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汉民族文化的伟大开拓者(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1-23 02:05:34

点击下载

作者:洪亮亮

出版社:中国言实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刘邦:汉民族文化的伟大开拓者

刘邦:汉民族文化的伟大开拓者试读:

前言

汉高祖刘邦是中国历史上极富有争议的皇帝之一,他的故事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在表扬刘邦的人眼里,刘邦以一布衣起于乱世,手提三尺剑,最终能有天下,可谓雄才大略。在批评刘邦的人眼里,刘邦危险的时候抛儿弃女,贪生怕死;老父亲要被项羽拿去炖汤的时候,他能喊出“给我留一碗”,不要脸到极致;拿敌人没办法,天天只会跑去问张良“为之奈何”可谓无能。

刘邦究竟是英雄还是流氓?千百年来人们争论不休。但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刘邦是中国历史上“从平民到皇帝”的第一人!

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炫耀、没有良好的教养可以凭借、没有过人的武功和出众的学识,刘邦不正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真实写照吗?我们是否可以说,刘邦的案例似乎说明“成功有捷径”?我们不需要勤奋学习,我们不需要刻苦练习,我们不需要受到礼貌教养的束缚?

不!成功从来都没有捷径!

刘邦白手起家,辛苦创业,努力拼搏,创立了中国历史上一个强盛帝国的两百年基业,这岂是凭“侥幸”可以取得的?我们今天对刘邦有种种误会,是因为我们往往对他“耍流氓”的“生动”场面印象深刻,却不注意到他在不经意间展示出的勇担责任、待人真诚、善于学习、知人善任等诸多优秀的内在品质。这些内容无法通过粗浅的阅读得出,需要静心挖掘方能收获。

本书就是要在大家耳熟能详的刘邦故事中挖掘出一个不一样的刘邦。这个刘邦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流氓,他同我们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有七情六欲,也会偏心,也曾任性,但是平凡中却透露着不平凡,这就是刘邦。

一点说明:

秦朝以十月为岁首,也就是说每年的第一个月就是十月份。举个例子,《史记》记载:秦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秦始皇出游;秦始皇三十七年七月,秦始皇病死沙丘。这不是时光倒流,而是秦代的历法就是这么编排的。为了防止调整过程中发生错讹,笔者直接按照史书描述的年月进行叙述,广大读者需要注意。掌握这个时间顺序不难,读者只要注意每一年的九月份后就是第二年的十月份,就对了。洪亮亮

1 从浪荡少年到

优秀公务员

浪荡少年

刘邦的出生

公元前256年,刘邦出生在今天江苏省丰县——那时候叫丰邑的一户普通农民家庭。刘邦的父亲叫刘煓,也叫刘执嘉,后人尊称为刘太公,其母亲被后世尊称为刘媪。刘邦称帝后,刘太公被尊封为太上皇,他母亲已死,被追封为昭灵夫人,吕后执政时期又被加尊称为昭灵后。

刘邦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刘家的三个儿子其实都没正经名字,两个哥哥的名字分别叫刘伯和刘仲,其实就是刘大、刘二。刘邦姐姐的名字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后来被追封为昭哀后。刘太公给刘邦起名刘季,按照古代“伯仲叔季”的排名,也就是刘四的意思。“邦”则是刘邦发达后给自己改的“贵”名字,他的本名就是刘季。用直白点的话讲就是:丰邑的刘大爷家生了个叫刘四的娃。

和刘邦同日出生在丰邑中阳里(中阳社区)的是一个叫卢绾的孩子。当时,整个中阳里都轰动了,人们买来羊和酒,为这两个新生命祈福。欢庆的人群里,谁也不会想到其中一个孩子在五十四年后会成为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刘太公在刘邦出生后不久又娶了一个女人。刘邦称帝后,他的这个小妈依然健在,刘邦就封她为太上皇后。这个新来的女人给刘邦带来了一个异母弟弟刘交。

刘邦的家庭只能算中等,但和睦温馨的家庭、平淡朴实的生活,给了刘邦一个颇为幸福的童年。刘邦、卢绾、刘交三人岁数接近,构成了一个玩乐的“铁三角”。三个人从小一直玩到大,感情非常醇厚。因为刘邦的母亲没文化,刘邦幼年似乎没有受到太严格的教育,有种放任自流的感觉。而刘交受到的管教则很严,长大后还接受了“高等教育”,一度求学于荀子学派的学者浮丘伯。偶像信陵君

刘邦推翻秦朝建立汉朝,有人就据此认为刘邦生于秦朝,其实,刘邦出生时的秦还只是秦国,还没有统一天下,所以,刘邦是生于战国末期。

从刘邦出生的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到秦王嬴政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秦军攻占刘邦的家乡之前,这32年间,丰邑和后来刘家迁居的沛县(今江苏沛县)都是属于楚国的领土。刘邦出生时实际上是战国时代的楚国人,他是以楚国人身份长大的。

刘邦作为楚国人,在家乡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和颇为浪荡的青年时期。这期间楚国和秦国的战争形势日益紧张,前线不断传来坏消息,楚国屡战屡败,秦军日益逼近。刘邦见到许多儿时的玩伴被征发到前线后就没再回来。

刘邦出生在地道的农民家庭,假如出生在社会阶层固化的时代(比如西周),农民的儿子只能当一辈子的农民,但战国时代则不一定了。

战国时代是个动荡的时代,也是个思想空前活跃的时代。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的普通人是不幸的,但是对强者而言却是幸运的。因为这个时期列国争雄、百家争鸣,一切都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强者才能得到崇高的荣誉。

战国时代,国与国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各国都将争取人才作为国家战略的重中之重。公元前三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只要你是人才,哪怕只出一个“金点子”,国君也会把你当宝贝供起来。有理想的少年刘邦根本不愿意在家里“修理地球”,他想闯出去。

这是个自由和奋进的时代,社会允许刘邦做梦。他从出生起就听到各类英雄人物(孙子、吴起、孙膑、庞涓等)的传奇传说,这让他欣然神往。而最令他神往的人物就是魏国的信陵君。同其他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不同,信陵君是现实中就存在的英雄,他就生活在刘邦的家乡往西一百七十公里外的大梁(今河南开封)城内。

信陵君叫魏无忌,是魏安厘王的异母弟。因安厘王元年(公元前276年)被封于信陵(今河南宁陵县),所以后世皆称其为信陵君,与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赵国的平原君赵胜、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并称战国四公子。信陵君礼贤下士,声名远扬,列国的人才都争相前去投奔他。

信陵君最为声名远扬的举动是“窃符救赵”。在刘邦出生前四年,秦赵爆发了长平之战,赵国精锐尽失,秦国统一天下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了。刘邦出生前一年,秦军挟长平之战胜利的余威包围了赵都邯郸。信陵君“窃符救赵”,将魏军主力骗到手,和赵国、楚国、韩国通力合作,一举击退秦军。十年之后,秦军大举进攻魏国,魏安厘王紧急召回当时流亡赵国的信陵君。信陵君凭借自己的威望,获得各国的有力支持,统帅赵、魏、韩、楚、燕五国联军破秦军于河外,追击秦军至函谷关,秦军不敢出。信陵君几乎凭一己之力迟滞了秦国统一的步伐。

信陵君这样一位集谦、仁、信、义、智于一身的人物,必定在列国间被传颂,街坊巷间谈论不休。刘邦小时候深受浸润,与伙伴谈得眉飞色舞,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战国时有一种风尚叫“养食客”。能当“食客”,说明你有价值,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食客中有一种以功夫见长的,叫“游侠”,游侠也叫“任侠”,任侠恣意妄为,为了所谓的“友道”,目无法律,不顾一切。在乱世,这当然很“酷”,血气方刚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很有激情从事这种活动,如同今日影视剧里的“古惑仔”。韩非子却大骂游侠:“受人请托,把亡命的罪人匿藏起来,这是抗拒法律的死罪啊。可是世人却说他有‘任侠气’。”史书记载,刘邦“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这就是“任侠气”的体现,应该说,在战国秦汉之际,国民有重义轻生的风气,政府很头疼。

在刘邦看来,成为信陵君门客,追随信陵君,成就一番事业完全是一件可以触碰的梦想。游侠梦是刘邦童年时代一个挥之不去的美好梦想。但是事实上食客并不好混,因为吃人家的嘴短,吃人家就要拿出东西来,而往往要拿出来就是你的命。刘邦这种无产阶级供应“命”,信陵君这种大贵人花钱买“命”,基本的生态关系就是这样。此时思想还幼稚的刘邦对这并没有充分的认识,他以时代的有为青年自居,对食客生活充满了一种梦幻感,一心想要进入食客阶层。

面对刘邦这种幼稚的想法,刘太公又气又急,总教育刘邦要以他二哥为榜样,做一个勤劳踏实的农民,但生性顽皮又缺乏母亲管教的他根本听不进去。少年的追梦之路

刘邦十四岁那年,他还没来得及去追寻他心目中的偶像,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就传来了:信陵君去世了。刘邦当时的反应无据可考,但料想此时的刘邦应该会伤心大哭一场。

十七岁那年,热血青年刘邦终于成年了,他终于可以走出家乡,去追逐那年少轻狂的梦想了。怀揣着梦想和激情,憧憬着年少时无知的“追星幻想”,刘邦离开他的家乡,投身到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成为这千千万万赶时髦的浪荡“游侠”之一。

当时,仍然青涩的刘邦就这样“上道”了。他集合了一群和他一样的少年,大抵有卢绾、周绁、奚涓、纪信这些人,拜了当时沛县“豪桀(黑社会大佬)”之一的王陵做大哥,正式开始“闯江湖”。偶像信陵君已经去世了,但是在离丰邑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外黄(今河南民权县西北)出了个名人,也在招养食客。

这个名人叫张耳,是大梁人,曾经做过信陵君的门客。信陵君卒后,作为食客的他失去依托,流落到外黄,当时外黄有一位“白富美”,恰好丈夫去世,她听过张耳的名声,就嫁给他。张耳财色兼收,就利用老婆家的财富,也模仿信陵君收养门客。

爱屋及乌的刘邦不辞辛苦,风尘仆仆地几次前往外黄去投奔这位名人。那时候没有汽车,交通基本靠腿,刘邦跑一趟外黄要走几天几夜,风餐露宿,也不是件享受的事情。

对刘邦而言,由于信陵君的早逝,他很遗憾没能亲眼目睹信陵君的风采,但能认识当年曾经侍奉过信陵君的张耳应该也是件能让刘邦寥以自慰的事情吧。而找到一家主君当食客应该也是他懂事以来魂牵梦绕的一个梦想,虽然他投奔的主君不是他心目中的信陵君。

张耳经过包装运作后,名气越来越大,还当了魏国的外黄令(相当于今天的外黄县长兼县委书记)。这个时期的张耳春风得意,情场、财场、官场场场得意,当时的他大概不会太注意到在他门下蹭饭吃的一个叫刘季的少年吧?

刘邦既然踏入黑社会,惹是生非那是少不了的。虽然今天我们已经查不到当年刘邦犯事的案底,但我们还是知道他闯的祸是不少的。刘邦还有好几次出事了,被迫外逃去躲风头,铁哥们卢绾也陪着他东躲西藏。

有一次,刘邦犯事了,被人追捕,有个叫单父圣的人向他提供了一匹马,使他得以逃脱,后来刘邦称帝,还因为这件事向他报恩。那时单父圣的举动也是异常的豪迈,当时一匹马的价值是很高的,可以抵得上一辆小排量汽车。

刘邦为了充老大,还时常带着小兄弟们到大嫂(刘伯妻)家里蹭饭吃。刚开始,大嫂客客气气的对待小叔子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但时间长了也烦。刘伯早死(刘伯谥号武哀,极可能是被抽壮丁拉上前线战死的),剩下她们孤儿寡母过日子本来就艰辛,小叔子又不体谅,刘家大嫂就想了个办法。

一天,刘邦又带着那帮小兄弟来大嫂家蹭饭,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家里传来“唰唰唰”的刮刷锅底的声音,小兄弟们一听就明白,锅都洗了,还有饭吃吗?纷纷找借口告辞,刘邦当时的脸色红得像猪肝一样。朋友走后,他冲进厨房一看,锅里还是有羹的,才明白刚才大嫂是故意刷锅来轰赶他的朋友。两人有没有大吵一架史书上没记载,但刘邦确实为这事记恨了一辈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江湖游侠刘季已经变成大汉国的皇帝,然而皇帝依然对这事耿耿于怀,就是不肯给侄儿刘信(刘伯子)封侯。最后在刘老太公求情下才给刘信封了个侯,但也没好好封个侯,故意封了他一个“羹颉侯”让他难堪。“羹颉”就是拿勺子铲锅底的意思,特别纪念刘信老妈当年用这个办法轰走刘邦。这种事让人觉得刘邦实在调皮得很,当了皇帝还这么想不开。不过,刘邦封他大嫂为阴安侯,倒是没有刷锅底的意思。

公正地说,刘邦这事办得不厚道。大哥去世,大嫂孤儿寡母的生活很不容易,但刘邦自己“不事家人生产作业”,没有经济来源却要在朋友面前充胖子,把难题抛给了大嫂,为难大嫂。这些行为表明,这一阶段的刘邦心智依然是不成熟的,他是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叛逆期少年,青年人在那个阶段所应具有的毛病他样样俱有,并不出奇。

通过这些有限的事迹,我们大体可以勾画出一个青年刘邦的形象。

从十七岁傅籍(成年)到三十岁出头这段时间,青年刘邦模仿游侠,呼朋引伴,带着几个小弟兄在外黄和沛县之间的广大区域内游荡、交友、不事产业、挥霍大好青春。有青年人的冲动和浮躁,做了很多傻事,碰了很多次壁,多次逃亡。他学习江湖道义,混江湖习惯,不过混了多年的他身边依然只有几个死党,他没混出头来,仍只是江湖中最低层次的马仔(稍微高端点的应该是王陵、雍齿等,更高端的应该是张耳、项梁)。

刘邦虽然没有混出个样子,但是在这个行走江湖的历程中,刘邦饱尝人情冷暖,学会为人处世,培养出了一种大方豁达和重情讲义的性格。比起项羽和韩信,刘邦无疑更能体谅人、理解人。这些经历成为他日后人生的一笔巨大财富。

刘邦成功的第一条理由就是他丰富的江湖人生经历,刘邦可以理解他人的苦处,可以体贴他人的辛苦,也许有时候说话的方式不太文明,但最终还是能取得别人的认可。相比之下项羽和韩信早年的人生是扭曲和不幸的,因而他们两人在与别人相处上就显得有些偏执,也难以获得他人的认可,最终统统败下阵来。项羽的出生

提到刘邦就不能不提项羽。秦王嬴政十五年(公元前232年),距离丰邑150多公里外的楚国下相(今江苏省宿迁市)诞生了一个男婴,重瞳子(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天生异相,据说舜帝也是这样,这个婴儿就是项羽。只是这一年刘邦已经25岁,在江湖上都漂泊了七八年了。

由于刘邦和项羽总是交织在一起,很多人都误以为他们是同一代人。其实刘邦大了项羽24岁,差了整整一代,足够当项羽叔叔了。年龄的差异也是刘邦和项羽今后行事、做人风格巨大差别的一个起点。

项羽出生的公元前232年虽然也属于战国时期,但局面已经更加恶化了,楚国风雨飘摇。项羽八岁那年,他爷爷项燕干了件很威风的事情,大败秦将李信指挥的二十万秦军。但是第二年,秦国名将王翦带来了六十万秦军,项燕兵败逃亡,楚王负刍被俘,楚国灭亡。失利后的项燕不甘亡国,秘密组织爱国民众发动复国起义并一度占据楚都寿春(今安徽寿县),但于次年失败,自杀。

也就是说,从项羽懂事起楚国就不存在了,战国时代纵横睥睨的游侠游士的江湖浪漫传说并未进入他的脑海,他有的应该是国亡家破的刻骨铭心的仇恨。楚国灭亡后,项羽跟随叔叔项梁四处流亡,备尝艰辛。

项梁颇有才干,青年项羽一直在项梁的庇护下生活,这反倒让项羽缺乏与人交往的经验。项羽既缺乏人际交往经验又有国仇家恨的长期灌输,再加上十余年的颠沛流离,可以想象项羽很容易产生性格上的偏执和扭曲:“我们为什么活得这么艰难?都是秦国人带给我们的!”刘邦虽然年少轻狂,懵懵懂懂混黑社会碰了十几年的墙壁,但好歹一步一个脚印认清了社会和人,人格一步步健康起来。

到了楚汉战争时期,项羽二十几岁,刘邦已经五十多岁了。当我们看项羽的所作所为,总是感受到他年轻人的心直口快,刘邦则显示了老年人的老辣沉稳,这种年龄和阅历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也为项羽最后的失败埋下了一个伏笔。优秀公务员浪子回头

在刘邦流连于他的游侠食客生涯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西边扑了过来,这就是强大的秦国军团。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就一跃成为强国。

对游侠们而言,秦国的到来就是他们游侠梦的终结。以前关东六国对“游侠”的压制是不成功的,因为国与国交界处有很多管理的薄弱环节,同时政府决策层的很多人都养食客,并不讨厌游侠。政府很难有效压制游侠。

秦政府则不同,奉行“军国主义”,作风朴素,讲求实效,管理上整齐划一,不给游侠活动空间。每当秦军占领新的土地,他们就会将土地、人口纳入秦政府的管理体系,设置行政机构,同时着手开展“打黑除恶”等系列专项行动,强化治安控制。随着秦军的压迫,刘邦等游侠的活动空间就一步步被压缩了。

到了秦王嬴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32岁的刘邦迎来黑暗的一天。因为这一年秦国消灭了魏国。秦灭魏后立即着手消化战争果实,将魏国的土地、人口纳入秦政府的管理体系,设置行政机构,同时着手打压“黑恶势力”。

张耳被列入“反黑”名单,成了严打对象,不得不和他的干儿子陈馀(也是黑名单人物)开始他们的流亡生活。困境中,张耳、陈馀二人相约为“刎颈之交(表示要同生死、共患难)”。张耳“黑恶团伙”宣告瓦解,包括刘邦在内的食客们失去依靠,只能放弃门客的寄生生活,纷纷散去,刘邦被迫逃回老家。

倒霉的事情还没完。次年,秦王政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秦将王翦、蒙武攻楚,占领了刘邦的家乡,并在这一带建立泗水郡作为一级行政单位。33岁的刘邦突然从楚国人变成了秦国人。以前魏国被秦军消灭,自己尚可以逃回老家,现在老家被端了,自己又要逃到哪里去?相信此时刘邦的眼睛里应该充满着迷茫。

到了秦王嬴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关东六国最后一个国家齐国被秦国消灭。秦王嬴政“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用短短十年时间做了结,横扫关东六国,结束了战国时代。秦王朝实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的大一统。

从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开始慢慢走向中年,此时的刘邦也逐步消减了年轻时候的火热激情,开始中年人生的烦恼了。年轻时候的干劲和激情越来越小,一晃十几年过去,总是在游荡来游荡去,刘邦的心也开始疲倦起来。

以前父亲的唠叨他是听不进去的,二哥对他不错,虽然对他浪荡的行为并不满意,但还是经常资助他,让他过得比较自在。渐渐的,刘邦想通了,他报了沛县的公务员学习班。秦朝的公务员培训采用的是“以吏为师”的教育方式,这是一种职业教育培训。在家族力量的帮助下,刘邦成为一名政府公职人员,有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就这样,刘邦从游离于政府体制外的“混混”开始逐渐融入秦政府的行政机器。他从基层公务员做起,当上了泗水亭长(派出所所长兼招待所所长),成了政府体制内的“一颗螺丝钉”。秦代在社会基层设“亭”,主理基层治安,负责巡查乡里、稽察非违、捕拿盗贼等,就好比现在的“派出所”一般。平淡的公务员生活

刘邦在亭长这个位置上干得如鱼得水,亭长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适合他了,这得益于刘邦这十几年的浪荡。

首先,通过浪荡,他丰富了经历、增长了见识,比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氓”,他无疑狡黠和刁滑多了,耍点流氓手段镇压村民,那简直是手到擒来。其次,刘邦本身就是沛县的黑恶势力,这次虽然漂白了,但本地黑社会那几张熟脸和他们的花招怎能瞒得过刘邦?每逢严打专项行动或政绩考评的时候,刘邦就放出风声让那几个“豪桀”老实点,看好手下弟兄,所以治安绩效考评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刘邦在压制当地黑恶势力、维护地方治安上是很有成效的,也正因为这样,负责人事考核和日常事务的沛县主吏掾(相当于县政府的办公室主任兼人事局长)萧何,才会对刘邦另眼相看,多方包庇。如果没有刘邦,那么每年光治安考评就够沛县上下的官吏忙乎了。因为沛县政府和刘邦存在互相利用的关系,所以刘邦虽然在政府体制内混饭吃,却也不用夹着尾巴做人。

刘邦当个小亭长,权力不大,责任不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为了改善生活肯定要找点小进项,刘邦的小进项就是吃回扣。回扣是这么来的,亭长的“亭”其实是县政府的一个行政据点,不但是派出所,还兼招待所、通讯站等多种职能。秦代市场经济尚不发达,出于安全考虑,来往的客商、旅人、公务人员总要在泗水亭留宿,这些人就成了刘邦过手的肥肉。刘邦软硬兼施,想办法拖着这些人去王媪、武负的酒馆消费,其他人当然都是付现钱,而刘邦是赊账消费,年底的时候王媪、武负就把刘邦的赊账单销掉。王媪、武负还编造了看见龙的传说,其实哪里是看见龙,不过是这些见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段时间,刘邦还特地派手下去手工业发达的薛县专门定制了一种竹皮冠,刘邦经常佩戴它来彰显个性,说明他应该挺享受亭长的生活和社会地位。竹皮冠是一种毫无实用价值且具有极其夸张外形的冠,是非常典型的叛逆青年、嬉皮士的奇异服装。由于刘邦的标榜带头,这种嬉皮士服饰在未来竟成为帝国庄重场合的礼仪服饰,不得不让人感慨服饰方面的卫道士是多么可笑。

沛县人夏侯婴起初在沛县官府的马房掌管养马驾车,当临时工驾驶员。每当送客人或使者走后,路过沛县泗水亭,就会找刘邦聊天。两人很聊得来,每次都谈到很晚才分开。后来,沛县有了驾驶员的编制,夏侯婴就补员当正式工。

刘邦一次打闹时不小心弄伤了夏侯婴,被人告发了。刘邦是亭长,官吏伤人,加重治罪。刘邦和夏侯婴赶紧订立攻守同盟,一口咬定刘邦没弄伤夏侯婴,夏侯婴也为他作伪证。为这事,夏侯婴坐了一年多牢,挨了几百板,硬是咬牙不改口,终于让刘邦逃脱了罪责。夏侯婴是极其讲义气的一个人,物以类聚,刘邦一定也是很讲义气的人,否则两人根本走不到一起。

在秦政府内勤勤恳恳做了四五年公务员后,约在秦始皇二十七年(公元前220年)左右,刘邦37岁,或者略早,工作生活日趋稳定下来的刘邦和曹氏两情相悦,生了一个白胖小子刘肥。但不知为何,刘邦没有迎娶曹氏,刘肥成了私生子。

秦始皇三十四年,秦始皇指示各地“焚书”。刘邦经历的是职专教育,他喜欢那种循规蹈矩的工作方式和方法,对天花乱坠的儒生早看不惯了。得到命令的刘邦非常开心啊,他冲进儒生的家里,将一捆捆的《诗》《书》等著作当着儒生的面投入火中。刘交也因为这个事件,被迫中断儒学学习。后来,成为皇帝的刘邦在临终前给儿子刘盈写了一份《手敕太子文》,对自己当年做的这件荒唐事表示了后悔和歉疚。

从秦王嬴政二十三年到秦始皇三十七年逃亡芒砀山这段长达14年的时间里,小公务员刘邦每天就上班下班,和同事们打打闹闹(“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喜欢喝酒看美女(“好酒及色”)。生活的节奏还是比较规律的,说平淡也平淡,说充实也充实。暗潮涌动

楚国灭亡后,项燕的儿子项梁,带着侄儿项羽在吴中(今江苏省苏州市)躲避仇家。项氏一族在楚地民间的影响力巨大,吴中一带的名人贤士几乎都和项梁往来。项梁的能力也不错,每次县里有大的徭役和丧事,经常请项梁来主持操办。项梁借着这些机会秘密地对这些人员进行鉴定,为将来造反挑选人员。项梁在吴中招摇过市,这说明项梁在吴中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有两件事可以证明。

事件一:项梁在栎阳(今陕西省西安市阎良区)被捕入狱,家族赶紧托关系请蕲县(今安徽宿州)的狱掾曹咎写信给栎阳狱掾司马欣,事情就搞定了。可见,号称“法治”的秦朝,还是讲“人情”的。

事件二:陈胜吴广起义后,会稽(郡)守殷通就告诉项梁他也想“干一票”,希望项梁做他的军官。显然殷郡守完全知道项梁是楚国亡国遗孽,而作为政治犯的项梁居然可以在大街上招摇行事。

秦政府因其惊人的效率,一直给人严格的法治印象,但从这些情况来看,不能不让人怀疑秦政府以严格著称的“法治”体系。秦政府应该是“绩效”政府,以“实用主义”为操守。

项梁、刘邦都是黑恶势力,不同的是项梁是反政府级别的黑恶势力,刘邦仅仅是治安级别的黑恶势力。项、刘都不具备和秦政府全面对抗的能力,但足以给地方政府找麻烦。地方行政首脑为了将地方治理好,躲避苛刻、粗暴的政府绩效考评,既然压服不了当地黑恶势力,就反过来采取包庇的态度,双方进行合作。

这样做当然无异于饮鸩止渴。短时间内,当地的治安会有很大程度的改观。因为“复国运动分子”和地方政府形成了一定的合作关系。以项梁为旗帜的“复国运动”力量在项梁的约束下暂时中止了暴力抗争活动,带来了治安状况的好转,而地方政府则尽力包庇“复国运动”分子,为其通风报信,对其活动听之任之,形成了“复国运动”分子和地方政府“双赢”的模式。“复国运动”分子和地方政府都“赢”了,但是中央政府却输了。在地方政府的包庇和纵容下,原本遭到重创的“复国运动”分子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存活下来,并悄悄地壮大起来,未来终于酿成了秦末各国贵族的“复国运动”。刘邦的春天

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沛县令的好朋友单父(今山东单县)人吕公,躲避家乡仇人逃到了沛县居住。在刚到沛县的时候,很多人便听说了他和县令的关系,于是人们都上门拜访,拉关系,套近乎。

刘邦听说了也去凑热闹,当时主持接待的是沛县的主吏掾萧何,由于拜访的人太多了,善于搞管理调度的萧何采用差异化的管理模式,宣布了一条规定:“凡是贺礼钱不到一千钱的人,一律到堂下就坐。”

刘邦这种痞子听到这话心里很不爽,他虽然身上一分钱都没带,却对负责传信的人说:“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一万!”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此时刘邦的内心还流淌着战国时代“士”的风骨,他看重面子和尊严,不仅桀骜不驯的脾气没有改变,而且痛恨权贵瞧不起人。用通俗点的话讲,你可以不让我来,但你不能把人分成钱多钱少的来区别对待,这伤害我的自尊心,我今天就要故意砸你的场子。

吕公一听这么多钱,吓了一跳,赶忙出来亲自迎接。萧何和刘邦是老熟人了,一看就知道他玩什么花样,这让萧何很是尴尬,萧何就跟吕公说:“刘季这个人整天讲大话,做事不靠谱,您别信他。”吕公这个人眼光和常人不同,他觉得刘邦器宇轩昂、与众不同,他非常喜欢刘邦,请刘邦入上席就坐。这次刘邦不但白吃一顿饭,酒足饭饱之后,吕公又将他盛情留下,提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刘邦自然喜出望外。

春天来得晚,但终究还是来了。45岁的刘邦老牛吃老草(吕雉当时约30岁了,在那个时代绝对是超大龄剩女),幸福地结婚了。婚后,吕雉给刘邦生了两个娃,鲁元公主(鲁元是封号,真名已佚)和刘盈(汉惠帝)。

同年,秦始皇修筑经由九原(今内蒙古包头西)一直修到云阳(今陕西淳化县)的“高速公路”;另外,秦始皇认为咸阳人口多,先王宫廷窄小,就在渭水南上林苑内修建朝宫,即通常所说的阿房宫。为了完成阿房宫以及其他大型工程,秦始皇大肆征召天下的劳动力。他下令将徒刑犯七十多万人征发到阿房宫工地,此外,还征集了各地的劳力来服徭役。

命令下达到沛县,刘邦不敢怠慢,他告别了新婚妻子,按任务押解服徭役的人到咸阳。临走的时候,沛县同僚都来送他,每人按惯例给他三百文钱送行,萧何和他关系比较好,送了五百文,刘邦押解服徭役的人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到阿房宫工地。

刘邦在工地参与监工时,某天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躁动,只见秦始皇来视察。皇帝的车队浩浩荡荡,绵延数里,警卫身着黑衣黑甲,前呼后拥,剑戟森森,飘扬着数不清的旗帜。秦始皇威仪地坐在车上,恍如天人。乡巴佬刘邦大受震撼,感慨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小结一下刘邦在33岁到46岁这一时期:刘邦做了秦政府的基层公务员,工作勤勤恳恳,业绩良好。和曹氏未婚生子,和吕雉结婚并生育了一女一子。

我们在探讨刘邦的时候,往往只关注战争期间他如何谋略,如何用人,却很少去考察刘邦造反前怎么样,不知道刘邦在战国时代生活了33年,这是属于他的人生经历,也是塑造他性格的一个时期。刘邦有个幸福而充满幻想的儿童时期(1岁—17岁),热血喷薄的青年时期(17岁—33岁)和兢兢业业的中年时期(33岁—46岁)。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到一个愣头青少年,再到一个沉着稳定的中年人,刘邦是一个很普通很正常的人,至少在46岁以前是这样,并不是从娘胎出来就是天生的造反派。

对刘邦而言,如果没有意外,未来应该会这么循规蹈矩下去,养儿饴孙,在家乡沛县终老一生。但是世事难料,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改变了刘邦的人生轨迹。

优秀公务员成了逃犯

疯狂的帝国

秦王朝统一后的第二年(秦始皇二十七年),秦始皇就下令“作信宫”、“作甘泉前殿”、“治驰道”。“驰道”通俗点说就是秦代的高速公路,连接首都到全国各地。目前有关学者以最保守的数字估算,驰道大略长度700公里,平均宽度50米,夯土路基厚50厘米。以此计算,秦驰道的夯土土方量大约1750万立方米,如果堆筑成高1米、宽半米的土墙,几乎可以绕地球赤道一圈。虽然秦国修筑“驰道”是一个周期比较长的工程,但工程量依然是骇人的庞大。

秦始皇二十八年,“东行郡县”、“封泰山”、“禅梁父”。

秦始皇二十九年,“东游”。

秦始皇三十二年,北巡“之碣石”、“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北击胡,略取河南(黄河河套以南,今属宁夏、内蒙)地。”

秦始皇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今两广地区),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

秦始皇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秦始皇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

为修筑阿房宫动用了七十万人,而阿房宫还仅仅是上林苑的一个前殿;还要修筑秦始皇陵,秦始皇陵墓是在骊山上打洞的工程,“(秦始皇陵墓)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从这些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出,秦始皇所谓的“雄才大略”,就是不计成本、不计收益,搞“大战争”、“大工程”,这种大气魄对统治者来说是舒服的,他可以时刻享受到征服一切的快感和虚荣,反正工程是老百姓修的,秦始皇皮不痛肉不痒,没什么感觉。他杀气腾腾地将油门一踩到底,秦帝国牌汽车在他愉悦的口哨声中一骑绝尘而去,不顾车身时常发出吱呀呀的开裂声。

秦始皇是被伺候舒服了,享受了飙车的快感,可是秦朝的老百姓以及包括刘邦在内的基层公务员的日子却不好过。斩白蛇

秦始皇三十五年兴起骊山徭役,三十六年、三十七年工程继续实施。秦政府不间断地征发徭役,刚参加完骊山徭役的刘邦回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押解新的一批徭役民众前往骊山了。

工程连年不断,繁重的徭役逼迫得老百姓再也无法忍受了。老百姓主要的生计就是种田,“徭役”是统治者强加给劳动人民的无偿义务,徭役一多,就顾不上种田,老百姓不累死也会饿死。被逼无奈,老百姓开始用脚投票,进行着“屁民式”的反抗——逃跑。

徭役押解任务一年比一年难做。到了这一年,徭役押解任务对亭长刘邦来说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对被强征服徭役的人来说,不逃一定会死,逃却有可能不死。逃跑和不逃跑之间的风险收益比开始反转,智力正常的人都不难做出选择。被强征服徭役的民众一有机会就逃跑,刘邦再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刘邦一边喝酒一边在发愁:照这情况,还没到咸阳人就跑光了,交不了差事按照律法要判刑的。到了丰邑西的泽中亭,刘邦想通了,他狠下心来,趁着夜色解开捆绑那些人的绳索,告诉他们:“你们走吧,我也要逃亡了。”在严刑峻法和强化治安的网格下,这些人其实也没有太多出路,队伍里一下有十几个青年表示要和刘邦一起逃亡。

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前往芒砀山落草为寇。选择芒砀山是有原因的,那里有山有水有林,可以匿藏,而且那里属于泗水郡和砀郡的结合部,秦朝统治比较薄弱。同时离沛县比较近,一行人都是沛县人,不希望离家太远。

刘邦带领着他们前往芒砀山落草,路上碰到一条大白蛇挡住去路,刘邦借酒醉斩了白蛇,这就是所谓的“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大蛇被斩成两截,阻挡没有了,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几里,刘邦醉得厉害了,就躺倒在地上。

走在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看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这些人再问:“你的孩子怎么被杀的?”老妇说:“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我就是为这个哭啊。”众人以为老妇人是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却忽然不见了。这些人赶上了刘邦,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刘邦,刘邦心中暗暗高兴,更加自负,那些追随他的人也渐渐地畏惧他了。

这当然是个荒诞不经的传说,也不排除刘邦指使亲信(比如卢绾、樊哙、奚涓等人)布局,制造神秘气氛,欺骗不明真相的逃亡者,稳定大伙的情绪。毕竟这事陈胜、吴广也曾干过,只不过陈胜失败了,被揭发出来属于造谣。刘邦成功了,事情被煞有介事的记入《史记》,成为正史,供后人敬仰。

但是,在这里笔者也有点疑惑,这个传说有两个谬误:一是把秦当成金德(尚白)了,实际上秦是以水德自居的,尚黑;二是刘邦以火德自居,那么碰到水德,不是自找晦气吗?如果真的要灭水德,应该选择土德(土克水),或木德(水生木),用黄色旗帜或绿色旗帜。后来读到《史记·封禅书》才大概看明白,真正的原因是逃亡队伍里都是土包子,没文化,本来“赤帝子斩白帝子”就是骗骗“不明真相的群众”,既然群众已经上当,就不用再去追究是否符合五行学术理论。

但此时的刘邦从严格意义上说尚不能算起义,因为他没有任何推翻现政府的打算,他的行为只是因为秦法苛严,又完不成任务的一种被迫选择。可以想象,当时类似刘邦这种小规模的“逃犯集团”一定是数不胜数。他们并非革命者,如果此时秦政府向其发放特赦令,终止各种徭役工程,与民休息,全国各地的刘邦们一定会乖乖地放弃落草,重新回到秦国政府的怀抱做顺民。

可惜历史没有假设,频繁的徭役令民众苦不堪言,数不清的刘邦们被迫逃亡山野林泽之间躲匿,他们散布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里,成为一个个待爆的火药桶,等待着大泽乡的火星来点燃,一旦点燃就将绽放出耀眼的历史烟花。帝国接班人胡亥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秦始皇开始了他生平的最后一次出游。之前秦始皇已经出游了四次,这是第五次出游。这次出游,秦始皇最小的孩子胡亥要求一起跟去玩,秦始皇答应了。车队从武关(关隘名,位于今陕西省丹凤县东南)出,沿着长江到达会稽郡(大体在今天浙江省北部、江苏省南部一带),并在那里祭祀了大禹。

始皇帝不会知道此时的围观人群中有一对叔侄,他们正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侄儿说:“彼可取而代也!”叔叔赶紧捂住他的嘴,说:“毋妄言,族矣!”这对叔侄就是项梁和项羽。那一年的项羽23岁。

秦始皇在返程的路上病倒了。为此,他派出亲信大臣郎中令蒙毅去向山川祷告,还没回来的时候,秦始皇就病死了。秦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公元前210年8月28日),一代雄主秦始皇嬴政病死沙丘宫。秦始皇晚年不惜一切追求长生不老,可是最终也没能逃脱死亡这一自然规律。

秦始皇的突然死亡带来了政局扑朔迷离的变数,但是由于文官集团的有效运作,秦帝国中央政府的政局并没有发生剧烈的动荡,胡亥非常顺利地接手了帝国的最高权力,称为二世皇帝,政局很快就稳定下来了。

第二年的春天,二世皇帝就在丞相李斯的陪同下向东巡视郡县,一直到帝国的最东端,昭显他对帝国最高权力的执掌。对刘邦等草民而言,他们只知道秦始皇死了,秦始皇的长子公子扶苏自杀,秦始皇最小的孩子胡亥继承了帝位。

由于草民的不断反抗和逃亡,帝国的版图内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然而,坐在咸阳宫里的二世皇帝并没有任何警觉,他拥有天生的优越感,他蔑视一切民众。但是此时的他心里却闷闷不乐,带给他这种情绪的是他周边的人——哥哥们和元老们。

胡亥以小孩子的身份继承帝位,自然遭到他哥哥们的嫉恨,而百官多是先帝老臣,能力和资历都足以让他们对这位稚嫩的皇帝有种说不出的傲视,即使表面上非常客气,也无法掩盖朝廷上沉闷的气氛。胡亥虽然是个孩子,但非常聪慧,看出这点后,他把这点苦闷和他心灵的导师郎中令赵高商量。

赵高给他出了个主意,大体就是折腾、反复折腾,让所有人都没有安全感,匍匐于他的权威之下。做法如下:一方面罗织罪名、无限“上纲上线”,找公子、老臣、重臣们的茬,用死刑、灭族等恐怖政策炮制“白色恐怖”,打击这些老头子倚老卖老的嚣张气焰;另一方面借机清除掉官员空出官位,快速提拔一些“自己人”去填补这些空位,让这些人感恩戴德。恩威并用,赵高的计策是非常有针对性的。

在赵高的指导下,秦二世政府开展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场“大革命”,一时间秦政府的官场内哀鸿遍野。一些官员莫名其妙地无辜冤死,轻浮的投机分子火箭般的速度上窜。其实我们国家历朝历代凡是交接班时期都能看到类似的场景,只不过是激烈程度上的差别罢了。

二世皇帝的几个亲哥哥、亲姐姐是重点打击的对象,死得尤其惨烈,十二个哥哥被戮杀,十个姐姐被矺死(肢解处死)。公子高想逃亡,又害怕家人遇害,走投无路,只好含着眼泪主动上书要求为秦始皇殉葬,二世皇帝以虐猫的心态开心地赏赐十万块钱给他办葬礼,不知道公子高拿着这十万块钱心里是什么感受。公子将闾平时最谨慎,从不失礼节,然而,秦二世却要以“不臣”的罪名将他处死。临死前,将闾含着眼泪抗议,要求把话说“清楚”,可惜在专制体制下君王是不需要说“清楚”的,将闾三个兄弟只能含泪拔剑自杀。

皇子王孙的穷途哀鸣,令人心酸。这是对秦国这个“法治”国家的公然嘲讽。面对这样的事实,不知道坟墓中的秦始皇会不会哭泣?会不会为他的决定感到后悔?会不会为曾经那么天真可爱的稚童变得如此暴虐而心痛?

赵高揭发蒙毅曾经阻挠秦始皇立胡亥为太子,于是二世皇帝以此为罪名准备处死蒙恬、蒙毅兄弟,胡亥的堂哥公子子婴进行了劝谏,但二世皇帝拒绝了他的劝谏,蒙毅被处死,蒙恬被逼自杀。

在一连串恐怖政策的打击下,“宗室振恐。群臣谏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赵高的策略是有效的,二世皇帝通过这场“大革命”运动向宗室、官员、百姓表明“法律不是你们的挡箭牌”,任何法律都保护不了你,服从二世皇帝未必安全,但不服从一定让你完蛋。胡亥达到了他快速巩固政权、确立自己核心地位的目的,这也再次验证了他的策略是行之有效的。

这场运动下,宗室、官员、百姓确实都是输家,但胡亥一样不是赢家。因为这么乱来意味着没规矩,虽然元老官僚们慑于胡亥的淫威而变得谨慎和畏惧,但从此离心离德。而在这次运动中投机获利的新官僚也没有死心塌地的效忠胡亥,当其他利益集团可以提供更大收益的时候,他们也纷纷离去。这些都注定了未来他在望夷宫的死是多么合理,胡亥终究是自食其果,这场运动虽然确实在一定意义上帮了胡亥,但更像是饮鸩止渴。

在巩固独裁专政的同时,二世皇帝对于父亲留下的大工程并没有叫停,他崇拜父亲的权威,他渴望模仿父亲,他要让帝国从辉煌走向辉煌。修筑骊山秦始皇陵完毕后,施工队伍没有解散,立即又投放到阿房宫的建设中。同时继续推行秦始皇的对外战争政策。

此时是二世元年的四月,他成为皇帝后的第九个月,他没想到仅仅过了两个月多,忍无可忍的民众就在大泽乡造反了,又过了两年零一个月,他年轻的生命就到了尽头,那时的他年仅15岁。

2 风起云涌

揭竿而起

刘邦落草后

刘邦落草以后,地方政府害怕影响政绩,对刘邦团伙以“地域管辖”等为借口相互推诿扯皮,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刘邦虽然有家不能回,但没有遇到被清剿、被追杀的情况,日子倒也逍遥。刘邦让他的连襟樊哙担任联络员,往来沛县和芒砀山,及时了解情况。

刘邦是没什么事情,但是吕雉就遭殃了。沛县政府逮不到刘邦,就根据株连法则逮捕他老婆。这种恐怖的绑架政策被后来的法西斯使用得淋漓尽致。于是,吕雉被收监了。中国的监狱是中国最阴暗的角落,不管你之前有多尊贵,一旦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尊严、道理可讲。可想而知,进了监牢的吕雉会有什么遭遇?《史记》简单记载了一句“(吕雉)遇之不谨。”供读者们想象。

不幸中的万幸,刘邦在沛县的黑社会混久了,势力如老树盘根,遍布沛县的各个角落。狱吏里边有个叫任敖的和刘邦关系很好,出头殴打了对吕雉耍流氓的狱吏,才使得吕雉免于受辱。

刘邦起兵后,任敖追随刘邦闹革命,有些苦劳,封广阿侯。吕后称制期间,任敖一度担任御史大夫,这是后话。以任敖平庸的才能最后居然升到御史大夫这么高的位置(官位排名前三),这顿拳脚的功劳恐怕要占95%以上吧?

就这件事,笔者要反思一下:你会为一个被通缉的朋友去得罪同事吗?如果任敖圆滑点,当时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这样既不会得罪同事,刘邦也无法责怪他(“看守监狱的狱卒那么多人,又不止我任敖一个,那天我忙某某事情,监狱里黑灯瞎火我真的没看到。”类似的辩解是完全合理的,谁也找不出一点问题的)。可以想象,当时的任敖必定是义气盈胸,一心维护朋友,才会做这种“傻”事。当然,最后好人好报。人有时候做事是需要点正义感的,不用怕。

刘邦强大的关系网里除了黑道弟兄,还有白道的沛县主吏掾萧何、狱掾(司法局长)曹参等人,在黑白两道的联手包庇下,吕雉没吃太大的亏,很快就又放了出来,并且还几次上山去见刘邦。豪杰并起

二世元年七月,一支900人左右的队伍行进前往渔阳(今北京密云一带,当时的边疆地区)卫戍的路上。这些都是“闾左”人,更准确地说他们都是在家乡失地的农民,流亡到外地为人“佣耕”,相当于现在的外出打工人员。秦政府对这类“盲流”是非常痛恨的,将他们视为帝国身体内的毒素,经常把他们谪发去戍边,借此消灭他们。

这支队伍行军到大泽乡(今安徽宿州东南)的时候遇到了大雨,按照法令耽误了期限的他们会被处斩,于是这些早就无牵无挂的人们选择了造反。带头的人一个叫陈胜,一个叫吴广。

有了挑头造反的陈胜、吴广,藏匿在山涧水泽逃亡的人们纷纷聚集过来,队伍规模不断扩大。起义军攻打大泽乡后又打下蕲县(今安徽宿州),从蕲县向西连续攻克铚(今安徽省宿州西南)、酂(今河南永城西)、苦(今河南鹿邑)、柘(今河南柘城西北)、谯(今安徽亳县)等县。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起义军就攻入了当时淮阳郡的首府陈县(今河南淮阳),并以此为首都建立了张楚政权以对抗秦政府。战事顺利得出乎意料。

二世元年九月,此时的刘邦已经带着队伍在芒砀山落草一年多了。一天,樊哙从沛县匆匆赶回,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两个月前,有个叫陈胜的人造反了,顺利攻占了很多县,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起义的烽火。沛县县令不是沛县人,在沛县的根基不稳,害怕沛县也会发生反秦暴动并杀死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县令接受了萧何、曹参等人的意见,准备起兵反秦,化被动为主动,要求刘邦将队伍带到沛县作为沛县反秦义军的军事骨干,去挟制和统领沛县子弟组成一支有一定规模的起义军。

得到消息的刘邦立刻开展了行动,带着这支约数百人的队伍向沛县进发。到了沛县却发现情况有变,沛县关闭了城门,摆出一副准备抵抗刘邦的姿态。刘邦正在疑惑之际,萧何、曹参二人跳城墙逃了出来。原来沛县县令中途又反悔了,打算中止起义行动,杀掉萧何、曹参,抵抗刘邦。

摸清楚情况的刘邦写了封劝告书,用箭射入城中。劝告书的大体内容是:“天下人受到苛刻的秦法压迫很久了,现在各地诸侯并起,沛县的父老乡亲却在沛县令的逼迫下进行守城顽抗,顽抗将会招致屠城。沛县的父老乡亲应该行动起来,共同诛杀掉沛县令,选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当领导人,响应诸侯的号召,这样家室才能得以保全。如若不然,诸侯军队屠城,我也救不了你们了。”这份劝告书在内容上写得还是很到位的,于是沛县人动手杀死县令,打开城门迎接刘邦。

秦政府故意采用非本地人做县令,以避免县令与当地民间势力进行勾结,进而形成割据,破坏中央集权。非本地人县令由于根基浅薄,不得不仰赖中央的权威。当天下大乱,中央的权威不足恃的时候,县令就无法立足,被杀也是情理之中。

刘邦进城后,沛县人就打算让刘邦担任沛县令,刘邦推辞说:“现在天下大乱,诸侯并起,如果我们领导人选择不当,就会一败涂地,我不敢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是害怕自己能力太浅薄了,不能保全父老乡亲们。这是大事,大家还是推举更适合担任的人吧。”

就刘邦所说的这段话,可谓入情入理,情真意切。萧何、曹参等人社会地位比刘邦高,知识文化水平也比刘邦高,从技术角度看有文化有知识才能更好地做出分析判断,萧、曹等人当然比刘邦更适合担任起义军首领。

可是当领导人唯一不可缺少的特质恰恰不是“智慧”和“品德”,因为“智慧”、“品德”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通过团队来弥补(比如张良弥补智慧、萧何弥补品德),当领导真正不可缺少的特质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和决心。这是因为领导就是一支队伍的灵魂,其他人可以犹豫彷徨,但是领导人一定要自信坚定,这样军心才能稳定,队伍才能前行,将士们才能将未来寄托给你。或者说当领导必须要有点牺牲精神,有股子“憨”劲。“傻子”不一定都是领导,但领导一定都是“傻子”。这点萧、曹等人可没有,他们是小算盘算得太精的人。他们确实知道“贼吃肉”的快感,但更想过“贼挨揍”的风险,一想到危险,腿就先软了,哪敢挑头造反?

结果起义军领导人这个重任推来推去只能落到刘邦的肩上。刘邦之所以当领导,还有两点比较小的原因:第一点刘邦原本就是领导,起义的核心队伍原本就是追随他的;第二点他在黑白两道都有一定的影响力,算是政治妥协的一个产物吧。

刘邦就这样拉起一支队伍,收编沛县子弟兵,大概有两三千人的规模。因为刘邦以赤帝子自居,部队采用赤色(红色)的旗号。刘邦的父亲和二哥不愿意参与造反,依然呆在沛县过他们的生活。刘邦的母亲刘媪舍不得小儿子,毅然从军成为随军家属。后来,在行军的颠沛流离中病死在陈留(今河南省开封市陈留镇)附近的小黄城北,没能亲眼看到他的儿子成为汉王、成为皇帝。当时,戎马倥偬的刘邦只能草草安葬了母亲。

二世元年九月,在刘邦起义的同月,秦朝会稽郡守殷通对陈胜吴广起义接连取得胜利的消息颇为心动,他向项梁表达了他的意思:“江西(长江以西,长江在九江——南京一段为西南东北走向,故分江东、江西)到处都在造反,这是老天爷要灭亡秦朝的时候。我听说先发制人,后发就会被人控制。我想要起兵,由你和桓楚担任将军。”

项梁就告诉殷通:“桓楚现在正在逃亡,你们谁都找不到他,只有我的侄儿项籍知道他藏身之处。”然后项梁出去和项羽吩咐了一下,让项羽带剑在外边等,然后又进去和殷通说:“请您召见我的侄儿项籍,命令他去把桓楚招来。”殷通说:“好呀。”

项羽就进去,过了一会儿,项梁用眼神示意项羽:“行动。”项羽拔剑一把砍下殷通的脑袋,抢夺了他的印信。殷通的手下没想到项梁会这样干,一下乱套了,本能的冲过来要捕杀项梁他们。这时,项羽大展神威,连杀几十人,把这些人全镇住了,再加上殷通已死,这些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最后就向项梁叔侄投降。

项梁将多年来栽培起来的骨干召集起来,宣布起义并迅速接收了会稽郡,募得八千精兵。项梁自领了郡守,项羽作为裨将(副将)。此时的项羽才24岁。这八千江东子弟就是未来项羽军队核心中的核心,精锐中的精锐。这是血与火的感情,八千江东子弟“无一生还”成了项羽临死前呼喊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唯一理由。

与此同时,各地逃亡的人们也纷纷采取行动,不断爆发新的起义,攻占县城。比较有名的除了刘邦起沛县,项梁起吴中,还有陈婴起东阳(今江苏盱眙东南),吴芮、黥布(即英布)起番县(今江西省鄱阳县),秦嘉等起郯(今山东郯城县),田儋三兄弟起狄(今山东省高青县南)等等,老成圆滑的彭越则躲在巨野泽里观望。幸福来得太快

刘邦在沛县拉起了队伍,并向周边扩展,占据了包括丰邑在内的沛县周边。到了次月(二世二年十月),刘邦的势力逐步扩展,开始进犯胡陵(今山东金乡东南,在沛县北)、方与(今山东金乡北,比胡陵更北)等地。

泗水郡政府作出应对,由泗水郡监御史(纪委书记)平(名平,姓不详)领兵向刘邦进攻,刘邦把军队撤入丰邑进行防御,这位监御史大人攻打了两天没能攻下丰邑。攻势受挫后,政府军士气下降,刘邦主动出城迎战,曹参、周勃等人奋勇拼杀,平御史大败,退入胡陵防守,反被刘邦团团包围。驻扎在薛县(今山东滕县东南,沛县东北)的泗水郡守壮(名壮,姓不详)赶紧派兵进行救援,泗水郡政府的部队一度攻打到沛县附近。

不知为何,泗水郡郡守的驻地却在泗水郡东北方向的薛郡,可能泗水郡大部分已经沦陷“贼”手,毕竟大泽乡是在泗水郡境内,“贼”势炽热,泗水郡守大概“避敌锋芒”,“转进”到邻近的薛郡。

经过战争磨练后的刘邦信心大增,派雍齿守丰,自己领兵击退了泗水郡政府的部队并挺进薛县。壮郡守领兵迎击,双方在薛县以西展开会战,这场会战以壮郡守的惨败而告终。

但壮郡守的倒霉不仅于此,薛县其实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司马迁曾实地考察了薛县,发现那里的风俗同附近的邹(今山东省邹城东南)、鲁(今山东省曲阜)不一样,街坊里很多“暴桀”子弟,原因是薛县是原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的封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馀家”。这些人怀着理想和激情去投靠名满天下的孟尝君,身无长物,只有贱命一条。孟尝君死后,这些人失业了,流落到街头变成不稳定因素。薛县“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维稳”形势非常严峻。

当壮郡守在薛县城以西被刘邦打败后,失业人员遍地的薛县马上局面失控,到处都是“打砸抢”。壮郡守想退回城里也退不回去了,只好绕城继续向东逃窜。刘邦派出左司马(副参谋长)曹无伤带兵追击,曹无伤在戚县(今山东滕县南)追上壮郡守,抓住直接一刀把他杀了。

曹无伤此刻一定感到非常痛快,打了这么久的仗,终于抓到个大官,咔嚓一下,赚个快活,心里边不由得产生类似阿Q参加革命飘飘然的感觉。刘邦的队伍在这一阶段的流寇习气还是很足的。

这里说句题外话,曹无伤这个人非常可惜。建军之初,刘邦部队数量不多的时候,曹无伤就已经独立带兵了,此时的曹参、周勃等人还只是“中涓”(参谋),倘若曹无伤没有变节的话,《史记》应该会有一章《曹无伤世家》,可惜历史没有假设,因变节而被诛杀的曹无伤在历史的荧屏中只留下含含糊糊的几行字,其余的部分我们只能通过猜测来填补了。

打败壮郡守的刘邦领兵回到胡陵,被困在胡陵的平御史正在犯愁,损兵折将,前怕秦政府追究,后怕起义军不放过他,真是左右为难。刘邦派出和平御史关系很好的萧何、夏侯婴对其劝降。《史记·萧相国世家》曾记载萧何当沛县主吏掾的时候有个御史很器重他,极力推荐他升官,萧何全力推辞才推掉,可能就是这位平御史。平御史在刘邦的军事压力和政治劝诱下向刘邦投降了。胜利后的刘邦又继续推进,占领亢父(今山东济宁南)、方与等地。

一连串的胜利使得刘邦不断扩展势力,到了二世二年十一月,不到三个月,刘邦已经占据了丰、沛、薛、胡陵、亢父、方与等县城,占有泗水郡的北部、薛郡的西南部的地盘,实力开始膨胀。刘邦迎来他起兵后的第一个小高潮,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否踌躇满志?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时候,魏相国周市领导的另一派起义军也来到方与,双方迎面撞上了。双方都明白火并没有好结果,均保持了克制,在方与一带对峙。周市这个人比较狡狯,担心硬碰硬占不到便宜,鬼点子一动,去挖刘邦的后院。

周市就派人去劝说丰邑的守将雍齿:“魏国灭亡以后,丰邑是魏王室被遣送看管起来的地方,等于是魏国临时的都城,现在魏国复国了,已经拥有了几十座城池(实力雄厚)。雍齿你投降我们魏国,魏国就封你为侯,并让你继续守备丰邑。如果你拒绝,我们魏国就屠灭你们丰邑。”

雍齿、王陵是丰沛一带的黑社会大佬。王陵是刘邦的黑道大哥,由于不愿意接受刘邦的领导,王陵很早就脱离刘邦带部队去南阳郡(今河南省西南部)自己创业。雍齿的黑道地位并不亚于王陵,一直以来都不是很甘心接受昔日小字辈(刘邦)的领导。周市拿出老牌贵族的招牌,再威逼利诱一下,雍齿就向魏国投降了,此时是二世二年十二月。

雍齿反水的消息令刘邦大吃一惊,刘邦的根基主要在丰邑,丰邑老巢被端,而新占领的土地尚未消化,等于队伍被吊在半空中。腹背受敌的刘邦只好回头,向丰邑方向撤退,周市迅速后脚跟进,撵着刘邦跑,将刘邦原先占领的方与、胡陵等地悉数收入囊中。回到丰邑的刘邦要求雍齿回头,此时的雍齿当然不可能回头,刘邦试图强攻丰邑,但未能攻克。

新旧根据地瞬间易手,刘邦一夜回到解放前,为此刘邦记恨了丰邑的父老一辈子,直到称帝以后,对这事仍然念念不忘。试想刘邦创业之初,正是最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而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丰邑父老乡亲居然背叛他,令他进退失据,差点丧命。刘邦怎能不恨?怎能不气?

困境中的刘邦只好去投靠更大的势力。二世二年十二月,刘邦带领队伍向南转移,投靠了景驹(秦末楚王),想借兵去夺回丰邑。到达留县(今江苏沛县东南,已被微山湖湖水淹没)的时候,刘邦巧遇一位传奇人物,给他未来的事业带来巨大的帮助。

磨难与成长

章邯的反击

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大泽乡起义。同月,攻占陈县。陈胜派吴广带兵西征,进攻秦政府的核心地区——关中。西征大军在路上被秦三川郡守李由阻挡于荥阳,陈胜又增派周文支援。

二世元年九月,周文的部队绕过荥阳,沿路招降纳叛,居然膨胀到数十万之众,最后,这支军队一举攻破了函谷关。眼看秦帝国灭亡在即,时任少府(皇家内务部部长)的章邯提出一个紧急方案,希望秦政府能够利用骊山工地几十万徒刑犯紧急拼凑一支大军,来阻挡周文的进攻。秦政府批准了章邯的建议,在章邯的带领下,这支由囚徒组成的军队向周文义军发动突然袭击并击退了义军。

为了有效打击关东义军,秦政府将全国划分为两块防区:河北区和河南区。

河北区(即黄河以北)以王离指挥的北方集团军(即原蒙恬兵团,驻地在九原郡)为核心,统一协调河北各郡县政府军对义军进行镇压。二世二年十月,即章邯击退周文的次月,王离的北方集团军东调,渡过黄河,进入太原郡境内,并计划越过太行山,平定河北一带的燕、赵义军。

河南区(即黄河以南)的叛军则由章邯来镇压。除了中尉军、徒刑犯军外,秦政府还下达动员令,增派关中的国民兵参战,指挥官是长史(郡军分区司令)司马欣和都尉董翳。

二世二年十一月,章邯率领的秦军休整完毕。随后,章邯率军在曹阳、渑池两次大败周文,周文兵败自杀。章邯接着连续击败张楚军部将田臧、李归,解救了孤军坚守四个多月的三川郡守李由。章邯随后向陈县快速推进,一路势如破竹,连续击败张楚军邓说部、伍徐部,击败张楚军上柱国蔡赐、张楚军部将张贺。

二世二年十二月,章邯攻克陈县,陈胜南逃。原计划攻打武关的张楚军宋留部,听闻陈胜败退的消息,被迫东撤,准备同陈胜会师。得到消息的章邯一方面派部将追击陈胜,一方面亲帅主力南下,终于在新蔡(今河南新蔡)一带截住了宋留。宋留被迫投降,随后被押送至咸阳以车裂处死。陈胜逃亡到下城父(今安徽涡阳东南)时,贴身警卫员庄贾等人承受不住压力,杀掉陈胜向秦军投降。至此,张楚政权彻底覆灭。前后不到半年,张楚政权就如同一颗流星一闪而过,陈胜“其兴也渤,其亡也忽”。

陈胜被击败后,革命形势空前低靡。此时,陈胜的中涓(参谋)将军吕臣勇敢地站出来,他在陈郡东南的新阳县(今安徽省界首县北)收罗溃兵,突袭了陈县,处死叛徒庄贾。在这个万马齐喑的时候,勇于战斗的吕臣成为张楚系的一面旗帜。

吕臣的反击很快被证明是螳螂挡车。章邯的主力部队完成截击宋留的任务后,重新北上反攻陈县,轻松击退了吕臣。

此时,关东的起义队伍中,上得了台面的从北往南应该是这么几位:

一、燕王韩广,占据了今河北省西部和辽宁的东部。

二、赵王武臣,占据了今河北省的中部和南部,并且还试图越过太行山侵入今山西省的北部和东南部。

三、齐王田儋,占据了今山东省大部,兵精粮足。

四、魏王魏咎和魏相周市,占据了今河南省东北部和山东省西部一带。

五、吕臣,陈胜的残余势力,盘踞在今河南省和安徽省的交界一带。

六、东海义军,由秦嘉等多股起义势力合成,占据了今安徽省东北部和江苏省北部一带。

七、陈婴,占据了今江苏省中部,拥有两万人的规模,势力不小,可惜此人无甚胆勇。

八、项梁,占据了今江苏省南部和浙江省北部。

未来秦军的重点打击对象应该是上面这几位仁兄。而刘邦此时只有两三千人,夹在魏、齐、东海义军之间,根本上不了台面。

陈胜已死,余部吕臣、召平等人已是势穷力竭,张楚义军已经基本被镇压下去了。基于这种情况,章邯调整了军事部署,将攻击目标锁定位于临济(今河南封丘东)的魏政权。

再次收复陈县后,章邯兵团立即沿着鸿沟(中国古代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战国魏惠王十年即公元前360年,兴建)北上,直扑临济。秦军攻势凌厉,魏军被打得溃不成军,退入临济城坚守。二世二年一月,章邯将魏王咎包围在临济城内。

历史上黄河数次改道,比如今天的济南市在黄河南岸,实际在秦代它是位于古济水的南岸,所以叫济南。而今天黄河的部分河道侵夺了古济水的河道,所以济南“跑到”了黄河的南岸。当时的章邯围攻的临济城是在古黄河以南,古济水的北岸,也就是说章邯军队的魏国战斗还是在黄河以南,并未跨河。项梁北上

陈胜起义初期,曾派召平攻略广陵(今江苏省淮安市),向东南方向扩展势力。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败亡,革命情势急剧恶化。次月(二世二年一月),深感危险的召平渡过长江,伪造了一份张楚王陈胜的命令,拜项梁为楚国上柱国,要求项梁渡江北上和秦军作战。项梁就率领八千江东子弟兵从会稽郡出发,北渡长江。项梁北上的时机非常好,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好处。

起义的初始阶段,各军阀都争先恐后扩张地盘、维护地盘,项梁若此时北上,难免要有一番血战。随着陈胜的败亡,召平等张楚义军残部开始对前途失去信心,急需重找主心骨,项梁的到来就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对于非张楚系的义军来说,秦军的军事压力也迫使他们寻求外援,而不是将项梁驱赶出自己的地盘。东阳县的陈婴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陈婴,原先是东阳县的令史(县长秘书),在县里一向诚实谨慎,人们称赞他是忠厚老实的人。东阳县的暴桀青年杀了县令,聚集起数千人。为了区别于其他军队,他们用青巾裹头,号称“苍头军”。这些人想推举陈婴做领袖,陈婴推辞不掉只好答应,后来,这些暴桀青年又想拥立陈婴为王。面对暴风骤雨般的情形,忠厚老实的陈婴自然非常惶恐和踌躇。这时,他母亲告诉他:“冒头很危险,称王需谨慎。”想通后,陈婴以“显贵”、“名望”为借口带领军队投靠了项梁。

陈婴的苍头军有两万人,是项梁军的两倍多。这次合作明显违反了大企业兼并小企业的市场规律。不过这是在特殊时期,面对严峻形势,没有点胆量谁乐意冒险去当“头家”呢?因此说奇怪其实也不奇怪。除了陈婴,沿路又有吕臣、黥布、蒲将军等多路人马拜在项梁的令旗下。二世二年三月左右,项梁到达下邳(今江苏邳州市),此时他的部队已有六七万人。

随着这些队伍并入项氏军事集团,项氏军事集团的力量急剧膨胀起来。但是,集团内部也悄然形成各派势力,为今后集团的内部分裂埋下了伏笔。项羽作为项氏军事集团的第二代领导核心,未能对这些势力进行成功整合,他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是后话。

项梁一路北上,直到下邳都是非常顺利的。再往北就进入东海义军的地盘,两个月前东海义军的领袖景驹自称楚王,接过了反秦大旗。“王者师”张良

二世二年十二月,刘邦被周市给玩了,丧失了大量土地,被迫南下投靠景驹。在南下的路上,刘邦遇到了他一生的贵人——“王者师”张良。

张良是韩国人,他的祖父韩开地担任过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丞相,父亲韩平担任过韩厘王、悼惠王的丞相,这就是大家所津津乐道的张良家“五世相韩”(担任过五代韩王的相国)。由此可以推测,张良对韩国有很深的感情。

韩国灭亡时,张良家还能保有三百多仆役。富裕的生活没有消磨张良的意志,他对灭亡韩国的秦国始终怀抱着深深的仇恨。为了报仇,当时思想还不成熟的张良想到了搞“恐怖活动”。张良将家产全部变卖用于雇佣杀手,准备刺杀秦始皇。在秦始皇出游到阳武县博浪沙(今河南中牟)的时候,张良让一个大力士向秦始皇的驾车抛掷了一枚120斤的铁锥。由于没有GPS精确定位,铁锥只命中了副车。侥幸躲过一劫的秦始皇异常恼怒,他严令搜捕刺客。张良变更姓名,躲在下邳幸运地逃过了这次搜捕。在下邳期间,张良救了项伯一命。

张良的生平绝学就是所谓的《太公兵法》。张良得到它的过程非常富有传奇色彩。一天,张良在下邳的桥上散步,这时有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人来到张良所在的地方。老人径直把自己的鞋丢到桥下,回过头对张良说:“年轻人,下去给我把鞋取上来!”张良非常吃惊,想要打他,不过,看他年老,就竭力忍住,走下桥把鞋取了上来。

老人说:“给我把鞋穿上!”张良想,既然已经替他把鞋取上来了,那就再给他穿上吧。老人伸出脚穿上鞋,大笑而去。张良非常吃惊,目送他离去。

老人走了将近一里路,又转回来,说:“孺子可教也。五天之后天亮时,在这里跟我相会。”张良感到很奇怪,下跪说:“好。”

五天之后天亮时,张良到那里去。老人已经先在那里了,他非常生气地对张良说:“跟老年人约会,比老人来得还晚,怎么可以这样?五天之后早点来。”老人说完就走了。

五天之后鸡叫时,张良就到那里去。老人又已经先在那里了,他又非常生气地说:“你又比我还来得晚,怎么可以这样?”说完就走,并留下一句话:“五天之后再早点来。”

五天之后,张良不到半夜就到了那里。过了一会儿,老人也到了,他很高兴地说:“应该像这样才对。”老人拿出一卷书,说:“你读了这个就可以成为帝王的老师了。今后十年你将建立一番事业,十三年后你将在济北见到我,谷城山下的黄石就是我了。”说完就走了,再没有说别的话,也不再出现。第二天张良看那卷书,原来是《太公兵法》。他感到很惊奇,常常反复地诵读它。

张良遇到刘邦时,他自己也拉了一支一百来人的队伍,计划去投奔景驹,结果半路上遇到刘邦。刘邦和张良两人进行了交流,张良将《太公兵法》讲给刘邦听。一般人听张良讲《太公兵法》,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只有刘邦一听就懂,一点就通。张良感慨道:“沛公你真是天降的奇才。”两人越聊越投机,张良索性投靠刘邦,刘邦让他当厩将(军马科科长)。考虑到此时刘邦的部队规模比较小,封官应当是给知识分子落实待遇,而不是让张良当“弼马温”。

后来,刘邦和张良两人相互欣赏,合作共赢,成就了一段佳话。差点成了炮灰

刘邦南下见到景驹,正在用人之际的秦嘉、景驹对刘邦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这时传来一个坏消息:章邯的部将屠戮了相县(今安徽濉溪县西北),攻入砀郡。这样一来,楚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和景驹驻地留县都已经受到秦军的直接威胁,军情十分危急。于是,景驹派东阳宁君和刘邦一道向西抗击秦军。

刘邦原想借助景驹的势力来恢复丰邑,没曾想却被人当炮灰,这让他郁闷得不得了。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的刘邦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带上本部人马同东阳宁君一起向西迎战秦军。刘邦等人出留县不远就在彭城西的萧县(今安徽省萧县)迎面撞上秦军,双方展开了血战。战斗的结果是刘邦吃了点亏,败退留县休整;秦军伤亡也不小,被迫停止进军,秦军的攻势得到了遏制。

次月(二世二年二月),休整完毕的刘邦主动向驻扎在砀郡的秦军发动进攻,血战三日,攻克了砀郡。砀郡之战是刘邦对秦中央军(之前打的是地方部队)取得的第一场胜利。刘邦血战三天取得胜利,显示了同以往不同的韧性和决心,宣告刘邦从此告别了暴民流寇模式,成为一支能打硬仗、恶仗的正规部队。不论是否有张良暗地为他分析,此时的刘邦应该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必须通过战争和鲜血来体现他的价值,为自己以及兄弟们赢得一个生存空间。

三月,刘邦又陆续攻克了砀郡的下邑(今安徽砀山县)等地,并征召砀郡人当兵,共收编了约六千砀郡人参军,再加上之前的三千丰沛子弟兵,刘邦的军队增至九千人。此时心有不甘的刘邦再次攻打丰邑,但是依然未能攻克。

这个阶段的刘邦占据砀郡东部的土地,拥有了一块地盘,这使得他在政治上更加独立,在军事上更具实力,这是刘邦开始逐步走向成熟的一个标志。

有人分析说刘邦从起兵之初就思维清醒、目标明确、务求必胜,这使得他最终得以战胜了项羽。这是想当然的论调,刘邦虽然有一定的想法,但一直是边走边看边改,在战斗中不断发展、蜕变、成熟,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有很明晰的目标。刘邦的成功原理恐怕更应该归结为“多做少说”。真真正正所谓的“思维清醒、目标明确”的人,应该是梁王彭越,但是很遗憾,他因为太过谨慎而失去了发展的最佳时机,失去了和项羽、刘邦逐鹿天下的机会。丰沛系

丰沛系是专制体系下的一个产物,也是隐藏在幕后的刘邦成功的奥秘之一,只有说清楚了,才能帮助广大读者更好地看清楚刘邦所作所为的原因和过程。

二世元年九月,刘邦被推举为沛公,发动了起义,在沛县招募了三千子弟兵,并向沛县周边扩展。这是刘邦核心利益集团初步形成的一个萌芽,这个时候刘邦身边的人主要是丰邑、沛县的子弟兵。之后半年左右的时间,刘邦团队在沛、丰、胡陵、薛、留等地通过战斗不断吸收新力量。

到了二世二年二三月间,刘邦占领砀郡一部以后,他的团队内又增加了六千砀郡子弟兵,至此,未来建立西汉帝国的核心利益集团此时算是基本成型。人员构成为沛县、丰邑人,再加上这期间在周边这一带战斗时加入的这一批人,这些人构成了西汉帝国未来的核心军功利益集团。

这个核心军功利益集团被称为“丰沛系”,或者称为“沛—丰—砀集团”,因为该集团中来自这三地的人最多。这个核心军功利益集团将成为未来西汉帝国新政权真正的核心和大脑,它是未来推动刘邦决策变化的真正内在因素。

以血缘、乡情、友情等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感情为纽带,编织形成了一个较为稳定的利益网,这就是“丰沛系”的实质。像战争这种残酷的活动,没有亲情、友谊、乡谊等感情纽带联结,队伍是很容易崩溃的,纵观世界并无例外。如中世纪称雄欧洲的瑞士长戟兵,其成功的秘密武器其实并非长戟,而是乡情。当时中世纪欧洲封建领主的军队多是雇佣兵,对抗中往往缺乏战斗意志。而瑞士长戟兵一个编制内的士兵都是一个镇里一起长大的,战场上生死相依,作战顽强,战斗力远远高于封建领主的军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丰沛系”形成的价值也在这里。血缘、友情、乡情将“丰沛系”成员牢固地绑在“刘邦牌”战车上,形成了政治上绝对忠诚可靠的小圈子,这是刘邦最可信赖和依靠的队伍。这当中有很有名的成员,比如顶替刘邦被烧死的纪信,宁死不降的周苛、枞公,长期在后方坐镇的萧何,危机时刻奋不顾身冲入项羽帐篷解救刘邦的樊哙等。未来,这些人同刘邦风雨同舟,是刘邦在政治、军事斗争中的绝对依托,也是刘邦真真正正的财富。“丰沛系”并非刘邦有意栽培的产物,而是在漫长的战斗过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洗礼后,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因死亡而被淘汰,没有死亡的则逐步走上领导岗位。他们不仅担任丞相、太尉等高级领导,更是牢牢占据了师长、团长等中层干部的位置,忠诚地履行了职责,默默地支持了刘邦事业的发展。

再后来新加入的成员都会遭到“丰沛系”明里暗里的排挤,即使身居高位(如楚王韩信、韩王信等),也不过是“丰沛系”的鹰犬而已,难以得到“丰沛系”认同。甚至可以说,“丰沛系”才是西汉帝国真正的主人,是“西汉股份公司”的大小股东,非“丰沛系”的人就是打工仔、职业经理,虽然某些时候他们也可以获得高工资,但早晚会被排挤出去。

当然,“丰沛系”的划分也不是绝对的,个别比较有手段的人(比如陈平、张苍等人)通过机缘和努力也是可以挤进去的。

刘邦与项梁

这个楚王不好当

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败亡。得到消息后,二世二年一月,东海义军推举景驹为楚王,景驹接过反秦大旗。这支东海义军在东海郡一带自成一家,规模还是比较大的。

在陈胜起兵初期,陈胜曾派出武平君试图吞并这些人,但是遭到抗拒,武平君被杀。东海郡义军带有很强烈的联盟军的意味,明显是由东海郡的多支义军整合而成的。粗略估计,应该有秦嘉、董绁、朱鸡石、郑布、丁疾、景驹、馀樊君等人。

景驹之所以被推举为楚王,可能是因为他是义军领袖中有楚国王室血统的人(景氏是楚国王室的分支)。但是有一点笔者一直感到奇怪,就是在任何阶段,楚国都不存在两个楚王的情况。整个反秦战争期间,没人搞两个楚国。

二世元年七月至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担任楚王(张楚);

二世二年一月至二世二年四月,景驹担任楚王;

二世二年五月楚王位置空置;

二世二年六月起,熊心担任楚王(楚怀王)。

由此可以得知:首先,楚国人不找个国王出来作为精神支柱就会失落;其次,担任楚王不一定要有楚国王室血统;再次,楚王只能有一个,不允许各自称王,各干各的。

从陈胜到景驹,再到熊心,毫无血缘、政治继承关系的三个人,却按次序共同继承楚国国王,似乎任何人只要自称楚王就可以继承楚王的法理统治权,其他势力都会主动躲避,承认其法理上的正统性。

陈胜建立张楚政权以后,楚地的各个政权都以陈胜作为法理上的领导。例如秦嘉等人是东海义军的领袖,陈胜派武平君作为东海义军的领袖,秦嘉等人自然不乐意接受,于是杀了武平君,但他们杀掉武平君时居然需要诈称是陈胜的命令;项梁在会稽郡起兵北上,接受了召平伪造的所谓陈胜授予的上柱国封号。景驹称王也是在陈胜败亡后才进行的。

陈胜本身不是楚国王族,不存在什么法理上的优势。东海义军、项梁同陈胜毫无隶属关系,从建军之初就未接受陈胜的任何援助和支持,完全可以凭自身实力自立。但是,不知为何还要尊奉陈胜为领导人。

到了景驹自称楚王后,景驹就占据了法统上的主动。项梁完全不服景驹等人,从下邳北上挑战秦嘉、景驹等人。可是景驹称王在先,项梁觉得自己法理上吃亏了,不得不寻求陈胜法统的庇护。开打前,项梁先向楚军将士动员:“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背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陈王首倡起义,战事不是很顺利,现在下落不明,秦嘉那几个龟儿子居然背叛陈王,私下立景驹为楚王,太大逆不道了,咱们揍他。)”

其实,项梁如果不想承认景驹的法统,直接否认就是了,何必绕那么大弯子?

这场楚国人的内部火并以秦嘉战死、景驹走死梁地而结束,项梁大获全胜,东海义军被项梁吞并。转投项梁

当刘邦在砀郡战斗时,传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他的大靠山景驹倒台了。景驹倒台就是因为项梁和景驹的火并。火并获胜后的项梁大军进驻薛县,此时他约有十几万人。

项梁十几万大军驻扎到刘邦的后方,虽然没说要干什么,但如果告诉你他们是来旅游的,你会相信吗?刘邦被夹在秦军和项梁之间,形势非常不妙,必须马上表态。于是刘邦带上警卫连(从骑百余)去拜见项梁,表示坚决拥护项梁的领导。这时的刘邦比起当初投靠景驹时成熟多了。

首先,刘邦已经明白保持力量的相对独立性是非常有必要的,这样才可以讨价还价,争取自己的权力,没有必要再傻傻地把队伍拉到别人地盘上去受人摆布,因而他只是带上警卫连前往。

其次,刘邦已经明白政治斗争要靠实力说话,主力部队镇守砀郡,有近万人的规模,项梁必须权衡火并和接纳之间的得失。

经历两次磨难的刘邦终于破茧而出了,成为一位能独立思考、有独立行动能力的团队领导人。他开始懂得如何在各方势力间游刃,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最大程度维护己方利益。刘邦已经破茧成蝶,虽然翅膀上还沾着水,需要更多的磨练来风干他的翅膀,但是他已经开始走上胜利的轨道了。后来项梁败亡,楚怀王正式任命刘邦为砀郡长,封武安侯,这是对刘邦拥有独立政治、军事地位这一事实的承认。

项梁果然没有为难刘邦,不仅接受了他的投诚,还拨了五千军马给他,由十位五大夫(爵位,不是职务,大体相当于上尉)指挥。得到项梁资助的五千兵马后,刘邦声势大振,决定三打丰邑。这一次,刘邦终于夺回了他的家乡丰邑,雍齿出逃魏国。

从表面上看,项梁是在帮助刘邦,实际上拨给刘邦的五千军马还是听项梁的。项梁利用这个机会往刘邦的队伍里“掺沙子”,分化、软化、瓦解刘邦的队伍。如果不是项梁太早败亡,刘邦应该会被项梁一步一步消化吸收,在不知不觉中由一个独立军阀变成项梁的部将,如同陈婴、吕臣等人。

刘邦喝下了项梁酿制的一杯“甜蜜的毒药”。当然,刘邦也没有不喝的资本。章邯和项梁的对弈

章邯兵团出关后,主力沿着军事重镇(荥阳、许、陈、临济等地)前进,寻找叛军(义军)主力决战。章邯的小股部队则以章邯兵团主力为中轴,向各个方向展开,扫荡、消灭小股流寇,夺回城镇并驻扎当地。一度被张楚军和魏军控制的地区又重归秦政府掌控。

章邯兵团主力出色地完成了战斗任务,沿路摧毁了张楚军和魏军主力,完成了他的作战意图。二世二年十二月,章邯摆平了陈胜。次月(二世二年一月),章邯主力击败魏军主力后包围了魏都临济,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围攻战。

包围魏都临济的同时,二世二年一月,章邯派出部队向东越过了睢水,侵入了砀郡,向盘踞这一带的秦嘉—景驹势力(东海义军)发动试探性进攻。这是秦军挟战胜陈胜的余威,侵入睢水以东,主动向楚系反秦义军发起的攻势。刚投靠景驹的刘邦带兵出战,和秦军打了一仗,没占到便宜,只得退回留县休整。这一系列事件说明这个阶段秦军处于优势地位。

二世二年二月,重整旗鼓的刘邦主动向驻扎在砀郡的秦军展开进攻。血战三天,刘邦击溃了这支秦军,砀郡在睢水以东的部分重新回到反秦义军的手上。这一事件表明反秦义军的实力有所恢复,双方的战略势态转向趋于平衡。

二世二年四月,项梁火并景驹,整合了各路楚军后赶到薛郡。此时,反秦义军的力量得到增强,战略的天平开始微微倾向反秦义军,义军又开始不安分了。处在强势地位的楚系反秦义军在项梁的指挥下,组织了两场小规模的试探性反击。

第一场战役是栗县之战。项梁命令刚投靠自己的朱鸡石、馀樊君带领部队向栗县发动进攻。结果馀樊君战死,朱鸡石领败兵退回来,被项梁下令处决。

项梁的这个决定固然是军法无情,但不免也有几分奸人嘴脸。项梁的心肝宝贝当然是他的八千江东子弟,应视为他的核心嫡系。陈婴、黥布等人投靠较早,属于次等嫡系。朱鸡石、馀樊君等人是项梁火并秦嘉、景驹后收编的,难以令项梁感觉完全可靠,更难以得到项梁的疼爱,因而被项梁故意派去同秦军拼杀。项梁的用意很明显:一则借此消耗秦军,并观察秦军的实力;二则借刀杀人,削弱秦嘉、景驹余党的力量,消除内部隐患;三则借此在各路归附的义军面前立威。

第二场战斗是襄城之战。项梁派项羽攻打襄城,襄城属于秦政府统治力比较强的区域,襄城百姓不敢投降项羽,因而抵抗很激烈,结果项羽以屠城结束战斗。完成任务后的项羽回到薛县,并向项梁做了汇报。项羽屠城的残暴行为引发争议,楚军不少元老对项羽的屠城行为表示了不满,日后该事件更成为他们攻击项羽的一个口实。

这几场战斗还反映出在章邯包围魏王咎的这个时间段,秦军和楚系反秦武装的实际控制线大体在睢水上,双方势力的平衡点差不多也在这个位置上。战争双方的统帅(章邯和项梁)都是高手,双方都非常谨慎,不轻易发动决战。章邯的如意算盘

章邯的征战行动一直给我们一种势如雷霆的感觉。从二世二年十一月出函谷关,八个月左右的时间,章邯纵横千里,连杀三王二相,几乎横扫黄河以南的叛军(义军)。可是通过观察战争的形式,让人隐隐约约有种感觉,章邯可能兵力不足!

在章邯发家之初,骊山徒刑犯高达七十余万,加上秦二世政府增派司马欣、董翳率领的秦国国民兵,章邯兵团的士兵数量惊人。到了项羽新安(今河南省新安县)坑降的时候,章邯秦军尚有二十余万之众。如果单从以上方面来看,兵力不足这个词恐怕不应该同章邯联系在一起。但是,战争中章邯却困难重重,在击败陈胜后章邯可能就一直面临着兵力捉襟见肘的窘境。

事实上,济水以南、睢水以东的楚系义军核心区域,除了有秦军试探性地侵入过一次外,一直到章邯巨鹿失败为止,秦军从未能进入。当然,这不能作为章邯兵力不足的直接证据,但是,章邯在临济城下守株待兔的举动似乎又印证了笔者的看法。

章邯攻打陈县和未来攻打邯郸(今河北邯郸)都是当月战斗当月拿下。临济城围攻战前后持续达半年之久,用临济城城高池深,难以攻克来解释,不如用章邯有意在等待什么来解释更合理。

在章邯包围临济期间的二世二年四月,楚军向秦军发动了试探性攻击,双方爆发了栗县之战、襄城之战,特别是项羽攻打襄城得手,等于楚军向秦军占领区的人民宣告:我会回来的。(美军名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名言,也是灰太狼的名言)”项羽此举对秦朝统治的权威造成了巨大伤害,照理说章邯应该越过睢水打下几座楚军控制的县城作为反击,挽回秦军的脸面,威慑心怀不轨的“屁民”,但章邯似乎毫无反应。

五月似乎是一个平静的月份,无论是《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还是《汉书·高帝纪》,看不到项羽、刘邦有任何行动。但如果翻看曹参、周勃的列传,会发现情况没那么简单。五月,刘邦显然是有军事行动的。刘邦的军队在这个月一直在双方控制线的边界挠章邯的痒痒,打下了几座县城,章邯却显得无可奈何。

李开元教授在《复活的历史——秦帝国的崩溃》一书中就指出,章邯围攻临济的主要目的是引诱齐、楚军队的到来,并加以击溃。章邯的这种打法有点类似清代曾国藩提出的“明主客”策略,将敌军(田儋齐军)引诱出本土,变成了“客人”,我军(章邯秦军)以逸待劳,成为“主人”,取得战略上的有利态势,以较少的代价取得胜利。

假如把章邯忍耐项羽和刘邦的挑衅视为有意示弱,达到引诱楚军的目的的话,那么临济被攻陷后,章邯在东阿之战和濮阳之战的惨败就不是示弱,而是真的弱了。章邯在这两场会战中被项梁打得落花流水,而项梁的这两场胜利总让人感觉赢得过于轻松。齐国田荣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按理说,强敌当前,项梁应该尽量争取田荣的援兵,但项梁却显得爱理不理。这些都不能不让人怀疑章邯是否受到兵力不足的困扰。

如果章邯兵力不足是事实的话,那么就很容易明白章邯围困临济的如意算盘,他在等人,在等楚军、齐军前来自投罗网。面对秦军的团团包围,临济城危如累卵,魏相国周市、魏王弟弟魏豹被派出向其他反秦诸侯求救。

楚系义军的内部整合问题尚未解决,项梁的精力主要放在召开“薛县全楚反秦义军代表大会”上,用于协调和整合楚系内部各路反秦义军,解决几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因而楚军只派出项它会同齐将田巴的部队随同周市救援。二世二年四月,齐楚联军向临济的秦军发动进攻,做第一次救援,结果魏相国周市当场阵亡,齐、楚军败退,章邯大获全胜。

二世二年六月,魏国已危在旦夕,深感唇亡齿寒的齐国终于下决心全力救援,齐王田儋在魏王咎弟弟魏豹的引导下亲统大军奔赴临济。章邯在临济城下发动夜袭,没有提防的田儋被当场击毙,魏、齐联军大败,田儋从弟田荣引残兵退回齐国。

临济城下以逸待劳,一举打垮实力雄厚的齐军,章邯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随着临济夜袭战的落幕,魏国方面终于彻底绝望了,魏王咎代表魏国向秦军投降,以自焚为条件换取秦军不屠城的承诺。魏咎的举动不失贵族气节。“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临济战役结束后,第一批称王的革命家(张楚王陈胜、赵王武臣、齐王田儋、魏王咎、燕王韩广)除了偏远的燕王韩广外全部成了先烈。同时,齐国也遭到重创,如果没有外援的话,齐国被灭指日可待。章邯灭魏使他的平叛事业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章邯的耐心等待让他尝到了甜头,唯一的遗憾是只部分实现了他的意图,仅击溃了齐叛军主力,而没有击溃楚叛军主力。魏豹随着败退的齐军逃到东阿(今山东东阿)。魏国灭亡后的次月(二世二年七月),章邯领兵追击刚经历惨败、士气低落的齐军,齐军统帅田荣被围困在东阿。

3 项梁意外出局

政局变化

薛县会议

项梁从会稽郡北上,沿途整合了楚系义军各派力量。二世二年四月,项梁火并东海义军,压服刘邦,确立了自己的领导地位。经项梁整合,楚系义军势力得到了恢复和发展,主动对秦军发动挑衅性进攻(栗之战、襄城之战),初步扭转了反秦义军在陈胜败亡后的战略颓势。

在这个形式下,项梁在薛县召开“全楚反秦义军代表会议”,讨论未来革命的前途目标等问题,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楚系反秦义军的势力是非常庞大而且复杂的,在史书上我们能看到的有项梁(会稽郡)、陈婴(东阳苍头军)、吕臣—召平(张楚系)、吴芮(衡山郡)、黥布(骊山逃犯)、秦嘉—景驹(东海郡,已死)、刘邦(泗水郡)、王陵(南阳郡)、共敖(南郡),相信还有很多标注不出来的势力,例如陈武(又名柴武)、龙且,楚系反秦义军可谓超级大杂烩。在陈胜已死的情况下,楚系义军明显缺乏一个具有凝聚力的领导核心,他们急需引导和整合。

项梁面临的最重要任务就是通过薛县会议将楚系义军的指导思想和目标方略统一起来,凝聚成一股力量,为今后对秦作战奠定基础。因而这场会议是楚系义军一个里程碑式的重要会议,会议上各派系之间争吵很激烈,从四月一直开到六月,会期长达三个月。

会议有两个主要议题:一是要确立新的领导核心,建立领导团队,实现统一指挥和联合作战,避免被秦军各个击破;二是要制定战略规划,统一行动纲领。结果会议的第一议题就是楚王的位置该给谁?

按照楚国人不谦逊的本质来说,刚刚摆平了景驹的项梁当然可以称王,项梁也有这个胆略,问题是项梁并无压倒性优势。楚系义军少说有十几万人,项梁的嫡系部队只有八千人,仅占总量的5%左右,要驱动是自身近二十倍的楚系义军运作,谈何容易?项梁并无完全把握。但是反过来说,楚系义军派系林立,各派之间实力相差又不大,项梁不站出来的话,似乎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楚军没有核心领袖不行,选错了又容易引起分裂和内耗,楚王这个宝座选谁都麻烦。估计项梁也是左右为难,会开了一个多月都没结果。好在年已古稀的居鄛(今安徽桐城南)人范增提供了一个折中方案,把这个难题给破解了。

范增向项梁提出:“陈胜失败,那是肯定的。秦灭六国,楚国是最无辜的。楚怀王被骗入秦国没有回来,楚国人至今还在同情他。所以楚南公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如今陈胜起义,不立楚国的后代却自立为王,势运一定不会长久。现在您在江东起事,楚国有那么多将士像蜜蜂一样争着归附您,就是因为项氏世世代代做楚国大将,一定能重立楚王后代。”范增的话其实层次还是比较乱的,但是他表达的意思大家还是可以看出来,他要求立原楚王后裔为王,倡导贵族政治。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血统论的市场还是很大的,范增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奇怪。

如此一来,豁然开朗。既然楚王这个位置谁都不合适当,那么索性谁都别当了,找个局外人来当,这样哪一派都没法抱怨。当然,这个空降下来的楚王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实权,只是作为一种象征给供起来,摆着给人看。项梁当即拍板同意了该方案。意见统一后,项梁到民间寻找到楚怀王熊槐的嫡孙熊心,这时熊心在给人家放羊,已经由王孙沦落为平民了。

二世二年六月,项梁等人拥立熊心为楚王,并袭用他祖父的谥号楚怀王,这是为了唤起楚国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号召起义。不过这样做是不合乎规矩的,按理说,立为王的,就直接称什么王,比如熊心就应该称为楚王,而不可以称为楚怀王。“怀”是谥号,要在熊心死后,贵族们根据熊心一生的业绩为他定一个谥号,比如文、武、庄、怀、灵、殇等,谥号是对其一生的盖棺论定。

一个萝卜一个坑。国家元首只能有一个,“楚王”这个坑埋了楚怀王熊心这个大萝卜,而官员却可以有很多个,有了楚王,各路义军领袖就可以安排到其他“坑位”。相信项梁这种聪明人一定会对各路义军领袖进行封官许愿,安排好各方的权力分配。比如苍头军的领袖陈婴就被封为上柱国,分封了五个县,和楚怀王一起坐镇楚都盱台(今江苏盱眙北)。“上柱国”这个武职荣誉原是项梁所有,现在给了陈婴,应该算给他升了官,进行安慰和收买。摆平各派首领后,项梁担当起楚系义军实际领导人的责任,自号武信君,也确实只有他比较适合担任领导人。

至此,楚系义军“打造核心领导”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确定了革命的精神领袖和实际领导人。楚系各路义军将在楚怀王熊心的号召下和项梁的指挥下统一对秦作战,以推翻暴秦政府为共同追求,告别楚系各派义军各自为战的局面。

会议上,张良提出要求,要楚国协助韩国复国,并指定原韩国横阳君韩成为韩王。这个要求得到了以项梁为首的楚国中央政治局的应允,并为其提供军援,拨给一千兵马让张良去攻略韩地,张良以韩司徒(民政部长兼第一副丞相,由于没有正丞相,张良也相当于韩国丞相)的身份组织韩国的复国运动。

张良指挥的韩国复国军数量有限,仅仅能起到一点骚扰秦军后方的作用,但这却间接表明楚国对韩国独立的承认,也透露出项梁主持的楚国政府设想的未来国际政治格局应是以六国复国为核心体系的一种政治格局,此时的楚国尚不敢追求独霸天下。章邯栽了跟头

二世二年六月,章邯在临济城下击溃了齐国援军,击毙齐王田儋,田荣引齐军残部败退东阿。次月(二世二年七月),紧追而来的章邯将田荣团团包围在东阿。

田荣领导的齐军刚刚经历了临济惨败,士气低落,情势非常危急。好在此时项梁已经顺利结束了薛县会议,整合了楚系义军,有精力和能力赶来支援田荣。项梁先向北攻克了亢父,再和司马龙且军一道继续推进到东阿,在东阿城下和田荣联手大败章邯。

章邯遭到他出关以来的首场失利,主力随着章邯退往濮阳(今河南濮阳南),部分被打散而失去指挥的部队退往城阳(今山东甄城)。项梁派项羽、刘邦领兵攻屠了城阳,消灭了秦军这支分部队。完成任务后,项羽、刘邦重归项梁兵团,并在濮阳以东再次击溃了章邯,章邯被迫退入濮阳城中坚守,同时向秦中央政府紧急求援。

二世二年七月,丞相李斯收到章邯的急报,执政经验丰富的他敏锐地意识到他的麻烦来了。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李斯几乎是心力交瘁。

两年前,也是七月,老皇帝驾崩在沙丘宫。作为丞相的李斯当机立断,和中车府令(皇帝秘书处主任兼警卫车队队长)赵高合作,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逼死公子扶苏,将公子胡亥安安稳稳地扶上帝位,成为二世皇帝。以他的贡献来说,晚辈胡亥即便喊他“尚父”也不为过。

二世皇帝登基后,半年内就提出要东游,向天下人显示新皇帝的威德。当时李斯陪着他一直巡视到帝国最东端的辽东,沿路模仿他的父亲、上一任皇帝,在石碑上也刻下字,以昭显先帝的功业盛德。

二世皇帝大概以为他可以凭借这些造势获得天下人的认可,可惜他错了,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群臣和哥哥们的认可和尊崇,这些人只是在敷衍和应付。自尊心极强的他无法忍受群臣和哥哥们内心深处轻蔑的目光,在赵高的挑拨和指导下,二世皇帝悍然发动“大革命”,向藐视他的群臣宣战,他要让群臣知道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尊崇,他要让群臣发自内心地恐惧和畏服。

朝廷内一时哀鸿遍野,二世皇帝的十二个哥哥被戮杀,十个姐姐被矺死,大批无辜的臣僚被诛杀。这是怎样的恐怖景象!李斯是二世皇帝登基的功臣,这场“大革命”的火自然不会烧到他身上。他出于自保没有站出来为同僚们讲话,放任二世皇帝的肆意恣行。

二世皇帝推崇他父亲的威严和力量,他渴望模仿父亲,他要继承父亲的意志,他希冀将大基建、大扩张、大战争的策略进行到底,从辉煌走向辉煌!在二世皇帝看来,大基建、大扩张、大战争等先帝做出的决策,不是一个可以探讨的技术问题,而是一个严肃的政治态度问题。于是“赋敛愈重、戍徭无已”,国民经济濒于崩溃,逃亡、暴动时有发生。

三个月后的二世元年七月,也就是一年前,戍卒陈胜在大泽乡放起一把烽火,烧遍了整个关东。两个月后,这支叛军突然打进函谷关,把李斯也吓得够呛,好在章邯利用骊山囚徒紧急拼凑了一支军队击退了叛军,使得秦帝国躲过一劫。对于出现数不胜数的叛乱事件,二世皇帝没有反思自己的过失,而是不断指责丞相李斯的治国无能。

李斯的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相当于现在省部级的高官,面对气势汹汹的吴广叛军,李由没有躲在三川郡郡治洛阳(今河南洛阳东),而是勇敢地带兵前往荥阳堵截,结果在荥阳被叛军围困了四个月后才被章邯解救。李由的表现还是相当英勇顽强的,比起其他浑水摸鱼的官员,李由堪称模范郡守。但二世皇帝却怀疑他和叛军有勾结,在叛军被击退、三川郡重建并和首都取得联系后,二世政府就派出使者开始调查李由。

在重重压力下疲惫不堪的李斯为求自保,写下《奏请二世行督责书》向二世献媚讨好,这篇文章被李开元教授斥责为“邪恶美文”,因为这篇文章引经据典,文笔非凡,内容却颠倒黑白。《奏请二世行督责书》依据韩非子等法家学术名家雄辩地论证了君王只要“督责”臣属就行,不用担当责任。迎合了二世皇帝既想要拥有权力,又拒绝承担义务的心理。“邪恶美文”正合二世皇帝的胃口,“书奏,二世悦。”皇帝和李斯之间的紧张关系得到缓解,李由的事情也渐渐得以淡化处理。

但这篇文章带来的恶果却超出了李斯的控制,二世皇帝以此为理论依据,更加理直气壮地强化“督责”,以向百姓收税越多、杀人越多作为官吏是否贤明、是否忠诚的技术指标。结果就是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犯人,在街市上每天都堆积着刚杀死的人的尸体,景象恍如地狱,法令更加严苛,局势日益恶化。

一边是二世皇帝的无能和轻佻,一边是叛军的凶狠和狡猾,李斯身居高位却难得信任,夹在这种困难局面下坚持工作,努力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政府,其内心深处的心酸可想而知。元老的会议

二世二年七月,李由被解救后又过了九个月,章邯在东阿会战中被项梁打败,向秦中央政府发出求援信。

接到章邯的求援后,李斯感到事态严重,召集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进行商议。经历了“大革命”的血雨腥风后,秦政府的官员们失去了曾经的责任感和事业心,整个官场以“混日子”为指导思想,浸泡在一种非常沉闷的气氛中,运转愈发生涩。冯去疾和冯劫是仅存的少数老臣,也是李斯觉得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和议事的人。

三人经过探讨后,承认河南的战局已经严重恶化了,必须要尽快控制住局势。由于三人都经历了战国末期的统一战争,具有出色的战争素养,面对不利局面三人迅速制定出应对措施,计划调动位于河北的王离兵团南下,向章邯方向靠拢,同时抽调王离兵团的部分兵员沿着黄河秘密进入濮阳补充章邯兵团,并实施反击。协商结束后,李斯以丞相的名义签署了命令。

会议结束后,借着座谈的机会,李斯向二人透露心迹,表达了自己对局势的担忧。

一是担忧国家局势恶化。眼下叛乱分子越打越多,秦政府一而再、再而三地征发关中的国民兵到关东进行镇压,仍然无济于事。叛乱不息的原因不在于秦军不可怕,而在于民众已经活不下去了,如果不马上停止大基建、大工程,与民休息,全局的崩溃将是难以避免的。

二是感到赵高这个人阴险狡诈,可能会对现政府构成伤害,需要尽快除去。

原来李斯刚被赵高暗算了。起先是二世皇帝不知何故不再参加朝会了,什么事情都是赵高代为转达,群臣很难见到皇帝,李斯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将意见传达给皇帝。对此李斯焦急万分,作为皇帝安全保卫处负责人的赵高很诚恳地告诉李斯:“函谷关以东地区盗贼很多,而现在皇上却加紧遣发劳役修建阿房宫,搜集狗马等没用的玩物。我想劝谏,但我的身份低微。这是丞相您分内的事,为什么不劝谏呢?”

李斯一听赵高说的这么恳切,以为他真是忧国忧民,也实话实说:“确实这样,我早就想说了。可是现在皇帝不临朝听政,常居深宫之中,我虽然有话想说,却不便让别人转达,想见皇帝却又没有机会。”赵高于是对他说:“您若真愿意劝谏的话,请允许我替你打听,只要皇帝一有空闲,我立刻通知你。”

李斯得到赵高的通风报信后赶紧去见二世皇帝,谁知每次去都不是皇帝闲暇的时候,而是皇帝玩得最高兴的时候,这直接扫了皇帝的兴,搞得李斯也灰头土脸的。反复几次,李斯才明白自己上当了。皇帝也因此怀疑李斯是不是存心找茬,赵高借机挑唆皇帝去调查李由,试图找到突破口,扳倒李斯。李斯后来也知道了这事,不得不靠《奏请二世行督责书》向二世皇帝献媚讨好,得以淡化处理化解了这事。

阴险狠毒的赵高咄咄相逼,李斯感到一丝凉意,他向冯去疾、冯劫表达了想要除去赵高的想法,但二人没有当场进行表态。

会议结束后,冯去疾、冯劫虽然没同意对赵高采取行动,但出于对国家负责任的态度,冯去疾、冯劫同意了另一件事情,同李斯联名上书,要求立刻停止大基建工程,与民休息。他们大概认为“人多力量大”,三个重量级的官员联名上书,皇帝至少会认真对待他们的建议;如果皇帝有所不满,那么三个人也可以共同分担风险。没曾想,二世皇帝的暴虐超出他们的想象,直接把三个人一勺给烩了。

风云突变

李斯之死

冯去疾、李斯、冯劫三人联合上书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反倒让皇帝认为他们是在逼宫。在赵高的挑拨下,皇帝将此事视为一起“结党谋逆”事件,三个人被一块儿送进监狱。冯去疾、冯劫说:“将、相不接受这种侮辱。”自杀了。冯去疾、冯劫二人以自杀向皇帝表示愤怒和抗议。李斯不想死,于是皮肉就受苦了。

李斯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希望二世皇帝可以醒悟过来释放他,可惜没有。二世皇帝又派赵高来审理这个案子,这种审理方法无异于让猫来看鱼,结局可想而知,李斯直接就被打服了。但是李斯依然不放弃生的希望,他又试图向皇帝上书以求得生机,赵高绝对不给他机会,将他写给皇帝的奏书直接扔掉。

李斯上书的渠道被堵死了,但是李斯身份特殊,李斯谋反案需要皇帝来做终审裁决。赵高派他的门客十多人假扮成御史(监察官)、谒者(通信员)、侍中(秘书),轮流往复审问李斯。如果李斯说自己没有谋反的话,赵高就让人狠狠拷打他;如果他承认自己谋反,就不会挨打了。后来皇帝派人去验证李斯的口供,李斯以为还和以前一样,终不敢再改口供,在供词上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赵高把判决书呈给皇帝,二世皇帝很高兴地说:“没有赵君,我几乎就被丞相出卖了。”

案件裁定后,二世皇帝派人到三川郡逮捕李斯长子李由,使者还没到达,李由就在雍丘(今河南杞县)阵亡了。赵高索性自己文学创作了一整套李由谋反的罪状,反正死人也不能开口说话。

二世二年八月,李斯被判决腰斩于咸阳街市。李斯被带出监狱时,跟他的次子一同被押解,他回头对次子说:“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狗一同出上蔡(今河南上蔡,李斯的家乡)东门去打猎追逐狡兔,又怎能办得到呢!”于是父子二人相对痛哭。李家三族的人都被处死了。

纵观李斯生平,就是个以阴谋立、以阴谋亡的过程。当他斥责秦二世残暴、怒骂赵高“邪佚”的时候,他有没有想到昔日被他陷害的师弟韩非,冤死的公子扶苏以及蒙恬、蒙毅兄弟?李斯觉得自己很冤枉,那么被他陷害的人呢?明明知道二世的骄横恣行是错的,却没有坚持原则,反倒主动去献媚讨好,并以“而不吾听也(他不听我)”为借口,导致二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虽然李斯有缺点,但李斯是朝廷重臣、政府台柱,秦政府在经历陈胜吴广起义后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其实有赖于李斯等老臣的竭力维护。李斯之死是秦政府的一场大地震,标志着秦政府仅存的一丝灵魂也被抽空了。新任丞相赵高阴谋权术有余,执政能力却不足。在他的蛮干下,秦政府这架战车终于彻底熄火,这成为秦朝灭亡的重要因素之一。章邯的困局

二世二年七月,章邯在东阿和濮阳的两次会战中失利,败退入濮阳城中进行防御。

面对困兽犹斗的章邯,项梁没有发动强攻,转而南下攻打定陶(今山东定陶县西北)。定陶是座军事重镇,应当也是秦军一个非常重要的据点。早在景驹时期,楚军就试图联合齐军攻打定陶,但因齐楚双方的争执而作罢。定陶城城防坚固,项梁强攻没有得手,改为围困。

二世二年八月,项梁围困了定陶,派出刘邦、项羽向西出击,主要目的是为了切断章邯同关中的陆路联系通道。刘邦、项羽攻克了宛朐(即寃句,今山东菏泽市西南)、户牖(今河南兰考县东北)、临济、卷(今河南原阳县西)等地,顺利完成了任务。加上之前攻克的张(今山东省梁山县东北)、城阳等地,楚军对濮阳形成了一个牢固的弧形锁链,将章邯牢牢地“锁”在濮阳。

二世二年七月到八月这段时间,是刘邦、项羽二人关系最好的时期。这个时期两个人在同一战壕里战斗,有着生死相托的战斗友谊。此时,他们绝对想不到日后二人却要拼个你死我活。

刘邦在攻打宛朐的时候收编了当地起义的一位将领,这位将领日后成为刘邦手下非常得力的将领,这个将领就是信武侯靳歙。从靳歙的事情大体看出,刘邦攻打这些地区时应该得到了当地反秦义军的帮助。这侧面解释了章邯为什么兵力不足。其实,不是章邯的士兵数量少,而是关东到处都是敌视的眼睛,“带路党”成群结队,或明或暗地配合大股反秦义军袭击秦军,秦军必须花费对方几倍的力量才能控制住某地,因而章邯兵团虽然规模庞大却一直疲于应付,尽显兵力不足的疲态。

看到章邯陷入困境,时任秦三川郡守李由领兵赶来救援章邯,结果在雍丘被刘邦、项羽截住,李由被刘邦部将曹参斩杀,秦军被击溃。但是雍丘属于砀郡辖区,三川郡守李由的军事行动有越界嫌疑,这可能是因为他想报答章邯的解救之情,也可能是因他父亲李斯被囚,他想立功赎罪。或者二者兼有之。

得到李由被击溃的捷报后,在定陶城下的项梁非常得意。他有足够的理由得意,因为他确信锁链已经牢牢拴住了章邯,时间一到,兵疲粮尽的章邯就会束手就擒。

但是,项梁大意了,他不知道增援章邯的秦军没有走陆路,而是走水路悄悄地沿着黄河补充进濮阳;或者他觉得秦军战斗力也不过如此,懒得知道。而秘密得到补充的章邯军势“复振”。不过,狡猾的章邯不仅不实施反击,反而挖开黄河河道,在濮阳外围建了一道护城河,摆出一副死守濮阳的架势。这招迷惑了项梁。此时,章邯准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给项梁一个意外“惊喜”。

接连的胜利使得项梁不由得滋生出骄傲轻敌的心态,章邯的有意示弱更是给项梁造成了章邯已经被吓破胆的假象。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章邯缺乏警惕,宋义就向项梁提出告诫。宋义说:“打了胜仗,将领就骄傲,士卒就怠惰,这样的军队一定要吃败仗。如今士卒有点怠惰了,而秦兵在一天天地增加,我替您担心啊!”这些话扫了项梁的兴。都说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处理垃圾最好的方式就是物尽其用。于是,项梁派宋义出使齐国,让他眼中的垃圾发挥作用。

打发走这只“讨厌的苍蝇”,项梁在定陶城外的楚军军营中甜甜地睡去。睡梦中,项梁咧着嘴笑了。忽然间,军营里惊慌的喊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卫兵急忙叫醒项梁:“秦军杀进来了。”项梁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睁开惺忪的眼睛,只见黑衣黑甲的秦军如潮水般涌来,楚军毫无防备,军营被踏破,士兵被打得七零八落。项梁一下子给吓醒了,脑袋里一阵短路:“哪里冒出这么多秦军?”项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扑过来的秦军士兵乱戈戳死。原来,章邯趁项梁松懈之机,秘密行军来到定陶,并在夜晚发动了一场突袭。章邯的行动非常隐秘,项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阵亡,定陶楚军全军溃败。章邯的定陶夜袭打得非常漂亮,一剑穿心。

此时的刘邦、项羽正在攻打陈留(今河南省开封市陈留镇),得到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惊,二人商量后,决定放弃攻城,和吕臣等各路楚军退保楚都彭城。吕臣驻扎在彭城东,项羽驻扎在彭城西,刘邦驻扎在砀郡。

定陶夜袭是章邯的又一次重大胜利。楚国瞬间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主心骨,陷入新的混乱和恐慌中。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章邯在取得重大胜利后,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全军飘然北上。楚怀王崛起

章邯在这个关键时期北上的行为令人费解,司马迁给的说法是章邯“以为楚地兵不足忧”。笔者不是很赞成这个论断,这应该是司马迁想当然的说法。军队调动防区是非常严肃的事情,一定要呈报中央批准,不是章邯本人可以决定的,当然也不能排除章邯确实向秦中央政府递交北上的请示。

笔者倾向于这是新任丞相赵高的意思。赵高应该是想当然认为一加一大于二,将章邯兵团调到河北,同王离兵团会合,再利用超大规模兵团给河北叛军致命一击。事实上,赵高这个错误的决策给了楚军一个意外的喘息机会。

项梁的败亡可以说是楚军的灾难,革命顿时陷入低潮。在这个危急时刻,一位英雄人物挺身而出,为楚军迅速稳定下来做出了杰出贡献。这位英雄人物就是楚怀王熊心。

就在楚军士气低落、各路楚军纷纷退保彭城时,楚怀王却表现出惊人的胆量,他从后方的盱台赶赴彭城前线主持大局,利用统帅空缺的迷茫期,将自己从精神领袖转化为实质领袖。这让人很难相信他是一个被抬上神台的傀儡国王。

来到彭城的楚怀王熊心立刻展示了他的政治手腕。他将项羽、吕臣的军队合并,自任统帅,把军权抓到手,同时抬高吕臣、刘邦,打压项羽。任命吕臣为司徒,吕臣的父亲吕青担任令尹。封刘邦为武安侯,任命为砀郡长,将刘邦的军事力量从项氏集团中剥离出来,便于日后分化控制。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作为精神上的安慰。在楚怀王的努力下,利用秦军“送来”的喘息之机,楚军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楚军逐步稳定,但秦军的威胁并未消失,对抗秦军依然是楚国面临的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在这个背景下,楚怀王展现出一个优秀政治家的素养,他与他所领导的团队推出了历史上著名的“怀王之约”。“怀王之约”以其务实、灵活,成为日后各路反秦义军的指导性纲领。“怀王之约”原文已佚,只留下零星的记录,主要核心思想就是:未来的国际政治格局以原战国六国政局为基础,保留各诸侯国的权力,承认和维护关东诸侯国的权力;推翻暴秦政府,但保留秦国,“先入定关中者王之”,谁先入关推翻秦王朝,平定关中,由他来统治传统意义上的关中地区,成为未来的秦王;但要求“入秦无暴掠”。

作为楚国对天下形势的一种判断,“怀王之约”在政治上非常准确、老辣。首先,楚国无力独吞天下,必须承认诸侯的既得利益,这样可以稳定各国诸侯,有利于团结力量。其次,“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建立了明确的革命目标,调动各路诸侯、军阀的积极性,避免因分赃不均使得各诸侯、军阀在对秦作战中的内讧消耗。“入秦无暴掠”可以减轻关中秦人对义军的抵抗强度。“怀王之约”其实是“薛县会议”的延续和微调,两者的精神是一致的。“怀王之约”是对“薛县会议”精神的进一步补充和完善,使之更具操作性。当楚国以盟主的身份向天下昭告“怀王之约”时,其内容就很容易获得普遍认可,也等于为未来国际关系定下准则。也因为它太完善,日后给项羽涂改“游戏规则”增加了一些难度和麻烦。

之前项梁打发宋义出使齐国,宋义在路上碰到齐国使者高陵君,就把项梁骄傲轻敌的情况和高陵君说了,认为项梁可能会败亡,建议他慢点走,免得死在军中。高陵君听了他的建议就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幸运的躲过一劫。高陵君原本要拜访项梁,因项梁已死,就去彭城见楚怀王。高陵君将宋义的事情向楚怀王做了汇报,楚怀王召见了宋义,对宋义大加赞赏。

项梁之死引发的动荡

齐楚纠葛“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是楚国流传已久的谶语,这句话铿锵有力,笔者找了很多解释,感觉都不是很有说服力,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就是这句话表达了楚国人不屈不挠的斗争意志和决心。

楚国对于亡国的仇恨是刻骨铭心的,反抗秦朝暴政、追求“民族独立”的决心是非常坚定的。当章邯以雷霆之势打垮陈胜时,吕臣、黥布就敢于收罗溃兵反击。陈胜败亡的次月,景驹就毫不犹豫地接过楚王的大旗,继续反抗。

为了对抗秦军,当时的楚王景驹派出使者公孙庆向齐王田儋提出对秦联合作战的设想。没想齐王田儋刚一开口就破坏了两国关系。田儋说:“听说陈王战败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楚国怎么也没有请示一下我们齐国,就自己立了新的楚王?”

咄咄怪谈!楚国立王是楚国内政,关齐国何事?齐王田儋居然发表“友邦惊诧论”,要求事先得到他的同意,这暴露了田儋的野心。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提法是不合适的。公孙庆作为楚国使者自然要维护国家尊严,立刻反驳:“你齐国立王有经过我楚国批准吗?楚国立王凭什么要请示齐国?再说,我们楚国最早起兵,更有资格号令天下。”

公孙庆的前面两句是对的,国与国是平等的,各国应该相互尊重主权,一国立王要先经另一国批准是无理取闹。后面的话就有点意气用事了,故意恶心齐王田儋。齐王嘴巴不够利索,回答不上来,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公孙庆,齐楚之间的合作关系就此破裂。

两个月以后,景驹因和项梁发生冲突而死,以景驹、秦嘉为核心的楚政府被推翻,成立了以熊心、项梁为核心的新楚政府,而齐王田儋在临济会战中战死。齐楚的领导人都换了,齐楚之间的矛盾得以淡化,双方的合作成为可能,并联手在东阿会战中击败了章邯。但这并没有真正消除齐楚之间的矛盾。

齐楚两国都是实力雄厚、野心勃勃的国家,内部“民族主义”情绪高涨,对外谋求政治霸权,图谋干涉他国内政。双方迫于外在压力被迫暂时中止敌视,寻求合作。但在合作过程中仍时刻不忘,想颠覆对方政府,建立一个亲己方政权。双方的关系是既敌视又合作。楚国对齐国内政的干涉

在二世二年六月的临济会战中,齐王田儋被章邯击毙,得到田儋战死的消息后,另一派齐国人立原齐国末代国君齐王建的弟弟田假为齐王,田角担任丞相,田闲担任国防部长,建立新的齐国政府。

继承田儋势力的是田儋的从弟田荣,但此时的田荣顾不上和田假等人对抗,因为他被章邯包围了。好在项梁赶来,双方联手击败了章邯。田荣原定要和楚军联合作战,但因齐国内乱,解围后田荣带兵回到齐都临淄(今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用武力驱逐了田假等人。田假逃亡楚国,田角则逃亡赵国投靠亲弟弟田闲。

田荣立侄儿(田儋的儿子)田市为新的齐王,自任齐相国,成为齐国的实权人物。田荣答应项梁派兵参与联合对秦作战,但要求楚国方面杀掉田假,赵国方面杀掉田角、田闲。应该说田荣这个要求不算特别过分。田假等人是田荣的政敌,楚国收留田假,难保日后楚国不以田假做政治旗号来干涉齐国内政,楚国杀掉田假也是在表达楚齐合作的诚意。

杀田角、田闲是不可能的。田闲原是田儋的部将,先前被派去支援赵国,手握数万大军,是赵国政权的军事支柱之一,赵国不可能杀掉田角、田闲。杀田假是可能的,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楚国拒绝了这个要求,楚国给的解释是:“田假也是一个国王,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不忍心杀掉他。”田荣为此大发牢骚,大意是:“田假等人和你们楚、赵又没亲戚关系,干嘛那么护着他们?现在军情紧急,大家要精诚合作,你们这样做影响团结,到时候大家都完蛋。”

不久前的东阿会战中,齐楚两军齐心协力击败了章邯,齐楚合作的形势一片乐观。但项梁却罔顾盟友的感受,收留了寻求政治避难的田假,表明了楚国干涉齐国内政的态度和决心,田荣愤而拒绝再参与联合军事行动,楚军只能单独奋战了。此时的楚军确实有单挑秦军的实力,并在濮阳会战中再次击败章邯。齐国对楚国内政的干涉

楚国粗暴干涉齐国内政,引起齐国方面的不满,齐国也想要干涉楚国内政,而且不久机会就出现了。

章邯得到王离兵团的补充后,发动定陶夜袭,当场击毙了楚国统帅项梁,楚国顿时陷入一片群龙无首的混乱中。楚怀王趁势崛起,成为楚国的领袖。

楚怀王不控制军队,就无法成为真正的楚王,因而楚怀王伸手干涉楚军军务。楚军中最大的势力就是项氏的势力,项氏势力的存在是对楚王权威最大的威胁,因而扳倒项氏这棵大树成为楚怀王的一大目标。

楚怀王作为成熟的政治家,没有蛮干,他采用两个办法打压军中的项氏势力。一是抬高楚军中的其他将领(如吕臣、刘邦等)的地位,来分化削弱项氏一党的力量。二是在军中安插代理人,他挑选的代理人就是宋义。宋义之前准确预测了项梁会“骄兵必败”,楚怀王以宋义“知兵”为理由,任命他为上将军,成为楚军的总司令,地位在项羽之上。在打压项羽的同时,楚怀王不忘给项羽点甜头,封项羽为长安侯,争取先稳住项羽,再稳步清理掉项氏势力。

楚怀王能强行把宋义扶上总司令宝座,这说明项梁阵亡后,楚怀王在军中的控制力和影响力有了大幅提升,但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就是宋义是文官出身。军界是讲资历、讲战功的地方,光靠嘴皮子是无法立足的。由于任免总司令是国家元首的权力,军官们虽然不满,却一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宋义的总司令职务暂时得以安稳。

宋义要在军中站得更牢固就需要点超常规手段了,他需要齐国的支持。宋义将儿子宋襄派往齐国担任国务大臣,此举表明,田市、田荣的齐国政府和楚怀王的楚国政府显然已经达成某种共识。

齐楚双方利用宋义作为纽带进行串联,宋义依靠齐国的支持巩固自身地位,齐国依靠支持宋义获得影响楚国决策的能力,楚怀王通过巩固宋义在军界的地位来达到控制军方的目的,可谓多赢。谁输了呢?当然是项氏军事集团输了,他们在国内政府和外国干涉势力的联手打压下失去了过去我行我素的权力。

楚怀王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然而军界情况的复杂已然超出了楚怀王的想象,很多事是楚怀王无法控制的,最后宋义的人头落地让他的努力成为一场空。楚怀王的阴谋

秦二世二年九月,章邯发动定陶夜袭战,击溃楚军,楚将项梁战死。大概是尝到了联合作战的甜头,秦中央政府指示章邯兵团北上渡过黄河,同王离兵团进行联合作战。之前和王离兵团打得不可开交的赵齐联军终于承受不住两股秦军的联合猛攻,邯郸城被秦军攻破,章邯下令夷平了邯郸城,将当地居民迁往河内郡(今河南省北部)监控起来,赵国残部退往巨鹿(今河北平乡西南)。王离兵团包围了巨鹿,章邯兵团屯驻在巨鹿以南的棘原,修筑甬道用于给王离兵团提供补给。

整个关东反秦形势一片惨淡。关东六国齐、楚、燕、赵、魏、韩几乎个个带伤。赵军主力被秦军击溃,残部退入巨鹿坚守,四十万秦军将巨鹿围得水泄不通,形势危如累卵。齐国经历了临济惨败,齐王田儋阵亡,损失不小。楚国刚刚经历定陶惨败,连主将都在战场上被人打死了。魏国六月刚被灭国,损失惨重,九月,魏王咎的弟弟魏豹在楚国的支持下刚刚复国,国力依然较弱。燕国本身弱小,虽然有派兵进行支援,可是帮助有限。韩国此时还没有复国,只有韩王成和张良带着千把人在韩地一带打游击。

此时较有实力的国家只有齐国和楚国,但齐相国田荣因赵国不肯杀掉田角兄弟而拒绝赴援。由于齐国放弃了救援责任,那么革命的重担只能由楚国一肩挑起了。

为了挽救革命,楚怀王和谋臣们提出了新的革命战略构想,即著名的“怀王之约”,并以盟主的身份向天下昭告“怀王之约”。同时楚国还制定了一套新的作战方略,将楚军的战斗分为两个方向,北路军由宋义为总指挥,项羽、范增分别为第一、第二副指挥,率楚军主力向北救援赵国。西路军由刘邦指挥,统领本部兵马向西攻击秦国的核心区域——关中地区。面对强大的秦帝国,各国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积极派兵援救危机中的赵国。燕国派出臧荼,楚国派出宋义,齐国田荣虽然拒绝赴援,但后来对楚军北上过境则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态度。

楚国是公认的盟主,但令人意外的是,楚军的行动并不迅速,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楚怀王对于救援的实际态度。

这次“救赵”行动发起时间为二世二年闰九月,到了二世三年二月,刘邦依然在攻打砀郡以北的昌邑(今山东金乡县西),前后近半年时间。本应“黑虎掏心”直取秦国核心地区的刘邦西路军却长时间在根据地砀郡周围徘徊,没有执行向西攻击秦国核心区域的任务。而宋义的北路军走到安阳(今山东东平县南)就停了下来,这个位置只是楚军从彭城前往巨鹿路程的一半,然后就滞留在安阳46天不向北推进。一边是赵国使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救,一边作为反秦主力的楚军却拖拖拉拉,出工不出力。宋义又派儿子宋襄去齐国为相(国务大臣),并亲自送到齐楚边界的无盐(今山东东平县无盐村)。

刘邦、宋义的这些行动应该都是受楚怀王指使,熊心虽然国破家败,沦落为牧羊娃,但从娘胎出来就是政治高手,水平一流。我们只有站在楚国的角度考虑问题,才能看清这一切。

首先,战略上秦强楚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而且双方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其次,楚军刚刚经历过定陶惨败,面对秦军会不会产生心理上的惧怯?战场上能否战胜秦军?基于实力对比的感受,楚怀王及其团队很容易得出结论:积极防御还有一线生机,主动进攻则是自寻死路,如能击退入侵的秦军,保证楚国政权的生存就算胜利!因此,赵国从一开始就成为楚怀王准备牺牲的对象了,楚怀王不是那种讲江湖义气的愣头青,楚军从来就没打算真跑去巨鹿当“楚国人民志愿军”。

此时,关东诸国尚有实力的只有楚国和齐国,要在险恶的环境中求生存,楚齐联合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也是当下所能找到的胜率最高的办法。为了保全楚国,楚怀王尽了最大努力准备承受秦军万钧雷霆般的攻击。楚怀王指示北路军总司令宋义将儿子宋襄派往齐国当官,其实也是人质,目的是向田荣表达合作的诚意。当然,齐国同样担心独木难支,也寻求同楚国的联合,在共同敌人的驱使下,齐国准备接受宋襄为相,一旦就位,双方将建立联合作战体系,共同防御秦军。

所以刘邦的西路军名义上是西征,却一直在彭城以西徘徊,主要就是收集这一带的散兵、溃兵,清理这一带的小股秦军,掩护楚国左翼的战略安全。北路军名义上北上救赵,实际走到半路就停下来。一旦赵国被攻破,秦军主力必定南下,这里将是承受压力最大的地方,因此集中了楚国最优秀的将领和最精锐的部队。

综上所述,楚怀王做得很优秀。但是,楚怀王不是军人,他只是做到政治家所能做的最好。而一位不懂政治的军人却发现了秦军战术布置的问题,并敏锐地捕捉到战机,他打烂了楚怀王精心布置的战略局面,出人意料地击溃了秦军,为楚国赢得了更好的战略局面。这位杰出的军人就是项羽。

4 巨鹿之战

巨鹿之战前瞻

河北战局

之前一直未提到黄河以北的战争局面。黄河以北的局面其实比较简单,用两个字形容叫“磨”和“耗”,没有黄河以南的情节那么跌宕起伏。

黄河以北的地理用比较简单的话说,就是太行山作为一道墙壁将黄河以北的土地分成两半,右边一半是华北平原,左边一半是山西的几个盆地(忻定盆地、太原盆地、临汾盆地、长治盆地)。山西的几个盆地以及河北的华北平原被山势险峻的太行山分割开来,只有山脉中间断开的山口让两地之间得以进行沟通。共计有八个山口适合通行,这就是著名的太行八陉,这八陉都是比较狭窄的通道,战略地位非常突出,往往成为战争双方争夺的要害地区。

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起义。

八月,武臣在张耳、陈馀的辅佐下,北渡黄河,在黄河以北(今河北省一带)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并陆续攻占了不少土地。武臣过黄河仅仅带了三千人,他能顺利攻占赵国,这和当地叛乱势力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投效武臣的人有不少是秦政府体制外的人物,如武臣过黄河后,得到当地“豪桀”的数万人军队;也有秦政府体制内的人,如范阳令徐公、秦将李良等,其中李良还是有资格见到皇帝的秦国高级军官。

李良投靠武臣后,武臣让李良继续统领本部人马为其效力。武臣在赵国的这种搭积木式的政治结构,使得他在河北一带的扩张非常迅速,当然也埋下了严重隐患。

九月,周文被章邯击退,陈胜的威信和控制力极大受挫,武臣在张耳、陈馀的挑唆下自立为赵王。两个月后(二世二年十一月),降将李良突然叛乱,袭击了赵都邯郸。邯郸方面对此毫无防备,赵王武臣、左丞相邵骚当场被杀,张耳、陈馀二人乱中逃脱并向齐国求救。当时的齐王田儋派出部将田闲领兵支援赵国,张、陈二人同时收集了赵国的旧部,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在齐国的军事支援下,赵国的局面逐步得以稳定。

又过了两个月,二世二年一月,张耳、陈馀正式立原赵王后裔赵歇为新的赵王,建都信都(今河北邢台),重建了赵国政权。李良向新生的赵政权发动进攻,却被陈馀击败,连邯郸都被陈馀收复了,失败后的李良南逃投奔章邯。

紧接着王离兵团来了。王离兵团东调后,先渡过黄河控制住今天山西省一带的形势,接着又突破了太行山的山口,冲进华北平原,和赵军交上火。可是从一月打到七月,王离兵团和赵齐联军“磨”、“耗”了半年多,双方都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与此同时,在黄河以南章邯屡败叛军,击毙匪首,高潮迭起。

七月,章邯在东阿会战中被项梁击败,被迫退守濮阳,丞相李斯下令王离兵团南下支援。由此,王离兵团的部分军队出现在黄河以南,并在九月帮助章邯取得了定陶夜袭战的胜利。

此时正好赶上秦政府人事动荡,老丞相李斯被赵高扳倒,赵高接手了丞相一职,调动章邯兵团北上。这样一来赵国方面撑不住了。章邯很为难

二世二年闰九月,王离兵团在北线击败了赵军,赵王赵歇、相国张耳、大将军陈馀带着败兵退入巨鹿坚持抵抗。陈馀让赵歇和张耳在巨鹿顶住,自己则往北逃到了恒山郡搬救兵。

次月(二世三年十月),章邯兵团在南线打败了当地的赵军,并且攻破了邯郸城,夷平了城郭,将邯郸居民强制迁徙到河内郡一带监视起来,防止他们据城反抗。

章邯攻破邯郸后没有继续向北推进,而是将大本营设在巨鹿以南的棘原,囤积了从敖仓转运来的粮食,同时修筑了一条甬道,给王离兵团转运军粮。悍将章邯老鹰变白鸽,化身后勤大队长。这是什么情况?这就是人们没注意到的多兵团联合作战的坏处。

按理说,多兵团联合作战可以形成泰山压顶的态势,将敌人彻底压垮,但在实践中却做不到。因为几个兵团司令之间的关系很不好处理,或者说的更直白一些,几个兵团司令以及他们带领的各级军官们之间的功劳扯不清楚。这并不是说这些兵团司令自私、不顾大局,而是其中涉及到的利益分配的问题,无法简单得用一加一等于二来计算。

黄河以北原本属于王离的责任范围。假如王离在河北戡乱成功,那么毫无疑问,这些功劳将属于他。现在章邯突然到来,把人家的功劳抢走,这算什么?两个月前,人家王离还抽调了部分兵力补充给你,帮你打赢了定陶夜袭战,人家可没跟你抢功,转眼间你跑到河北来把人家的功劳给抢走,你说你怎么做人的?

但是上峰下令让章邯北上,章邯没有理由不北上,他只好象征性地在南线打垮部分赵军,攻克邯郸城,算给上头有个交代。攻打巨鹿的功劳他就不愿意再插手了(连最后这点功劳你也抢走,那你也太不会做人了),专心搞他的后勤工作。

读者如果怀疑笔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以去参考谭伯牛的《战天京》,里边有湘军名将曾国荃围攻南京的案例。淮军(友军)领袖李鸿章明明有攻城利器(开花大炮),却顶住清朝政府的压力,坚决不做“坏人”,死活不肯来南京赴援。而师老兵疲的曾国荃宁可在南京城下苦苦煎熬也不接受李鸿章的支援。当时曾国藩、李鸿章、曾国荃的奏章书信现在还能查到,可以发现两个兵团主将(曾国荃、李鸿章)对于联合作战的心态有多么微妙,不是“和衷共济”一句话可以扯得清楚的。

有了章邯做后勤大队长,王离没有后顾之忧,全力猛攻巨鹿。赵王赵歇和赵相国张耳压力山大。好在陈馀在恒山郡收罗了数万军队,赶到巨鹿援救。可是真到了城下,陈馀才感到秦军势大,不敢贸然上前进攻,但也没逃跑,就在巨鹿城北建立营地,等待时机。张耳的儿子张敖也很争气,到代郡收罗了一支一万多人的队伍,赶来救援。燕国也派出大将臧荼前来救援。面对强大的秦军,几路援军束手无策,只好先建立了连片的营地,互相支援,防止被秦军吃掉。

应该说巨鹿外围的援军数量不少,但是慑于秦军的强大,外围的援军也不敢贸然向秦军进攻,只是筑造营垒,和秦军进行远距离的对峙,双方就在巨鹿城外练习用眼神杀人。援赵军队在外围“打酱油”,没敢找王离麻烦,王离也懒得理他们,全力围攻巨鹿。

外围很淡定,被围困在巨鹿的张耳像热锅上的蚂蚁。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援军近在咫尺却在发呆,张耳心急如焚,连忙多次派人催促陈馀出兵解围,陈馀认为自己兵力太少,无力和秦军抗衡,不敢发兵。被围几个月后,失去耐心的张耳大怒,对陈馀心生怨恨,又派部将张黡、陈泽去责备陈馀说:“当初我与你是约为‘刎颈之交’的,现在赵王和我性命攸关,你拥兵数万,却不肯救助我们,之前同生共死的誓言呢?如果还记得这些誓词,为什么不以必死的决心冲向秦军,和我们一起就死呢?这样说不准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

陈馀说:“我的考虑是进攻肯定也救不了赵国,还白白牺牲了将士们的生命,我之所以不和你们一起送死,就是想将来替赵王和张君报仇。现在如果都去送死,等于把肉送到虎口中,又有什么好处呢?”

张黡、陈泽说:“现在情况紧急,只能以同生死来实践诺言,哪里能考虑太多!”陈馀说:“如果照你们说的做,我死了也是死得没有价值。”拗不过张黡、陈泽二人,陈馀只好拨付五千兵,由张黡、陈泽率领先尝试进攻秦军,结果全军覆没。这下援军更不敢动弹了。项羽的暴走“暴走”是网络新词,大体有“失去控制从而导致近乎于野兽一样的狂暴行为”的意思。笔者认为这个词用在项羽身上还真是有几分妥帖的。

宋义带领名义上救援赵国的楚军在安阳滞留,项羽显然没领会楚怀王的意图,心里非常着急。项羽向宋义提议:“我听说秦军把赵王包围在巨鹿城内,我们应该赶快率兵渡过黄河,楚军从外面攻打,赵军在里面接应,里应外合,一定可以打垮秦军。”

宋义则不紧不忙地说:“我认为并非如此。能叮咬大牛的牛虻却损伤不了小小的虮虱。如今秦军攻打赵国,即使打胜了,秦军士卒也会疲惫,我们就可以利用他们的疲惫,攻其不备;打不胜,我们就率领部队擂鼓西进,一定能歼灭秦军。所以,现在不如先让秦、赵两方相斗。若论披坚甲执锐兵,勇战前线,我宋义比不上您;若论坐于军帐,运筹决策,您比不上我宋义。”于是通令全军:“凶猛如虎,违逆如羊,贪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的,一律处斩。”这条军令当然是冲着项羽去的,项羽只好不再做声。

宋义派儿子宋襄去齐国为相,并亲自送到无盐,置备酒筵,大会宾客。趁宋义离开军队期间,早有不满的项羽准备发动哗变,项羽煽动将士说:“我们大家是想齐心合力攻打秦军,宋义却停留不前。如今正赶上荒年,百姓贫困,将士们吃的是芋头掺豆子,军中没有存粮,他竟然置备酒筵,大会宾客,不率领部队渡河从赵国取得粮食,跟赵合力攻秦,却说‘利用秦军的疲惫’。秦国那样强大,他们去攻打刚刚建起的赵国,形势必定是秦国攻占赵国。赵国被攻占,秦国就更加强大,到那时,还谈得上什么利用秦国的疲惫?再说,我们的军队刚刚打了败仗,怀王坐不安席,集中了境内全部兵卒粮饷交给上将军(宋义)一个人,国家的安危就在此一举了。可是上将军不体恤士卒,却派自己的儿子去齐国为相,谋取私利,这不是国家真正的贤良之臣。”

这些话其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太好分辨,如果真的上法庭辩论一下,项羽未必会赢。但项羽的目的不是和宋义进行学术探讨,他需要的只是利用信息的不对称,在“不明真相的”将士中制造思维混乱,挑拨将士们对宋义的不满情绪,并借助这些不满情绪减少哗变的阻力。

宋义回军营后,项羽早晨去参见他,就在军帐中斩下了他的头,出来向军中发令说:“宋义和齐国同谋反楚,楚王密令我处死他。”将领们因为慑服于项羽的威势,同时对于被文官骑到头上不满,就顺势拥护项羽担任假(代理)上将军。

项羽勇武、诸将慑服应该是事实,但宋义在军界根基浅薄恐怕才是最根本的原因。这支军队本来就是项梁拉起来的队伍,各级军官中都密布亲项氏的党徒,如范增、项它、项声、项悍、项庄、桓楚、司马龙且、钟离昧等等。温和派的人物,比如吕臣、黥布、蒲将军,他们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人,和宋义这种文化人不会很搭调。宋义这种依靠口舌之功就被楚怀王超常规提拔的人在军界实际是被严重孤立的。

眼下军情危急,楚怀王不敢在这个关口搞“肃反”、玩“整风”。如果楚怀王此时除去军队中的项氏党徒,安插自己的亲信,很容易引起军队震动,乃至解体。楚怀王非常理性,也有耐心,超常规提拔了宋义,准备逐步打压项氏集团。宋义又拉齐国作为外援,以巩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力图扳倒项氏集团。项羽作为不甘心受打压的项氏集团的利益代表奋起反击,将宋义杀害。

杀了宋义后,项羽又派人去追杀宋义的儿子,一直追到齐国境内才杀了他。完成后,项羽才派心腹桓楚去向楚怀王报告。楚怀王精心布置的“楚齐联盟”这步好棋被项羽一下子给砸了个稀巴烂。楚怀王暗暗叫苦,可是抵抗秦军又离不开项羽的合作,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任命项羽为上将军,节制各路军马。

从此,项羽开始了他的“暴走”生涯。这支军队将完全由项羽指挥,任意驰骋,楚国中央政府想要调配这支军队反倒需要向项羽商请。如果没有外敌,这种情形将直接引发内战。因为有外敌,仰赖其保卫的楚怀王中央政府只能反过来迁就他的策略,继续为他补给物资,形成军领导国的政体。

但项羽终究不同于后世那些手握重兵、只懂得讨价还价的军阀。他恃才傲物,拒绝接受文官政府的领导。他的“暴走”行为仅仅是他性格的体现。很快,项羽就通过巨鹿之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血战巨鹿

北上

项羽诛杀宋义,夺取楚军统帅权,这激怒了齐相国田荣。田荣命令部将田都向楚军进攻。田都知道打不过项羽,于是投降了项羽。项羽指挥大军,准备北上巨鹿援救赵国,但要抵达巨鹿必须先渡过黄河。

这里要补充说明一下古代渡口。得益于现代科技,如今过河已经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渡口这个概念逐渐远离了人们。然而,在古代,由于科技不发达,人们对渡口非常重视。像黄河、长江这类大川,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古人要通过非常困难,所以有“天堑”之称。因此,必须选择一些相对容易过河的地方,这就形成了所谓的渡口。出人意料的是,很多渡口不是在河面最窄的地方,而是在河面较宽的地方。这是因为河面较宽就意味着河流的截面积较大,水流速度相对较小,少有波涛汹涌的激流,便于渡河。因此项羽无法在黄河边任意选择地方渡河,而要走很长的距离才找到一个合适渡河的地方。

白马津是距离项羽最近的黄河渡口,但是白马津的对面是严阵以待的章邯部。如果项羽从白马津强渡,必然要同二十万章邯军死打硬磕,“兵半渡可击”,这是军事行动中的基本常识。此时的项羽不仅要以少打多,还要越过黄河,这个难度就太大了。项羽走白马津强渡黄河绝对是吃亏的生意。

项羽绝不是呈匹夫之勇的莽夫。他一方面以上将军的名义指示刘邦西路军在砀郡以西加大军事活动的力度,迷惑秦军,以配合楚军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