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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24 05:2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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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吕思勉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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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思勉白话中国史·中古卷:汉唐强音

吕思勉白话中国史·中古卷:汉唐强音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吕思勉白话中国史.中古卷:汉唐强音/吕思勉著.—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9.12

ISBN 978-7-213-08661-8

Ⅰ.①吕… Ⅱ.①吕… Ⅲ.①中国历史-汉代-唐代-通俗读物 Ⅳ.①K209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8)第032256号吕思勉白话中国史·中古卷·汉唐强音LÜ SIMIAN BAIHUA ZHONGGUO SHI·ZHONGGU JUAN·HANTANG QIANGYIN吕思勉 著杭州市体育场路347号 邮编310006出版发行 浙江人民出版社()责任编辑 徐 婷责任校对 朱 妍封面设计 闫薇薇电脑制版 顾小固印  刷 嘉业印务(天津)有限公司开  本 880毫米×1230毫米 1/32印  张 8.5字  数 154千字版  次 2019年12月第1版印  次 2019年12月第1次印刷书  号 ISBN 978-7-213-08661-8定  价 36.00元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影响阅读,请与市场部联系调换。质量投诉电话:010-82069336第一章秦始皇帝的政策

秦代以前的世界,是个封建之世;秦汉以后的世界,是个郡县之世,其情形是迥然不同的:中国成一个统一的大国,实在是从秦朝起的。所以秦朝和中国,关系很大。

郡县之治,咱们现在看惯了,以为当然的。然而在当时,实在是个创举。咱们现在,且看秦始皇的措置如何。他的措置:

第一件,便是自称皇帝,除去谥法。这件事,便在他初并天下这一年。他下了一个令,叫丞相、御史等议帝号。他们议上去的,是“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他又叫他们去掉一个“泰”字,留了一个“皇”字,再加上一个“帝”字,就成了“皇帝”二字;其余便都照博士所议。不多时,又下了一道制道:“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第二件,便是废封建,置郡县。这时候,天下初统一,人情习惯于封建,六国虽灭,自然有主张新封的。所以初并天下这一年,就有丞相绾(姓王)等奏请:“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独有廷尉李斯说:“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也说:“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于是把天下分作三十六郡,置“守”“尉”“监”(守是一郡的长官,尉是帮守管理一郡的军事的,监是中央政府派出去的御史),中国郡县的制度,到此才算确立。

第三件,便是收天下的兵器,把它们都聚到咸阳销毁了,铸做“钟”“”和十二个铜人(当时还是以铜为兵),每个有一千石重。

第四件,是统一天下的“度”“量”“衡”和行车的轨与文字(参看《上古卷》第十章第二节)。

第五件,是把天下的富豪迁徙到咸阳来,一共有十二万户。

这都是初并天下这一年的事,后来又有“焚书”“坑儒”两件事。“焚书”这件事,在公元前213年。它的原因是,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有一个仆射周青臣,恭维始皇行郡县制度的好处;又有个博士淳于越,说他面谀,而且说郡县制度不及封建制度。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便把淳于越驳斥一番,因而说:“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又说他们“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因而就拟了一个“禁之”的办法,是“臣请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秦始皇许了他,烧书的事情,就实行起来了。“坑儒”的事情,在焚书的明年,是方士引出来的。当时讲神仙的方士颇有势力,秦始皇也被他惑了,便派什么齐人徐市,发童男女入海求三神山(蓬莱、方丈、瀛洲);又派什么燕人卢生,去求羡门、高誓(仙人的名字),炼“不死之药”。这些事情的无效,自然是无待于言的。偏是这一年,卢生又和什么侯生私下谈论始皇,说他“乐以刑杀为威”,“贪于权势”,“未可为求仙药”,因而逃去。始皇听得,大怒,说:我烧书之后,召“文学”“方术”之士甚多。召文学之士,要想他们“兴太平”;召方术之士,要想靠他们“求奇药”,很尊重赏赐他们。如今不但毫无效验,而且做了许多“奸利”的事情,还要“诽谤”我。因而想到,说诸生在咸阳的,有“惑乱黔首”的事情,就派个御史去按问。诸生就互相告发,互相牵引,给他坑杀了四百六十多人。

这几件事情,其中第二、第四两件,自然是时代所要求。第三件,后人都笑他的愚,然而这事也不过和现在“禁止军火入口”“不准私藏军械”一样,无甚可笑。第五件似乎暴虐些,然而这时候,各地方旧有的贵族、新生的富者阶级,势力很大,要是怕乱,所怕的就是这一班人(后来纷纷而起的,毕竟是六国的王族和将家占其多数;否则就是地方上的豪杰。并非真是“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迁徙之徒”,可见地方上的特殊势力,原是应当铲除的)。汉高祖生平,是并不学秦朝的政策的。然而一定天下,也就“徙齐、楚大族于关中”,可见这也是时势所要求,还没甚可议之处。最专制的,便是第一件和“焚书”“坑儒”两件事。为什么呢?“皇帝”是个空名,凭他去称“皇”、称“帝”、称“王”、称“皇帝”,似乎没甚相干。然而古人说:“天子者,爵也。”又说:“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可见天子虽尊,还不过是各阶级中之一,并不和其余的人截然相离。到秦始皇,便无论“命”“令”“自称”,都要定出一个特别名词来,天子之尊,真是“殊绝于人”了。“太古有号无谥”,自是当时风气质朴,并不是天子有种权力,不许人家议论。到始皇,除去谥法,不许“子议父,臣议君”,才真是绝对的专制。“焚书”这件事,不但剥夺人家议论的权利,并且还要剥夺人家议论的智识—始皇和李斯,所做的事,大概是“变古”的,独有这件事,是“复古”的。他们脑筋里,还全是西周以前“学术官守,合而为一”的旧思想,务求做到那“政学一致”的地步。人人都要议论,而且都有学问去发议论,实在是看不惯的。“坑儒”的事情,虽然是方士引起来,然而他坐诸生的罪名,是“惑乱黔首”,正和“焚书”是一样的思想。这两件事,都是“无道”到极点的。

以上所述的是秦始皇对内的政策;他的对外,还有两件事情。

其一是叫蒙恬去斥逐匈奴,收取河南的地方(如今的河套),于公元前213年,修筑长城,“起临洮,迄辽东,延袤万余里”(秦始皇这一道长城,是因着战国时的旧址连接起来的,并不是一时造成。它所经的地方,是在如今河套和阴山山脉之北,东端在朝鲜境内,也并不是如今的长城)。

其二是发兵略取南越的地方,把它置了南海(如今广东的南海县—编者注:今为广东佛山市南海区)、桂林(如今广西的桂林县—编者注:今为广西桂林市)、象(在如今越南)三郡。又夺了勾践的子孙的地方,把它置了闽中郡(如今的福建)。秦始皇的武功,有一部分人也颇恭维他。然而这也不过是时势所造成(中国国力发达到这一步,自然有这结果),无甚稀奇。不过“北限长城,南逾五岭”,中国疆域(本部十八省)的规模,却是从此定下来的—后来无甚出入。

秦朝所以灭亡,由于奢侈和暴虐。他灭六国的时候,每破一国,便把他的宫室,画了图样,在咸阳仿造一所;后来又在渭南造一所阿房宫。《史记》说它的壮丽是“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建五丈之旗”。又在骊山(在如今陕西临潼县—编者注:今为陕西西安市临潼区)自营万年吉地。单骊山和阿房宫两处工程,就要役徒七十万人。还要连年出去“巡游”,“刻石颂德”—封泰山,禅梁父,又要治什么“驰道”。他又自推“终始五德之传”,说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德之始,应当严刑峻法,“然后合五德之数”。秦国的刑法,本来是很野蛮的,再经秦始皇有意加严,自然是民无所措手足了。第二章封建政体的反动第一节 豪杰亡秦

秦朝吞灭六国,人心本来不服;加以始皇的暴虐和奢侈,自然是思乱者众,不过给始皇的威名镇压住了,一时不敢动。始皇一死,自然一哄而起了。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出游,回去的时候,走到平原津(在如今山东的德县—编者注:今为德州市),病了,到沙丘宫平台(在如今直隶的邢台县—编者注:今为河北的邢台市),就一命呜呼。秦始皇有好几个儿子:大的唤作扶苏,是相信儒术的,看见秦始皇坑儒,就不免谏了几句,始皇不悦,便叫他到上郡去监蒙恬的军。小儿子胡亥,这一次却跟随始皇出来。始皇病重的时候,写了一封信给扶苏,叫他到咸阳去迎丧即位,这封信写好了还没有发,给一个宦者赵高知道了。原来这赵高,是教胡亥读书,又是教他决狱的;胡亥很喜欢他。这时候,他尚了“符玺”,这封信自然在他手里过。他就去劝丞相李斯,要造封假信,废掉扶苏,改立胡亥。李斯起初不肯;经不起赵高再三劝诱,他又说:“秦国的丞相,没有一个能善终的。你如今立了扶苏,他一定相信蒙恬,你一定不得好好儿地回去了。”李斯听了这话,不觉心动,就彼此商量,假造一封诏书,赐蒙恬、扶苏死。一路秘不发丧;回到咸阳,才把秦始皇的死讯,宣布出来;拥立胡亥做了皇帝,这便是秦朝的二世皇帝。

二世做了皇帝,赵高自然得意了。他便教二世先用严刑峻法对付大臣,又把自己的兄弟姊妹都残杀了。他又骗二世道:“做皇帝的,总得叫人害怕。你如今年纪轻,在外面和大臣一块儿办事,总不免有弄错的地方,就要给人家瞧不起了。人家瞧你不起,就要想法子来欺你了。不如别出去,咱俩在宫里办吧。”二世果然听了他,躲在宫里不出来,连李斯也不得见面了,赵高就此想个主意,谋害了李斯。这时候,用刑比始皇更严;葬始皇于骊山,已经是穷极奢侈,而且还要造阿房宫;真是“民不堪命”,天下的人,自然要“群起而攻之”了。

公元前209年,就是二世的元年,七月里,有两个戍卒,一个唤作陈胜,一个唤作吴广,都是楚国人,前去戍守渔阳(如今直隶的卢龙县—编者注:今为河北的卢龙县)。走到蕲县(如今安徽的宿县—编者注:今为宿州市),天下起雨来,走不通了,料想赶到了,也是误了限期,一定要处斩的,就激怒众人,造起反来了。不多时,陈胜便自立为楚王,分遣诸将,四出号召。就有:

陈人张耳、陈馀,立赵国的子孙,唤做歇的,做了赵王;

魏人周市,立魏国的公子咎,做了魏王;

燕人韩广,自立做燕王;

齐国的王族田儋,自立做齐王。

南方呢,也有:

沛人刘邦,据了沛(如今江苏的沛县),自立做沛公(楚国的县令称“公”)。

楚将项燕的儿子,名字唤做梁,和他哥哥的儿子,名字唤做籍,表字唤做羽的,起兵于吴(如今江苏的吴县—编者注:今为苏州市吴中区,秦朝的会稽郡治),项梁便自称会稽守。

二世起初受了赵高的蒙蔽,以为这许多人是“无能为”的;谁知到明年正月里,陈胜的先锋周文,已经打到戏(如今陕西的临潼县—编者注:今为西安市临潼区)了。二世才大惊,这许多骊山的工人,本是犯了罪的,忙赦了他们,叫一个人,唤作章邯的,带着去抵御周文。这时候,秦朝政事虽乱,兵力还强。这些新起乌合之众,如何敌得政府的兵,居然把周文打死了。他就乘胜去攻陈胜,陈胜也死在下城父(如今安徽的蒙城县);吴广先已因攻荥阳(如今河南的荥泽县—编者注:今为荥阳市)不下,给手下的人杀了。章邯便去攻魏。

这时候,项梁的兵已经渡过江来了。有一个居鄛(如今安徽的巢县—编者注:今为巢湖市)人,唤作范增,前去劝他立楚国之后。项梁听了他,便去找寻楚怀王的子孙;果然找到了一个名字唤作心的。项梁便把他立在盱眙(如今江苏的盱眙县),仍旧唤作楚怀王[战国时候,楚国有一个怀王,和齐国很要好的。秦国想要骗他,就叫张仪去对他说:你只要和齐国绝了交,我便送你商於的地方六百里(见《上古卷》第四章第五节)。怀王信了他,果然和齐国绝了交;谁知秦国把前言赖掉了。怀王大怒,发兵攻秦,大败,只得割地讲和。后来秦又骗他去会面,当面逼勒他割地,怀王不肯,秦人便把他捉了去,后来怀王就死在秦国。楚国人很可怜他的,所以这时候,要立他的后人,而且还要称他作楚怀王]。

又有韩人张良,他的祖父,都做韩国的相。韩国灭亡了,他就尽散家财,寻觅死士,想要替韩国报仇。有一次,秦始皇出游,走到博浪沙中(在如今河南的阳武县—编者注:今为原阳县),张良叫一个力士,伏在沙里,用大铁椎狙击他,惜乎误中“副车”。秦始皇吃这一吓,叫天下大捉凶手十日,毕竟没有捉得到。到这时候,张良去见项梁,劝他立韩国之后,项梁听了他,就立韩公子成为韩王。

于是,六国之后都立起来了。然而这时候,秦兵攻魏,正在危急。齐王田儋发兵来救,谁知道打了一仗,又败死了。项梁引兵而北,连胜两仗,未免心骄意满,又被章邯乘其不备夤夜劫营,杀得大败亏输,项梁也死了。章邯便到北面去,把赵王围在钜鹿(如今直隶的平乡县—编者注:今为河北平乡县)。诸侯的形势,真是危急万状了。

正当危险的时候,却有一支救兵来了。你道是谁?原来就是中国绝世的英雄项羽。这时候,项梁已经死了,楚国一方面总得想个应敌之策。就有人主张分兵两支,一支去攻秦,一支去救赵。然而秦国兵势正强,许多将官没有一个肯向前的,只有沛公和项羽不怕。大家商量定了,楚怀王便派:沛公西入关;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

谁知宋义见了秦兵也是惧怕的,到了安阳(如今山东的菏泽县—编者注:今属菏泽市),一共驻扎了四十六天,不肯进兵;反叫他的儿子到齐国去做宰相(田儋死后,他的兄弟田荣立了他的儿子田市),自己去送他,于路置酒高会。项羽见不是事,便把他杀了,这才发兵渡河,和秦军大战。这一战,真是秦军和诸侯军的生死关头,《史记》叙述他的战事道:

……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章邯虽败,还能收拾残兵,和项羽相持。不想派了一个长史司马欣到关中去求救,赵高竟不见他。司马欣急了,跑回来劝章邯投降项羽。章邯寻思没法,只得听了他。秦人在关东的兵力,就此被消灭了。

沛公这一支兵,本来想从洛阳入关的,谁知和秦战不利,便改变方针,南攻南阳;南阳破了,就从武关进去(武关,在如今陕西商县的东边—编者注:今属商州市)。赵高一向蒙蔽着二世,说山东盗是“无能为的”。这时候,二世不免怪着他,赵高一想不好,不如先下手为强,便把二世弑了,立了他哥哥的儿子公子婴,去掉帝号,仍称秦王,想要保有关中。子婴又想个法子,把赵高骗去刺杀了,夷其三族。子婴做了四十六天的秦王,沛公的兵已经到了灞上(在如今陕西省城的东边)。子婴无法抵御,只得投降,秦朝就此灭亡。这是公元前206年的事。

秦朝亡得这样快,全是由于内乱,所以沛公兵来,无暇抵御。在山东的一支兵,也心变,投降人家了。秦朝是“统一专制君主”政体,初成立的时代就把什么“宰相谋逆”“奄宦弄权”“杀长立幼”“诛锄骨肉”“蒙蔽”“弑逆”种种事情都弄全了,这也可见得“君主政体”的流弊。欲知其详,请把《史记》的《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再仔细读一遍。第二节 项羽的分封和楚汉的兴亡

秦朝既经灭亡,封建政体的反动力就要大张其焰了。原来当时的人习惯于封建,普通人的心里,差不多以为列国分立是当然的。秦国的统一,不过是个变局(秦始皇、李斯等,对于这个问题,却要算先知先觉之士),暴力一过,总得恢复到原状的(至于前此业已互相吞并,而渐趋于统一,此等历史观念,并非普通人所有)。所以陈胜、吴广谋举事,说:“等死,死国可乎。”(这“国”字是指原来的楚国,就是想要恢复楚国的意思。)范增说项梁,也说:“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可以见得当时一般人的心理。既有这种心理,灭秦之后,自然没有一个人独占了的道理,自然还是要分封。谁应当受封呢?自然是六国之后和当时灭秦有功的人。谁来主这分封的事呢?自然是当时实力最强的人。这都是自然之理,无待于言的。沛公入关之后,项羽也定了河北,引兵入关,谁知道沛公早派兵把关门守住了。项羽大怒,便把函谷关打破。这时候,项羽的兵有四十万,驻扎在鸿门(在临潼县境—编者注:今为西安市临潼区);沛公的兵只有十万,驻扎在灞上。论兵力,是万敌不过项羽的,幸而项羽有个族人,唤作项伯,和张良有交情的,听得项羽下了军令,明天要打沛公,便夤夜来见张良,劝他一同逃走。沛公乘势,便托他去向项羽疏通,明儿一早上,又带着张良、樊哙等几个人去见项羽,把守关的事当面解释了一番,才算支吾过去。当初楚怀王曾经和诸将立了一个约,说“先入定关中者王之”。这时候,项羽差人去报告楚怀王,怀王便回他“如约”两个字。项羽哪里肯听,便自己分封起诸侯来。他所分封的是:

他却自立做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九郡的地,《史记》《汉书》上都没有明文;据恽氏敬所考,是泗水、薛、郯、琅邪、陈、砀、东郡、会稽;会稽郡里,又分出一个吴郡来。见他所著的《西楚都彭城论》)。表面上把楚怀王尊作义帝,实际上却把他迁徙到江南的郴(如今湖南的郴县—编者注:今属郴州市);不多时,又把他弑了。

他这分封的意思,不过是猜忌汉王,不要他占据关中形势之地,所以生出一个解释来,说巴、蜀、汉中也是关中之地(战国时曾属于秦,所以生出这一说),就把来封了他。却把秦国三个降将封在关中,去堵住他的路(这三个人都是项羽亲身收服的,而且这三个人带着秦人在外打仗,死掉许多,秦人很恨他,不怕他据着关中反抗)。他自己所据的地方既大,又是本来的势力根据地,形势也是很好的。

然而,他把赵、魏、燕、齐的旧王都搬到别处,去改封了自己心爱的人,人家心上就有些不服。加以当时还有“有功而未得封”或“拥兵而无所归”的人,也想要捣乱,天下就多起事来了:这一年四月里,诸侯罢兵,各就国,八月里,田荣就并了三齐[田荣见项王把田市迁徙到胶东,大怒,留住他,不许他到胶东去。田市怕项王,就逃了去,田荣大怒,追上,把他杀了,又发兵打死田都。这时候,有一个昌邑人,唤作彭越,本来起兵跟汉王的,带着一万多人,在钜野(如今山东的巨野县)没有归宿,田荣就给他一颗将军印,叫他打死田安,田荣就并王三齐];陈馀也起兵攻破张耳,迎接代王歇还去做赵王。赵王感激陈馀,就把他封作代王[陈馀和张耳,本来是好朋友,后来张耳给章邯围在钜鹿,陈馀不敢去救。张耳派两个人去求救,陈馀没法,只得派几个兵,同着他两个去试试。这时候,秦国的兵势盛,都死了。张耳疑心这两个人是陈馀杀掉的,钜鹿解围以后,屡次盘问他。陈馀大怒,把印解下来,给张耳道:我这兵请你带了罢,我不干了。张耳手下有个人劝张耳就此接受了。陈馀没法,只得带了几十个人到大泽中去渔猎。项羽因他没有跟从入关,只封了他南皮(如今直隶的南皮县等三县的地方—编者注:今属河北),陈馀心上不服,田荣起兵之后,便去请兵,打破了张耳]。项羽既然是霸王(好比春秋时候的霸王),诸侯闹了这种乱子,当然是他的责任,只得亲身去攻打田荣。汉王乘机,用韩信做大将,八月,还定三秦;又派兵击掳了韩王郑昌。明年正月,汉王出关,降河南王申阳;渡河,降西魏王豹,掳殷王卬;就带了塞、翟、韩、殷、魏的兵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这时候已经打死了田荣。田荣的兄弟田横又立了田荣的儿子田广,项王“连战未能下”。汉王却乘虚攻入彭城。项王听得,带了精兵三万,从胡陵(如今山东的鱼台县)回攻汉王。这一仗,把汉王杀得大败亏输,士卒死了二十多万人。

然而汉王据了荥阳(如今河南的荥泽县—编者注:今为荥阳市,是个黄河津渡之处。据了荥阳,就可以出兵河北)、成皋(如今河南的汜水县—编者注:今属荥阳市,西边就是著名的虎牢关,是从山东到洛阳去的紧要关隘。据住成皋,东来的兵就不得到洛阳,关中自然安如泰山了),和楚人相持。有萧何留守关中,发关中的人补充军队;运巴蜀的粮供给军饷。项羽的后路(梁地)却时时为彭越所扰。汉王一方面,有韩信平定了西魏(汉王败后,反汉为楚)、赵、代,又攻破了齐(田广死了,田横逃到海岛上;到汉高祖平定天下之后,召他,他走到离洛阳三十里的地方自杀);项羽一方面,却连一个最得力的英布也叛降了汉,渐渐地兵少食尽。项羽无法,只得和汉讲和,中分天下,以鸿沟为界(当时河、淮二水间的运河。《史记·河渠书》:“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从鸿沟以东为楚,西为汉。约既定,项羽就引兵东归,汉王却背约追他,合着韩信、彭越的兵,把他围在垓下(如今安徽的灵璧县),项王带了八百骑突围南走,到乌江(大江津名,在如今安徽的和县),自刎死了。天下就统一于汉。这是公元前202年的事。

自从陈涉发难,六国之后,纷纷自立;秦亡之后,项羽又大封诸侯;到这时候,又都烟消火灭了。这要算“封建的反动力”第一次失败。

豪杰亡秦,要算中国平民革命第一次成功。以前汤放桀、武王伐纣、秦灭周,都是以诸侯革天子的命(三家分晋,田和篡齐,是以大夫革诸侯的命)。这时候,革命的是一班什么人,成功的又是一班什么人,请看:《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人……仁而爱人,喜施(这六个字,是用钱撒泼的别名),意豁如也。常有大度(这八个字,是无赖行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尝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尝折券弃责。

高祖尝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只这几句话,活画出一个无赖的行径。要是细心搜寻,一部《史记》里不知可以搜出多少条来,现在且别细讲它。再看辅佐他的人:萧何、曹参,都是刀笔吏;只有张良是个世家子弟,然而他的性质,也是和江湖上人接近的;陈平便是个不事生产的人;韩信、彭越更不必说了。汉高祖用了这一班人,却居然成功,项王“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这是陈平说项王的话,见《史记·陈丞相世家》),分明带有贵族性质,就到底败亡。而且当时不但贵族里头没有人,就是草野之间出一点“贤人”的名声的,这个人也就没甚用处(如周文、张耳、陈馀等),反不如这一班无赖,这不是气运使然吗?实在就是社会组织的变迁。赵翼的《廿二史札记》里,有一段论这事的,题目是《汉初布衣将相之局》,考据得很精详,可以参看一参看。第三节 汉初功臣、外戚、宗室三系的斗争

项羽灭掉了,天下就算太平了吗?还没有呢,当时还有几种特殊势力。

其一是“功臣”。侯国革命时代,革了命,谁应当做皇帝是一定的(譬如夏亡之后,做皇帝的当然是汤,商亡之后,做皇帝的当然是武王。断没有伊尹、太公出来和他竞争的道理);平民革命时代就不然了,你好做,我也好做。项羽虽灭,韩信、彭越……各个和汉高祖资格平等的,怎教他不生心?做皇帝的如何不要疑心他?疑心他,他如何不要自卫?这班人又都是身经百战的,如何不可怕?在各种特殊势力之中,这一种要算是最危险的了。

其二是“宗室”。这一种特殊势力,是有意造出来的。当时的人对于封建有两种心理:一种是被灭的人,想要恢复固有的基业。秦朝末年,六国之后,纷纷自立,就是这一种心理。一种是灭掉人家的人,想要封建自己的子弟亲戚,以为屏藩。淳于越劝秦始皇:“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就是这一种心理。这种议论,秦始皇没有实行,汉高祖却实行起来了。

其三就是“外戚”。外戚成为一种特殊势力,其根本也是从历史上来的。当分裂的时代,部落和部落、国家和国家,总是互相仇敌。能够互相联络的,本家之外,自然只有亲戚。终汉之世,外戚的为害最烈,难道汉朝的皇帝,性质和别一朝不同,总喜欢任用外家吗?也因为汉时的社会,“去古还近”,人心为“风气所囿”,不能自拔。至于汉高祖的丈母家,更是助他取天下的,事成之后,自然也成为一种特殊势力了。这里头的关系,读史的人都不大留意。我现在把它揭出来,却是很有趣的。《史记·高祖本纪》: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尝欲奇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鲁元公主。

看“避仇从之客”一句,便知道吕公也不是安分之徒,正和“好酒及色”“不事家人生产”的人是一路。再看:

高祖为亭长时,尝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这十个字,妙不可言。一句话点穿他都是造谣,毫无对证)。

…………

秦始皇帝尝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可见当时“造谣惑众”,两口子都是串通了的。还有吕后的妹夫樊哙,是和高祖同隐于芒、砀山泽之间的,沛县人起兵时,就是托他去寻找高祖。吕后的哥哥,一个唤作泽,一个唤作释之,都是跟随着高祖起兵的。高祖彭城之败,得了吕泽的兵,方才站住。吕氏一系,有这许多人,如何不要成为特殊势力呢!所以当时的人说:“吕氏雅故本推毂高帝就天下。”(见《史记·荆燕世家》)这句话,实在不是瞎说的。

当时的功臣,有封地的,都给高祖和吕后两个人灭掉。这个可算刘、吕两系,合力以摧残功臣系。

齐王韩信(韩信破齐之后,就自立做了齐王,这时候,高祖没法,只得因而封之。到破了项羽以后,便“驰入齐王信壁,夺其军”,把他改封做楚王。后来又用陈平的计策,伪游云梦,趁他来谒见,把他捉起来,说有人告他造反,带到京里,赦了他,封为淮阴侯。公元前197年,代相陈豨反了,高祖自将去打他,吕后在京城里,又叫人诬告韩信谋反,把他杀掉)。

梁王彭越(高祖背约追项羽的时候,约会韩信、彭越,他俩都不来。高祖没法,用张良的计策,加给韩信封地,又封彭越做梁王,他俩才都来。韩信死这一年,也有人告他谋反,高祖便把他废了,徙之于蜀。走到路上,遇见吕后;彭越哭着对她说实在没有谋反,求吕后替他做主,放他回家乡。吕后便带他到洛阳去见高祖,说:“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于是再叫人告彭越谋反,又把他杀掉)。

韩王信[韩国的子孙,以勇敢著闻的。高祖定三秦时,叫他击灭郑昌,就立他做韩王。天下既定,把他迁徙到晋阳,想要靠他抵御匈奴,他便自告奋勇,请徙治马邑(如今山西的马邑县—编者注:今属朔州市),汉朝许之。谁知这时候,匈奴兵力很强,把他围了起来,他抵敌不过,只得差人求和。这件事给汉朝知道了,便去责问他。他急了,就索性投降匈奴,带他入寇。韩信死的这一年,给汉朝将军唤作柴武的打死]。

淮南王英布(英布本来是项羽的降将,自然不能自安,也是韩信死的这一年造反,明年,给汉高祖打败了,逃到江南,吴芮的儿子吴臣把他骗去杀掉)。

赵王张敖(张耳给陈馀打败之后投奔汉王,后来跟着韩信去打陈馀,陈馀死后,便立他做赵王。张耳死后,儿子张敖接续下去。又尚了鲁元公主。高祖走过赵国,张敖出来迎接,甚为恭敬。高祖却“箕踞嫚骂”。赵相贯高不忿,就想谋弑高祖,事情没有成功,倒给人家告发起来。同谋的人,都图个自尽。幸而贯高挺身到京,力白张敖并不知情,张敖的性命才算保全,然而赵王的位子却保不住了。这是公元前199年的事)。

燕王卢绾(卢绾和高祖是同乡,他的父亲,就和高祖的父亲是好朋友。卢绾和高祖同日而生,长大来,又是好朋友。高祖击灭臧荼,就封卢绾做燕王。后来高祖去攻陈豨,卢绾也派兵夹攻,陈豨差人到匈奴求救,卢绾也差个张胜到匈奴去,叫匈奴别救他。这时候臧荼的儿子在匈奴国里,对张胜说道:“你们何必急急攻陈豨,陈豨灭亡,连你们燕国也保不住了。”张胜以为然,就叫匈奴发兵攻燕,好等燕国借此撤兵自救,不去攻陈豨。卢绾见张胜去后,匈奴的兵反来攻打,说张胜反了,就上书汉朝,请族诛张胜。不多时张胜回来,说明原因,卢绾才知道他都是为着自己,懊悔不迭,就随意杀了一个人,对汉朝说是张胜。后来这件事情被发觉了,汉高祖便叫樊哙去打他。卢绾逃出长城外。这时候,高祖已经病了,他和高祖毕竟是有交情的,时时在长城外打听,想等高祖好了,亲自进京来解释。后来知道高祖死了,便逃到匈奴,死在匈奴国里)。

只有长沙王吴芮,因所封的地方很小,而且偏僻,无关大局,所以没有灭亡。当时所封建的同姓,却有:

荆王贾(高祖的从父兄。韩信废后,分其地,立贾和楚元王。英布造反的时候,刘贾给他打死)。

楚元王交(高祖的同父弟)。

吴王濞(高祖兄仲的儿子,英布灭后立的)。

齐悼惠王肥(以下七王,都是高祖的儿子)。

代王恒[就是文帝。代本来是封高祖兄仲的(仲名喜),仲为匈奴所攻,弃国逃回,才拿来封文帝]。

赵隐王如意(张敖废后立的)。

淮南厉王长(英布灭后立的)。

梁王恢(彭越灭后,立恢和淮阳王友)。

淮阳王友。

燕灵王建(卢绾废后立的)。“高祖刑白马与诸侯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这个真可算得把天下当一家的产业了。

高祖死后,形势就一变,变作“外戚一系,内斗功臣,外斗宗室”的样子。原来吕后的干政,不是从高祖死后起的。《史记》上说:“戚姬幸,常从上之关东……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高祖固然是个好色之徒,然而吕后的留守,却不尽是“色衰爱弛”的缘故。高祖从灭掉项羽以后,重要的战役,大概是自将,还要出去巡行,一年倒有半年不在京城里。这时候,京城里的事情,不是交给吕后,是交给谁(若说全权付托宰相,却并没这一回事,请看《萧相国世家》自知)?所以高祖死后,吕后出来管理朝政,她这资格,是早就养成了的。吕氏一系,又有许多人夹辅她,自然没人敢反抗。

高祖晚年,爱了一个戚夫人,生了个赵王如意,想要废掉太子立他,赖大臣力争得免(其实也因吕氏在当时是一种特殊势力。要有吕后,才能和功臣系相持,换个戚夫人,就糟了)。高祖死后,孝惠帝即位,吕后就“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叫孝惠帝去看,惠帝看了大哭,病了好几个月。从此以后,惠帝不以他母亲所为为然,却又没奈何她,就无心政事,一味取乐,渐渐成病。公元前188年,死了。惠帝的皇后,是鲁元公主的女儿(惠帝的外甥女),无子,太后叫她杀掉后宫有子的美人,取其子以为子。这时候,立了他,是为少帝,太后临朝称制。公元前184年,少帝年长了,知道他的母亲是给吕后杀掉的,口出怨言,吕后把他废掉了,立了个常山王义,改名为弘(太后所封孝惠帝的儿子,有好几个,就是淮阳王彊,常山王不疑,襄城侯山,轵侯朝,壶关侯武。彊死后,徙武为淮阳王。不疑死后,徙山为常山王,改名义。这几个人,历史上说他不是孝惠帝的儿子,这句话究竟是实情还是汉大臣造的,现在无从断定,请看下文)。从此到公元前180年吕后死以前,朝廷的政权始终在她手里。

吕后对于宗室,杀掉一个赵隐王如意,又杀掉一个赵幽王友(就是淮阳王,如意死后徙封),一个赵共王恢(就是梁王)。燕灵王建死后,她又叫人杀掉他的庶子,又割了齐国的琅邪、济南二郡,都拿来封自己一系的人。还割了齐国的城阳郡,来做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太后要封诸吕时,右丞相王陵便引“高祖白马之盟”来抵抗她。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说:“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这句话倒也爽快)于是王陵免职,封诸吕的事就实行起来。琅邪王是高祖的堂房弟兄,在高祖手里不甚得法,吕后秉政,才去拍马屁,所以也是吕后一系的人]。

她对于功臣系,就是叫吕禄、吕产(起初是吕台带的,吕台死后,吕产接他的手)带了南北军(汉朝京城里的兵,参看第八章第四节),夺掉太尉周勃的兵权[这件事在惠帝死后。张良的儿子唤作张辟疆,这时候只有十五岁,做侍中的官。去见陈平道:太后只有这一个儿子,现在死了,她哭得并不伤心,你知道是什么缘故?陈平道:我不知道呀!张辟疆道:皇帝(指惠帝)没有大的儿子,太后心上,就是怕你们这班人。你何不请于太后,叫吕台、吕产、吕禄,都带了南北军。那么,太后心安,就不来害你们了。陈平听了他。《史记》上说“吕氏权由此起”。十五岁的小孩子知道什么?自然是太后指使他去的。大概张良是外戚一系的人;所以高祖要废太子,吕后叫吕泽去逼他画策(《留侯世家》);吕后想要叫吕氏带南北军,又是张辟疆出头]。

吕后临死的时候,吩咐吕禄、吕产等道:“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谁知吕后一死,风波就起来了,原来齐悼惠王有九个儿子,这时候,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都在京城里,便叫人去招呼哀王襄,叫他起兵来诛诸吕,自己做内应;齐哀王果然听了他,发兵而西。吕禄、吕产便叫灌婴去打他。这灌婴也是功臣系里的人,如何肯替外戚系出力?走到荥阳,便和齐王联合。陈平、周勃等乘机叫郦商(高帝的谋臣)的儿子郦寄去说吕禄,“以兵属太尉”,归国就封。吕禄还犹豫不决。他们又找到一个尚符节纪通,就叫他诈传诏旨,把周勃送到北军里,又分了一千兵给朱虚侯,朱虚侯就把吕产杀掉。于是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外戚系的势力,到此就算消灭了。

然而宗室系和功臣系的暗斗又起来了。当这时候,最紧要的便是“皇位继承”问题,《史记》上记他们的事情道:

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悼惠王,高帝长子,今其適子为齐王,推本言之,高帝適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钧,驷钧,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欲立淮南王,以为少,母家又恶。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于天下,便。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

这件事,《史记》上说明他们是“阴谋”,可见得“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这句话,并非实录。不过他们恐怕“即长用事,吾属无类”,所以造为此说罢了。这时候,宗室里头要算齐最强,他们毕竟把他排掉了,立了一个无势无力的代王,这个也要算宗室和功臣系的一场暗斗。

文帝即位,把城阳、琅邪、济南三郡都还了齐;徙刘泽王燕(刘泽虽然宗室,却是吕后封他的。齐王起兵的时候,把他骗来,软禁起来,却叫人去发其国兵,并将而西。刘泽无法,说齐王道:你软禁了我,也很无谓。现在京城里人,正在那里议立谁做皇帝呢。我在姓刘的里头年辈最尊,你不如放我进京去替你游说游说。齐王就放了他。谁知他一进京,也主张齐王立不得,要迎立代王)。当诛诸吕的时候,诸大臣许把赵地王朱虚侯、梁地王东牟侯。文帝听得他两个本意要立齐王的,只把朱虚侯封作城阳王、东牟侯封作济北王。城阳王立两年就死了,济北王不久到底以谋反伏诛。齐哀王死后,儿子文王则又死了,没有后人,文帝便把他的地方分作六国,立了将闾、志、辟光、贤、卬、雄渠六人,这个已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意思了(汉高祖的儿子,还有一个淮南厉王长,公元前174年,以骄恣伏诛)。

然而这时候,诸侯里头还有一个吴国。他的国里是有章郡(秦鄣郡,治今浙江长兴县)铜山,可以即山铸钱。又东煮海水为盐,以是国无赋税,又招致了许多亡命,本来是危险分子。文帝时,吴太子来朝,和皇太子(景帝)饮博,争道不恭,皇太子以博局提杀之,自然是加一层怨恨。文帝是用软功的,吴王不朝,便赐以几杖,以示承认他有病的意思。吴王得汉朝宽容,反谋也就缓下来了,然而造反的资格毕竟还在。到景帝即位,又用了晁错,削起诸侯的地来。原来汉初封建同姓,土地都很大,这时候,承丧乱之后,户口还少,承平数世,也就加多起来,诸侯的势力更强了。到文帝时候,各种特殊势力,只剩了这一种,自然要从此想法子。所以贾谊说: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

这种法子是一个和平的法子,文帝手里没有实行。到景帝即位,任用晁错做御史大夫,晁错的主意,却比贾谊激烈了。他不用“把诸侯的地方分给他自己子孙”的法子,却硬用天子的权力来削诸侯的地。他说:“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其反迟,祸大。”公元前154年—景帝三年,一举就削了楚、赵、胶西三国的地方。于是吴王恐“削地无已”,就和济南、菑川、胶东、胶西四国,及楚王戊(元王的孙)、赵王遂(如意的儿子,文帝所封),同举兵反起来了。

吴国的反谋,蓄了三十多年,一发起来自然声势浩大了(他下令国中,说:“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同,下与少子等皆发。”一共得了二十多万人。又发了闽越、东越两国的兵。他移书诸侯道:“吴国虽贫,寡人节衣食用,积金钱,修兵革,聚粮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凡皆为此……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它封赐,皆倍军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于吴,诸王日夜用之不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幸而有善于用兵的周亚夫,总算应时戡定[当时七国的兵,系吴、楚两国西攻梁;济南、菑川、胶东、胶西四国,共攻围齐;赵国也发兵入齐西界。汉景帝派将军郦寄击赵,栾布击齐,太尉周亚夫击吴、楚。吴、楚的兵最轻剽,难与争锋。梁国的都城睢阳(如今河南的商丘县—编者注:今为商丘市)被围甚急,亚夫不去救,却东北壁昌邑(如今山东的金乡县),遣轻骑出淮泗口,绝吴、楚粮道,吴、楚兵攻睢阳不克,攻亚夫军又不胜,粮尽,只得退回。亚夫遣兵追击,大破之。吴王逃到东越,给东越人杀掉。楚王戊自杀。济南、菑川、胶东、胶西四国的王都伏诛。齐王将闾本和四国有谋,后来才反悔了,城守拒敌,到这时候,也惧而自杀。梁孝王武是景帝的同母弟]。从此以后,汉朝就“摧抑诸侯,不得自治民补吏”,实权都在“相”的手里。武帝时,又用主父偃的计策,叫诸侯把自己的地方分封自己的子弟。从此以后,列国疆域更加狭小,汉初的封建就名存实亡了(周亚夫是周勃的儿子,也带一点功臣系的臭味,所以后来毕竟不得其死。参看《史记·绛侯周勃世家》)。第三章汉初的休养生息

功臣、外戚、宗室,三系的捣乱,都已讲过,就可以讲到汉初社会的建设方面了。要考察社会的情形,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都得注重的。精神方面固然要受物质方面的支配,物质方面也要受精神方面的支配。汉初社会的精神方面却是怎样呢?《史记》上说:

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吕太后本纪》)

为什么有这种心理?请想一想。西周以前不必论,从春秋到战国,中国实在经过五百年的长期战争,再加以秦朝的暴虐,再加以楚汉的纷争;这时候,社会的状况如何?如何不要发生这一种心理呢?

社会心理的力量是最大不过的。生于其间的人没一个能不受它的鼓动,而且受其鼓动而不自知。《汉书·文帝纪》:赞曰: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

又《刑法志》:孝惠高后时,百姓新免毒蠚,人欲长幼养老。萧曹为相,填以无为,从民之欲,而不扰乱。是以衣食滋殖,刑罚用稀。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默,劝趣农桑,减省租赋。而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亡秦之政,论议务在宽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风流笃厚,禁罔疏阔,选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错之风。

孝文帝这种恭俭的君主,在历史上却也难得。功臣是最喜欢捣乱的,也能够“论议务在宽厚”,更为奇怪。我说:这都是受了社会心理的鼓荡而不自知的[《史记·吴王濞列传》:“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郡国诸侯,各务自拊循其民。”当时的郡国诸侯,武人也不少,居然能如此,这个也是受社会心理的暗示。其效验,居然“天下初定……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当时的政治受这种心理的支配。可考见的共有三端:其一是减轻人民的负担:汉高祖初定天下,“轻田租十五而税一”。文帝十三年(公元前167年),“除民之田租”。到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才令民半出租,其间共有一十三年,没有收过一文的田税。这是中国历史上仅有过一次的事(从此以后,田租是三十而税一)。其二是简省刑罚,高祖入关,就和人民约法三章。其后萧何定《九章律》,虽然沿用秦法,然而断狱四百在实际上却是简省的。文景时代,又屡有减轻刑罚的举动(详见本书第八章第五节)。其三是在政治上一切都守无为主义。所以贾生劝文帝“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文帝就“谦让未遑”(《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匈奴屡次入寇,从景帝以前,始终取防御主义。这种政策,高祖、高后、文帝、景帝四代相继,共有六十六年(公元前206年至公元前141年)。它的效果便是:《汉书·食货志》: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天下既定,民亡盖臧,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仟伯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愧辱焉。

这个富力的增加,也总算得快的了。然而这种政治也有个弊病,便是:一、豪强之徒侵凌穷人,毫无制裁;二、文化方面太觉黯然无色,所以激成武帝和王莽时的政治。且待下面再讲。第四章汉朝的武功第一节 匈奴

秦汉时代,是中国国力扩张的时代。这是为什么?一、战国以前是分裂的,秦汉时代变作统一的大国。二、去战国时代未远,人民尚武之风还在。三、从汉初到武帝,经过近七十年的休养生息,富力也极充足。

从秦到清盛时,两千多年,中国“固定的领土”和“对外扩张的方向”,无甚变更。这个规模,是秦始皇开其端,汉武帝收其功,所以说雄才大略的,一定要数秦皇汉武。咱们现在要讲汉朝的武功,因为匈奴是汉朝一个大敌,就从它讲起。我在《上古卷》第六章第一节里,不是说过当时的匈奴,都是些“分散居溪谷”的小部落,只有河套里的一个部落稍微大点吗?这个部落便是秦汉时候的匈奴。当秦始皇时候,匈奴的单于唤作头曼。秦始皇叫蒙恬去斥逐他,头曼不能抵抗,只得弃河套北徙。到秦朝灭亡,戍边的人都跑掉了,匈奴复渡河而南,仍旧占据了河套。这时候,匈奴国里又出了个冒顿单于,东击破东胡,西走月氏,南并白羊、楼烦二王,又北服丁令等小国(这个丁令,在贝加尔湖附近。贝加尔湖,当时唤作北海),就并有如今的内外蒙古和西伯利亚的南部了(老上单于时,又征服西域)。

他这时候,便把从前“分散居溪谷”的小部落都并而为一。匈奴的统一事业到此时才算完成。所以《史记》上说:

自淳维以至头曼(《史记》:“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索隐》引乐彦《括地谱》曰:“夏桀无道,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熏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迁徙,中国谓之匈奴。”这种话,靠得住与否,可以暂时不必管它),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国。

然而它的人数毕竟不多。《史记》上先说“控弦之士三十余万”,又说“自如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则匈奴控弦之士,实在还不足二十四万。既然“士力能毋弓,尽为甲骑”,那么,控弦之士之数,一定等于全国壮丁之数。老弱的数目,算它加两倍,妇女的数目,算它和男子相等,也还不过百五十万[(控弦之士)×2=老弱男子之数;控弦之士+老弱=男子之数;(男子之数)×2=匈奴全人数]。所以贾生说“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它之所以强盛全由于:一、游牧部落性质勇悍;二、处塞北瘠薄之地,当然要向南方丰富之地发展。这是中国历史上北狄之患公共的原因。

这时候,它所占据的地方,是“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如今直隶的蔚县—编者注:今属河北),以往者,东接濊貉、朝鲜。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如今陕西的肤施县—编者注:今为延安市宝塔区),以西接月氏、氐、羌。而单于之庭,直代(如今山西的代县)、云中(如今山西的大同县)”。

匈奴和汉朝的兵衅,起于公元前200年(以前只算得盗边,这一次才是正式的交战)。韩王信既降匈奴,就引导它入寇,高祖自将击之,被围于平城(在如今大同县—编者注:今为大同市),七日乃解。于是用刘敬的计策:一、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二、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三、约为兄弟,以和亲(刘敬是个战国的策士,战国以前,本国人本和戎狄杂居的,用这种“婚姻”“赂遗”的政策,以求一时之安或为欲取姑与之计的,是很多。刘敬还是这种旧眼光。然而这时候的匈奴,已经变作大国,不是前此杂居内地的小部落,暂时敷衍,将来就可以不战而屈的。所以他这种政策毕竟无效)。从此以后,经过老上(冒顿的儿子,公元前174年立)和军臣(老上的儿子,公元前162年立)二世,都和汉时战时和,到伊稚斜(军臣的兄弟,公元前126年立)手里,形势就一变了。

武帝和匈奴启衅,事在公元前133年,用大行王恢的计策,叫马邑人聂壹阳为卖马邑城,诱匈奴单于入塞,伏兵三十余万于其旁,想要捉住他。单于还没入塞,计策倒泄露了。从此以后两国就开了兵衅。其中最有关系的有三次。一是公元前127年,卫青取河南地,开朔方郡,恢复秦始皇时的旧界。二是公元前119年,因为伊稚斜单于用汉降人赵信的计策,益北绝漠,想要诱汉兵到那里,趁它疲极而取之。汉朝便发了十万骑—这是官发的,又有私员从马,凡十四万匹,运粮重的还在外—叫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分一半去打他。卫青出定襄(如今的和林格尔县),打败了单于的兵,追到置颜山赵信城(赵信所造的)。霍去病出代(如今山西的代县)两千余里,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临瀚海而还(置颜山、赵信城、狼居胥山、姑衍、瀚海,都应该在漠北,不能确指其处)。从此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三是公元前121年,匈奴西边的浑邪王杀休屠王降汉,汉朝就开了河西四郡(酒泉,如今甘肃的高台县。武威,如今甘肃的武威县—编者注:今为武威市。敦煌,如今甘肃的敦煌县—编者注:今为敦煌市。张掖,如今甘肃的张掖县—编者注:今为张掖市)。从此以后,汉朝同西域交通的路被打开,匈奴却断了右臂了(参看下节)。这都是武帝时候的事情。

伊稚斜之后,又六传而至壶衍鞮单于(伊稚斜子乌维单于,公元前114年立,公元前105年卒。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儿单于,公元前102年卒,季父呴黎湖单于立。公元前101年卒,弟且鞮侯单于立。公元前96年卒,子狐鹿姑单于立。公元前85年卒,子壶衍鞮单于立),出兵攻乌孙。这时候乌孙已尚了汉的公主。公元前73年(宣帝本始元年),汉发五将军,又叫校尉常惠,护乌孙兵,去攻匈奴,匈奴闻汉兵出,驱其畜产远遁。所以五将军无所得。常惠的兵从西方入,却斩首三万九千余级,获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头(这个自然是个虚数,然而为数必也不少)。匈奴怨恨乌孙,这一年冬天,单于自将去攻它,归途又遇见大雪,士卒冻死了十分之九。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杀伤不少。加以饿死,人民去掉十分之三,畜产去掉十分之五,匈奴竟变作一个弱国了。然而还没肯服汉。直到公元前59年,虚闾权渠单于死(壶衍鞮单于的兄弟,公元前68年立),握衍朐鞮单于立,国中又起了内乱。五单于争立,后来都并于呼韩邪单于。而呼韩邪的兄呼屠吾斯,又自立做郅支骨都侯单于,杀败了呼韩邪。于是公元前52年(汉宣帝甘露二年),呼韩邪款五原塞(如今绥远道的五原县)。明年,就入朝于汉。郅支单于见汉朝帮助呼韩邪,料想敌它不过,恰好这时候,康居(见下章)给乌孙所攻,来迎接他去并力抵敌乌孙。郅支大喜,便住到康居国里去。公元前36年—元帝的建昭三年,西域都护甘延寿,副都护陈汤,矫诏发诸国兵,把他攻杀了,传首京师。前汉时代的匈奴,到这时候便算给汉征服。第二节 西域

汉时所谓“西域”,其意义有广狭两种。初时所谓“西域”,是专指如今的天山南路,所谓“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南山,是如今新疆和青海、西藏的界山;北山,是如今的天山山脉;河,就是塔里木河。这是狭义。但是后来交通的范围广了,也没有更加分别,把从此以西北的地方,也一概称为“西域”。这“西域”二字,便变成广义了。

狭义的西域,有小国三十六,后稍分至五十余。其种有“塞”,有“氐”“羌”。氐、羌是“行国”,塞种是“居国”。诸国大概户数不过数百,口数不过千余或数千(最大的龟兹,户数6970,口数81317,胜兵数20176。最小的乌贪訾离,户数41,口数231,胜兵数57)。不过是一个小部落,实在不足称为国家。其中较大而传国较久的,只有焉耆(如今新疆的焉耆县)、龟兹(如今新疆的库车县)、疏勒(如今新疆的疏勒县)、莎车(如今新疆的莎车县)、于阗(如今新疆的于阗县)五国。汉时当交通孔道的,有车师(北道,如今新疆的吐鲁番县—编者注:今为吐鲁番市)、楼兰(南道,如今已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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