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侠王亚樵真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1-25 04:4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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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音

出版社:北方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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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第一侠王亚樵真传

民国第一侠王亚樵真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民国第一侠王亚樵真传作者:余音排版:辛萌哒出版社: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1-01ISBN:9787531729884本书由黑龙江华文悦读荟数字出版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引  子

再也没有恩怨情仇,再也没有刀光剑影,再也没有昼伏夜行,再也没有狡兔三窟、神出鬼没……

你身无分文,也无“背景”,却敢怒敢言、敢作敢当、敢爱敢恨,手握一把“斧头”,吓退杜月笙、张啸林等流氓大亨,扬名上海滩;你一次次组织暗杀行动,让蒋介石惶惶不可终日,叫汪精卫的后背连中数枪,使戴笠屡遭主子训斥,提心吊胆……你作为一条硬汉子、纯爷们儿独往独来,天马行空,横扫了大半个中国,拼杀了一生,风流了一生,奋斗了一生。

1936年10月20日晚上,你被军统特务暗杀毁容,尸骨埋在梧州倪庄,像一个孤魂野鬼,一直游荡在千里西江、十万大山。难道说,“玩刀者死于刀下”,在你的身上得到了印证?

不求生得奇,但愿死得烈!让你欣慰的是,虽然你壮志未酬,但你的部下和徒弟们却继承你的遗志,相继加入革命队伍,一个个成长为推翻蒋家王朝的急先锋:华克之成为中共秘密战线上的一员干将、廖承志和潘汉年的左膀右臂,解放后,担任了国家内务部副部长;余亚农先后担任安徽省副省长、政协副主席;郑抱真参加新四军,成为合肥第一任市长,后来又担任皖北人民行政公署副主任、安徽省政府第一任秘书长、省政法委副主任;余立奎曾任南京救济分会监委会副主任、安徽省政协常委、副秘书长;蔡蹈和为安徽省政协副秘书长;方振武将军叱咤风云,成为反蒋抗日英雄……

这些年,写你的书一直未断,以你为主角或原型的影视剧《功夫》、《旗袍》、《上海滩》、《民国往事》、《第一杀手王亚樵》等等,十分热闹。有的称你是“民族英雄”,曾经炸死了日本驻上海陆海空军总司令白川义则大将,敲断了汉奸汪精卫的脊梁骨;有的将你描写成“黑帮帮主”、“冷血杀手”、“恐怖教父”,谁给钱你就为谁卖命;有的说你心胸狭窄、意气用事,对蒋介石重用你的“把兄弟”胡宗南、戴笠、胡抱一,而冷落了你,怀恨在心,必除蒋而后快;有的说你是“采花大盗”,一生混迹于女人堆内,与许多美女优伶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缠缠绵绵……但是,真正知你懂你、实地采风的,能有几个?

我的老家与磨店乡相距不过30公里,你也曾到我的家乡走动过,一些乡贤还是你的得意门生,跟着你东拼西杀,你的传奇故事一直都在淮河两岸流传着。前年秋天,我从第二故乡大连南下,到合肥、南京、上海等地,重回旧战场,寻访知情人,用三天时间采访耄耋之年的王继辅老先生,听他讲述父亲王亚樵的壮烈人生。又在友人的陪同下,专程前往磨店寻访你的墓地。轿车驶到磨店乡政府,然后,顺着宽阔笔直的水泥路“亚樵大道”又走了几里地,就到了王圩村集体公墓。跨过青石小桥,我们分头寻找,用了挺长时间,才穿过林立的墓碑,在墓园的一条边上,找到了那块心仪已久的“王公亚樵之墓”……王亚樵次子王继辅讲述父亲的壮烈人生

蓝天如碧,秋风习习,黄叶飘摇,鸟兽绝迹。站在你的墓碑前,我不献鲜花,不烧纸钱,也不唱什么弥撒曲、赞美诗。我将随身带来的一束新鲜的朝天椒,恭恭敬敬地摆放在你的墓碑下。朝天椒有红有黄,颗粒饱满,活像一颗颗子弹。红的已经射出枪膛,染着血丝;黄的犹如上膛飞矢,整装待发!我认为,对于你这样的一代枭雄,献上一束朝天椒,最符合你的真性情。  第一章一枪引爆卢、齐大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好花开一树,烂木头滚一堆。

一个好汉三人帮,三个好汉铁变钢。

1923年11月10日下午,上海市爱多亚路(今杨浦区延安东路)温泉浴池门前,两声枪响,徐国梁像一根粗壮的木头,饮弹倒地,鲜血染红了路面。

徐国梁可不是一般战士。他是天津人,1876年出生。早年投靠淮军。1903年12月,从北洋警务学堂毕业,在天津担任警察;1913年,他调往上海,任第三区警察署署长;1914年7月,升任淞沪警察厅厅长,负责上海华界的社会治安;1915年1月,升任江苏省警务处长(当时的上海隶属于江苏省)、陆军中将;1923年9月,荣任将军府将军。由于他长期在上海警方担任要职,亲信、部下成群结队,手握六千多个警察,在上海滩上要算作一个说一不二的“牛人”。

随后,浙江督军卢永祥[1]兑现诺言,在圣诞节那天,派长子卢筱嘉亲自登门,送来了委任状,任命王亚樵为“浙江特别纵队司令”,赠送长枪400条,划出湖州地界,让其训练部队……齐燮元

大头圆脑、戴着黑框水晶眼镜的王亚樵手抚八字胡,眯缝着那对暗藏凶光的小眼睛,把八仙桌上的委任状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他的身高虽然只有一米六几,但短小精悍,举手投足间,英气逼人。

看罢委任状,他用力地拍拍卢筱嘉的肩膀,连说带喊道:“好兄弟,嘉帅说话如钉,落地砸坑,是个爷们儿,让我王九佩服。”

卢筱嘉与孙中山的公子孙科、段祺瑞的公子段宏业和张作霖的公子张学良一起,并称为“民国四大公子”。卢筱嘉曾因争风吃醋,暴打上海滩大佬黄金荣而名扬天下。

好酒好茶好烟,王亚樵把卢筱嘉好一个招待。分手时,他打着饱嗝,搂住王亚樵,说:“大哥,我出门之前,老爸特意让我转告你一声,湖州是杭州的北大门。徐国梁一死,他的后台老板、江苏督军齐燮元肯定会挥师南下,为他报仇。你可是守土有责啊……”

王亚樵也喝得有些高了,他摇晃了一下身子,努力站稳,右手使劲挥动,就像劈斧头那样,果敢地说:“老弟,你……你回去就告诉老爷子,我王九是一条天不怕、地不怕、死都不怕的硬汉子。君子一言,驷马都……难追回。我一定起早贪黑地操练部队,随时听候嘉帅的号令。只要直系的鳖羔子,那个‘齐斜眼’敢生茬子……我就用斧头削平他!”一、面向“西楚霸王”拜把子

1924年初春,王亚樵化名王擎宇,把招兵买马的大旗在湖州城头那么一竖,江南江北群起响应,前来应征的有志青年络绎不绝。亲唤亲,友邀友,邻牵邻,呼呼啦啦,奔向湖州三天门山的八雀古寺,不到一个月,就招收了五个连、一个将校队,约一千五百多人。搞工人运动时,王亚樵与李立三[2]是好朋友,他托人给李立三捎去口信,请他帮助从工人中代招新兵。不久,一百多名上海青工,三五成群地来到湖州,穿上军装。

浙江特别纵队司令部设在八雀寺内。丁子霞、黄文迪被任命为正、副参谋长,何折仁担任军械处长,王亚樵的老同学许习庸成为军需处长。一时间群英会聚,龙腾虎跃,后来成为中国现代史风云人物的方振武、胡宗南、戴笠、胡抱一、余亚农等人,相继担任了各队队长,成为王亚樵的得力干将。颠沛流离大半生的王亚樵踌躇满志,大有一网打尽江淮英才之感。

这天上午,八雀寺山门洞开,四匹骏马如箭射出,由南向北,沿着羊肠小道直奔弁山。打头的是王亚樵,骑的是一匹流星大黑马。紧随其后,是一匹黄骠马和一匹杂毛马,分别坐着胡抱一和戴春风(戴笠当时的名字),落在末尾的是胡宗南,骑的是一匹小白马。心高气盛的戴春风,时而逞能似的冲过胡抱一,时而故意收紧缰绳,让杂毛马降低速度,位于胡抱一与胡宗南之间,扭过头朝后面大喊:“寿山啊,快一点!”胡宗南脸憋得通红,汗流满颊,不停地用鞭子抽打马屁股。小白马却不怎么听招呼,边跑边尥蹄子,有几次,差一点就把他掀下马去。

弁山位于太湖南岸,不高,521米,但一峰独秀。吴兴富山水,弁为众峰尊。方志记载,项羽曾在此山操练江东八千弟子兵,湖州西北门叫霸王门,弁山到处散落着项王庙、项王走马埒、饮马池、系马木、磨剑石等历史古迹,项羽死后还被江东父老封为弁山之神。弁山因此声名远播。

如果将太湖的轮廓看作一张拉开的巨弓,那么,湖州基本上就坐落在弓背中央,弁山恰似一枚蓄势待发的箭头。

王亚樵到了弁山脚下,翻身下马;戴春风快马赶到,接过缰绳,把大黑马、杂毛马拴在一棵百年公孙树上;走进饭店,与老板娘打了声招呼,订好包间;然后,王亚樵一行便顺着山道拾级而上。

从山底到山顶,一共1300级台阶,分作26个盘,每盘50级台阶。四个人年轻力壮,你追我赶,穿碧岩,过龙岩,不到一个小时就爬到秀岩顶峰。虽然浑身是汗,大口喘气,但登临山顶,迎着清风,朝北俯瞰,只见万顷太湖,碧波荡漾,白帆如云,美若诗画。回身再看,西面是群山列阵,东边是良田似锦,远处的湖州城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镇守着从太湖上岸直驱杭州的战略要冲。刚才的登山疲劳,顿时消去。

王亚樵是个急性子,不等大家饱览好湖光山色,便四处打量,挑选了一个高台,亲自插上写有“西楚霸王项羽灵位”字样的木牌,又吩咐几个兄弟解开随身带上山的布袋子,依次摆好猪首羊头、寿桃瓜果,碗里斟满了洋河大曲……他指了指在地上挣扎的金毛大公鸡。胡抱一点点头,拔出匣子枪;胡宗南用手推了他一把,弯腰从皮靴里拔出防身匕首;要数戴春风最机灵,他三步并成两步,跑了过去,脚踩鸡爪,左手握住鸡翅,右手拧紧鸡头,使劲一拽,头掉血涌,他又借势把鸡脖子对准酒碗,鸡血刺得碗里碗外都是。

王亚樵看了戴春风一系列动作,亦喜亦惊。喜的是他办事干净利落,惊的是他心狠手辣,调教好了,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否则的话……

一切布置停当,王亚樵站在最左侧,身右依次是胡抱一、胡宗南、戴春风。四个人的手里都点燃了三根香,青烟随风飘散,更增添了几许神圣色彩。“在下王亚樵,安徽肥东人。字玉清,又名王鼎,江湖上排行老九,同辈叫我王九,晚辈尊称九爷。1889年2月14日来到人间,重感情、讲义气,喜欢打抱不平。不求生得奇,但愿死得烈!”“兄弟胡抱一,来自韩信故里。生于1891年5月23日。我幼年不幸,父母双亡,多亏姑母、长兄养育成人。曾担任孙总理中山先生贴身卫士五年,为人刚正不恶,爱憎分明。”戴笠(左)与胡宗南(中)合影“我与二哥一样,也姓胡,字寿山,号琴斋。浙江孝丰人氏。清光绪二十二年,也就是1896年5月12日,生于镇海陈家埔朱家塘楼。毕业于湖州公立吴兴中学,做过孝丰小学教师,教过国语、历史和地理。此次由春风老弟引荐前来投军,受到王大哥器重,如鱼得水。虽为书生,但自幼爱读《三国演义》《忠义水浒传》,平生敬佩两个人,远的是孙文孙大总统,近的就是革命前辈、奉化老乡蒋介石……”戴春风见他又犯了教书先生的毛病,就用左胳臂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胡宗南脸一红,马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很有礼貌地说:“话讲完了,谢谢!”

戴春风咳嗽了几下,清清嗓子,大声说:“小弟戴春风,命中缺水,所以字雨农,1896年出生,生日比宗南还小。年近三十,四处打流,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至今一事无成。自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相面先生说我生了一副马面,是一匹千里马。幸会王大哥,才有了出头之日。我不像宗南兄有口才,我只相信理论就是行动,行动就是理论。从今往后,只要三位大哥说话,小弟我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绝无二话。”

各自介绍完毕,大家齐声背诵王亚樵根据《同盟会誓词》改写的誓言:“杀腐济贫,除暴安良,推翻专制,替天行道。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如或渝此,任众处罚。”

然后,大家双手捧碗,扬起脖子,把鸡血酒喝了下去。

王亚樵抹了一下嘴唇,对三位弟弟说:“兄弟们,我们今天在西楚霸王项羽爷爷面前拜把子、立誓言,天地为证!现如今,清朝倒台,天下大乱,军阀混战,百姓遭殃。我们既然结为兄弟,就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像刘关张一样团结一心,像项羽爷爷一样纵横天下,不枉活一生!”“好!”

四兄弟使劲摔碎酒碗,张大双臂,紧紧地抱在一起。二、文曲星、黑虎星

临近中午,四兄弟有说有笑地下了山。戴春风生性顽皮,采集树枝、野草、山花,编成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他还不时地从衣兜里掏出“美丽”牌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之后,双手捧送给王亚樵,而他自己并不抽烟。“美丽”牌香烟盒上,印着上海当红名伶吕美玉的头像,摄人心魄。在无人处,戴春风会掏出烟盒,对着吕美玉亲几口,心里美滋滋的。

包间内,八仙桌子上,已经摆好四碗六盘,当地名吃千张包子、红烧猪头、清炖湖羊、糖醋湖藕等,香气满屋。王亚樵坐在正座,其他人随意坐下。店小二躬身进来,笑着问道:“老总,喝什么酒啊?”

王亚樵看了大家一眼,说:“黄酒就像刷锅水,啤酒味道像马尿,咱是爷们儿,要喝就喝白酒。你们当地人爱喝什么酒啊?”“离此地不远,有座古镇,名叫练市,盛产美酒,最好的是练市特酿……”“那好,就来两壶练市特酿,烫好上来。另外……”王亚樵指指墙角的布袋,说,“你把猪头、羊头、大公鸡收拾干净,卤一卤,我们临走带回去,犒劳犒劳振武、亚农。他们在家练兵很辛苦,晚上好给他们下酒。”

不一会儿,酒热菜齐,四兄弟把杯问盏,大快朵颐。大家边吃边聊,从项羽聊到汉三杰,从汉三杰聊到刘关张,从刘关张又聊到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从一百单八将又聊到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再聊到八雀寺众弟兄……“老大,听说辛亥革命那一年,武昌起义打得最热闹的时候,你差一点就抢占了合肥城,怎么一回事啊?”胡抱一侧过身子问道。“大哥,我也听说过你组织斧头帮,横扫上海滩的故事,趁今天有时间,给小弟们讲一讲吧!”胡宗南不太能喝酒,脸紫脖子红。他也跟着鼓动。

还是戴春风机灵,他赶紧点上一支烟,站起身来,双手捧给王亚樵,说:“王大哥闯荡江湖多年,留下了许多人生传奇。小弟我也很愿意洗耳恭听,开开眼界。”

王亚樵美美地吸了一口烟,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不值一提。”“大哥,你就不要谦虚了。”“老大,今天大家伙高兴,你就说上一段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劝王亚樵讲一讲。王亚樵端起酒杯大喝一口,想了一想,说:“好吧。诸位兄弟看得起我,我也不便驳了大家的面子。我就简单说说,就算给大家添一道下酒菜。”接着,他边抽烟边喝酒,想到哪说到哪,把自己的经历“回放”了一次——

王小郢子,是合肥城东北部(原肥东县磨店乡,现划给瑶海区)的一个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王姓居多。但是,王亚樵家人丁不旺,屡受邻居欺负。祖父王榜,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是个老实厚道的农民。每天天一亮,就把看家狗拴上;天刚黑,就把院门插上。为的是狗不惹事,晚上不串门,免招是非。窝窝囊囊活了73岁。

父亲王荫堂,号厚斋,上过几年私塾,又跟姑父学过三年中医。成家后,一边种田,一边开药房、行医。儿女多了,家庭生活负担重了,在亲友的资助下,他又开了一个棺材铺,增加一些收入。但乡亲们看不惯,私下议论:“行医为人活,售棺盼人死,老王见钱眼开,活人钱死人钱都想挣!”王荫堂听到后,生怕惹事,索性把药房和棺材铺子全都关门,面朝黄土背朝天,土坷垃里刨口粮。

由于土地薄、地租高,天公又不作美,不是旱就是涝,往往是起早贪黑忙一年,吃糠咽菜,倒欠地主的地租。他曾因欠租不还,被孙有富告到官府,受到处罚;后来,经亲戚说情,又租了季广德的几亩水田,秋后算账,还是歉收,被季家停佃。周围的地主都知道王荫堂不会种田,谁也不愿再租地给他。王荫堂声名扫地,无法生存,只得含着眼泪,廉价卖掉祖居,搬到附近的磨店镇上,租人房屋,开设一家小小的染坊,挣钱养家。店名倒响亮:复兴隆。

可是,磨店镇上的地头蛇李竹斋看他是个外来户,屡次上门染布,却不付钱。王荫堂穷得揭不开锅,登门要款,不但分文未拿到,反而遭到一顿打骂。后来,又被镇上的警察威逼,借钱请客,当众向李竹斋赔礼道歉。晚上回家,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王梅氏唉声叹气,搂着刚刚记事的大儿子,说:“亚樵啊,我这辈子嫁到王家,从没直着肠子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我劝你伯不去赔罪丢人,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伯天生胆小怕事……现如今越怕事越有事。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长大了,你可千万别给娘丢脸,拿得起,放得下,做个大丈夫。不想活,大河也没盖盖子;要活,就活出个人样来!谁让你活得不快活,你就别让他过得舒坦。当面硬碰硬打不过,背后你不会扔砖头?记住啦?”

王亚樵一只脚不停地搓着地面,牙齿咬得咯咯响,眼含热泪,使劲地点了点头。

到了王亚樵这一代,老王家开始人丁兴旺。兄弟姊妹四人,老大王亚樵,次女王季樵(1899—1980),后来被人尊称王老姑,高寿,活了81岁。当地有个穷人高世顺,拖欠地租,被警察抓走。高家人无处喊冤,硬着头皮去找王季樵诉苦。王季樵二话没说,操起一根木棍,敲开警察所,怒目圆瞪,棍头子把地面戳得“咚咚”乱响。她举起木棍,指着吊在树上、奄奄一息的高世顺,厉声问道:“阮所长,春节快到了。听说你缺肉吃。我来问问你,打死高世顺,你是想清蒸,还是红烧啊?”阮所长知道王老姑跟着哥哥走南闯北好多年,见多识广,不太好惹,就赔着笑脸,转身把手下人骂了一顿,让高家将高世顺抬走。老百姓都说:“大事小事窝囊事,王老姑出面就没事。”三子夭折。四子王述樵,是上海滩著名大律师沈钧儒的爱徒。

正月十五闹元宵。中国民俗,除夕夜(年三十)全家团圆。正月初一,就近拜年;初二,姑娘回门探望父母;过了初三,趁着农闲走亲访友;十五之后,各奔前程。经商的,与亲人依依惜别,踏上征途;务农的,换上旧衣服,下地忙碌。所以,在闲忙结合部的元宵节,天气渐暖,格外热闹。舞狮子,耍龙灯,划旱船,踩高跷……就像西方的狂欢节那样,成为一年中老百姓最开心的一个夜晚。

光绪十五年(1889年)2月14日,正是农历乙丑年元宵节。那天上午,风和日丽,人们正在为晚上的狂欢加紧准备。时近中午,一朵乌云从东边的包公[3]墓地方向,朝着磨店急匆匆而来,不大工夫,就飘到了王小郢子上空,霎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隐约可以听见鬼哭狼嚎。狗不敢叫,牛不反刍,鸡鸭四处找洞藏身;大人们脸色铁青,赶紧把孩子拽回家,紧闭大门。信佛的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南无阿弥陀佛”;信教的赶紧点起香火,磕头如捣蒜,求神仙显灵保佑全家……

随着一声婴儿的高声啼哭,云开雾散,平安如初。不久,方圆数十里纷纷议论,说是那一天,正是王荫堂大儿子王亚樵降生;有的有鼻子有眼,说得更为邪乎,说是自己亲眼所见,那朵乌云,就钻进了王荫堂的屋顶;还有的演绎道:“黑云送子,必然大贵。王亚樵以后不得了,他是文曲星下凡。”王荫堂也对儿子寄予厚望,嘴里省、肚里挪,挑选最好的老师,送他读书。7岁,到邻近的史圩村,进刘茂先私塾;13岁,又送往距家30公里开外的店埠集对河张村,拜秀才张世赖老先生为师,攻读经史,练习书法……

合肥地处江淮之间,“淮右襟喉,江南唇齿”,为“张辽威震逍遥津”的古战场。自隋朝命名,历来是庐州府所在地。淝水源出肥西、寿县之间的将军岭。同源而异归:淝水向北奔流20里之后,分而东南流(即南淝河)和西北流(即东淝河)。南淝河经过合肥注入巢湖,东淝河经过寿春(后称寿州、寿县)流进淮河。清朝之前,河流是交通运输的“高速公路”,东淝河是黄河船只途经淮河进入长江的四大“国道”之一,所以,寿春、合肥等城市就发展成为交通枢纽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春,庐州府举行府试,王亚樵与同学刘子魁、季凤藻同往庐州书院应考,途经夫子庙,三个年轻人顺道进去求签,结果,王亚樵抽到上上签,仰天大笑;而刘子魁和季凤藻,一个中下签,一个中下下签,都是脸色阴灰,低头不语。进入考场,两个人徘徊良久,坚请王亚樵先跨门槛。

考试揭榜,刘子魁和季凤藻都中了秀才,王亚樵却名落孙山。从此,他再也不相信求签算卦那一套。等到他成了气候,成为上海滩大侠以后,“文曲星下凡”之说早已演变成“黑虎星降生”。听到家乡人捎过来的“口风”,王亚樵没有好气地说:“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什么文曲星、黑虎星,都是瞎扯淡!我就是我!”王亚樵三、“四大和尚”加盟岳王会

清朝末年,政治腐败透顶,内忧外患频发,百业凋零,民不聊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官者利用苛捐杂税、吃拿卡要,敲骨吸髓,把人民折磨得饥寒交迫。中国人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粮,哪有希望!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清朝统治期间,二百多年里,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无论是规模,还是频率,都排在各个朝代前面。挖心、剥皮、腰斩、凌迟,坑杀、屠城,清政府令人发指的血腥镇压,无所不用其极,却不能阻止人民为了生存和尊严所做出的抗争。鲜血一遍遍染红大地,非但没有让不愿做奴才的人们屈服,相反,却擦亮了人民的眼睛。到了晚清时代,农民起义和革命起义联袂登场,形成了新热潮。太平天国起义如火山爆发,席卷中国南方广大地区,让清政府大伤元气;捻军起义,纵横于淮河两岸,使清政府雪上加霜;孙中山组织、领导的广州起义、镇南关起义、河口起义、黄花岗起义等九次起义,如一记记老拳,把清政府打得满地找牙,摇摇欲坠……

王亚樵不是随遇而安之辈,青春的热血在他的胸膛日夜奔流、激荡,初次科举失败,使他对功名再无兴趣,他也不愿意再像父辈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出晚归难糊口,逆来顺受做良民。

清末年间,江淮地区兵荒马乱,李元甫(李鸿章的远房侄子)在众兴集创办了保安队性质的团防局。众兴集位于磨店东北方,距离王小郢子不到10公里,18岁的王亚樵不顾父母反对,只身前往,被李元甫收留,当了司书,负责起草各种文稿。期间,他与同龄人王清泉、唐幼文、郑绍成相识,成立“正气学社”,希望同生死、共患难,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四个人年轻气盛,风华正茂,剃了光头,整日游走于肥东、寿州、定远等地的吴山庙、梁园、撮镇、响导埠一带,十分扎眼,被乡亲们称之为“四大和尚”。当时,挣钱不多,但库房枪弹充足,随便练习。“四大和尚”谁也不服谁,一有时间就到靶场,对准点燃的香火练习射击,输者请客。一年下来,四兄弟的枪法个个百步穿杨。随后,王庆廷、王海卿等同龄人也前来加盟。

郑绍成,名前培,寿州吴山庙(今长丰县吴山镇)人。父母早亡,每次参加“正气学社”活动,他都带着弟弟郑抱真(1897—1954,号益坚)。郑抱真与哥哥相依为命,从不多言多语,但是聪明厚道,深受大家喜爱。王亚樵大他8岁,每次见面,都要伸出胳膊,把他抱起来,乐呵呵地说:“老弟,我来看看你长胖了还是长瘦了。”吃饭的时候,总是往他碗里夹肉,“多吃点,快长大,跟着哥哥打天下!”

那年夏天,许习庸从南京回家度暑假。他的家在肥东二十里埠南小高郢,父亲许少亭中过武举,官至绿营炮兵统领,在当地很有名望。许习庸长得结结实实,浓眉大眼,脸颊上黑乎乎的络腮胡子,更显得虎头虎脑。同学们都叫他“大胡子”。他也是张世籁的学生,与王亚樵是好哥们儿。回到家的第二天,他就去众兴集看望王亚樵。王亚樵喜笑颜开,马上把他请到一家酒店,叫来王清泉、唐幼文、郑绍成等兄弟,要了肥西特色菜肴咸板鸭、柿树卤牛肉、风干咸猪耳朵皮、李鸿章杂烩和老母鸡汤,喝着三河米酒。大家喝得痛快,谈兴甚浓。

郑抱真年龄小,不能喝酒,专门负责斟酒。谁能喝,他就给谁多斟;不胜酒力者,则少斟一些。王亚樵夹起一块酱牛肉,塞到他的嘴里,摸摸他的圆脑袋,说:“三岁看老。抱真老弟看人斟酒,很有心计。我敢打包票,这小弟弟长大了,一定是个难得的人才!”

郑抱真嚼着牛肉,腮帮子鼓得像鸣叫的青蛙。郑抱真(摄于1952年)

许习庸在外学习,见多识广。他把自己参加岳王会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1905年2月,安徽公学在芜湖开办。芜湖地处长江中段,为中国四大米市之一。开学时,首批招生50多名。陈独秀、刘申叔、陶成章(光复会的主要领导人)、周震鳞(华兴会的主要成员)、张伯纯、苏曼殊、谢无量、江彤侯等,都被校长李光炯聘为教师,柏文蔚当了体育老师。“一时各地方的革命领袖人物荟萃于芜湖,吸引着不少青年,轰动了芜湖社会。安徽公学成了当时中江流域革命运动的中心,也成了中江流域文化运动的总汇。”

陈独秀(1879—1942),字仲甫。安徽怀宁人。2岁时,他父亲病逝;6岁时,他跟着爷爷学习四书五经。他考中过秀才,却不爱功名。1901年,他自费进入东京专门学校(早稻田大学的前身),后来又进了成城学校(即日本士官学校预备科)学习,并广交有识之士,与张继、潘赞化、蒋百里、汤尔和等组织爱国反清团体——中国青年会,和反清骨干黄兴、陈天华、邹容、赵声(1881—1911,字伯先。江苏丹徒人)等称兄道弟。他们的活动,受到了清廷派去的学监姚昱的限制。

一天夜里,陈独秀与张继、邹容等人敲开姚家大门。姚昱以为他们已回心转意,正好可以借机再给这些年轻人“洗洗脑”,所以,就摆上水果,沏上好茶,热情接待。陈独秀与他热情交谈,并瞅准机会,使了一个眼色。张继、邹容从座位上跳将起来,一个人扭住姚昱的一只胳膊,陈独秀从怀中掏出剪刀,“咔嚓”一下,把他的辫子剪了下来。然后,在姚昱的哭号声中,几个人大笑而出。当天夜里,姚昱的辫子被挂在留学生会馆展示,旁边特意写上了一行大字:“留学生公敌姚某辫。”

在清朝,辫子是朝廷判断男子是否忠顺的标志,所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而在日本,被人剪掉辫子,还有一层意思:“凡被剪辫者,或被疑为偷了人家的女人,是奸夫,或被看做‘里通外国’,视之为‘日奸’。”

不久,日本政府应清政府驻日本领事馆的要求,将陈独秀、张继、邹容三人驱逐出境。陈独秀

回到安庆,陈独秀依然我行我素。当时,沙俄派出重兵,侵占中国的东北地区,企图将白山黑水变成“黄俄罗斯”。中国人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拒俄运动。

一天,陈独秀等人来到安庆市孝肃路拐角头的藏书楼(今安庆电视台所在地),召开拒俄爱国演说会。24岁的陈独秀率先登台,他中等个头,肤色黝黑,圆脸大脑门,特别是那双大眼睛,犹如两颗火星,炯炯有神。在演说中,他大声疾呼:“我政府若允此约,各国必执利益均沾之说瓜分我中国;若不许,则必与俄战。我国与俄战之仇固结不解,我国之人有一人不与俄死战皆非丈夫!……我等既稍有一知半解,再委弃不顾,则神州四百兆人岂非无一人耶!故我等在全国中虽居少数,亦必尽力将国事担任起来。”

来自安徽高等学堂、安徽武备学堂以及桐城中学堂、凤鸣中学堂等新式学堂的三百多名青年学生深受感染,称赞陈独秀“真英雄也”。接着,“各学堂魁杰”王国桢、柏文蔚、潘赞化等二十多人相继登台,慷慨陈词,一时间轰动省城。

然而,清廷对于学生运动非常害怕,认为他们“名为拒俄,实则革命”。于是,封闭藏书楼,学校开除参加演说会的柏文蔚(1876—1947,字烈武,寿县柏家寨人)、郑赞丞(1877—1914,寿县正阳关人)等和安徽武备学堂的学生常恒芳(1882—1950,字尔价,号藩侯,寿县保义镇人)、熊成基(1887—1910,江苏扬州东关街人)、范传甲(1873—1908,寿县开荒乡人)及安徽高等巡警学堂的学生朱蕴山(1887—1981,字锡藩,安徽六安人)等人的学籍,陈独秀受到通缉,逃亡上海。

爱国有罪?陈独秀、柏文蔚等江淮儿女在斗争中,逐步认识到清政府的腐败透顶,1905年夏天,他们以同学、老乡为群众基础,创立了以暴力推翻清王朝为宗旨的岳王会,陈独秀任总会长,常恒芳、柏文蔚担任安庆、南京两部的分部长,骨干分子有张汇滔(1882—1920,寿县涧沟乡人)、袁家声(1878—1960,寿县梨树乡人)、张树侯(1866—1935,名之屏,寿县瓦埠镇人)、王绍九(安徽淮南人)、范传甲、石德宽(1885—1911,寿县石家集人)、薛哲(1883—1908,寿县人)、张劲夫、程良(1883—1911,安徽怀远人)、宋玉琳(1879—1911,安徽怀远人)等。安庆岳王会分部的会员多为熊成基等新军的中下级军官、士兵。按照总会长陈独秀的要求,常恒芳、熊成基等人在新军官兵中秘密散发《猛回头》、《警世钟》、《革命军》等小册子,传播兴汉反清、民主共和思想。

许习庸端起酒杯,对大家说:“陈独秀、柏文蔚、常恒芳并称为‘岳王会三杰’,都是舍生忘死、披肝沥胆的义士。一次,常恒芳单独找我谈话,说:‘我们的组织名称叫岳王会,意思是崇拜抗金英雄岳飞的精忠报国精神。……参加组织的,大概只有三十多人。所订章程,就是反对清政府。我们将章程拟好后,字句中还夹杂着许多不相干的话,使外人看不出来,以防泄露。第一次开会,是在芜湖关帝庙,烧香磕头,宣读誓约。又在芜湖租了两间房子,作为联络中心。我们在通信的时候,都用假名字。’他希望我也参加岳王会,为国尽责。我觉得义不容辞,就同意了!他还希望有更多的好兄弟加入岳王会,大家齐心协力,大干一番。”说罢,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由于天热屋小,他满脸汗津津的,背心也汗湿了。常恒芳“痛快!大胡子。”王亚樵也跟着干了一杯。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把酒喝下。“抱真,你去找老板要一把筷子。”王亚樵想了想,说。

郑抱真愣了一下,没有言语,立即出去,转身拿回一把竹筷子,放在王亚樵的面前。

王亚樵不说话,先撅断一根筷子,看了大家一眼;拿着两根筷子,撅断,又看了大家一眼;他抓起五根筷子,使使劲,才撅断。最后,他左右手攥住十几根筷子,咬牙、瞪眼,也没能撅断。他把筷子扔到桌子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站起身来,搓了搓手,说:“一根筷子好撅断,十根筷子难撅弯。要做大事,就得团结。团结起来力量大,团结起来天不怕。我们正气学社崇拜文天祥,文天祥与岳飞都是爱国民族英雄。正气学社与岳王会的宗旨是一致的。如果弟兄们没有意见,我们‘四大和尚’从今往后,集体加入岳王会,誓死推翻独裁政权!”

王清泉、唐幼文、郑绍成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表示同意。

郑抱真看到哥哥们一脸庄重,说:“我也要参加‘药王会’!”

王亚樵看了看他,问道:“你也参加?你还是个小孩子啊。”“我都11岁了,怎么说也是个半拉橛子(方言,小伙)。”“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很简单。答上来就参加,答不上就算啦。”“那……那你问吧。”“我问你,岳王爷是什么人?”“这……这个谁不知道。岳王爷就是‘药王爷’,他叫孙思邈!”“什么?岳王爷名叫孙思邈?”“对啊,岳王爷就叫孙思邈。我大哥带我去过寿州药王庙,我知道他是个神医,药到病除,治病救人……不信,你问问我大哥。”

郑抱真的一席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原来,在当地话中,岳、药(yuè)同音,郑抱真将岳王爷与药王爷搞混了。四、吴越成为他的榜样

清政府虽然气数已尽,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并不愿意自行退出历史舞台,而是挥起屠刀,对革命者大肆屠杀,以杀鸡吓猴,苟延残喘。当时,革命者对于革命手段看法不同,一种是刀对刀,枪对枪,通过长期的武装起义夺取政权;另一种是受俄国无政府主义思潮(也被人攻击为“虚无党”)的影响,信奉采取暗杀等“外科手术”,“杀尽专制者”,清除阻碍社会进步的顽劣分子,快速实现革命目标。在孙中山、黄兴等人的支持下,杨笃生、何海樵等人在上海组织成立暗杀团,决定全面推进“鼓吹、暗杀、起义”三大任务。蔡元培、章士钊、刘光汉、陈独秀、赵声、吴越等人相继加入,刺客们神出鬼没,清政府官员人心惶惶,个个自危。

那天,听了老同学许习庸的一席话,王亚樵的眼前像洞开了观察世界的一扇窗户,从此,你来我往,整个暑假期间,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谈笑风生。许习庸讲了岳王会的许多战斗故事,其中,吴越舍身刺杀“五大臣”,让王亚樵听后热血沸腾,激动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1905年7月16日,在内忧外患日深的情况下,清廷作出政治改良姿态,决定派遣载泽、戴鸿慈、徐世昌、端方、绍英五大臣出国考察宪政。消息传出,有的拍手叫好,有的表示怀疑。正在保定高等师范就读的吴越怒不可遏,认为,此举是清廷独裁者“以欲增重于汉人奴隶义务,以巩固其万世不替之皇基”,坚决不能接受。

吴越(1878—1905),安徽桐城人。字孟侠。他出生在塾师之家,8岁丧母,随着父亲四处就读。成年后,经族兄、京师大学堂总教习吴汝纶推荐,进入保定高等师范学堂。后来结识陈独秀、赵声,阅读了禁书《嘉定屠城记》、《扬州十日记》等,了解到清军入主中原时,曾经杀光嘉定和扬州百姓的暴行,发誓要推翻建筑在千百万人尸骨基础上的清朝政府。吴越

动身前夕,吴越特意前往芜湖长街徽州码头科学图书社(今中长街20号),与陈独秀、赵声一边喝酒,一边对刺杀计划的每个细节再次推敲。科学图书社是安徽境内的第一家新式书店,由汪孟邹创办。书店共二层,一楼卖书,二楼作为陈独秀《安徽俗话报》编辑部。书店门口挂着一副对联:“推倒一时豪杰,扩拓万古心胸。”陈独秀亲拟,字里行间洋溢出王者之气。

那天晚上,计划修订完,已是深夜。谁来执行?三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陈独秀说:“我年龄最大,老婆、孩子都有了,我去除贼!”

赵声和吴越坚决不同意,说:“你是领袖,肩负领导革命重任,杀鸡焉用宰牛刀?”

但是,赵声和吴越谁去?又产生了分歧。争执半天,难下决定。赵声说:“要不这样,咱俩抓阄,听天由命吧。行不行?”

吴越反问道:“我想问兄一句,舍弃自己的生命与缔造新中国,哪一个容易哪一个难?”“自然是前一个容易,后一个艰难。”

吴越把杯痛饮,说:“那好,我是小弟,先做容易的;你是大哥,困难的就留给你吧!今日这时代,非革命之时代,实暗杀之时代。我愿意以血醒民,死后化一我为千万个我,前者仆而后者继,不杀不休,不尽不止,我的死就有价值了。”

赵声一把将吴越搂在怀里,号啕大哭,又朗声大笑。然后,他咬破手指,在宣纸上给吴越写了一首诀别诗:淮南自古多英杰,山水而今尚有灵。相见尘襟一潇洒,晚风吹雨太行青。

9月24日(光绪三十一年),天还没放亮,一个年轻的仆人就走出宣武区后孙公园胡同的安徽会馆,叫了一辆马车,直奔北京前门火车站。

这一天,是五大臣正式出洋考察的日子。铁路局预备的专车一共五节,前面两节供随员乘坐,第三节是五大臣的豪华花车,第四节为仆役搭乘,最后一节装行李。原定10点出发。专车四周戒备森严,送行和围观人员,全部被挡在警戒线之外。

8点之后,兵部侍郎徐世昌首先露面。接着,商部右丞绍英、湖南巡抚端方、户部侍郎戴鸿慈的官轿陆续到来……

有一名年轻仆人夹杂在人群中,无法登车。他急得满头大汗,似乎有什么心事。这时,辅国公载泽的送行队伍出现了。这个载泽,为康熙的第六代重孙,慈禧太后二弟桂祥长女静荣的丈夫,而静荣的妹妹就是光绪皇后隆裕,他虽然只有30岁,却根深叶茂,权重一时,所以,送行的人员、礼品很多。有个小个子仆人手捧两个大点心盒子,走着走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年轻仆人就势跑了过去,把他扶起来,说了一声:“老弟,你拿得太多了,我来帮你。”然后,就捡起地上的点心盒子,追上了送行队伍。

上了火车,他把点心盒子放好,就往花车车厢里走去。可是,走到第四车厢与第三车厢结合部时,却被士兵端枪阻挡。“你是什么人?跟哪个大人来的?”“我姓夏,是泽爷的跟班!”“泽爷的跟班?这里是重地,没有老爷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去。”“我找泽爷有急事!”“有急事也不能进!”

年轻仆人与卫兵们争吵起来。就在这时,火车开动了,一些官员听到动静,也走过来看个究竟。情急之下,年轻仆人将手伸进怀里,眼睛一闭,使劲一拽,“轰”的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当场炸死炸伤十几个人,绍英的右腿受伤,端方、戴鸿慈受了轻伤,载泽被炸蒙了,用一只受伤的血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问道:“我的脑袋呢?”

吴越壮烈牺牲。未婚妻严无畏得悉夫君壮烈殉国的消息,慷慨自刎,人人传颂。

按照清朝刑法,犯人的名字中要加一偏旁部首,以示污辱。所以,清廷将吴越称为“吴樾”。五、寿州率先打破“安徽坚冰”

江淮自古多英豪。

1905年冬天,孙中山特派吴旸谷[4]从日本返回南京,联络、组织长江流域的同盟会。经同乡引荐,他与岳王会南京分部长柏文蔚认识。1906年夏,岳王会总部决议:“接受吴旸谷和张钱仁的介绍,全体加入同盟会。”在鸡鸣寺秘密会议上,大家一致同意成立同盟会南京支部,推举赵声为“长江盟主”,统一领导沿江江苏、安徽、江西等五省的反清斗争。

1907年,吴旸谷再次返回合肥,拿着日本留学同学、同盟会会员李纯安的亲笔信,到庐州中学拜会他的哥哥李诚安,并通过李诚安,吸收张之章、沈瑞麟、孙品骖、刘文典、金维系等人参加同盟会,建立江淮别部(对外称为“武毅会”);为保密,还成立了武毅会的外围组织——“合肥学会”。同一年,张汇滔从日本回到寿州,与袁家声、管曙东等人一起成立同盟会的另一个分会信义会;程恩普[5]在颍州成立了同盟会的另一分会安仁会。张汇滔

同年7月8日,徐锡麟[6]以安庆巡警处会办兼巡警学堂监督的身份,暗中联络会党,约定乘巡警学堂举行毕业典礼时发动突然袭击,占领安庆,然后与秋瑾的浙东起义军会攻南京。但因叶仰高叛变,安徽巡抚恩铭已掌握党人名单,毕业典礼提前两天举行。无奈之下,徐锡麟用手枪刺杀、重伤恩铭(后来不治身亡),起义提前举行,很快就被清军镇压下去。继任巡抚冯煦亲自审问徐锡麟:“恩铭大人待你不薄,把你视为手足,你为什么还要行刺他?”徐锡麟朗声作答:“他待我是私恩,我杀他是出于公义!”临刑时,清兵开道,手提鬼头大刀的刽子手左右押送,徐锡麟被五花大绑,头后插着一个“斩”字木牌,浑身血迹斑斑,蹒跚走进刑场。他时而高呼:“恩铭死了!恩铭被我亲手杀死了!”时而大笑,“快哉快哉,死而无憾啊!”

在推翻清朝独裁统治的血与火的拼杀中,岳王会做出了重要贡献,也付出了惨痛代价。1908年11月19日,岳王会骨干熊成基等在安庆发动马炮营起义,打响新军起义第一枪,范传甲、张劲夫、薛哲、葛兰瑞等英勇献身。不久,岳王会会员熊成基、倪映典、宋玉琳、石德宽、程良等相继血染沙场,青史留名。

1911年10月10日,武昌城头爆发新军起义。经过三天血战,起义军占领武汉三镇,成立湖北军政府,推举黎元洪为都督,改国号为中华民国,并号召各地民众起义响应。武昌城头的枪炮声就像索命鼓似的,一阵高过一阵,清王朝魂不附体,四下调集重兵予以围剿……

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各地的同盟会闻风而动,革命浪潮席卷全国,清王朝四面楚歌。湖南、陕西、江西、山西、云南、上海、贵州、江苏等地,相继独立,并宣布成立革命军政府。安徽,却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革命力量犹如滚烫的岩浆,正在江淮大地上奋力地寻找突破口。

11月1日,张汇滔以为母亲过生日的名义,邀请寿州农会领导人袁家声、岳相如,凤台的廖海栗、廖梓英,寿州的王庆云(团防局长)、张纶、王占一,定远的方绍舟、张万侯,凤阳的田亚豪、刘安武、刘敬臣,怀远的杨筱斋、杨耀南等,在他的母校正阳关公学召开秘密会议。

正阳关为中国“八大关”之一,素有“七十二道淮河通正阳”的美誉,当年,人们出行主要依靠水上交通,而正阳关又是淮盐和豫东、皖北的杂粮及大别山山货的主要集散地,也是凤(台)、颍(州)、六(安)、泗(县)兵道饷源供应地。

各路代表乘船赴约,会议开得十分热烈。但谈到起义的具体部署,却陷入了僵局。

当时,革命形势非常严峻。寿春镇总兵署(即镇台衙门,今为寿县三中校址)统辖中、右、六安、颍州、龙山、庐州、亳州7营,有将弁164员,马步战守兵共4375名。而同盟会无兵无枪,攻占寿春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看到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张汇滔鼓动说:“武昌据长江上游,寿州是长淮重镇,据江守淮,彼此呼应,为军事所必需,况南京系津浦铁路终点,长淮当津浦要冲,直捣北京,朝发夕至。我党驱逐鞑虏,建立民国,在此一举。常言说得好,‘宁为鸡口,不为牛后’,我们应该马上行动。”

半晌,无人应答。

张汇滔看了袁家声一眼。袁家声清清嗓子,开腔道:“武昌起义是推翻清廷的千载良机。目前,新军21混成协统领‘黎菩萨’已经参加起义,成为鄂军都督,湖北、湖南、江苏等地都已夺权成功。我淮上同志应群起响应,以壮大革命声势。”

大家听后,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闭眼沉思,还有的把酒杯端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闷。

张汇滔面似猪肝,眼瞪如球。他环顾左右,顺手抓起一把菜刀,大声地说:“大丈夫做事敢作敢为,不能患得患失。以前,大家谈起革命头头是道,一个比一个能。现在,真要上战场了,却像缩头乌龟,装孬熊。干还是不干,你们说一句痛快话;你们不干,就我一人,也要干。”说罢,未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刀砍下,左手小拇指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11月4日,寿州知州魏绍殷已经嗅到革命党起义的火药味,命令四座城门的官兵严查过往行人。一大早,天色朦胧,起义人员就乘着天暗人杂,将长短土枪、大刀长矛混在柴火捆、粮食袋内,有的推车,有的挑担,陆续混进寿春城。下午4时许,他们从四面八方会聚到寿州城东南角的考棚(今县政府所在地),等待起义号令。

万事俱备,意外却发生了。

掌灯时分,潜伏县衙打探消息的革命党人李诱然[7],突然被几个便衣按倒在地,扭到州署大堂。“吧!”魏知州将惊堂木往公案上使劲一拍,恶狠狠地骂道:“大胆妖民,光天化日,你敢图谋造反?你有几个脑袋!……还不赶快把同党交代出来,饶你不死?”

李诱然定了定神,心想:如果招供,起义就会被敌人镇压下去。既然天机已经泄露,砍头就在眼前,装孬不是爷们儿,传出去以后怎么见人?

于是,他仰天大笑,脑门血涌,使出全身气力挣脱左右,冲到公案前,双手一掀,公案四脚朝天,笔墨、砚台、惊堂木“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手指着魏知州的鼻子,回骂道:“清廷狗奴才魏绍殷,你给我好生听着,我是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现在寿州城内城外,全是革命党!你摸摸你的脑袋,看看今夜还能不能长在头上?!你要是看不清时局,轻举妄动,革命党定将你的全家杀个鸡犬不留……”

魏知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革命党的虚实,却清楚,清王朝大势已去,当官皆为金银谋,在这个节骨眼上,哪能再与革命党过意不去?不为今天着想,还要为今后着想;不为自己着想,还要为妻妾、儿女着想啊。因此,他命令将李诱然暂时关进寿州大狱,自己则跑到北街孙家鼐的状元府躲了起来,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当天夜里9时许,四座城门外焰火齐放,就像曳光弹一样,把寿春古城的大街小巷照得如同白昼;城内革命党人蜂拥而上,夺下门卫枪械,打开城门,团防局武装和联庄会各大队迅速冲进城来。起义军臂缠白布,按照事前部署,纷纷围住寿州州署、寿春镇总兵署、巡防营、状元府等要地,喊杀声震天动地。到任刚三天的总兵李振国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众清兵群龙无首,纷纷缴械投降。魏知州回天无力,被迫答应交出大印。

11月5日,寿州成为安徽省第一个光复重镇。随后,革命党成立了淮上革命军,司令部就设在寿州考棚,公推张汇滔为总司令,张汇滔因坚欲领兵北伐,辞不肯就,总司令一职由王庆云担任,张汇滔、袁家声、张纶为副总司令。从寿州军火库中起获3800多条步枪、10多门大炮,战斗力大为加强。淮上军步兵18营、马队1营、炮队2营,2万多人马兵分三路,如下山猛虎、出水蛟龙,直扑清军,先后光复了安徽的凤台、怀远、凤阳、蚌埠、霍邱、六安和河南的商城、固始等地,威名远扬。

寿州光复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江淮城乡,清朝在安徽的统治坚冰被打破,各地起义军风起云涌,11月6日,六安宣布建立军政分府;11月8日,革命党人吴旸谷、王天培等兵不血刃,在安庆宣布成立安徽军政府;11月11日,芜湖独立,成立皖南军政分府;大通[8]成立了皖南军政分府……12月1日,安徽各界在省会安庆设立“全皖筹备军政处”,作为安徽省的临时执政机构,暂设军政、民政、财政三部,以韩衍任秘书长。12月2日,安徽省临时参事会选举孙毓筠[9]为安徽都督,并得到中国同盟会上海总部的任命;12月7日,孙毓筠在镇江发表就职通电。12月21日,他乘船抵达安庆,以师范堂为都督府,正式建立安徽省军政府……

寿州光复后,与寿州接壤的庐州府暨合肥县受到震动和激励,同盟会会员孙万乘[10]和王亚樵等各自摩拳擦掌,也在为光复合肥紧张谋划。几乎是一夜之间,合肥城乡却冒出了两个庐州军政分府,两个政府该怎么办呢?六、相煎何太急

11月9日上午,孙万乘等接受吴旸谷的指令,联络合肥旅省同学会骨干夏仲谦、李次宋、戴膏吾、陈兴义、周梦兰等十余人迅速返回合肥,策划起义。当时,官员难得不贪,民众难得不怨,清王朝众叛亲离,如秋后的蚂蚱一样胡乱蹦跶。孙万乘等人利用地方官树倒猢狲散的恐慌心理,将庐州中学的学生组成敢死队,把柑橘裹上黑布,伪装成手雷模样,呼啦啦冲进庐州府,高声喊着要知府出来答话,否则,就炸平庐州府,血洗合肥城。知府穆特恩不敢应战,化装逃遁。随即,孙万乘在合肥书院宣布成立庐州军政分府,自任司令,全城各个城门拔掉清龙旗,改挂五色国旗。随后,孙万乘就接到了江苏联军总司令徐绍桢[11]的委任状。李鸿章享堂门前牌楼

与此同时,王亚樵又在同盟会内部群龙无首、音讯不通的情况下,按照南京起义总指挥柏文蔚的指示,与李元甫、王传柱、李小一、郑益庵等人一起,占领了合肥东郊大兴集的李鸿章享堂,也成立了庐州军政分府。李元甫任司令,王亚樵任副司令,王传柱为参谋长。打开李府库房,查封李家典当,充当军饷。

一山难容二虎。两个分府互不相让,摩擦不断,积怨日深。王亚樵只有22岁,血气方刚,主张武力解决纠纷,李元甫则不同意:“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只要我们兵强马壮,他姓孙的只能当孙子,还敢以蛇吞象?”

王亚樵气得牙根痒痒,却没有办法。李元甫有恩于己,又是司令,谁是大小王,王亚樵懂。

李元甫也不是吃素的,他想韬光养晦,等实力雄厚了,再与孙万乘一决高下。他转身拍拍王亚樵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老弟啊,心急喝不了烫粥。玩政治是要讲实力的。最近撮镇收缴了一批鸟枪鸟炮,还有一些乡丁,就劳驾你走一趟,把枪炮接收下来,把乡丁训练一番,有备无患啊……”

三天后,已近黄昏,王亚樵训练一天,刚回司令部,还未来得及喝口水,一匹快马闯了进来,卫兵喘气急报:“今天上午,孙司令派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信,中午请客,要与李司令杯酒释前嫌,交个朋友,和平解决两府矛盾,结果,却是一场鸿门宴。李元甫、王传柱等人刚刚跨进合肥书院,就被孙万乘的伏兵突突掉啦。”

王亚樵听罢,两眼血红,大吼一声:“姓孙的,欺人太甚。弟兄们集合,有种的,跟我去为李司令报仇!”

当晚,王亚樵率领部队赶回大兴集,计划次日一大早,就进军合肥城,与孙万乘拼个你死我活。“嗒……嗒……嗒……”子夜时分,李鸿章享堂四周突然枪声大作,就像炒黄豆一样。原来,孙万乘不等王亚樵组织反扑,已经打到门前,要“一锅端”。

王亚樵马上组织反攻,但兵弱枪劣,哪能挡得住?

王亚樵甩掉棉衣,光着脊梁,在凛冽的寒风中,他高举手枪,迎着密集的子弹,又喊又叫,指挥作战。他见对手火力太猛,弟兄们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胡乱放枪反击,就狠狠地骂了一句:“奶奶的,我跟你们拼了!”他转身拎起一竹篮子手雷,就向门外冲去。贴身警卫何守鼎与姚立堂见情况不妙,败局已定,在他刚跑了几步,就一起用力,把他按到地上,然后,两个人齐心,一人拖着他的一条腿,把他拖了回去;又不顾他的痛骂、反抗,一人架起一只胳膊,连拉带扯,硬是将他从后院的一个秘密地道架了出去,乘着茫茫夜色,最后逃到了上海……

上海滩,十里洋场,灯火通明,有钱人的天堂,穷苦人的地狱。

王亚樵与何守鼎、姚立堂举目无亲,但他们年轻,有的是力气,也不怕苦不怕累,但是,上海盛行“穷吃穷”,吴淞口扛粮运煤,十六铺帮人搬运行李,全都被青帮、洪帮、苏北帮等垄断,卖苦力,可以,但必须交“保护费”。一天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挣到手的钱不够糊口,还要交出一半给各帮“管家”。三个人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个气,就与他们论理。那些人都是“地头蛇”,又说了一嘴“阿拉、侬”,鸡与鸭讲,王亚樵等人根本听不懂。争吵的结果是拳头说话;但人家人多势众,挨打受伤的,毫无悬念都是他们。被逼无奈,夜晚找个墙旮旯、废桥洞,抱团取暖;白天,靠捡破烂、扒垃圾堆充饥。

一天,王亚樵等人手持木棍,又在一个垃圾堆里扒拉食物,突然,一条浑身癞疮的花狗衔着什么东西,从王亚樵眼前窜了过去。王亚樵心有所动,立即去追。狗跑得快,王亚樵追得凶,边追边挥动木棍……花狗见追者玩命,就吐掉嘴里的东西,逃脱了。

捡起来一看,王亚樵惊喜,原来,是一个冻硬的白馒头。

两个兄弟接过战利品,很高兴,也很失望:冰蛋子一样,没有火,怎么啃得动啊?

王亚樵苦笑了一下,安慰道:“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

入夜,天气格外寒冷。

在一座破庙里,王亚樵与两个兄弟紧紧拥抱着,心里酸酸的。这个时候,再讲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大道理,纯属脑子灌了地沟油。

姚立堂低着头,喃喃地说:“大哥,我想回家……”“我们受到孙万乘的通缉,回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何守鼎反问道。“回去寻死,也是饱死鬼;在上海不寻死,我们都快成饿死鬼了。”

听到两个手足的争论,王亚樵无话可说。他俩说得都有道理。作为大哥,落魄到如此境地,真是心如刀绞。这些日子,他的心里时刻都在思考着生路,没有生路哪有出路呢?他把右手伸进怀里,捏了捏,掏出来。昏黄的路灯下,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大致轮廓。姚立堂接过来,嗅一嗅,失声喊道:“馒头?”何守鼎一把夺过去,嗅一嗅,尖声说:“馒头!哪来的?”

王亚樵把馒头掰成三块,最大的那块给了姚立堂,最小的留给自己。三个人都是饥肠辘辘,几口就吃了下去。姚立堂咂巴咂巴嘴,说:“好吃!真好吃!”“以后,你们跟着我没别的,天天都有雪白馒头!”“真的?”姚立堂表示怀疑。“你这个家伙,王哥啥时候放过空炮?”何守鼎再次反问。

接着,王亚樵就把组建安徽劳工总会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说:“安徽人在上海做苦力的很多,少说也有十几万,但是不抱团,工钱比别人便宜,干了活却被拖欠,老是受人欺负。我们为什么不把老乡们组织起来?丑恶的社会把我们逼成了鬼,我们还顾及什么?只能险中求生,杀出一条血路。”

次日夜晚,他们手持斧头,鼓足勇气,抢劫了一家钱庄。得手后,王亚樵马上领着他俩买来新衣服,到浴池里洗了个痛快,又到一家小酒店里大吃一顿。姚立堂揉着肚子,左右看看,嘀咕道:“大哥,今晚真像做梦一样!……要是被人发现,可是要蹲牢房啊?”

王亚樵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说:“无事别惹事,遇事莫怕事。兄弟,你想想,那些有钱人,钱多得花不掉,存进钱庄里生崽子,而我们呢?无钱无财等着饿死,公平吗?我们不能随便下手,现在是被逼入绝境,就等于是借他们的闲钱救救命。”

第二天,三兄弟走出客栈,分头行动。王亚樵见多识广,负责寻访在上海居住的安徽名流,争取上层支持;何守鼎为人忠厚,办事扎实,前往铁匠铺订了50对斧头;姚立堂能说会道,穿大街过小巷,联络落难的江淮义士,动员他们入会……

时光已经过去八九十年,历史早已尘归尘、土归土。斧头帮,这个让“三大亨”退避三舍、黑心包工头心惊肉跳、地痞流氓闻风丧胆的工人互助、自卫组织,却云山雾罩,越传越离谱。著名影星赵丹的回忆,可以让我们一斑窥豹,了解当时的一些真实情况:那时,我刚进电影圈不久,在位于跑马厅东侧的大陆饭店楼上拍戏,楼下的大道就是今天的西藏中路。正拍着,忽听得窗外一阵喊杀声,大家俯身去看,只见数百人高举钢斧呼叫着朝南冲来,另一边也是近百人向北迎上去。刹那间,两股人流绞杀在一起,斧光血影,异常惨烈。这时,突然警笛声起,双方同时罢战,迅速撤离现场。整条马路顿时不见一个人影,只留下了斑斑血迹和散落的刀斧铁棒。那场面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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