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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20 06:5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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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作人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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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编集:药堂语录

周作人自编集:药堂语录试读:

关于《药堂语录》

止 庵

一九四一年二月八日周作人日记云:“下午整理《庸报》旧稿。”此即《药堂语录》,一九四一年五月由天津庸报社出版。集中五十篇文章,大部分发表于一九四○年,个别篇目(《药酒》、《洪幼怀》、《张天翁》和《洞灵小志》)则前此一年问世,写作大约就在这时,抑或更早一些。在《庸报》连载时,曾用“药草堂随笔”及“药草堂语录”作为总的题目,《序》(该篇最初发表即名为“药草堂语录”)中所谓“至于药草堂名本无甚意义”云云,即此之谓也。

一九三七年四月周氏在《自己所能做的》中说:“我自己想做的工作是写笔记。”将近五年之后为《药味集》作序,也说:“近来觉得较有兴味者,乃是近于前人所作的笔记而已。”所说“笔记”均有特指,即《药堂语录》及《书房一角》,在周氏散文创作历程中,是为文体上一种新的变化。正如《书房一角原序》所说:“现在文章更琐屑了,往往写不到五六百字,但我想或者有时说的更简要亦未可知。”笔记与此前的“文抄公”之作都是“披沙拣金”式的摘录,区别在于文章的切入点和感受范围,二者之间并无高下之分。“说的更简要”的确意味着一种新的切入方式,就对象而言,是只择取或优或劣的一点;就主体而言,也仅仅把握思想的某种闪现,或者说是记录彼此间一次碰撞,而舍弃了通常构成随笔主体的那个思想过程。虽然切入点和感受范围都小了,背后的意蕴仍相当广阔深厚。即便是《郢人》和《中秋的月亮》这样一时感兴之作,作者的感受也很敏锐丰富,更不要说以“疾虚妄”与“爱真实”为主旨的各篇了。笔记以关乎中国古籍(尤其是笔记作品)者为多,《药堂语录》几乎全数如此,所以虽然篇幅远逊《书房一角》,却显得更纯粹些。《书房一角原序》说:“近来三四年久不买外国书了,一天十小时闲卧看书,都是木板线装本,纸墨敝恶,内容亦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偶然写篇文章,自然也只是关于这种旧书的了。”用在这里更为恰当。《药堂语录》、《书房一角》在形式上与中国古代之笔记和题跋颇有相似之处。周氏对古人此类作品一向留意,可谓烂熟于心,然而此番大规模写作之前,尚做过认真而系统的准备工作,见《一蒉轩笔记序》(载《风雨谈》杂志一九四三年第四期):“丁丑(按即一九三七年)秋冬间翻阅古人笔记消遣,一总看了清代的六十二部,共六百六十二卷,坐旁置一簿子,记录看过中意的篇名,计六百五十八则,分配起来一卷不及一条,有好些书其实是全部不中选的。”其间自有一副鉴别取舍的眼光,即:“文章的标准本来也颇简单,只是要其一有风趣,其二有常识。”这涉及文章与思想两方面,如果说有所承继,也是承继了这样一路,具体说来,与所提到的刘献廷、俞正燮、郝懿行、王侃、李元复、玉书、马时芳等人作品关系可能更大一些。《后记》又讲“此种文字新陈两非”,虽是谦辞,文白夹杂而又和谐一体,确是周氏散文新的语言特色,而且除《药堂语录》、《书房一角》外,此后一段时间所作随笔也往往如此。作者在《药堂杂文序》中所说,可以代表他的用意:“写的文章似乎有点改变,仿佛文言的分子比较多了些。其实我的文章写法并没有变,其方法是,意思怎么样写得好就怎么写,其分子句法都所不论。假如这里有些古人的成分出现,便是这样来的,与有时有些粗话俗字出现正是同一情形,并不是我忽然想做起古文来了。”凡此种种,都说明作者以其学养胸襟,最大限度地汲取了中国古代文化中的有益养分。而从文学史的角度看,前一方面是进一步拓展现代散文的体式,同时赋予笔记和题跋以新的生命;后一方面则对于现代散文语言之丰富完善,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了。

周作人写的笔记原不止《药堂语录》和《书房一角》所收这些。一九四五年五月下旬的日记中,多有写作笔记的记载,六月四日云:“下午写笔记,成一卷,共约三万三千字。”八月三日云:“收亢德寄还笔记稿廿页,即寄读书出版社。”此书未能出版,或已亡佚。一九四九年后在《亦报》、《大报》发表的七百余篇短文,其实也近乎笔记之作。

此次据庸报社一九四一年五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原书前有照片一帧,为“著者周作人先生之近影”,序二页,目次三页,正文一百一十页。“序”原作“药堂语录序”,目次中亦如此。序

以前我曾想要将随笔小文编成一卷药堂文录,终未动手,现在却写语录,这正合着一句古话,叫做落后的进前,进前的落后了。本来照儒释两家的老规矩,语录是门人弟子所记师父日常的言行,扬子云王仲淹自己著书,便很为后人所非薄,我们何必再来学步呢。这所谓语录实在只是一个名字相同而已,内容并无什么近似处,这是该得说明一下的。我不懂玄学,对于佛法与道学都不想容喙,语还只是平常说话,虽然上下四旁的乱谈,却没有一个宗派,假如必须分类,那也只好归到杂家里去吧。我最初颇想题作常谈,因为这说话如或有百一可取,那就为得其中的一点常识,只可惜刘青园已有《常谈》四卷,李登斋有《常谈丛录》九卷,延荔浦又有诗话曰“老生常谈”。已经有三缺一,便也不好意思再去凑数,这回固然还是雷同,但名同而实异,无甚妨碍。至于药草堂名本无甚意义,不过要说有也可以说得,盖此处不用别的名称总有些缘故,即此说是意义亦可耳。数年前作《药草堂记》,曾说明未敢妄拟神农,其意亦只是摊数种草药于案上,如草头郎中之所为,可是摆列点药就是了,针砭却是不来的,这也值得说明。我于本草颇有兴趣,所以知道些药料,把他们煎成一碗黑而苦的汤水时当然不愿领教,若是一样样的看来,差不多是些植物标本,不但如此,还有些有味的东西,做在糖里的肉桂薄荷不必说了,小时候还买生药来嚼了便吃,顶平常的是玉竹与甘草,这类味道至今尚未忘却。吾语岂能有此等药味,但得平淡过去,不求为良药,故无须苦口,吾乡人家夏日常用金银花夏枯草二味煎汤代茶,云可清暑,此正是常谈的本色,其或庶几近之,亦是本怀也。中华民国廿九年六月五日。

太上感应篇

近来买几种天津的总集,得到郭师泰编《津门古文所见录》四卷,亦颇可喜。卷一有董梧侯著《重修天津文昌庙碑记》,中有云,世所传《帝君阴骘文》,大者皆六经之渣滓,微者如老妇之行仁,报应多端,义利所不能析也。编者注曰,吾见败德之人,妄希福泽,曰吾能诵《阴骘文》数百遍矣,曰吾能施《阴骘文》几百本矣,此记正为吾辈当头棒喝。案《轩语》卷一有戒讲学误入迷途一条,云有一士以所著书来上,将《阴骘文》《感应篇》世俗道流所谓《九皇经》《觉世经》,与《大学》《中庸》杂糅牵引,此大为人心风俗之害,当即痛诃而麾去之。此诸人意见皆明白难得,读书人志切科名,往往迷惑,所尊奉者在世俗所谓四书五经外,又有《感应》《阴骘》《明圣》三书,如惠定宇且不免,他可知矣,董君以为文昌可祀,而文不必诵,其有识盖不亚于张香涛也。唯鄙人重读《太上感应篇》一过,却亦不无恕词,觉得其乌烟瘴气处尚不甚多。篇中列举众善,能行者是为善人,其利益中只有福禄随之一句稍足动俗人歆羡,而归结于神仙可冀,即说欲求天仙或地仙者立若干善,为恶的罚则是夺算。由是可知此文的中心思想,本是长生,盖是道士的正宗,并不十分错,其后经士人歪曲,以行善为弋取科名之手段,而其事又限于诵经戒牛肉惜字纸等琐屑行为,于是遂益鄙陋不足道矣。鄙人素无求仙的兴趣,但从人情上说,见人拜北斗,求延年,此正可谅解,若或以此希冀升官,自不免看不入眼,至于照原来说法北斗本不管铨叙事务,那还是别一件事也。

文海披沙

《文海披沙》八卷,明谢在杭撰,有《申报》光绪丁丑活字本,今尚易得。《申报馆续书目》,《文海披沙》项下云,惟闻先生脱稿后并未问世,继乃流入东瀛,得寿梨枣,近始重返中华。案活字本有万历辛亥焦竑序,宝历己卯幡文华及宽延庚午鱼目道人二序,焦序中有诸子取《文海披沙》刻之南中之语,故并未问世,殊非事实,唯中土传本罕见,申报馆乃据日本刻本而重印之耳。寒斋所有日本刻本无幡文华序,而别多万历己酉陈五昌序文一篇,卷末墨笔书曰,天明丙午岁八月二十八日,则是购藏者题记也。计宽延庚午为清乾隆十五年,宝历己卯是二十四年,天明丙午则五十一年矣。鱼目道人不知为谁,序中有云,校先师遗书,载宁馨儿,引《文海》说。查伊藤东涯著《秉烛谈》卷三,宁馨条下引有《文海披沙》语。然则当是东涯之弟子也。序文又云,“余喜在杭者,盖喜其气象耳。夫训诂文辞可以工致,微言妙语可以深造自得,唯是气象自然佳处难以力致耳。”此语甚有理解,在杭见识思想并不一定高超,《诗话》之谈文学,《麈余》之记因果,尤多陋见,唯《五杂组》《文海披沙》故自可读,正因其气象可喜,明末有些文人多是如此,鱼目道人之言可谓读书得间,殊有启发的价值也。

科目之蔽

《复堂日记补录》,同治七年十二月下云:初十日阅《夷坚志》毕,文敏喜记科举小吉凶,宋时科目之蔽已深,士大夫役志于此,可想见也。案谭君所语甚有见识。大抵中国士人之陋习多起源于科目,观于韩愈可知唐时已然,至今乃历千余年,益积重而难返矣。看近代人笔记,所举之人必称官衔,所记之事多是谈休咎因果,而归结于科名之得失,热中之态可掬,终乃至于戒牛肉惜字纸,以求冥佑,卑鄙已甚,真足为人心世道之害也。凡笔记如能无此数者,便已足取,虽是谈酒色财气,作市井语,亦总尚胜一筹耳。余尝谓读书人笥中不妨有淫书,但案头不可有《阴骘文》,《棘闱夺命录》一类善书,盖好色尚是人情,只须戒邪淫便是合法,若归依道士教,已止去白莲教一间,无以愈于吃菜事魔人矣。孔子论人事只讲仁恕,正是儒家的本色,孟子说义,便已渐近法家了,老庄觉得仁恕也济不得事,凡事想到底自都不免消极。总之古来圣人何尝说及那些怪语,而后来士人津津乐道,此正是儒之道士化,盖历汉唐宋明而遂完成,其源流不自外来,其影响亦不及于外国,与女人缠足的历史很有点相像,此一节亦甚可注意者也。

女人三护

《茶香室三钞》卷五女人三护一条云:“唐沙门慧苑《华严经音义》卷四云:女人志弱,故藉三护,幼小父母护,适人夫婿护,老迈儿子护。案儒书所谓三从,佛书谓之三护。”曲园先生谓三护即三从,形迹虽似,精神却实甚不同。印度女子的地位在社会上本甚低微,未必能比中国更好,在宗教上被视为秽恶,读有些佛教经传,几乎疑心最澈底的憎女家是在这里了。但是佛教的慈悲的精神有时把她们当做人类来看,对于人或物又总想怎么去利济他,那么其时便很不同,三护可以算作一个例。这里所谓护正是出于慈悲,是利他的,《庄子》里述尧的话,嘉孺子而哀妇人,可说是同一气息,此外我竟有点想不起来了。中国的三从出于《仪礼》,本是规定妇人的义务,一面即是男子的权利,所以从男人的立场说这是利己的,与印度的正是对蹠的态度。我常觉得中国的儒家是一种化合物,根本的成分只有道家与法家,二者调合乃成为儒,而这化合往往未能完成,遂多现出本色,以法家为甚,如三从殆其明征也。信如吾言,则我所佩服的尧的话大抵当出于道家,而黄老之学乃为中国最古老的传说,很可尊重。佛道至今称为二氏,唯其好处颇不少,足补正儒家之缺失,识者当不以为妄言也。

习苦斋画絮

戴醇士著作,旧得有习苦斋文四卷诗八卷,同治五年刊,《笔记》一卷,十年刊,《画絮》十卷,光绪十九年刊,皆木板也。后又得《画絮》别本四册,曾题其端云:“平常所见《画絮》皆惠年编刊十卷本,今此书只四卷,字画精好,胜于惠刻,而前后无题序,意者或即戴兆春所云,先君于服官吴门时曾裒集付刻数卷者耶。此系吴仲怿旧藏,卷首有海丰吴氏石莲盦一印。”顷读《春在堂杂文》,五编卷七有《习苦斋画记类编序》,叙惠菱舫得《习苦斋画絮》读之而画学大进,又云:“然《画絮》一书只刻四卷,尚有《习苦斋画记》十卷,未刻也。”惠氏取《画记》排比,以类相从,付之剞劂,题曰“习苦斋画记类编”。今查惠年刊本中此序固在,且系曲园手书,唯上文所引数语已改为“然其书十卷未刻也”八字,又其后《画记类编》之记亦改作絮字,唯题叶篆书仍作戴文节画记耳。由此乃知四卷本确系戴氏初刻之《画絮》,盖是十卷之一部分,曲园谓《画记》别有一书,当为传闻之讹,而惠菱舫所刻改变体例,亦不宜袭“画絮”原名,如序中所称加类编二字,庶几名实相副乎。今只通行十卷本,原刻四卷几已无人知之矣,不佞幸得石莲庵藏本,又于曲园集中见未删改之序文,乃能明白此事颠末,亦正是一幸事也。

鼠数钱

《茶香室续钞》卷二十四有鼠数钱一则云:“方濬颐《梦园丛说》云,粤东有钱鼠,其吻尖,其尾长,其声若数钱然,故名。俗云见则主人家有吉庆事,亦犹京师人尊猬为财神也。按常鼠亦能作数钱声,俗云朝闻之为数出,主耗财,暮闻之为数入,主聚财。”案钱鼠在越中亦有之,俗名油炸老鼠,实臭鼠也,过时闻有臊气,如油焦味,又唧唧作声,但不及常鼠数钱时之急速耳。王衍梅作《鼠嫁词》中云:“啾啾唧唧数聘钱”,即运用此典,颇工巧可喜,但鼠之数钱实乃震惊失常,欲叫不得,故急迫而咋咋作声犹人之口吃,其时大抵与蛇骤遇,竦立不能动,旋即被其缠束矣。儿时闻鼠数钱声,常为悚然,盖知近处必有异,所惧实在蛇而非鼠也。三十年前家母在越,夏夜为帐顶上鼠所扰不能寐,以压帐竹竿拍席驱之,嗒然作声,鼠亦忽数钱,骤惊故尔。母谓或竹竿声似蛇拍尾故,此解更近理。北京未见臭鼠,常鼠大小有数种,亦未曾闻其数钱,殆因少蛇故耶。中国旧日通行铜钱,交付时必计数,除一五一十罗列几案地上外,大抵两手持数,亦以五文为一注,由右至左,钱相触有声,说及数钱声便各意会,今铜钱几尽废,即铜元亦渐匿迹,恐将更后无人能解此语矣。

琐事闲录

张林西著《琐事闲录》正续各二卷,咸丰年刊,书本寻常,而近来贾人居奇,以高价始得一部,盖几需十金矣。林西河间人,殆慕其乡先达观奕道人者,亦多谈因果怪异,唯尚质朴可喜,又肯多记琐屑事,不负其题名,如卷上之苹果枣与甜瓜,续编卷上之面,皆一般随笔中所鲜见。续编卷上又有不入诗话一则云:“先叔祖幼不读书,而聪明颖悟,古近体杂作颇富,惜皆散遗,游幕江南日与袁太史往来,正值《随园诗话》开雕之时,薄其行止,终不肯出稿以相示也。曾云,袁某好相人阴,两三次晤叙之后,必设法窥验,殊为可鄙。”案随园身后是非甚多,窃意关于诗文方面,蒋子潇《游艺录》中所说最为持平,若论其人,则只凭著作想望其丰采者与曾经面接者两方可以有很大的距离,亦可以说都各有道理者也。林西的叔祖弼亭,据《闲录》中所记,曾向兄索钱不得,携纸锭来焚化,则其人似亦非君子,唯所云随园陋习,当未必尽虚,盖士大夫中常有此等事,尚不如续编食性一则中记嗜痰与鼻涕者之尤为少见也。张君记此琐事,虽意在非袁,却亦可贵,鄙人曾从故友烨斋闻知名人逸事三四,自己见闻亦有若干,尚未能振笔直书,留为后世人作谈资,则朴直处不逮前人远矣。

跨鹤吹笙谱

顾子山著《眉绿楼词》,凡八种,分类成书,体例颇新。末一种曰“跨鹤吹笙谱”,皆赋其园中之景物,调寄望江南,凡六百首,诚如潘遵祁所云,创前人所未有。寒斋别有一册单行本,中缝无谱名,前有艮庵七十小像,盖是光绪庚辰年刻,在甲申总集上则像与题词小有修改,题作七十四岁矣。余又得《跨鹤吹笙续谱》一册,词千九十五首,系毛订批校本,唯只校至五十五叶,又多所删削,恐亦不能实行也,末尾题字一行云:辛丑正月忆云读于武林,小印朱文曰已盦,似与批校者又非是一手。《东厂图书馆续目》中有此书,注云民国二十二年刊本,或者别是一本乎。闻平伯言,幼时曾游怡园,盖至光绪末园尚完好。冈千仞著《苏杭日记》卷上,记甲申闰五月初五游怡园事云:“归途过顾艮庵文彬,门陈肃静道台翰林布政等朱牌,皆在官时所用。导观其所辟怡园,曲房无阿,间以奇卉异草,澄池虚潭,交以古木怪石,石大者二三丈,岩窦四凿,突怒偃蹇,无斧削之痕,彩笼饲孔雀丹鹤锦鸡诸异禽,未知洛阳名园有此壮丽否?”冠盖游山,昔人所讥,然中国士大夫往往不免,如上文记顾君所陈头牌执事,亦其一例。自公退食,脱冕置几,枕石暂卧,固两不相妨,若乡绅花园门前立清道牌,虽是常事,思之亦自可笑也。

九烟遗集

小时候读《昭代丛书》中《将就园记》,心甚喜之,故至今还记得黄九烟的名字。近有书估以《九烟先生遗集》见示,道光己酉年刊,凡六卷,园记在卷二中,如见故人,喜而留之。但现今重读,亦不见得大佳,唯文中却亦有佳作,桐城派甚恨吴越间遗老多放恣,九烟之可取盖亦即在此。《戏为逆旅主人责皋伯通书》,尽嬉笑怒骂之妙,在嘉道间谐文盛时似亦少如此好文章也。据小引言,此集系依据《夏为堂别集》而加以增补,今查《贩书偶记》卷十四,《夏为堂别集》下附注篇目,则今本乃多所删削,如《岂想庵选梦略刻》一卷,便不复存。五年前在故友马隅卿君处见《别集》抄本,曾借阅一过,忆有《情窦诗》七律五首,今亦不见。《选梦略刻》只四十八则,手抄一本,尚在箧中。朱日荃弁言云,梦约万计,皆咄咄叱嗟,设想所不能到,兹刻尚未全梦也。案《遗集》卷一《陶密庵诗序》云,余故有《选梦》一编,纪平生梦中所得诗文联额之属,凡十余卷。又卷二寄陶嵾公云,仆生平颇多奇梦,尝裒辑梦中所见诗文联额之类,录为十卷,大都自作者什七,阅他人作者什三。盖《选梦》原本甚多,《略刻》只其一部分耳,今并此删去大是可惜,且后人重刻先世遗集,而肆意去取,亦为不敬,此极浅近事,而世人多不了知,未免可笑也。

如梦录

《如梦录》一卷,不著撰人姓名,记明季开封繁华情形,自序云,俾知汴梁无边光景,徒为一场梦境,故以为名。今所见印本有两种,其一为写梦庵铅字印本,其二为河南图书馆木刻本,二者皆成于民国,铅字本似较早出。录中所记颇细致可喜,文亦质朴,惜刊本已经删削,如能觅得原本读之当更多佳处。前有咸丰二年常茂徕序,有云,“录中语多鄙俚,类皆委巷秕稗小说,荒诞无稽,为文人学士所吐弃,如言繁塔为龙撮去半截,吹台是一妇人首帕包土一抛所成,北关关王赴临埠集买泥马,相国寺大门下金刚被咬脐郎缢死臂膊上,唬金刚黑夜逃出北门,诸如此类,偻指难数,实堪捧腹。”即此可知所删去者是如何有趣味的故事,正是千钱难买的民间传说的好资料,由明末遗老辛苦的录存,抄本流传二百余年之后,却被假风雅的文人学士一笔勾去,想起来真是十分可惋惜也。王阮亭评《梦粱录》,亦谓其文不雅驯,不知其可贵重即在不雅驯处,盖民间生活本来不会如文人学士所期望的那么风雅,其不能中意自是难怪,而如实的记叙下来,却又可以别有雅趣,但此则又为他们所不及知者耳。

存拙斋札疏

罗叔蕴不愧为吾乡杰出之学者,亦颇有见识,其文章朴实尤可喜,所作序跋致佳,鄙意以为近时殆无可与伦比也。《雪堂校刊群书叙录》二卷用铅字排印,虽云仿宋,实不耐观,深惜其不用木刻。旧刻诸书昔曾有之,已多散失,近日始再搜集,如《读碑小笺》,《眼学偶得》,《面城精舍文》,均尚易得,《存拙斋札疏》稍少,不意中却得两本,略有异同,因合订存之。第一本有题叶篆书五字,背题光绪戊子夏刊,本文十二叶,末有汪悔翁跋。第二本无题叶,本文十八叶,汪跋后别有自题记,署壬辰仲夏,盖四年后所改订也。本文前五叶两本悉同,第二本六至十一凡六叶系新增入,十二至十八则与第一本六至十二各叶相同,唯末两叶中删去三则,补入一则为异耳。又第一本卷头小引署名罗振钰,第二本改为振玉,第一本之末尾有“弟振铭校字”一行五字,亦削去矣。此等异同虽本无关紧要,唯亦颇有意思,如看文章草稿,往往于涂抹添改处可以见其用意之所在。读罗君晚年所为文常自衒鬻其忠义,不免如范啸风言,令人心,此则其一病也。

姚镜塘集

余买书甚杂乱,常如瓜蔓相连引,如因《困学纪闻注》而及翁凤西《逸老巢诗集》,因舒白香而及龚沤舸《玉蔬轩集》,因潘少白而及姚镜塘《竹素斋集》,皆是也。其实这些牵连来的大抵亦无甚可观,却终未厌弃。姚集初得一部,系光绪间重刻者,殊不满意,近日买到道光丁亥刊本,乃以旧有者转赠闲步庵,知其亦有潘集也。龚定庵《己亥杂诗》之六十说及姚镜塘,注云:“抱功令文二千篇见归安姚先生学塽,先生初奖借之,忽正色曰,我文着墨不着笔,汝文笔墨兼用。乃自烧功令文。”余前读姚集,见其中时文三卷,无所用之,颇为轻视,殊不知其如此名贵,定庵诗云,此事千秋无我席,故毅然一炬,若然则余之不懂更何怪乎。《湖州府志》有周学濬所作姚君传,中引《己亥杂诗》注记焚时文事,云时仁和龚自珍负才傲睨,独心折至不敢道其字,称曰姚归安。此盖亦根据《杂诗》毅然一炬为归安一语,而似未免失之速断,诗注中原称其名曰姚先生学塽,其曰归安者只是诗语耳,如云镜塘固不叶平仄,即称姚公姚先生亦欠妥帖,自以地名为宜,未必是定称,到处都如此说法。或病琐窗幽一案不免以文章造意境,窃意此正是常有,亦复无妨,若必欲一筐樱桃先给予怀王,不但为古学家所笑,其实即作白话诗者亦未必以为是也。

汴宋竹枝词

书贾来,得河南官书局新刻《汴宋竹枝词》一册,板刻不精,纸亦粗疏,均不足怪,唯横摺,阅之未免不快耳。书凡二卷,共诗百首,宝丰李于潢著,前有蒋湘南撰《李李村墓志铭》,知其卒于道光乙未,盖已阅百年矣。蒋文不见于《七经楼文钞》,首节云,豕怜犬,犬怜牛,牛怜马,马怜龙,凡百七十三言,语殊诙诡,而其后叙述及铭共四百六十言,又极朴实而生动,为余所深喜。我不懂得诗,但竹枝词以志民俗风物,又事属汴京,作者对于风土之变不能无深恫,如小引所言,此则读者虽是风雅外行,亦能赏识也。卷上有句云,相蓝买得葫芦种,才过清明便发芽。注引《过庭录》,黄鲁直曰,某顷见京师相国寺卖大葫芦种,仍背一葫芦甚大,一粒数百金,人竞买,至春种结仍瓠耳。又引《东原录》,俗谓一钱为一金。卷下句云,买得奇方赌不输。注引《东坡志林》,都下有道人坐相国寺卖诸奇方,缄题其一曰卖赌钱不输方,少年有博者以千金得之,归发视之曰但止乞头。从前读《志林》此则,对于千金一语总疑不能明,今得见上引二节,乃始恍然悟,然则我读竹枝词却又得增加知识,古人云,开卷有益,信然。清初之隆仁寺,现今之护国寺,岂非即宋之相蓝寺类耶,想必仍有卖此种种可意物事者,乃自王渔洋以来未曾多识,以至于今,吾重翻前注,乃益叹宋人之有风趣,诚为后人所不能及也。

五祖肉身

蒋超伯著《麉澞荟录》卷二有五祖一条云:“《棘闱夺命录》云,黄梅东山五祖肉身,明季一兵斫其指,指为村媪所得,有蒋文学命漆工续上,完好如初,壬午秋梦五祖谓曰,念汝续指功,获隽当在八十名,果然。又按虞伯生《黄梅五祖碑》,宋之季年国境日蹙,以边障受兵,吏民奉师道体入求福,州果以灵贶安堵,不遘锋镝,五祖神异如此。”鄙意谈神异不妨,且亦正自有其佳趣,但须谈得好,且别无用意耳,若上文所举则鄙陋甚矣,不知蒋君何所取而记之。佛教固未尝不讲奇瑞,禅宗洒脱,应不重此,即留下肉身亦已大是多事,何更念念于一指,以中第乞人,甚有市井习气,识者方将笑之,岂宜如念佛老婆遽信为真实,此正如谭复堂言,科目之蔽已深,士大夫役志于此,故《棘闱夺命录》一类莠书出现于书房,至与经史争席也。余前据文文山《指南后录》,记六祖真身为元兵所剖割,今五祖又为清兵断其指,师徒皆厄于兵刃,真是无独有偶,但五祖能福苏州,免于元兵之残毁,则又与六祖正相反矣。元明迄今已历六七百年,不知两祖之真身尚存否乎,如能有善士为举而付之荼毗,连舍利一并埋却,干净了结,亦是大好事也。

七修类稿

郎仁宝著《七修类稿》,文笔拖沓,见识卑陋,阅之闷损,唯卷帙颇富,资料可取,仍不失为明代重要说部之一。卷十五至十八为义理类,发挥意见多在此数卷内,但亦偶有佳论,如卷十七邓攸弃子全侄一条云:“弃子全侄,《中兴书》以其子至暮追及,攸复系子于树。予意子侄皆幼,势难两全,故弃子而全侄,今既追及,则不唯可与之同行,亦知道路者矣。刘须溪以为无是事,喜谈全侄而甚之之辞也,然考之本传及当时人之言皆同,则又实有是情。呜呼,可与同行而又系之树,有人心者可忍之耶,此所以伯道无儿,何天道无知哉。噫,晋之好名至此极矣。”案邓攸事正与郭巨埋儿是一类,人性有偏至,当时或迫而出此,后世当以悯默处之,不必多论,唯若标榜以为孝弟轨范则大是害理,俞理初所谓酷儒莠书,不可轻许耳。郎氏以不忍人之心立言,自是正论,唯谓此所以伯道无儿,犹未免有报应之陋见,其实亦只是求仁得仁而已,又归结到晋之好名,亦不对题,盖莠书目的在于私利,于名无所与者也。尝见启蒙书中引陆陇其著《崇明老人记》,近日读《甘泉乡人稿》,又见其演述为诗,为之不快者累日。老人鬻其四子为人奴,晚年得诸子孝养,唯以赌博度日,此岂非平世莠民,而陆钱诸公盛称之,以为是幸福的父亲的榜样,儒生失理性至于此,则又比较表扬邓郭为尤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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