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来了:奥尔加奶奶的白马王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2-05 14:4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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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苏珊·菲尔舍尔, 董芊羽, 邓康宁 (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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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来了:奥尔加奶奶的白马王子

米娅来了:奥尔加奶奶的白马王子试读:

教师界的奇迹

“补数学也太凶残了!”耶特躺在我那张蓝白条纹的毯子上,两腿朝天。就这句车轱辘话,她都说了一刻钟了。而且她根本没理由在这儿抱怨。五月刚过了头几天——多欢喜的月份!鸟儿叽叽喳喳,花骨朵儿冒头,春天的感觉让人心痒痒!区区补课,又何足挂齿呢?“是不是这样,米娅,是不是?”耶特很坚持,还拿大脚趾点我。“别胡扯了!”我反驳道,“比补数学糟糕的事多了去了。”“你倒说说看?”“战争、自然灾害,以及块头结实还拿脚踢我的朋友。”

这下耶特终于被我惹火了。谢天谢地,她把腿给放了下来,一头梦幻的金发甩到后面,一个劲儿地生闷气。我的屁股都快坐麻了。要说生闷气,耶特可很有一套。她生闷气的时间之长,水平之高,差不多能和她“到处诉苦”以及“什么都知道得多一点”的本事相提并论。

克兰菲德先生说他三点出头过来——我们新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家庭教师。原因是上次的数学考试,我和耶特都考砸了。上上次其实我们也考砸了,上上上次的成绩也不咋地——这让我很不爽,因为我本来算个好学生,可一遇上我们的数学老师,那个“鼻涕虫”,我的大脑就动不动彻底死机,严重到有时候我能连我姓什么都给忘了。

回到那位先生,他是出租车司机,同时又是酒保和家庭教师。这么个组合挺疯狂的,但据奥尔加奶奶说他很讨人喜欢。奶奶又是听她的一个闺蜜说的,那个人腿脚不方便,就请克兰菲德先生给自己当司机。克兰菲德先生住在城郊工业区的一个车间顶楼,所以爸妈觉得让他来我们家上课比较好。

三点十五,门铃终于响了。耶特一下子跳到床上挨着我坐好,把我抓得紧紧的,好像我们马上要落入克兰菲德先生的血盆大口中似的。

耶特还在哭天抢地:“凭什么我们就要补课,阿林娜和莱奥妮就不用?”“也许是因为她们碰巧比我们考得好吧?”我懒洋洋地回答。

耶特点头,好像她是头回听说似的。接着门就开了,爸爸带着我们的老师进了房间。这位克兰菲德先生比我爸年纪稍长,有着咖啡色的眼睛,罗马人式的鹰钩鼻,一绺小山羊胡子修剪得干净利落。但他身上的奇特之处还远不止于此。工装裤配夹克衫,看着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他和我爸简直是云泥之别,后者固执地用凉鞋搭格子衬衫来折磨我们,尤其是折磨我妈。)“米娅,耶特,”像被打开了开关似的,爸爸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克兰菲德先生。”“你们好!”他边嚼口香糖边打招呼。“你好!”我尖叫。“你好!”耶特吓得直喘气。

爸爸将门推开了一些。“你们有什么打算?我是说,你们打算让克兰菲德先生坐哪儿呢?”“呃。”我马上又闭了嘴。这下克兰菲德先生肯定觉得我很蠢。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想过怎么坐的问题。我看向旁边的耶特,没想到她正一门心思忙着擦眼镜。让他坐床上,夹在我们俩中间?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我们挨着他,坐书桌旁边?他坐我那张蓝色的摇椅,我们坐床上?也不是最佳选项。这样他没法看我们的练习本,我们也看不了他的书。

我爸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手一挥,把他的书房拨给我们。“你不用处理学校的事情吗?”以防万一,我多问了一句。到时候那些可怜的学生拿不到改好的作业可别怪我。我爸是个老师,就在我们学校教德语和历史。“我要啊。但我在厨房里也能改作业。没事儿。”

就这么着,我们马上在我爸那张老旧的堆满了教材、文件还有学生作业的书桌旁坐定,忍受新老师教的名为数学的鬼玩意儿。

奥尔加奶奶说得对,克兰菲德先生真的很好。他上课会耐心地解释,开开小玩笑,总有不少花头,尽管我自己也不确定我懂了没有,他讲的那些数学到底是什么。

6里面藏着2这个质因数……这个乘法式子必须先写成它的倒数再来做……

其实是总和……用分配律……12乘21是……

他的声音听着像是从话筒里传过来的。其实就算他随便给我们报号码簿上的数字,也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四点刚过,他看了一眼表,说:“在我们结束前,我想请你们做三道题。你们有五分钟时间。”

他推过来两张纸条,先是给我,再给耶特,上面写着一堆可怕到不行的分数。我的心脏一下开足马力,怦怦乱跳个不停,好像真的在做课堂测验一样。我偷偷往耶特那儿看,但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我的朋友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大哭大叫了。“你们不打算开始吗?”克兰菲德先生鼓励我们,一边挠了挠他漂亮的罗马式鹰钩鼻。“当然,”耶特嘟哝道,“不过实话说吧……我不太清楚,怎么弄。”“那为什么不太清楚呢?”他掸掉夹克上的一根绒毛,“我可都跟你们仔细讲过了哪!”

天哪,要来了,一场狂风暴雨。早知道我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又何必这么费劲呢?不,他的时间太宝贵了,可别浪费在我们身上了。

我知道数学不是我的强项,我比较擅长法语和德语,并且我拥有世界上最美的蝴蝶收藏(现有七枚蝴蝶发夹,十二只布蝴蝶,三只玻璃蝴蝶)。说不定哪天我还能当个蝴蝶学者,但是我担心为此我需要非常好的毕业考成绩。毕竟我分数运算基础为零,不太有把握能考出好成绩。

不过眼下我只希望补课赶紧结束。耶特肩膀耸到跟耳朵一般高,像是怕克兰菲德先生责备。而克兰菲德先生只是清了清嗓子,动作相当细致,然后宣布:“好吧,是我讲得不清楚,可能讲得非常不清楚。也就是说,下回我们得把这些知识点再捋一遍。”他敲了下桌子表示强调。“所以我会跟你们爸爸妈妈说,我今天只拿一半的课时费。”

耶特和我刚用蚊子叫似的声音乖乖地回复完“谢谢”“好的”“下周见”,克兰菲德先生就已经站起来,匆匆离开了房间。“老天爷,这到底什么情况?”耶特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刚在城里东奔西跑了一通。“教师界的奇迹啊。”我赞叹道。“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耶特表示肯定。

在我的印象中,这还是我人生中破天荒头一遭,当我们又一次啥都没学会时,老师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而不是拎着我们学生开骂。

哪天我爸能不能也成为这么个奇迹呢?不晓得。下次我可得好好问问他。

完全无害?

爸妈请我们去一家比萨店吃晚饭,“我们”包括我、烦人的妹妹莱娜还有我帅气的哥哥卢卡斯,借的是他们俩结婚纪念日的由头。我们天天让他们心烦意乱,既然如此,我爸妈为什么不想过二人世界,浪漫地消磨这一夜,真搞不懂他们。可能他们离了我们也没意思,还有我们兄弟姐妹间的“小吵怡情”。卢卡斯本来提议坐到外面的庭院里吃,可妈妈觉得现在这时候还太冷不合适。“我们能点想吃的东西了吗?”等我们终于选定了靠窗的一张桌子之后,莱娜尖声尖气地问道。为了方便过一遍菜单,她几乎是以秒速在舔食指。“当然啰。”爸爸回答。这次庆祝纪念日,他总算把平常的环保面料服饰放进柜子里,换成白衬衫(熨过的!)配牛仔裤。另外他还穿了货真价实的皮鞋,这样就不会有破了洞的袜子探头探脑了。我都完全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帅的休闲鞋!

妈妈反正一直都是这个样,穿得整整齐齐,但今天她穿了一身玫瑰花连衣裙,还把头发梳起来,显得格外光彩照人,像旧时代的影星。“赞!”莱娜尖叫道,“那我要一个蔬菜比萨,一个萨拉米香肠比萨,一个金枪鱼比萨,配一升可乐加两个意大利面冰激凌。”

对她这种孩子气的心血来潮,爸妈可一点都没心思管了。我妹妹肯定吃不了三个比萨;她连一个比萨都从来没吃完过。我觉得她是想在爸妈面前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眼下她没有好分数可以拿来吹嘘,所以变本加厉地开始喋喋不休胡说八道。“我们去问问服务员,看烤比萨的师傅能不能给你做一个蔬菜、香肠、金枪鱼三合一比萨,”爸爸耐心地劝解,“至于冰激凌——再看吧。”“我早就知道了,我想要什么就是不能点!”莱娜一边发牢骚,一边委屈巴巴地用大拇指指甲去磨自己餐巾上的图案,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你们结婚到现在到底有几年啦?”我们点完以后(包括破例给莱娜做的那份),卢卡斯好奇地发问。“十一年了。”妈妈骄傲地笑道。

我飞快地核算了一遍。这种事情我的“鼻涕虫知识”还是够用的。“那卢卡斯不就是私生子了吗?”我一针见血地指出。

如果我不偶尔展现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我们家就可能干脆把我忽略掉。我有一个哥哥,他那天杀的长睫毛和天杀的绿眼睛胜过任何一个美男子,又有一个小妹,她的聪明才智堪比爱因斯坦,我毫无存在感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很遗憾,我就是个普通人。相貌普通,天资平平,连日记里写的玩意儿也只是“中等水平的搞笑”。唯一有趣的地方大概还要数我的大批蝴蝶收藏。“你说得很对,米娅,”爸爸表示肯定。

这下卢卡斯露出一副深受侮辱的模样,表情非常难看。他想知道,为什么当他在妈妈的肚子里日渐长大时,妈妈还没有和爸爸结婚。“我们干吗非得这么做呢?”爸爸搔着他的胡子说,“反正我们深爱着彼此。”“可既然已经爱得要死,又有什么理由不结婚!”卢卡斯坚持己见。“你更希望这样?”妈妈问道,一边抿了口矿泉水。

卢卡斯眼睛噼里啪啦眨巴了半天,又把餐具搞得叮里咣啷响,才小声回答:“嗯。我觉着是。”

说实话我不懂我哥有什么好在意的。照我看,父母晚点儿结婚怎么了,比这更惨的事又不是没有。而且就算他们一直不结婚,也不见得比现在更“杯具”啊。

妈妈按了按卢卡斯的胳膊,好像要给他迟来的道歉似的。“重要的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在一起。”

妈妈这点讲得有理。我们班上就有些男生女生,父母早早离异,而耶特的爸妈那边,情况看起来也不乐观。除了在阿尔托纳的药店那边,当着顾客的面总要有所顾忌,其他时候他俩就会闹得天翻地覆。“这次请你们吃比萨,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原因。”妈妈突然说道,附带一个紧绷绷的微笑。“啊,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卢卡斯哼哼唧唧的,“棒哦!”“这是原因之一。但是我们还有点儿事情想跟你们说。”“喔,到底怎么了?”我追问道,一边感觉背上蹿起了鸡皮疙瘩,“是不好的事?”“不,恰恰相反。”爸爸搔胡子的力道变重了,这就表示他们两个要宣布的事情不可能完全无害。希望不是要搬家!叫我从现在的房子里搬出去,我已经很不乐意了,但要我彻底搬出汉堡,那可还要痛苦得多,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没了耶特、莱奥妮和阿琳娜这些朋友,生活会是个什么样。一个个扯淡的下午,一次次唇枪舌剑,和耶特一起上芭蕾课——所有的这一切,都会让我想得发疯。我甚至可能离不开“鼻涕虫”数学老师呢。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们,可就在我妈打算开腔的时候,服务员迈步过来,车轮大的比萨盘子稳稳地停在他的小臂上。与此同时,爸爸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接通电话,对着手机那头嘟噜了几个“嗯”,然后挂了,向我们解释道:“是我妈。她碰巧在附近,想来打个招呼。”“真的假的?”妈妈惊讶地问,“我还以为奥尔加想穿得漂漂亮亮的和朋友们出去呢。”

爸爸耸了耸肩:“谁知道。好像出了点儿意外。”

倒霉的奶奶。和闺蜜们碰头可是她的头等大事。一下子被三个人放鸽子肯定很难过。

莱娜已经在她那份比萨上贪婪地大切特切起来,嘴上还催促道:“你们现在到底要说啥?快讲快讲!”“等会儿,亲爱的。现在先吃饭,”妈妈做了决定,“多吃点儿。”

莱娜噘起嘴巴,不过我也觉得吃饭没什么意思,就像黑桃7必须等着最后揭晓一样。我偷偷在桌子底下碰碰卢卡斯,结果他忙着大口嚼比萨,简直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分毫。

这下我也只能拿起刀叉。我一边在自个儿的比萨正中间切出小方块,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可能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是爸妈处不下去了,就跟他们一直声称的那样?……或者爸爸被学校开除了?……还是说妈妈开的足疗店要关门了?我顿时没了胃口,把刀叉放下了。“米娅,你不会是已经吃饱了吧?”妈妈关心地问我。

我正要回嘴说,这么没完没了地吊胃口我早就受够了,奥尔加奶奶突然冲进了店里。和平常一样,她穿着粉色和橙色相间的衣服,肩上斜挎着当手袋用的邮差包。“哦,亲爱的!”她亲热地喊道,并给了我爸妈一个特别热情的拥抱,让他俩都快出溜到椅子下面去了,“在此我要献上最最真心的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祝你们过得快快乐乐,尽享每分每秒!祝你们儿女绕膝,子孙满堂!”她差不多要笑疯了。“嗯……比萨!多好吃啊,我也想要!”

妈妈把菜单递给她,服务员之前忘拿走了。“奥尔加,你的约会究竟出什么事了?”她问。“吹了呗。”奶奶轻描淡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可谁都能看出来她有多受打击。这一点上我不能更理解她了。我也一样,痛恨被人放鸽子。有一次耶特让我在池塘边白站了整一个钟头,这事她都干得出,既没告诉我她不来了,也没事后给我赔不是。没别的原因,就是碰上我们芭蕾课一个姑娘打电话过来,把她拖住了。她就这么把我给忘了。很伤人啊。

奶奶点了个大蒜、沙丁鱼和橄榄(真恶心)都特别多的比萨,然后笑着问道:“所以?有什么事啊?”“能有什么事啊?”爸爸回应,“我们比萨吃得香着呢,这还不够吗?”“卢卡斯是私生子。我爸妈正要跟我们说要紧事,”莱娜大声嚷嚷,“他们一直神秘兮兮的。”“是吗?”奶奶惊讶地瞪大眼睛,“有意思。”“我们得先吃完饭。”莱娜接着说。“为什么呀?”奶奶打量着我的“二老”,仿佛觉得他们脑子不正常了,“难不成我们还活在1851年,吃饭的时候都不许讲话?”“当然不是,但……”妈妈没有讲下去,而是将一根奶酪丝像口香糖一样拉长再绕到叉子上,这才接着说道,“就是这件事吧,它说来话长。”“安德烈娅,这是什么话,”爸爸说,“归根结底,一切其实很简单。简单得不得了。”“好了,孩子们,到底怎么一回事?”奶奶追问道,一边闪电般地顺走了爸爸那份比萨上的一颗橄榄。

妈妈碰了碰爸爸,说:“你跟他们说吧!”“不,你说。这主要是你的事。”“我的事?”妈妈火了,“咳,你可不就这德行!”“好了别吵了!”奶奶赶忙说道。“好好。”妈妈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服务员偏偏又出来搅局,给奶奶上比萨。于是妈妈马上又闭嘴了。

这出戏还要演多久啊?我不停地将蝴蝶发卡摁开又关上,纯粹出于愤怒。但这也丝毫不能让我冷静下来。“我们一定要等到奶奶吃完吗?”等到服务员走了,莱娜问道,同时和我一样,把叉子搁在了盘子上。“不,不用了。”妈妈回答。她用手抹平那条玫瑰花裙裙摆的褶皱,说:“我们想跟你们说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要……我要……你们要有一个……”“妈!”卢卡斯抱怨道,“你们怎么啦?你又怎么啦?我们要有啥?”“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妈最终扔下了这颗炸弹,“我怀孕啦!”

所有人瞪着她,好像爆炸的不仅是颗炸弹,而且是一整个太阳系。我只能听到耳朵里血液冲刷的响声,它听上去那么危险。“那个,你们觉得怎么样?”仿佛永无止境的数秒沉默过后,妈妈发问了。奶奶张口结舌,卢卡斯口水都掉下来了,脸白得跟乳酪似的,莱娜脸红得像脓包一样,而我呢,大概看着像个外星人,刚被从半人马座的南门二星扑通一声扔到这家比萨店里的那种。“你们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爸爸好心地打破了寂静。“这个嘛……好吧,”奶奶结结巴巴,“老实说我很惊讶,这是想好了要的?我的意思是……”

妈妈的眉间耸起了一道深深的皱纹,奶奶一看到就不说话了。只有莱娜喜笑颜开:“宝宝!多可爱!我们要有一个小宝宝啦!”“对啊,小宝宝!”妈妈鹦鹉学舌。“一个很小的宝宝!”爸爸补充道,好像这世上还有成年人那么大的宝宝一样。

喔,一个宝宝。“妈咪,我就有一点不明白,”莱娜大声说出了心中所想,“你当真能把孩子生下来吗?”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妈妈的微笑是那样勉强,像是嘴里含了片柠檬似的。“这得看到时候了,是吧?”她转向卢卡斯,“你呢?你怎么说?”“这个嘛,为什么不呢。如果你们对换尿布、孩子大晚上突然吵吵这些事还没有厌烦的话,就请便吧。”他从我的盘子里抓走了剩下的比萨,“但我希望生的是个弟弟。再来个妹妹我可不干了。”

谢了,卢卡斯!我是这么爱你……

爸爸只是笑笑,然后解释说,他也希望是个男孩,仅仅是公平起见。“那你呢,米娅?”妈妈又问了。“生男生女我都无所谓。”我大着舌头回答,跟喝醉酒了一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知道这件事你到底怎么看!就是总得表个态。”

妈妈审视地打量着我,可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宝宝……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看,又要“到底”又要“总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感受都跑去街角买小面包了。“你不高兴,是不是?”妈妈的失望写在脸上。“哪有,我当然高兴了。”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不是这么想。我什么都算到了:搬到上海——有人在追我妈,想插足我们家——我爸搞了个发明,成了百万富翁,要跑到太平洋那边去……唯独没算到,我妈还能怀上了!我要是够诚实,就该像莱娜一样指出来,在我爸妈这个年纪生孩子根本行不通。

莱娜吸着可乐问宝宝要睡哪。我也特想知道,毕竟现在已经是我们俩分一间屋子了,要是我妈再把那个吵吵闹闹的小家伙丢到我的摇椅里或者我那条蓝白道的地毯上,我和耶特、阿林娜还有莱奥妮下午的扯淡时间就泡汤了,这简直没法想象。“一开始小家伙先跟我们住一屋,”妈妈说,“但我们离这事儿还早着呢。我才怀孕三个月呢!”“以后就要分我那间屋子,没跑了,”卢卡斯唉声叹气,“就像米娅和莱娜一样。”“说不定我们能弄到一套大点儿的房子,”爸爸暗示我们,“这会儿我们先把问题放一放,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他举杯以示庆贺。妈妈、奶奶、卢卡斯和莱娜都跟着举起杯子,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也照做,跟他们碰杯。为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干杯!为小宝贝干杯!为我们要变成六口之家,为我们的屋子里很有可能将会充斥着尿布的糟糕气味,干杯!

奥尔加奶奶把她那份比萨吃得一干二净,卢卡斯贪婪地消灭了所有盘子里剩的东西,我们终于来到了饭后甜点环节。尽管我的胃已经塞得满当当,但一场宴会如果没有冰激凌作为完美的收尾,就不能算是尽兴。我们所有人当中,奶奶点了最大一份,不过她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她最喜欢的运动是肚皮舞,跳舞的时候总少不了“摇摆”“颤动”。在她说“颤动”这个词的时候,一位年长的先生正好经过我们这张桌子,还向她眨巴眼睛。奶奶不高兴地笑回去。“真搞不懂了!他刚刚那眼神就是在吃我豆腐!”那人前脚刚出门,奶奶就爆发了。

卢卡斯哧哧地笑,好像被莱娜传染了一样。本来一般是莱娜喋喋不休说笑个没完的。“你生的哪门子气呀?”爸爸说,“你在异性那儿还有机会,这不是很好吗?”

这回我可忍不住咯咯笑了。不是因为奶奶,而是因为我爸瞎说的时候用词还这么老套。“我倒也觉得这事儿值得高兴,”妈妈再次举起了酒杯,“让我们为我拥有这样一位魅力四射的婆婆干杯!”

酒杯相碰,叮咚作响,妈妈接着说:“觉得怎么样,奥尔加?你就没有兴趣坠入爱河吗?”“我?见鬼去吧!”奶奶发出刺耳的笑声,“男的只能把人气死。”“哦,那可谢谢您了,”爸爸说,“这话我可爱听。”

奶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然是例外啦,甜心。”

这话我也想对奶奶讲。虽然我爸的衣品简直惨不忍睹,但他确实是我能想象出的最棒的男人。“有时候你的朋友也会惹你不高兴的,”妈妈插嘴道,“比如今天这样。把你丢下不管了。”“啊,那你就相信,最好的办法是找个男人?”奶奶的额头上已是皱纹密布。“说不定呢?我不知道,试试呗!”“就算这真能成……”奶奶的额头舒展开来,“我这把年纪也没多少选择了。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会随便找个长着肉疙瘩耳朵里冒白毛的胆小鬼?”“所以刚才那位怎么样啊?”爸爸故意捉弄奶奶,“他看着可壮实得很。”

奶奶一口回绝:“太老了!”

我又忍不住笑了。我敢打赌,那个人就跟我奶奶一般大,一天都不比她老。

后来我们带着被比萨和冰激凌撑满的胃出发时,我突然想到可以偷看妈妈的肚皮。一想到可能已经有迹可循,我简直心痒难耐。一个圆弧?或者一只小脚丫,正从里面踢肚皮?可不管我怎么盯呀瞅呀,妈妈的肚子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是平板一张,但也肯定不是有了宝宝的那种球状。更像是被比萨撑圆了,我还有家里其他人就是这样。

亲爱的日记:

我的肚子里装了半张比萨、一整个蛋筒冰激凌,它们勒得我刺痛刺痛的。但在我脑子里还要可怕得多:

警报警报!——混乱即将来袭

我妈她……她……她……怀孕了!(如果你们在性教育课方面不够与时俱进的话)换句话说,她要有宝宝,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目前为止一切都好。我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我该欢呼,还是哀号?还是我干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管怎么说,地球还是绕着太阳转,月亮还是绕着地球转啊?

现在我可实在是被问倒了。得先让我适应适应,理理头绪。顺便把这个大新闻和比萨还有冰激凌一起消化消化。

晚安。亲爱的日记,祝好梦!也向波点封面问好!

铁石心肠的米娅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我特别兴奋,就像早餐灌了40杯咖啡一样。但那其实只是一杯可可而已。真要命,我们第一节课就是德语默写。拼写这事我本来得心应手,可这会儿——救命啊!——字母们正在纸上群魔乱舞。我试图偷看我同桌,学霸克里斯蒂,可她今天偏偏披头散发,头发像帘幕一样盖在她的默写纸上。倒霉透了。

就算我和克里斯蒂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也给我讲过我不懂的单词。作为回报,我会偶尔把我美味的芝士番茄面包分给她一点。妈妈经常给莱娜、卢卡斯和我装太多口粮,也许是怕我们饿死。而在可怜的克里斯蒂那里,情况完全两样。她家给她带的塑料袋里装得都是东拼西凑来的点心,看着就很难吃,实际味道也是如此。

但命运成心跟我过不去。克里斯蒂全然沉浸于默写中,无暇顾及我投来的无助目光。我有一次转过身去求助耶特、阿林娜和莱奥妮,她们分散地坐在后两排,然而她们也和克里斯蒂一样在奋笔疾书。

小课间时,阿林娜把我拉到一边。“米娅,你脸色白得像纸!跟低血糖似的。”她得了糖尿病,有时候就会这样突如其来地发抖,必须赶紧摄入糖分。“不是低血糖!”我发牢骚说。“不是?那你是生了别的什么病?”这下耶特也来过问,一边扶了扶她的圆框眼镜。“是我妈……”我开口,但没有将真相一股脑儿倒出来,“唉,以后再跟你们说。”

莱奥妮揽住我的腰。“为什么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不合适!”我边说边看了眼耶特闪闪发光的表。如果这块表正常在走,上课铃马上就响了。像“爹妈要有小宝宝了”这种让世界为之色变的话题,讨论起来不是两分钟就能搞定的。“你们今天下午有空吗?可以到我家碰头。”我提议说。就在这时我想到,这不是个好主意。家里我妹妹会蹿来蹿去,可能还有某怀孕人士,我大加议论的主人公。“要么还是在池塘边吧。”我立刻改变主意。“那不如去我家,”耶特说,她正拿她华丽的金发对着光,搜寻分叉的发梢,“不过你至少可以透露一下是关于什么吧。”“关于我妈。早说过了。”“她生病了?还是有人追她?”

上课铃响了。“耶特,别惹我。该你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我紧紧抿起嘴唇。这就表示我将从此只字不提。散了,结了,够了。

还好阿林娜和莱奥妮没再逼问下去,只有耶特还放不下,每次休息都要刨根问底。有一回我被她的好奇心搞得差点儿说溜了嘴,亏得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住了。如果我说了,她们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最后肯定是全班都知道了,而我成了世界第八奇迹一样的存在。我的同学们没有一个最近添了弟弟妹妹的。

第六节课的下课铃响了,我可以回家了。我松了口气。妈妈不在家。她在妇科医生那里约了检查,这对我来说来得正是时候。我对宝宝的期待之情一直以来总是有限。但卢卡斯和莱娜看着也不像是爱意爆棚到快活上天的样子。他们表现得更像是不在乎,只是各自埋头吃饭。当然也可能要怪被我爸煮糊了的意大利面。

我三两下写完作业,可就在我要去耶特家的当儿,奥尔加奶奶来敲门了。“奶奶好啊奶奶再见。”我客套完,正要从她旁边挤过去,可她跟海象似的杵在门口,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人特有的神情,我曾经看过她这样,“你还好吧,奶奶?”“唉,米娅,”她叹道,“这日子太难过了,比硬骨头还难啃啊。”“怎么了呢?”我吃了一惊,“发生什么啦?”“没事。”奶奶的微笑有些不那么正,“我就不能愁眉苦脸一下吗?”

当然可以,就是有些奇怪。因为她一直是兴高采烈的,这种末日当头的情绪我可没在她身上见过。“你看啊,”她说下去,“外头天气多好。到处是恋人们忘情相吻,享受五月风的气息……”她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唯独我孑然一身。”“哎,奶奶,”我安慰她,“你还有我们呢!而且卢卡斯、莱娜和我不也没和谁……谈恋爱嘛。”

奶奶笑了。“你真贴心,不过这对我没什么用。那么,出发吧。不要被一个老太婆的大呼小叫绊住。”

不幸的奶奶哟,我心想,一边冲出家门。某种程度上,对我来说,奶奶永远是奶奶——没有了早已逝去的爷爷,但也没有别的男人陪伴。我一直觉得,男人对于她这样的奶奶来说完全没必要。

虽然到耶特那儿只要十分钟,但她家在顶楼,要爬上五层才能到。真不知道耶特怎么做到每天都爬不腻的。

我连滚带爬进她房间的时候都快发心脏病了。莱奥妮和阿林娜已经到了,在红色的垫子山里彼此依偎。耶特的房间就是一片红:地毯,窗帘,可以充气的塑料沙发椅,甚至垫子;只有床罩是方格纹。好像这还不够似的,到处都是的红色软垫还做成了心形。弄得跟耶特在热恋一样。(可能还真是,跟我天杀的帅气的哥哥。)

我的体操鞋尖还没迈进她的红色王国,莱奥妮和阿林娜就跟挨了电击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快说!”莱奥妮激动地大喊,甚至允许阿林娜摸她裤腰上方的小游泳圈。她今天穿了那条五月份穿的白色裤子,然而它从去年开始就显得有点儿紧了。“能先让我进来吗?”我活力十足地把自己扔到耶特床上,压得它发出了危险的吱嘎声。同时我眼睛瞟向床头柜上的蛋糕碟子。但耶特赶在我拿到前把它抢走了,说:“不给。先说,再吃。”她还把碟子凑到我鼻子下晃,“太好吃了!巧克力片……可可粉……嗯!啧啧啧!”“好吧,”我马上把这个大秘密给捅了出来,“我妈怀孕了。”“啥?”耶特像是耳朵出了毛病。“不好意思?”阿林娜语气僵硬,莱奥妮则哑着嗓子让我“再说一遍”。“我——妈——有——宝——宝——啦!”“宝宝。”耶特重复道,嘴唇都在发抖。“是,就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加一个身子的小东西。”

数秒死寂。耶特扶正眼镜,阿林娜抠地毯里的蛋糕碎屑,莱奥妮噘嘴作沉思状,外面有飞机升空。然后阿林娜举起手臂欢呼:“宝宝!酷!赞!不可思议!天哪!太可爱了!”“你真这么想?”谨慎起见,我要向她确认。阿林娜听着实在不像是头脑清醒。“那还用说!”“你不觉得吗?”莱奥妮问,她的嘴边也浮现出快活的微笑。“怎么讲,还好吧,”我喃喃道,“你呢,耶特?你怎么看?”“要是我也会觉得很棒啊,”她垂下目光,一下子显得挺难过,“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也不是个事儿。特别是父母还吵个没完。”

天可怜见!为什么生活这样不公?耶特和阿林娜根本没有兄弟姐妹,莱奥妮只有一个哥哥,还不是亲生的,而我却被这么多烦人精缠着不放,搞得我盼星星盼月亮地想把他们送出去一个。话虽如此,我本来还是应该高兴的。很简单,因为这样才正常。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的心里还是一片空空荡荡冰冰凉,像是报废了的冰箱一般。

也许是出于同情,我说也许,耶特兑现了诺言,把蛋糕碟子端给我。“给,好好吃,然后告诉我们干吗摆出这么一副苦瓜脸。”“我摆苦瓜脸?”我食欲全无地咬了一口蛋糕。“比这还糟。一张百分百的世界末日脸,”阿林娜说,“好像家里添了口人是惩罚一样。”

就连莱奥妮,明明不是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也认为:“要是我是你,就想拥抱全世界啦!”“唔……”我把一团黏糊糊的蛋糕送进嘴里,结果被噎住了。怎么一切都乱了套了?听说有个小宝宝要从肚子上的洞里爬出来,我的闺蜜们美得不行,只有我坐在这儿,像个冷酷无情的外星人。“这事儿我们还得好好探讨一下相关因素。”耶特想了想说。她飞速从书桌那儿拿了便签本和圆珠笔来。“这是要干吗?”我有点儿不安,“不是要审我吧?”“我们来列一个支持和反对原因的表格。”耶特解释说。她把纸面一分为二,左边写上“宝宝有什么好”,右边写上“宝宝有什么不好”。“行,开讲吧,蝴蝶小姐。”

她老是这么叫我,因为我的蝴蝶收藏和一堆蝴蝶发夹。平常我特别烦这个,但今天我无所谓了。我点点头,感觉如坠冰窟。可因为耶特只是好心想帮忙,我就配合她玩下去,憋出了几句:“宝宝们会打酸酸的小奶嗝,还会叫个不停——晚上也叫。而且他们的尿布根本臭不可闻。”

耶特把我的评价写在右边一栏。“宝宝身上还有什么你讨厌的地方吗?”她追问道。“有了宝宝,我们家就更挤了,”我毫不犹豫地说,“妈妈也几乎不会有时间分给我们了。”“哈!哈!”阿林娜的眼睛跟信号灯似的一闪一闪,“你担心自己被冷落。”“胡说八道!”我高声反驳回去,心里清楚阿林娜从来没有错得这么离谱过。“姑娘们,来点儿好的方面吧!”耶特喊,“宝宝们也有好的方面,是吧?”“是啊,他们很可爱!”阿林娜沉醉地抚摸着怀中的心形垫子,似乎把它当成了真的宝宝。她算是运气好,垫子可不会打嗝。“我要写下来吗?”耶特朝着我的方向问。“没错。”我说。“你也觉得宝宝们确实很可爱?我只会把你也同意的观点写下来。”

我点头。我当然也觉得他们挺可爱的,谁不是呢?但没人非得要在家里有一个啊。“还有吗?”耶特的视线越过镜框。

我耸肩。老实讲吧,要我说出实实在在的好话还是挺难的。宝宝就是……宝宝啊!我苦思冥想了一阵,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孩子们的叽里呱啦有时候还不错……他们没有牙,笑起来也很可爱……估计人们也可以像对小猫咪一样跟他们亲热。”

耶特激动得像是我刚发明了能够自动清洁的尿布一样,在纸上奋笔疾书。“别的呢,蝴蝶小姐?”

我摇头,一边伸手去够蛋糕。

阿林娜打了个响指。“我知道。看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肯定很棒。起初只会抓、笑、叫,突然有一天就会爬了……等他们开始走路,开始说话……”“好,我服。”耶特在加分项一边写下“观察成长的步伐”以后,我说道,“宝宝们真是无敌好,谁家要是没个宝宝,就是他自己的损失。”然而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真是倒霉。

我希望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可阿林娜这会儿已经停不下来了,她谈起了她表姐马亚的宝宝,说宝宝的口水弄湿饼干有多萌,小手啪嗒啪嗒地拍有多好玩……我不禁堵上耳朵扪心自问,为什么我要把这事儿告诉她们。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生下来就是铁石心肠,该死的冷酷无情,只在看到新的蝴蝶发夹时才开心。

五点半不到一点,当阿林娜、莱奥妮和我跌出耶特家门时,奥尔加奶奶像是被一群恶魔追着似的,从我们身边狂奔而过,似乎都没注意到我们。“奶奶!”我大喊,但她只是略微侧身,挥挥邮差包,就跑远了。“她这是怎么了?”阿林娜很惊讶,“她之前对我们一直很好啊。”“她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我说,“觉得孤单寂寞冷。”

我们像锡兵一样站成一排,看奶奶匆忙的身影消失在下一条支路上。“为啥呢?我以为她的生活一直很丰富多彩啊,肚皮舞啦,那些闺蜜啦……”阿林娜皱起眉头。“没错,但她们经常放她鸽子。”“可怜!”莱奥妮叹道。我们快步向前时,她呻吟着解开了白色牛仔的第一颗扣子。都是她刚刚干掉的那么多块蛋糕的错。“还是我们好,彼此之间不会老放对方鸽子。”“我妈觉着我奶奶找个男人比找她那些闺蜜靠谱,所以她就该去发现第二春。”我边说边绕开一群狗。“第二春?”阿林娜哧哧地笑。“第二春?”莱奥妮鹦鹉学舌,表情扭曲。这才是莱奥妮啊。她这个人在这种问题上特害臊,什么事情只要和亲热、打啵儿沾边,她就觉得恶心。“可不是么,第二春,”我表示肯定,“但我不明白……昨天她还嫌男的惹人厌,今天她就跟我说,看见在春天到处都是的情侣们,她会羡慕嫉妒恨。”“可怜!”阿林娜叹道,“听起来她陷入了危机,陷得还很深啊!”

莱奥妮哼了一声。“我也会这样的,要是我非得谈恋爱的话。还是跟一个雄性生物。”“那你对雄性生物到底知道多少呢?”阿林娜扑哧一笑。“比你想得多!”

阿林娜和我于是偷笑。我们的这位朋友有一个继父,他还有一个儿子,但莱奥妮对男孩的了解还没有对蚯蚓的了解多呢。

我们在下个十字路口和莱奥妮告别,然后我和阿林娜走去公交站。因为她那趟七分钟以后才到,所以我就陪她打发一下等待的时间。“莱奥妮有时候实在很奇葩,你说是吧?”阿林娜说,“谁也不会对着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个吻犯恶心啊!”她的头跟遥控似的转来转去,一头红发随之在风中飘扬。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跟我奶奶差不多大的老太太和一个头发白了的老先生,正在专心致志地接吻。“好美啊!”阿林娜感叹道,眼睛闪闪发亮,“肯定是真爱了!”

我点头,突然萌生出一个愿望:希望奶奶也能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这样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孤单了。“米娅,你说,”阿林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给你奶奶……”“……找个男人?”我接过她的话。“我刚要说的就是这个!”阿林娜笑了,“你真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最好是个不折不扣的白马王子。”我补充道。“可我们该怎么做呢?”她认真地追问。“嗯……”我搜肠刮肚了一会儿,“我们得想出一个作战计划来。说不定耶特和莱奥妮也愿意一起?”

阿林娜熟练地踢着身边的小石子。自从学了足球,只要不是正儿八经用钉子钉好的门,她都要对着练几脚。“耶特绝对是跟我们站一边的,莱奥妮呢?你是不是忘了,她对打啵啊亲热啊诸如此类的都讨厌得不行?”“那我们就更要说服她了!”我看到阿林娜那趟公交已经拐弯过来了。“而且问题也不在于这些东西,而在于让奥尔加奶奶不再孤身一人。”阿林娜指出。“对。反正到时候亲嘴跟莱奥妮又没关系。还是留给奶奶到枝形吊灯的粉红灯光下面去做吧。”

我们嬉笑了一阵,直到阿林娜不得不上车。车子开走了,我还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栗子树嫩绿色的叶子在风中颤动,我感觉自己再也不是那个铁石心肠的米娅了。至少当我想象奶奶和一位英俊的白发男子坐在丝绒沙发上的时候,肚子里会变得暖洋洋的。不管他们是亲来亲去还是仅仅喝喝茶、对生活进行哲学思考,重要的是,奶奶又可以拥有真正的生活了。

又见克兰菲德先生

对于给奥尔加奶奶配个白马王子的主意,耶特表示大力支持。而且这件事如果五月不做,什么时候做呢?五月就是恋爱的黄金月份,不论你是十一岁的少年,还是步履蹒跚迈向八十大关的老人。“这事儿要是成了,”我们芭蕾课下课上了公交,耶特欢呼雀跃,“我们就要上天啦!还是光速!”“要莱奥妮说更像是一只脚踏进地狱了。”我叹了口气。

不出所料,当我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跟耶特和莱奥妮阐述了“白马王子大作战”计划以后,她的反应就很诡异,好像我们是变态,要赶紧送去心理医生那儿一样。“我们一定能想出法子说服她的。”耶特说。

我希望这不是说说而已,因为她看着像是如果莱奥妮不入伙,她反倒会偷着乐似的。她俩动不动就爱吵上几架,每次都成了我的心头刺。我一点儿不喜欢朋友之间吵架,而是希望我们四个能够和谐相处。“实在不行,我们就把她换成索菲娅或者学霸克里斯蒂吧。”“你疯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换人呢?把朋友换掉就更不行了!”“开个玩笑嘛。”耶特说,把她的金发甩过肩膀,结果立马招来坐在我们后排的男生的破口大骂,因为他被耶特的“金发飞毯”糊了一脸。耶特吓得道歉都快没声了,转头就跟我耳语:“他可不该这样。重要的是我的头发好着呢!”“那我也不要吃一嘴你的头发。”“我的头发全世界最好看!同样是吃一嘴头发,再找不出比我的更好的了。”

耶特差不多要笑死过去,我倒不觉得这有多好笑。今天下午克兰菲德先生又要来给我补习数学,这对我来说就像胃里滑进一块绿色的肥皂。如果我们今天又是纯听天书,搞得他除了周复一周直到我们的生命尽头都要把一模一样的那么点东西翻来覆去地讲之外别无他法,会怎样?那将是一场酷刑,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

不久之后,我们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跌跌撞撞到了家里,这时克兰菲德先生已经到了。他在厨房里,和我妈还有奶奶坐一起,往咖啡杯里加了三块方糖。“我的学生们总算来啦!”他高喊,满面笑容,好像看见我们高兴得不得了一样。换了我是他,看到学生们这副德行肯定要大哭一场。不过他大概就是经得起打击吧。

耶特和我从湿得彻底的鞋子里挣脱出来,奶奶和我们告别,上肚皮舞课去了,然后我们一边摸索着套上长筒袜,一边跟着老师走进爸爸的书房。那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也被带上了。可能是为了提神——要是我们又把他逼疯的话。“过得怎么样?”他问道,我们则像待在杆子上的鸡一样,不声不响地并排坐在爸爸那张凌乱的书桌边。他坐在我们中间,因为空间有限,而将咖啡杯压在爸爸的日程表上。“就那样,”耶特小声说道,“跳芭蕾很累的。”“但也肯定很美,对吧?”“是啊,芭蕾最大,”耶特接着说,“只是跳完芭蕾人已经精疲力竭了,人一旦精疲力竭,脑细胞就不能正常运转,特别是做数学需要的脑细胞。”“什么!你们的脑子本应该供血充足,准备清醒地迎接数学呢。”他发出轰隆隆的笑声,我们也配合地跟着笑了一轮。尽管我脸上笑得开心,但它给我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准确地说,什么都不能让我感觉好一点儿,除了躺床上和盯天花板。最多最多可以再算上写日记、整理我的蝴蝶收藏或是看书。

不过现在最该想的不是这事。克兰菲德先生把手掌搓来搓去,似乎乐在其中。他想要知道我们上一堂数学课学会了多少。耶特图省事,直接翻开本子,指着她草草涂抹的那些分数。“喔,喔,”他的脸晴转多云,犹如五月天,一场大雨已经等着了,“看起来你在写的时候不太开心。”

耶特诚实地点头,而我问自己:这世上真有人能把乱涂乱画这些分数和过圣诞或者给自己买个新蝴蝶收藏之类的事看成一样好吗?“懂了,”他回答,灌下一口咖啡,“你们痛恨数学,对不对?”

耶特点头,表情凝固。“说痛恨可能有点儿过了。”我打了个圆场,“但一个人做不擅长的事情确实高兴不起来。”“明白了,米娅。但是反过来讲的话,如果你们有进步,就可能觉得数学有意思了,是这样吗?”“也许。”“不是也许,是毫无疑问!”他拿着耶特的本子从后往前过了一遍,直到回到第一页,“我给你们一个建议:今天的任务我们先放放,一切从零开始。我希望你们在这方面建立坚实的基础。这很重要,它可以帮助你们理解其他所有东西。”

我耸肩。无论他何时又为何教给我们何物,数学是而且永远是数学:一座迷宫,藤蔓长得到处都是,让人看不清楚,野兽和讨厌的昆虫满地乱爬。

尽管这一切将一直令我反感下去,克兰菲德先生还是开始了讲解。节奏慢,有耐心,用词简单。每过几分钟他就让我们休息一下,向我们确认是不是都理解了。要是我们摇头,他就从头再来一遍,要是我们点头,他就让我们把刚才的内容用自己的话加以总结。有时候耶特先来,有时候是我,还有的时候我们轮着来。还想跟在学校里一样滥竽充数是不可能了。

我偶尔会瞟一眼我的朋友,就会发现她像个圣诞天使一样自个儿在那笑。她是觉得克兰菲德先生的山羊胡子、咖啡色眼睛以及罗马式鹰钩鼻特别好看吗?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毕竟耶特和我刚刚见证了一个小小的奇迹。我们懂了!我从来没相信过,这座迷宫能够一下子被照亮,那些讨厌的昆虫和野兽会一点点消失。

四十五分钟后克兰菲德先生看了一眼表。“你们觉得呢?要不要最后再来两三个小测验?”“好啊,”我勇敢地回答,耶特也破天荒地没有噘嘴。“很好。那就开始吧。”他在两张纸上写下一些分数,然后拿起那杯早就冷了的咖啡走到窗边,“你们也可以互相帮助。”他略微转向我们并建议道。

耶特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要在学校里我们早就抓住机会——但这次完全没必要。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学会了,我们觉得自己就像数学小天才一样,分分钟就能算出这些题。

全对!我几乎没法相信。

不久之后我们陪他来到走廊上,妈妈在那里把钱给他。“看吧!”他对我们说,“说到底数学一点儿也不难,只是需要你系统地去解决它。”“谢谢,这实在是太好了。”耶特行了个芭蕾的屈膝礼。我接着吞吞吐吐地说了句谢谢,不过没行那种可爱的礼。就算是刚发生了一个数学上的奇迹,也没必要太张扬。

跟克兰菲德先生道了再见,我就和耶特抱在了一起。很简单,我们太高兴了。“哎?你们老师把你们搞得筋疲力尽了?”妈妈来逗我们。

耶特只是笑,我则在心里暗暗感激奶奶的建议。“如果‘鼻涕虫’老师上课也能把知识点讲解得这么清楚,那我们肯定不是拿一分,就是拿两分了。”“得个三分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耶特感叹道。

妈妈拍拍她的肩膀,像是要说:绝对会有的。然后妈妈开口了:“我刚跟你妈妈通电话,你可以留下来吃饭。”“诶,我一点儿不知道,”耶特惊讶地回答,“下次我也带你去我家。”

就在这时,卢卡斯房间的门开了,而我哥那一头深色的秀发像是慢动作一样出现在走廊。“什么时候吃饭?”他问。要是我没搞错的话,他刚刚在很努力地往耶特那边看。而耶特呢,在他出现的时候马上低头盯着脚上红红的体操鞋看。我的猜测是,他们俩很可能已经好上了,但谁也不会承认的。“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意大利面配番茄汁。”“好,那我留下来。”耶特飞快地说完,在电光火石间看了一眼卢卡斯。哈!他们俩一个不小心,空气里就要火花四溅了。

到吃饭之前,耶特和我待在那条蓝白条的地毯上打发时间。我们先各自将今天课上的内容再消化一轮,觉得可以了,就开始比肚子。我的肚子是健康的白色,平平的,有一个小球般的肚脐;耶特的有点儿圆,是偏黄的米白色,肚脐陷在一个小坑里。“我的肚子好看多了。”耶特这么认为。“才怪。凭什么?”“你看过以前的油画吗?那上面的肚子就长我这样。”

也不对。我知道那些油画,那上面女人肚子上的肉松松垮垮的,就像我奶奶的一样,但我没兴趣争。安静了一会儿后,耶特边无意识地摸着她完美的肚子,边喃喃自语道:“来打赌,我爸妈是不是又吵架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们叫我在你家吃饭。”“可能他俩也想过二人世界,做点儿美好的事啊。”“接着做梦吧,蝴蝶小姐。”

尽管耶特吹她的肚子实在吹得没边儿,我还是俯过身去,摩挲着她的手。我又该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呢?别这么放在心上?肯定会好的?时间一到,办法就来?耶特的父母之间早就有开战的预兆了,某种程度上我很难想象,他们有朝一日能重归于好。“你和你父母这样真好,”耶特转过头,透过她的发帘注视着我,“你可要珍惜啊。”“有理。就是我的哥哥妹妹太讨嫌了。”我试图安慰她,虽然事实上我绝对不愿意失去这两个讨厌鬼。“是啊。”她回道,脸上终于泛出了一丝笑意。“而且你的肚子还比我的漂亮呢。”我又添了把火。“那当然,”耶特说。她特别坏心眼儿地掐了一把我的腰,然后大言不惭地宣告:“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全汉堡肚子最漂亮的女孩!”

我们叫嚷得太欢,以至于没听到卢卡斯开门进来的声音,虽然只挪进来几毫米。等他咳了一声,耶特就沉默了,唰地把T恤拉了下来,脸红得像番茄。“只是告诉你们,”我哥咕哝道,“就是妈妈说……饭已经摆上桌了。”“谢了,卢卡斯,我们马上来。”

忽的一下他就没影了。我一边笑耶特一边心想,热恋中的人过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奥尔加奶奶大作战计划

接着的一个周六,我们进行了首次“白马王子”计划碰头会。遗憾的是莱奥妮拒绝参加。其一,她觉得这种撮合很幼稚;其二,她宁可去看她兄弟恩佐的拳击赛。关于拳击的事很明显是个谎言。莱奥妮根本看不得这种野蛮的运动,每次恩佐带着被打坏的鼻子回家时,她都心如刀割。

可惜。我还指望她能在最后关头走出阴影,加入我们呢。原因很简单,其他事情我们一直都是一起做的。阿林娜和我一样惋惜,只有耶特认为是莱奥妮自作自受。

温度计的指针跃过了20℃以后,我们就约在游泳池见面了。第一次穿泳装!第一次感到暖和的阳光落在皮肤上!第一次躺在草丛里,望着墨蓝色的天空,听鸟儿们比赛唱歌!我带了毯子和什锦果干,阿林娜给所有人带了苹果汁,耶特则是草莓,虽然看起来像是被人逼着不让熟一样。等我们充饥完毕,我从背包里掏出了纸笔,但耶特想先游会儿泳。“吃饱了可不要去水里玩,”这话听起来已经像是我妈讲出来的了,“你还刚跟你父母去餐馆来着。”“可上的菜只有一丁点儿大的烤鹅,酱汁都是泡沫。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心疼耶特。耶特的父母每周日都要拉她去汉堡最高档的餐厅,这家也算在内,尽管给她吃一块简简单单的比萨或者一份薯条会让她高兴得多。“行,快去吧。我们等你。”“这话我还想送给你们嘞!”耶特威胁道,然后就穿着那套红色的泳装,蹦蹦跳跳地去洗澡了。

阿林娜和我在羊毛毯上舒展身体,望向天空,云朵像大腹便便的绵羊一样列队前进。这让我有点儿想到奶奶,不禁笑了起来。“嘿,你们俩!有什么好笑的?”

我的头上出现了一片阴影,接着是第二片,最后来了第三片。真是搞不懂!是我们班上的打嗝先生卡斯帕、亨宁和奥利弗。就没哪次周末能让我躲开他们清净一会儿的!一般来说,男孩子已经够麻烦的了,而我们班这一帮呢,简直让人恨不能把他们塞进飞碟送往别的星系。“跟你们没半毛钱关系。”我坐起身,拉起自己的条纹毛巾遮住还不存在的胸。上游泳课的时候,我穿泳装的样子早被他们看到了,但在这儿毕竟还是不一样。反观他们呢,在我们面前半裸着,笨拙地走来走去,似乎一点儿妨碍也没有,即使他们瘦成竹竿,苍白的皮肤下血管时隐时现,骨头支棱着像恐怖故事里的人物。“我赌你们有秘密!”打嗝先生大喊。“谁还没有秘密呢。”我镇静地解释。我透过睫毛看到,耶特正往这边走过来。看起来她只是把头伸到喷头底下稍稍弄湿了,至少她的衣服还跟几分钟之前一样干。“我们刚才在琢磨一个计划,怎么将我们班从一群半疯的傻小子手里解放出来。”一向都很腼腆的阿林娜出击了。自打开始踢足球,她比以前自信多了。“那你们动作有点儿慢啊,”亨宁回敬道,“这个计划我们已经做出来了,不过是专门针对我们班那些半疯的傻丫头。”

阿林娜和我只能无奈地咧嘴,他们仨于是哄堂大笑。我们还在想怎么回击他们,耶特登场了。她趁男生们没注意,蹑手蹑脚地走到他们身后,等到她离他们只有半米不到的时候,她把湿淋淋的、很可能还是冰冰凉的头发一把甩到他们背上。“呀!”打嗝先生一声怪叫,奥利弗和亨宁吓得往旁边跳了一大步,仰面摔进了树篱。

这回我们可憋不住笑了,而他们只得在我们的幸灾乐祸中退场。猫到我们背后偷听,掺和跟他们没关系的事情,这不是自作孽嘛。

我们多赞美了几句耶特(终于有用了一回)的甩头发之后,阿林娜问:“你怎么没下水呢?”“太冷了。”“哈?”阿林娜指着耶特湿透了的金发。

我和阿林娜都想知道,既然如此,她干吗还要把头发放到喷头下冲得冰冰凉呢。

耶特跟淋湿了的面粉口袋似的,扑通一声落到毯子上,又把头往上伸长了几厘米,解释道:“这么着再搁太阳底下晾干,头发就会变成正宗又漂亮的金黄色。”“啊哈?”我并不理解。耶特的头发一直是金黄色,而且是相当金黄,比黄金还金黄!“那你要是吃了蓝色的小熊软糖,头发就会变成天蓝色!”我拿她开玩笑。“有可能哦。”

耶特举高了双腿细看,好像那是真正的影星的腿一样。说不定还真有那么点儿味道,但是我觉得它们像小猪仔那样粉粉的,而且很细。“你要是在太阳底下再多烤一会儿,看起来就像烤鸡啦。”“总比看起来像长了两条腿的绵羊奶酪似的要好。”耶特仿佛被刺到了似的回击。“我们要不要先开始啦?”阿林娜催促道,“过一个小时我就要回家了。”“好嘞,那么,奥尔加奶奶大作战计划,”我立马切入正题,“你们谁有想法吗?”“我!”耶特喊,但同时也没有放弃对太阳顶礼膜拜。眼镜被她摘下来,插到头发里面了。“我们来一场‘六十加选秀’吧。”“一场什么?”阿林娜追问道。“选秀,”耶特重复了一遍,露出一副好为人师的表情,“你们肯定知道呀。比方说,歌手要上来唱歌,演员要上来演戏,模特要上来走台。”

阿林娜点点头,但很显然她跟我一样,还是没明白这和奥尔加奶奶有什么关系。“我们当然不是招演员或者模特,而是招六十岁以上的男性,”耶特晃晃她潮湿的散发,“直到我们找着对的那一个为止。”“听起来很不错,”我插嘴,“可实际怎么弄呢?我是说,这些男的从哪里来?”我私底下其实有些后悔,不能把当初在比萨店对奶奶抛媚眼的那个人从帽子里变出来。

耶特皱了皱鼻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两位泳池美女扭着屁股从我们旁边走过之后,她终于戴上眼镜,说:“我们可以发个广告,叫他们到咱们家里来。到了以后我们再把他们搁放大镜底下细细观察,选出对奥尔加奶奶来说可以考虑的对象。”“那谁来付广告钱?”阿林娜马上戳破了希望的肥皂泡。“去家里绝对没可能,”我补充道,“爸妈不会理我们的!”“你们讲得对,”耶特嘟囔,“那些人很可能就不想上我们这儿来。来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她看起来如此垂头丧气,以至于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是一不留神变成了绿色。

阿林娜努力看向远处,一群小孩正边叫边玩球。“等等……”她激动地打了个响指,“我们在街上跟那些人谈怎么样?”

耶特猛地回头。“你敢吗?”“应该吧,我是说,不止我一个,而是和你们一起……”

这主意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怎么着也比耶特的强。“那我们需要一张奥尔加奶奶的照片,”我想了想,“用来引那些人上钩。他们总得知道他们是跟谁约会吧。”“这个你应该好弄到吧?”耶特问。“对的。”

我们家里奶奶的照片估计一抓一大把:在市里溜达的,晒日光浴的,被好姐妹们众星捧月的。“你今天能弄到吗?那样我们明天就可以先开始兜一圈了。星期天路上肯定能遇到不少单身汉。”“我试试,”我承诺道,“这个‘六十加选秀’越早开始越好。”

然后我们就散会了。什么意思呢?耶特接着“漂金”她的头发,一边搜索草坪上的帅小伙;阿林娜在读一本言情小说;我呢,就是简简单单地闭上眼,幻想着奶奶的白马王子,他没准儿明天就骑着白马来了呢。

吃了晚饭,我急急忙忙地非要找出奶奶的照片来看,妈妈觉得奇怪,因为我一般都是草草过一遍上个暑假拍的照片,然后把它们往随便哪个抽屉里一扔,任它们发黄。“做点儿数学不是更有意义吗?”妈妈问,“毕竟克兰菲德先生不能每天都来。”“我在泳池那边做过了,”我撒谎说,“和耶特还有其他人一起。”“行吧,”妈妈叹了口气,“你要看什么时候的照片?很久以前的?”“不是,要近照。”我回答,但同时意识到,老照片对男人们可能更具吸引力。

妈妈埋头在走廊的杂物柜里翻了几分钟,然后端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鞋盒给我。“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她说,“你也知道,我不太会整理照片。”

这就是我妈!别人把照片贴到相簿里,漂漂亮亮、整整齐齐,我们这儿只有纸盒,里面照片乱七八糟混在一起。

我给了妈妈一个飞吻,就溜进自个儿屋里去了。今天走运,我妹不在房间里。当我鼓捣奶奶的白马王子计划的时候,全天下人里我一定最不想要莱娜在场。现在她霸占着电视,正看介绍动物幼崽的节目,这真是太好了。

我手上的第一张照片是三年前在波罗的海拍的,上面有莱娜、卢卡斯和我,接下来一张是妈妈穿着狂欢节的衣服,最后是一张泛黄的婴儿照片,主角是我爸(或者是我爸的爸爸?)。真是乱成一团!奶奶的照片一张也没有!为奶奶默哀,她在我们家明显是饱受歧视地熬过来的。要是再来个小宝宝,就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她了。因此,贯彻执行我们的计划,给她配个好爷爷,就更重要了。我正对着这些照片生气,打算把它们塞回盒子里时,却又发现了一张。这张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拍的。那时的奶奶身形苗条,头发是不浓不淡的那种金色,肩上挎的不是邮差包,而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金色手包,和她金光闪闪的迷你裙很搭。那些老头儿保准喜欢,但我不能拿这张去。这不公平——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奶奶自己。可不能到时候让他们站到如今身材丰满跳肚皮舞的奶奶面前被吓着了!

妈妈从门里探出头来。“哎?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没。没特别好的。”“你干吗不干脆打电话给奶奶,问她能不能给你看看她那儿的照片?”

我想着千万不能让她知道白马王子计划,哪怕一丁点儿也不行,于是大声答应:“我去问。”

妈妈已经准备回去了,这下她反而把门拉开了一点,怀疑地问道:“好米娅,你是怎么啦,这么想要奶奶的照片?”“啊,就是……”我踌躇了。这听起来大概怎么也不算有说服力,因为妈妈正咄咄逼人地打量着我,像在审问一样。我敢说,在我给出明白的理由之前,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是这样,”我一字一顿地说下去,“谁也不知道奶奶还有多少日子。”

天才的理由!我在心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妈妈微微晃了晃头。“这谁也不知道。不过你这么喜欢奶奶很好。”

对她撒了谎,我这会儿实在有些良心不安,但最终的目的是好的呀。“妈妈,你的肚子怎么样啦?”我问她,大概是为了弥补一点撒谎的罪过。“你是说,我怀孕的感觉如何?”

我点头。“好极了,”妈妈微笑着说,“我不犯恶心,也不会突然饿得慌,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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