然想过!朱子豪,你再帮我个忙吧,帮我查查,将来有没有一个名叫罗家旺的伟大作家。”

放学后,朱子豪在网上搜索全世界作家的数据。第二天,朱子豪给罗家旺留言:“真遗憾,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叫罗家旺的作家。”罗家旺没有回复,朱子豪想,他肯定哭得比上次更加凄惨。

朱子豪和罗家旺越聊越投机,现在他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朱子豪,咱俩这么聊得来,要不干脆结拜吧!”罗家旺忽然提议。“怎么结拜?”朱子豪问。“我们用文字结拜为兄弟,以后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

朱子豪觉得这句话非常耳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索性提笔写道:“好吧,咱俩就结拜为兄弟!以后,我叫你大哥。”“别叫我大哥,大家都叫我旺旺,你也叫我旺旺吧。”罗家旺写道。朱子豪自言自语:“旺旺?哈哈,旺旺雪饼!”只见罗家旺的字迹继续浮现:“你叫我旺旺,我叫你啥呢?”

朱子豪还没来得及回答,罗家旺龙飞凤舞地写道:“朱子豪,朱,豪,豪猪,哈哈,我就叫你豪猪吧!”

下午,朱子豪放学回家,路过街尾的时候,看见画家葛苍的家门口围着几个扛着摄影机的人。朱子豪急忙凑过去问:“怎么回事?葛苍犯法了吗?”

一个记者说:“你不知道吗?葛画家的作品震惊了全世界,人人都说,葛画家就是当世的凡·高!小朋友,你们柳河镇要出名了!”朱子豪目瞪口呆。就在几天前,葛苍的家里还穷得揭不开锅呢,他怎么出名出得这么快?

几个收藏家围在葛苍身边,抢着说:“葛先生,我想买您的画,您有多少我买多少!”葛苍苦笑着说:“你们来晚了,几天前我已经把画都卖光了。”

这时,朱子豪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他若有所思地往回走,一辆林肯轿车忽然停在他的身旁,车窗摇下,钻出罗四的大脑袋:“嗨!豪猪,我正找你呢!”

朱子豪大惊失色,拔腿就跑,边跑边想:“真怪,罗四怎么也变得这么有钱了?居然坐上了豪华汽车!”

第二天,朱子豪把画家葛苍的事告诉罗家旺之后,接着写道:“旺旺,我有一个想法,保证能让你赚大钱!”

罗家旺写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想让我到时候提前去买葛苍的画,对不对?可是,我是在1992年,离2011年还有19年呢!”朱子豪回复:“嘁,19年怕啥?19年之后,你就发财了,多美的事啊!”“豪猪,如果我真的能发财,一定不会忘了你的!”罗家旺发誓。“这样吧,明天咱们见个面!”朱子豪忽发奇想,“明天,2011年8月17日,下午6点,学校门口的柳河桥边。不管你已经长大成什么模样,都要前来赴约,怎么样?”

罗家旺郑重地回复:“好,不见不散!”

当天晚上,柳河镇下起暴雨。第二天,柳河里已经一片汪洋。下午6点,朱子豪撑着伞,出现在柳河桥边。他想,过了19年,不知道罗家旺还记不记得这个穿越时空的约会。

暴雨越下越猛。因为等得太焦急,朱子豪站在桥边的土墩上四处张望,一阵狂风吹来,朱子豪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滚进了汹涌澎湃的柳河。

突然,一条黑影疾冲过来,奋不顾身地跳进柳河,要救朱子豪。但是,这个人根本不会游泳,在河里扑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朱子豪拖上了岸。

朱子豪抹去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叫道:“罗四!你来干吗?我兜里可什么都没有!”罗四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来救你嘛。咱们有言在先,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嘁!我用得着你救吗?我是全校游泳比赛冠军。你自己都不会游泳,还想救人,真是不自量力。”朱子豪鄙夷地说完,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你……你,你到底是谁?”

罗四勉强坐起来,掏着鼻孔里的泥沙说:“我是罗四,不,我是罗家旺。”

朱子豪吃惊地张大着嘴巴:“你是罗家旺?你没有搞错吧?”罗四指着停在桥边柳树下的林肯轿车说:“看见那辆车了吗?就是用葛苍的画赚的钱买的。”“哇!我们成功了!”朱子豪大叫。罗四笑着说:“我跟葛苍已经是10多年的朋友了,他的画就是我帮他推销出去的!”朱子豪激动得都不会走路了,想了想,说:“罗家旺这个名字多好听,你为啥要改成罗四呢?”

罗四说:“你知道,我的理想是当个作家。但你帮我查过,没有任何一个作家叫罗家旺,我就想,看来我得改个名字闯荡文坛了。于是,我取了个笔名。现在你应该能查到了,有个很有名的科幻作家,叫罗斯。画家葛苍和作家罗斯,如今是柳河镇的两大名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朱子豪撇撇嘴:“螺丝?嘁,这个笔名真难听。”“你懂什么?这个名字相当吉利!测字先生说,罗斯这个名字有福气,罗斯福嘛!”罗四说,“可是,人们叫着叫着,就把我叫成了罗四。”

天渐渐黑了,朱子豪看看表:“糟糕,我得回家温习功课,明天要考试呢。”罗四说:“不用温习,明天你肯定能考100分。”朱子豪问:“你怎么知道的?”罗四说:“因为明天你考试的时候,19年前的我会通过课桌帮你查找答案。”

朱子豪跳了起来:“对啊,你一直跟我聊天,所以你也知道我将来的事!”罗四点点头:“小学毕业那年,你把课桌搬回了家,继续跟我聊天,我们一直聊了15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也把课桌搬到了我舅舅家。直到4年前,你要开始读小学了,我才把课桌搬回学校。我特意让鲁老师安排你坐在那张桌子后面,这样,我们跨越时空的聊天才不会断裂……”

朱子豪听得头都要晕了:“我们聊了15年,这么说,你知道我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了?”罗四说:“当然知道。”朱子豪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罗四抬头看看天:“雨下大了,我们去车里详谈吧。”说着拉起朱子豪的手,朝汽车走去。朱子豪非常心急,边走边说:“你先透露一点嘛。”罗四微笑着说:“简单地说,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两个人钻进汽车,汽车拨开雨幕,朝前方疾驰而去。(选自《漫客·童话绘》2011年第1期)

文/李长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炸弹一样在静静的走廊里响起来,那么清亮,那么干脆。男孩愣住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觉得自己的脸颊热辣辣的。耳光是打在自己的脸上吗?他一时竟有些惶惑,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他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你抄上有什么用,啊?”校长语气很严厉,说着,他习惯性地捋捋自己光滑的头发,走了。

男孩抬起头,迅速扫了一下走廊,很多同学似乎都没有听到这响亮的一声啪,因为他们是那么专心地在做题。男孩的心稍微静了一下。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挨了耳光,在六个班的同学都在场的情况下。他的身边坐的是其他班级的同学。为了得到一个真实的分数,老师们把六个班的学生打乱了重新排座次。他的脸红了,而后变得有些苍白,但很快,又变成蜡黄。

书在地上躺着。他夹在桌子和墙壁之间的那本书。但他没有看。校长走过来给他啪的时候,他正在思考问题。但校长的火眼金睛发现了那本书。是啊,那本时刻准备着帮他一把的书披了作弊的外衣,让正直的校长龙颜大怒。能怪校长吗,你不想作弊你把书放在那里干什么?放在那里就是想作弊,就得挨啪。男孩在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给那个响亮的啪找一件合适的衣服,让它体面一点,让它有脸见人。这样想着,男孩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他甚至有些感激校长,如果不是那个啪,书能闪亮登场的话,后果会如何?那他不就是小偷和骗子吗?但那么多人,都听到他挨了啪,都知道他想做小偷做骗子,自己以后还怎么活?男孩的心里五味俱全。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有些想吐。豆大的汗珠渗满额头。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风正掠过树枝,一片很黄的叶子在阳光中泛着耀眼的光泽,黄金一样珠光宝气。男孩想如果这片叶子落在地上也有这样的好光泽,进了火炉里也有这样的好光泽,那它就不是一片树叶,它一定是别的什么,但它就是一片叶子,一片见了火就会化为灰烬的叶子。真金不怕火炼,说的不是它。男孩胡思乱想着。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听到了收卷子的铃声。他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赶紧跑了出去,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低着头,吐了几口。吐过之后,他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心事重重地趴在那里。很多同学兴高采烈地对答案,然后是一声声惊叫或长叹。

男孩想起来走走,但有什么东西压抑着他,让他懒得动。正在这时,他的同桌刘权走了过来,使劲拍了他一下,“咳,王子海,你考得怎么样?哎,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啊。”

男孩很艰难地笑了一下。他想趴下,但又觉得趴着似乎不礼貌。他挺了挺脊背,使劲挤出一点点笑意,故作很轻松地说:“你,考得怎么样啊?”“还行吧。”“你,你在外面吗……”男孩欲言又止。“是啊,这次我们在走廊,等下一次月考的时候,我们就在教室里,该里面的出来了。算起来还是我们沾光,你想啊,下一次肯定比这一次要冷啊。秋末的风有时凉得人打战。”

男孩勉强笑了一下。他觉得同桌真傻得可爱,那么下一次的下一次呢?“你,听到——听到什么?”

刘权想了一下,说:“没什么。咳,我刚刚听说初二的一个男生给我们班的刘之婉写信呢。你说是不是就是情书啊。”

男孩忽的一下直起了身子,“说什么啊,你净瞎说。写信就一定是写情书吗?你太无聊了。”

刘权愣了,“你喊什么呀,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说完就走了。

男孩重新趴在桌子上。他很想哭。他很想对刘权说,你知道吗,我挨了啪。而我的身后就是我天天希望见到的那个女孩。他曾听到她的伙伴叫她胡飞云,多飘逸的名字啊。她喜欢穿一件天蓝色的上衣,乌黑的头发用一根草绿色的头绳束着,前面别了一个白色的发卡,左侧戴了一个像一弯新月的蓝色发卡。他知道她在五班,和自己一墙之隔。下了课,他喜欢在走廊里站着,喜欢看她和一个矮矮的女生一起走出来,眉清目秀的脸上刻着点点笑意,像四月的天空一样恬静和温暖。他从没想过去认识她,从来没有。他只是习惯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走出去,又走回来。他听说她功课很好,所以也暗暗下决心要好好学,否则,似乎就没有资格关注她。是的,没有资格……她不仅听到了,而且也一定看到他挨了啪。她一定觉得他是一个小偷,一个骗子,一个不知廉耻的人……男孩的心一会儿在冰水里,一会儿在悬崖上,一会儿在沙漠里,一会儿又在半空中。男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如此痛苦。

男孩想回家,可他知道,妈妈不在家。妈妈去看她的大伯了。妈妈的大伯得了很厉害的病,厉害到妈妈一提就流眼泪。妈妈说小时候她家里穷,买不起水果。但大伯常常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或是梨什么的,有时甚至是一粒糖果。大伯家的哥哥们看到了,也吵着要,大伯就抄起扫帚追着他们说:“兔崽子,有饭吃就行了,还想吃糖,我看你们饭也甭想吃了。”一个和妈妈同岁的哥哥说:“那妹妹为什么吃啊?”大伯说:“妹妹小啊,并且是女孩,女孩子就是要让人疼的,你们以后谁要是欺负了妹妹,看我不打烂他的屁股。”哥哥们冲妈妈做鬼脸,然后哄一下跑远了。妈妈说起来就一边流泪,一边歪着头,痴痴地看着远处。那时,男孩觉得妈妈的神情看上去那么像一个小女孩,真的是一个小女孩,需要人去呵护去体贴去爱,而不是自己的保护神。自从妈妈知道她大伯得了厉害的病后,男孩就很少看到妈妈笑。男孩很想一下子长大,像妈妈的大伯一样去爱妈妈。有一次男孩说:“妈,你别伤心,我会像你大伯一样爱你。”妈妈笑了一下,抚摸着他的头说:“傻孩子,这不一样的。在妈妈的心里,谁都无法替代他。谁都不能。”男孩愣了,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替代他。他甚至有些气愤。妈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叹得那么长,让男孩觉得它仿佛是一把锐利的钻子,从时间的这头一下子钻到了那头。妈妈说:“你不明白,在妈妈的童年一个苹果一只梨或是一块糖的重量。它们像一颗颗钻石,让妈妈的童年光彩夺目。你不知道,那时妈妈常常把一个苹果攥在手里看好半天,然后告诉我所有的伙伴,在她们羡慕的目光里,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公主。真的,像个公主。”妈妈说着抬头又看着很远的地方,然后摇摇头。

想到这些,男孩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同于啪带来的感受。他的心缩了起来。但愿妈妈的大伯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妈妈就会开心就会高兴,就还会像一个公主一样快乐。

又一场考试开始了。男孩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试卷。其实题目很简单,但他就是不想做。他只想这么趴着,在心里静静地想妈妈,想妈妈的童年。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的心就会变得很柔软很恬静,像一朵飘在空中的云或是一朵正开在阳光里的花。

好在是最后一场。男孩觉得时间反倒很快。收卷了,看着自己的空白卷子,男孩的心里觉得有一丝异样的喜悦。老师一定很吃惊,自己这一场怎么得了零分。那么自己一定会给班里拉分,给班里拉了分,也就等于给学校拉了分。管它呢。拉得越多越好。反正自己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上学了!其实男孩不知道,这样的考试根本和学校排名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男孩的心轻松了一些。他收拾好书包,朝自己的班级走去。等把自己放在教室后边的书整理好,就和这个学校说拜拜了。

回到教室里,同学们嚷得似乎天都要塌了。很快,班主任来了,他使劲敲了一下办公桌,霎时鸦雀无声。他很威严地扫视了一下全班说:“都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考得怎么样。别在那里乱蹦。到时候试卷发下来,我才找你们算账呢。”

一提成绩,哗地倒了一大片。很多同学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似乎连喘气的劲儿都没有了。老师说:“想好了拿出课本来看看,到了时间才能放学呢。”“哇,还有40分钟呢。苍天啊!”老师一出去,男孩身后的一个同学就喊了起来。同桌刘权把屁股的五分之一搭在凳子上,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正在和前面的一个同学说着什么,声音很小。男孩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但没有人笑。老师的秋后算账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瞬间就套在了很多同学的头上。

男孩想,算吧,你就使劲算吧。反正你不可能去我家找我算账。男孩又趴在了桌子上,静静地想一放学要是看到妈妈在家该多好啊。不知她回来了没有。妈妈小时候真是幸福,拥有一个苹果就是公主了。而现在,自己每天想吃多少苹果就吃多少,却没有幸福的滋味,真的,苹果就是苹果,里面没有幸福的味道。这样想着,男孩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忽然,门外有人喊:“王子海,你的书。”

男孩听到声音,抬起了头。看到好多同学都注视着自己,他走了出去。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小学同学,王朝阳,他在五班,学习一般般,但人很老实。他说:“你的书,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捡到的,我看有你的名字,就给你送来了。”

男孩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接了过去。是一本历史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它弄丢了。其实,丢了就丢了吧,已经无所谓了,他想。他拿了书,就往屋里走。但就在这时,一张大信纸从书里飘了出来。男孩疑惑地捡了起来。上面写满了字。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了起来。

我是你后面的同学,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个故事,希望这个真实的故事能帮到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想最后这一场你可能没有做题,我看了你几次,都没有看到你写字。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上学,喜欢学校,喜欢我们的每一天。

我哥哥曾是这个学校的一名初三学生,一天上晚自习课,他和一个男生在走廊里站着,后来,哥哥看到有人扔的汽水袋,就用脚使劲踩,一踩,袋子就破了,发出很响的声音。哥哥高兴极了,哥哥说听起来就像是在放一个小鞭炮,凭空让他感觉到了年的喜庆。他在踩第五个的时候,校长刚好路过。校长说,一个初三学生,不在教室里好好学习,还干这样不可思议的事。于是,啪一个耳光,响在了哥哥的脸上。哥哥觉得课下玩玩怎么了,很不服气,于是撇了撇嘴。啪,哥哥的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光。后来,哥哥被班主任找去了。班主任很生气,觉得哥哥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就踢了哥哥两脚。

我记得很清楚。哥哥那天晚上很晚才回到家。回到家就去了自己的屋子,妈妈问什么也不说。那天晚上,妈妈一夜没有睡觉,她起来去哥哥的窗外站了好几次。每一次回来她都叹着气躺下,然后不一会儿又起来。后来我困得不行了,就睡着了。

第二天,哥哥没有去学校。第三天哥哥也没有去学校。

记得那两天天一直阴着,云压得很低。风使劲吹着,很冷。有的人家都点上炉子了。

后来哥哥对妈妈说,我要去打工。我不上了,谁劝也没用。这是我的决定。

妈妈愣了,他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妈妈愣了大概一顿饭工夫,然后妈妈说,我同意,但你要明白,你这样的决定可能会毁了你自己。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回来。就这样,哥哥走了。哥哥走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雨。地上沾满了干枯的落叶,它们在雨水中破碎,在风雨中旋转,没有方向。雨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落下来,打在门前冰冷的石板上,雨线不直,像一个刚刚会拿笔的孩子画的直线图。妈妈盯着灰暗的天空,面无表情。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直到哥哥上了车,她也没有说什么。我和妈妈回来的时候,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一个劲儿地打哆嗦。妈妈也抖得厉害,她的脸颊成了紫黑色。她给我系扣子,系了好多次都没有扣上,后来还是我自己扣上的。

现在,哥哥能很平静地对我说他当初为什么不上学的事了。他说他很后悔,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几个巴掌算得了什么呢?男子汉就要能屈能伸。但他的学业却因为那几个巴掌结束了。他说巴掌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情,但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说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他一定会留在学校里,考高中,然后考大学。但现在,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昔日他的同学出入大学校门,而他还是一个打工者。不过他现在正在自学,学他喜欢的东西。他说成功的路有千万条,他错过了一条,但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不知道这个故事会不会改变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不要步我哥哥的后尘。

喜欢学校吧,只要你继续学下去,你就有可能当上我们国家的教育部长,到时候你把他的校长职务给撤了。什么校长啊,就知道打人。

没有姓名。

男孩被荆棘刺过之后麻木的平静被打破了。他激动起来。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些句子他都能背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看到最后这几句话,男孩差一点笑了起来。对了,王朝阳说是一个女生捡到的,会不会是她呢?男孩激动得心里像是忽然驶来了一艘大船,满载着神秘和猜测,颠簸着。

放学铃响了,男孩背起书包走了出去。一个小时前的想法和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他甚至想起早晨来的时候,他的死党王志一说考完月考,他们一起去爬山。

男孩背着书包,心平气和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他的肩膀被搂住了。回头一看,正是王志一。王志一从来都是考得一塌糊涂,他喜欢玩游戏,并且升级很快,说起游戏他兴高采烈,可只要一谈学习,他就想睡觉。他似乎还没从考试时迷迷糊糊的氛围中走出来,脸颊红红的,喝了酒一样。他说:“嘿,考得怎么样?”

男孩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怎么样。”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白卷。老师会怎么收拾他呢?不安像雨后春笋一样从土里顶了出来,然后噌噌几下蹿了好高一截。“哎,你知道吗?考试的时候,校长打人了,我们在那么远的地方都听到了——啪!真响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打了一个雷呢。我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到了校长笔直的背影。不知道是谁被修理了一下。”

男孩的脸刷一下红了,然后脚步有些乱。他忽然想远远地跑开,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一头钻进地里,再也不出来,让自己慢慢腐烂,变成野草。但那封信,那封给了他勇气的信还在他的书包里放着,带着他的体温,温暖着他一书包的冰冷和孤单。想到这里,男孩忽然镇定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王志一说:“我挨了校长的耳光,你听到的耳光是打在我脸上的。”

王志一愣了。他不认识男孩似的看了他好大一会儿,然后搂了他的肩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啊。我这样的挨了耳光那是理所当然,可你——别开玩笑了。你说从小学到现在,你哪一年不是老师的骄傲?”

男孩急了,他忽然就想骂人,“真的是我!骗你是孙子。”

王志一又愣了。他两眼发直,盯了男孩很久,然后像发现什么似的忽然跳了起来,“咳,哥们,你真行啊。够朋友。”

男孩愣了。他有些迟钝地说:“够朋友?我挨了揍够朋友?”

王志一笑了,“是啊。你想啊,从小到大我挨了老师多少耳光啊,可你挨过吗?没有,一次也没有。每次我挨过打,再和你在一起,我都觉得心里愧得慌。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和你在一起玷污了你。可这一次,我们平了。”“哎——王子海挨揍了。”王志一竟然喊了起来。

男孩的脸腾一下红了。

但周围的人对王志一的话没什么反应。阳光还是那么慢悠悠地涂画着一切,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国际要闻,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腾一下都飞走了。一只流浪的小猫在一棵树后忧郁地叫着,仿佛在说这个傍晚不是很妙,晚餐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男孩忽然就静了下来。他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自己把那个啪当成了一片海,一片自己无法逾越的海,在里面挣扎、翻腾、呛水、绝望……但在周围的人看来,那片能淹死他的海根本就不存在。即使他真的被淹死了,他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一丝惶惑和愧疚像小鸟一样飞上枝头,喳喳地叫个不停。

王志一看着王子海说:“你真的够朋友了。”

男孩笑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笑了。他想说我的脸皮厚了,就像老师经常说的,比地球还厚呢。但看着王志一,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调侃的话说了会伤到王志一,于是他沉默了。看着王志一真诚的眼睛,愧疚像点燃的野草在无边无际地燃烧着。王志一的作业又没有写完,老师很生气。老师说你自己抽你的脸。王志一的脸红了。男孩就在前排,王志一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王志一用手捏着衣角,使劲揉搓着。老师说抽。王志一没有抬头,他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男孩趴在了桌子上。他的心怦怦跳着。很快,他听到一声很响的“啪。”男孩使劲翻着上眼皮,瞅了一眼王志一,他的脸上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放学后,男孩磨蹭着,他不想和王志一一起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只要和他一起走,那个“啪”就是抽在了自己脸上。他的心一下子挤满了很多说不清的思绪,像妈妈扔在抽屉角落里的毛线团,久了,就自己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不清。这件事就发生在三天前的下午,数学课。

王志一说:“子海,你心里还不舒服吗?如果那样,你就使劲踢你脚下的石子,不消十下,你的气就消了。”

男孩的心被噌噌上蹿的火苗烤得很热。他忽然很想大笑,对着王志一。但又怕吓着他。他踮起脚尖,使劲拍了拍王志一的头说:“你想什么呢,我那么娇气吗?不就是一巴掌吗,我至于吗?”“真的?”王志一很有些惊讶。

男孩看了王志一一眼,眼里挤满了感动和愧疚。真的,从小学起,王志一不知道挨过老师多少巴掌,但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去安慰他,帮助他,他的心里有没有那片海,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男孩想从明天起,帮助他做作业,哪怕他笨得数脚趾头,也不怕。“怎么了?”王志一说,“我们说好了去爬山的,不许反悔啊。”

男孩说:“那当然。”

王志一搂了比他矮一头的男孩,哼着歌走。男孩靠在他身上,第一次觉得这个常常比他的考分少上近百的大个男孩竟是如此高大和厚实。他们在拐角处分手,男孩看到一只黑狗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什么,样子很可爱。

回到家,门竟然开着。院子里静悄悄的,那棵谢了果的石榴树叶子黄了,洋溢着满树的温馨和恬静。推开门,妈妈在沙发上坐着。她的头低垂着,胳膊上戴了一块醒目的黑纱。“他死了。”她没有看男孩,好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男孩走了过去,悄悄地坐在妈妈的身边。他把头贴在妈妈的胳膊上,什么也没有说。妈妈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抚摸着男孩柔顺的头发。

妈妈开始小声抽泣。男孩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给妈妈倒杯水,但想了想,他坐着没动。好久,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妈妈,就像小时候妈妈抱着他那样。妈妈把头靠在他并不宽阔的肩上,慢慢平静了下来。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东面的山墙,电影一样变换着色彩。男孩的心里膨胀着激动和自豪。他真想对妈妈说:“妈,你别难过,有我呢。”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想,在这一刻,妈妈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真的长大了。(选自《少年文艺》2011年第10期)

跟小咬在一起的七天

文/常新港

小咬是只飞虫,因为它太小了,所以人们认为没有必要给它起名字,统统俗称为小咬。它生活在我房间的某一个角落。我的房间对它来说,就像是我面对着地球和半个天空。它跟我最接近的距离是在我的鼻梁上停留了三四秒钟,然后起飞,在我的眼前飞了两个来回,消失了。这是我第一天跟小咬相识。

消失了也就遗忘了,就连地球上的一条奔流的河干涸了,一片草地化为沙漠,都会被人们遗忘的,何况一只没名没姓的小咬呢!

第二天,它又一次出现,就像是在每天做飞翔训练。我第一次用目光跟踪它——它的确太小了,像是一只蚊子的孩子,我都看不清它振动的翅膀。

这时,我才想起来,它只是在夜里出现在我学习时的台灯下。它也需要光吗?看来,小咬也会孤独,它也怕黑夜!“儿子,你在干什么?冲着天棚发什么呆啊?”妈妈的脸从我房间的门缝里伸进来。

我不喜欢妈妈的这种做法——为了监督我学习,常常把我的门偷偷开一道缝,被我发现时,她会给自己的做法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你想喝点什么?吃水果吗?我担心你的眼睛离作业本太近了……”

我通常会生硬地说:“我什么都不要,把我的门关上!”

妈妈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我没听清,其实,她自己也不想说清楚。当我再回头找那只小咬时,它又消失了。我觉得是妈妈的突然出现惊扰了它。

那个安静的夜晚,它没有出现。

……

在一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文《大理想》。当时,我看见这个题目时,还在心里问语文老师,写理想就写理想,为什么还是大理想?我写的是海底的一株水草看见了从身边经过的大鱼们,这株海草感觉很幸福。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深情地问我:“佳声啊,你为什么没想过要当一条大鱼呢?如果你是大鱼,畅游海底,要远比那根不动的水草的一生更加完美啊。”“我喜欢水草……”我说,我真的喜欢水草不喜欢大鱼。

后来语文老师的话让我很生气:“因为你不敢有大的理想,所以,我不能给你更高的分!”

我轻声嘀咕道:“当大鱼是老师的理想……”“佳声说什么?”老师问道。

我没回答,但我的女同桌肖晶连忙回答道:“佳声说‘当大鱼是老师的理想’……”

我看了一眼老师,她正用带着愤怒的眼神瞪我。她肯定认定我将来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了。

……

整整一白天的时间,我的大脑都在想那只小咬。傍晚放学回来,我先把房间里的台灯打开了。有了灯光,那只小咬就会来约会了吧?“儿子,把台灯关了,先吃晚饭吧。”妈妈说。

我离开房间去吃饭时,没有关台灯。我想告诉那只小咬,我已经来了。我饭吃到一半时,嘴里嚼着菜,又去推了一下自己房间的门,在台灯的光晕下,我还是没看见那只小咬。“你在看什么?灯怎么开着?”妈妈在我身后问。“随便看看。”

晚上,我做完了作业,那只小咬还没出现,我就等着。我不想让它失望,因为我睡了,台灯就会关掉,那只小咬就会一直待在黑夜里了。它没有遇到意外吧?

……

我家门前不远处是一座建了20年的体育场,站在我家六楼阳台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体育场内的一角。每次有足球比赛时,我就站在阳台上,等着比赛球员跑到我能看见的一角。

我还能看见在春天到来时,在体育场的顶檐上,立着一只黑猫。我不知道那只黑猫立在那个地方,是不是为了看站在六楼阳台上的我。

我从一年级的夏天,一直到三年级的夏天,都能看见那只猫。我和那只猫在对视中度过了烦躁的夏天。我断定它是一只野猫。到了现在,我已经是四年级学生了,门前的这座能容纳两万人的体育场突然被炸掉了。听说,市政府要在这里建一座能容纳八万人的现代化体育馆。

我眼前的这座城市,越建越大,楼也越盖越高、越盖越密,听说把房子都盖到郊区的水汊里了。人们用了很多的土,把水汊填平,然后在上面盖房子。

熟悉的体育场变成了废墟和灰尘。“原来的体育场好好的,为什么要炸掉?”我问妈妈。

妈妈没说话,她正在检查我的作业,是爸爸回答我的:“把小的炸了,建一个大的,当然是好事了!这是问题吗?”“但是……但是,黑猫怎么办?”那只黑猫失去了家,我也失去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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