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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25 08: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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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雷蒙德·钱德勒著,吴嘉琪,陆美如译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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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3-01ISBN: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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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本书由现代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对方语气专横,具体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接电话时我不仅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话筒还拿反了,一阵手忙脚乱把话筒调正之后,我冲里面哼了几声。“你听见了没?我是律师克莱德・乌穆内。”“叫这个名字的律师比比皆是。”“你就是马洛,对吧?”“你说是就是吧。”我看了下表,才早上六点半,通常这个时间我还睡得昏昏沉沉的。“年轻人,别那么嚣张。”“恐怕你要失望了,乌穆内先生,我可不年轻了,是个沉迷于咖啡的中年人了,你找我有何贵干?”“我要你八点钟去车站,找到SC列车,跟踪那批旅客中的一个女孩,并记下她下榻的酒店,再回来给我汇报,听清楚没?”“不大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厉声呵斥道。“单凭这些信息,我恐怕不能胜任这项任务。”“我可是克莱德・乌穆……”

我打断他的话,“够了,我没空听你介绍自己,你再说明一下大致情况,我觉得你要找的应该是一位调查员,而我天生就不是当联邦调查员的料!”“那好,我会派我的秘书弗米莉耶小姐去你的办公地点和你说明详细情况,她半小时内会到。她精明能干,希望你见到她不要自惭形秽。”“等我用过早餐,她可比不过我了,你让她放马过来吧。”“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我给了他尤卡大道的地址,还告诉他怎么走。“很好,”他说这句话时有些不情愿,“有一点需要强调,你要保证这个女孩对这次的跟踪毫不知情,这点非常重要。我也是受人所托,对方是一家赫赫有名的华盛顿律师事务所。弗米莉耶小姐会预支一笔费用供你花销,另外预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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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美元的订金。我期待看到你雷厉风行的表现。多说无益,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我自当竭尽全力,乌穆内先生。”

他挂掉电话。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洗澡剃须之后,正在品味第三杯咖啡的香浓气息时,门铃响了。“我叫弗米莉耶,是乌穆内先生的秘书。”她的声音听起来略显低俗。“请进来吧。”

她走进来,就像个洋娃娃一样精致。穿着腰部束带的白色雨衣,但不是连帽的款式,有着一头精心呵护的浅灰色秀发,靴子和雨衣搭配得很好,手上还拿着一把折叠的塑料伞。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就好像我说了什么粗鄙的话似的。我帮她脱下雨衣,闻到她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她的纤纤玉腿――就我所能看到的部分来说――确实赏心悦目,双腿在透明丝袜的遮盖下若隐若现,我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特别是当她交叉双腿并拿出一根烟点上的时候,我尤为关注。“克里斯汀・迪奥,”她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只穿这个牌子,给我火,可以吗?”“比起平时,你今天穿得可不少啊。”说着我把打火机递给了她。“一大清早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没有闲工夫搭理你。”“那你看什么时候适合呢?弗米莉耶小姐。”

她笑了笑,带有一丝不屑。随后从包里翻出来一个牛皮纸袋并扔给了我,“拿着,你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在这里面。”“我想某些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在里面。”“别废话了,你这个蠢货,别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你觉得乌穆内先生是如何选中你的?这完全是我的主意!还有,别再盯着我的腿看了。”

于是我打开纸袋,里面放着一个密封的信封,还有两张给我的支票。其中一张面值250美元,上面写着“专业服务费定金预付”;另一张面值200美元,标注了“菲利普・马洛先生生活开销预付”。“每一笔开销都要详细地罗列给我,分毫不差,”弗米莉耶小姐补充道,“你拿去花天酒地我可管不着。”

那个密封信封我暂时没打开,我问道:“乌穆内先生何以认为我会接一个毫无头绪的案子?”“你一定会接的。我向你保证,此案并非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有其他好处吗?”“或许在某个雨夜,手头上工作不多时,我们可以一起出来喝两杯,那个时候再讨论这个问题吧。”“嗯,这个条件十分诱人。”

我将信封开启,看到一张女孩的照片。她看起来落落大方,也可能因为经常拍照而显得十分自然,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微微透着棕红色,额头开阔明亮,目光却带有一丝凛冽,颧骨微高,鼻孔微微收紧,双唇紧闭,看上去不喜言笑。她的面容姣好,表情却有些僵硬,甚至有些许冷漠。“把照片翻过来。”弗米莉耶小姐说。

照片背面清晰地印着一些字。

上面写着“姓名:爱利诺・金,身高:162cm,年龄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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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深红棕色的自然卷发,身姿挺拔,音色低沉而独特,衣着得体,又不显得花哨。妆容保守,脸上无明显疤痕。特征:进入室内时第一反应是转动眼珠,但头部不动。紧张时右手不自觉紧握,左撇子,但刻意掩饰不想为人所知。打网球动作娴熟,游泳和潜水姿势优美,沉迷酒精。无犯罪记录,这些是从档案里摘录的信息。”“她进过监狱吗?”我问道,目光聚焦在弗米莉耶小姐身上。“除了资料里的信息,我别无所知。就请按照指示来办事吧。”“没有夫姓吗?像她这样姿色的女子,29岁应该已经嫁人了。资料里却未提及任何关于婚姻生活和财产方面的信息,我对这一点很是疑惑。你说呢?弗米莉耶小姐。”

她匆匆看了一眼手表,“你最好赶到联合车站再思考这个问题吧,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她站起身,我帮她穿上了白色雨衣,开门送她出去。“你自己开车来的吗?”“是的。”她向外走了几步后转身对我说,“你有一点我很喜欢,不会动手动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教养还不错。”“动手动脚――这种行为未免太下三烂了。”“不过你也有一点让我心生厌恶,你知道是什么吗?”“抱歉,我无从得知,只知道有些人恨不得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跟随她下楼,走到车前为她开了车门,她开的是弗里特伍德,这种豪华轿车价值不菲。她似乎也同意了我的看法,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向山路疾驰而去。

我回到家中,打包了少许生活用品用于随身携带,以防要在外过夜。2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SC列车准时到达,一如往常。那女子不难辨认,我在人群中寻觅她的身影,就像找到一只穿着晚礼服的袋鼠一样容易。除了手上的那本纸书,她两手空空,当她看到第一个垃圾桶时,把那本书丢了进去。然后她坐下了,双眼望向地面。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她确实属于面容阴郁的那种女孩。片刻过后,她起身走向书架,但什么也没拿,就走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进了电话亭,关上门,投了一枚硬币进去,和某人开始打电话。她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然后她挂了电话,又去了杂志架,挑了一本《纽约客》杂志,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坐下来开始看杂志。

她穿着深蓝色的套装,看上去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脖子那里可见里面的白衬衫领子,领口处还佩戴了一个蓝宝石别针,我猜测她也戴了同款的耳饰,但我看不到。她有一头栗色的秀发,和照片里的样子如出一辙,只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她头上戴了一顶深蓝色有丝带装饰的帽子,帽檐还有一些薄纱垂下来,她还戴了手套。

不一会儿,她走到拱门下面,门外有许多出租车排着队在等待载客。她向左边的咖啡馆看了看,又一次回到了候车大厅,目光依次朝杂货店、报刊亭、询问处,还有同样坐在木凳上候车的人们扫了一遍。售票窗口有些是开放的,有些则关闭了,她对此漠不关心。她再次坐下来,抬头看了看挂钟。她摘下了右手的手套,开始摆弄她的手表,那是一块无镶钻的纯铂金手表。眼前的这位女子看上去不算温柔、拘谨或是刻板,但相较之下,弗米莉耶小姐就稍显轻浮了。

和之前几次一样,她稍坐片刻便又起身,在候车室里来回踱步。她走进内厅,随后又进了杂货店,在书报架前停留了片刻。现在我能确定两件事了:第一,如果她约好和人见面,那就是时间还没到。第二,她看起来像是在等换乘火车的样子。她走进了咖啡厅,选了一个高脚椅坐下来,看了看菜单,之后便开始看杂志了。一位女服务员端了一杯冰水走过来,并带来了菜单,这是点餐前必备的程序。服务员在这个女孩点餐之后便离开了,女孩则继续看杂志,那时大概是九点一刻。

我走出拱门,看到一个戴红帽子的男孩在出租车队旁等客人,于是我走过去问他:“你为SC列车工作吗?”“算是吧。”他匆匆瞥了一眼我手里摆弄的一元钱,但似乎没有多大兴趣。“我在等人,他乘坐的是从华盛顿到圣地亚哥这一班列车,你看到有人下车了吗?”“你是说带着全部行李下车的人吗?”

我点了点头。

他思忖片刻,用那双机灵的栗色眼睛打量着我,最后说了句:“是有一位乘客下车了。”“你的朋友长什么样?”

我描述出一个男人的长相,看上去和爱德华・阿诺德有几分相像的那种类型。

红帽子男孩摇了摇头。“那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先生。下车的人完全不是你所说的样子,你的朋友应该还在车上,因为这班是直达车,所以无须下车。如果要换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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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站台有一列火车,但1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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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分才出发,现在车还没对乘客开放。”“谢了。”我说道,并给了他一美元。这样看来,我跟踪的那个女人行李还在火车上,我只需要确定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重返咖啡厅,透过玻璃向里面看。

那个女人一边看杂志,一边享用着咖啡和点心,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挪到旁边的电话亭,打电话给一家熟识的车行,叮嘱他们如果下午我没有再联络他们,就派个人过来取走我的车替我保管。他们常常帮我做这差事,所以留存了车的备用钥匙。我回到车上,把生活用品的袋子拿出来,塞在有锁的箱子里。在宽敞的候车厅内,我买了到圣地亚哥的往返车票,然后快步走回了咖啡厅。

那个女人还在,但这次不是一个人坐在那边了。一个男人坐在对面,对着她又说又笑的,他们显然是认识的,但看得出女人对他并无好感。从那个男人的穿着来看,他是典型的加州人,脚踩着酒红色的懒汉鞋,身穿淡黄色粗布运动外套,内搭一件棕黄色格子的纽扣衬衫,没有系领带。他身高大约六尺,细高挑儿,瘦削的脸庞上写满了自以为是,还有一口凌乱不堪的牙齿。他不停拨弄着自己手中的纸片。

他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塞着一块黄色手帕,就像一束水仙花要从口袋里溢出似的。不言而喻的是,男人的出现让这个女人闷闷不乐。

他一边讲话,一边继续拨弄着纸片,最后耸耸肩,起身离开座位。他向女人靠近,试图用指尖去触碰那个女人的脸,女人下意识地向后躲。然后他把那张有点皱的纸片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展开,他等待着,嘴角露出笑容。

女人的目光缓缓移向纸片,专心致志地看,正要伸手去拿,男人抢先一步把手缩了回去,把纸片塞回口袋中,脸上依旧在笑。然后他拿出一个和口袋大小差不多的活页笔记本,用一支削过的笔在上面写了一些字,写完随即把这一页撕下来放在女人面前,这一页才是给她的。女人读过上面的内容后便把它塞到了皮夹子里。随即她看了看男人,并冲他笑了笑,我猜她是勉强挤出这个笑容的。男人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走开了。

他径自走向电话亭,关上门,拨号,然后和对方打了很久的电话。出了电话亭,找到一位红帽子人员和他一起去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乳白色的行李箱,还有同款旅行袋,红帽子把行李运向停车场,并跟随那个男人来到一辆油光锃亮的双色别克路霸前,这辆敞篷车车顶不可自由变换。红帽子人员把行李装进汽车座椅下方,拿了小费走开了。穿着运动外套,塞着黄手帕的男人钻进车里,向后倒了倒车,略微停顿了下,戴上墨镜,点了根烟,然后才开走。我记下他的车牌号后,回到了车站。

接下来一个小时过得相当漫长。那个女人走出咖啡馆,又回到候车大厅看杂志。她心神不宁,总要翻回去看前面看过的内容,有段时间她只是捧着杂志,目光无处安放,思绪不停游离。我假装在看一份早报,实则一边监视着她,一边在心里思考对策,眼下的情报派不上用场,只是消磨时间罢了。

不难看出,方才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也是从火车上下来的,因为他取出了行李。他们乘坐的可能是同一趟列车,女人的态度说明她不想让男人在其左右,而男人心里清楚,女人一旦瞥见那张纸,就会改变主意。结果与男人料想的一致,原本这一切可以早些时候在车上悄悄商榷,但却延迟到下车之后才发生,这清楚地表明,男人在火车上时还没有拿到那张纸。

在这个节骨眼上,女人突然起身,朝着报摊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包烟。她打开包装,点了一支烟,她抽烟的样子很生疏,显然不擅于此。就在抽烟时,她的情绪波动起伏很大,焦躁和冷酷瞬间占了上风,就好像她是带有某种目的性才去抽烟。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经十点四十七分了,我只好继续行思坐想。

那张褶皱的纸好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她曾试着夺过来,但被男人阻拦了。然后男人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女人看过之后,望着他随即露出了笑容。我得出结论:女人有什么把柄落在男人手里了,她只能佯装自己喜欢他。

还有一点,他早些时候已经离开过车站,一定去了某个地方,可能是去取车,可能是拿那张纸,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总之,他暂时不担心女人会从他身旁逃离。眼下的情况说明,男人已经向女人透露了部分信息,其余信息并未浮出水面,至于男人到底有没有把握,这一点有待商榷。但刚刚已经向她亮了底牌,然后男人自己连同他的行李一起随着别克车扬长而去。由此可知,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女人的一举一动。如今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女人一定不会断了和他的联络。

十一点零五分时,我打算另起炉灶,重新思考,却毫无头绪。车站广播在十一点十分时响起,通知大家第十一线的列车已经进站了,去往圣安纳、欧申赛德、德尔马和圣地亚哥的旅客可以在第七十四号站台上车。候车厅内人潮涌动,乘客纷纷离开大厅,那女人也是其中一员。还有一批人正在通过检票口,看到那女人检票后,我奔向电话亭。投币后,我拨打了克莱德・乌穆内的办公室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弗米莉耶小姐。“我是马洛,乌穆内先生在吗?”

她例行公事般回答我:“抱歉,乌穆内先生去法庭了,需要留言吗?”“我现在要去乘坐开往圣地亚哥的火车,具体在哪一站下,我还不确定。”“谢谢,还有其他信息吗?”“当然有,外面阳光充裕,那女人却不像你一样悠闲,她四处奔走,在咖啡店享用了早餐,与候车大厅只有一面玻璃墙之隔。她在候车室等待,有一百五十来个同样在候车的乘客陪伴着她。她现在应该已经上了火车。”“我都记下了,谢谢你。我会尽快转达给乌穆内先生。你有什么确凿的线索了吗?”“有一点,你对我隐瞒了一些情报。”

她的语气骤变,我想刚刚一定还有别人在办公室里。“伙计,你给我听着,我们是雇你来做事的,要做就好好做!克莱德・乌穆内先生在本城呼风唤雨,你胆敢惹是生非。”“美人别动怒,我可没有要�浑水啊。你知道我的,我的嗜好是酒水,喝完酒心情好的话可能还会唱上几首歌。”“你会如愿以偿的,大侦探,但前提是――你做好本职工作,别管其他事。听明白了吗?”“这是你对我说过的最贴心的话,那么我挂了,宝贝儿。”“等一下,马洛!”她突然间说道,带着焦急的口吻,“你别觉得我待你刻薄。克莱德・乌穆内先生十分重视这个案子,要是没有顺利交差,他会失去这个重要客户。所以我才反复强调。”“我喜欢你这样,弗米莉耶小姐。我已经铭记在心了,我会不断提醒自己的。”

挂掉电话之后,我通过检票口,沿着斜坡道下去,走了一段路,然后到达第十一号轨道。我找了一节可以吸烟的车厢,一上去,烟雾缭绕,在这儿抽完烟喉咙和肺部一定格外清爽。我点了一袋烟,也加入吸烟大军的行列。

火车缓缓驶出车站,平稳地蜿蜒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轨道上,随之后退的是东洛杉矶的风景。火车渐渐加速,前方到达的第一站是圣安纳,那个女人没有下车。途经欧申赛德和德尔马时,女人依然没有下车。抵达终点站圣地亚哥时,我冲下火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这座古老的西班牙建筑风格的车站前等了八分钟,直到等到一个红帽子把我的行李带了过来。这时我看到那个女人也出站了。

她没拦出租车,而是去了马路对面转角处一家名叫U-Drive的租车行,在里面耗了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一脸沮丧。没有驾照是不能租车的,这是常识,女人理应知道。

这下她只好去乘出租车。车子掉了个头,然后向北驶去。我按照同样的线路,紧随其后。而我的出租车司机在跟踪这件事上跟我有小小的分歧。“那是侦探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先生。我们这儿可不流行这个。”

我递给他一张五美元钞票,还有带有我相片的执照――一个长二点五英寸宽四英寸的证件。他仔细地审视了二者一番,核实后才抬头看路。“很好,但我得上报这件事,”他说道,“信息员可能会报备给警署办公厅,这是惯例,哥们儿。”“听上去这座城市秩序井然呢,”我回答道,“你已经跟丢了,他们早在前方第二条道左转了。”

司机把我的皮夹子交回我手里。“怎么可能跟丢,”他简明扼要地回答我,“可别小瞧了我这部双向无线电话。”说着他拿起电话,冲里面说了几句话。

他在阿什街左转,车子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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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路,融入车流之中,并以40迈的时速平稳前行。我百无聊赖,只好盯着他的后脑勺看。“放轻松,”司机侧了侧身,头转向后座对我说道,“这五美元是给我的小费,对吧?”“是的。但你为什么让我放轻松?”“你跟踪的人要去埃斯梅拉达,那里面朝大海,向北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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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里左右能到。消息确切,除非他们中途改变主意――就算这样也会有人告诉我。他们去的是一所半岛酒店,名叫Rancho Descansado(蓝秋・德斯堪萨多),在西班牙语里是放轻松的意思,所以我跟你说放轻松。”“该死,那我白白破费了出租车钱。”我说道。“可你享受到了服务,先生。我们又不是杂货店,付了钱哪还有给退的道理。”“你是墨西哥人吗?”“我们可不这么说,先生。我们称呼自己为西班牙裔美国人,生长在美国。其中有些人甚至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那太可惜了,”我用西班牙语说道,“你们的语言多么美妙。”“说得好,兄弟。我十分同意你的看法。”他转过头,冲我咧嘴笑,也用西班牙语回答我。

我们朝着托伦斯海滩的方向前行,穿过海峡,环绕岛屿前行。司机时不时地对着无线电话讲话。突然整个头转向我,问我:“你想不想离目标人物近点?”“我担心的是那个司机,他不会告诉乘客有人在跟踪她吧?”“他没发现我们。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开近点。”“要是可以的话,就赶超他们,比他们先到目的地。我再加五美元小费给你。”“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保证他不会看到我。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途经一个小型的购物商场过后,眼前的道路一下变得宽阔起来,路两边房屋鳞次栉比,一边的房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通常价值不菲,另一边新筑的房屋也不便宜。前方的路又变得狭窄,我们进入了限速25迈的地带。司机突然右转,在蜿蜒而狭窄的小路上踉踉跄跄,对眼前的停车标志视而不见。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我们到哪儿了,车子已经开到了通往峡谷的斜坡上,与峡谷相邻的是波光闪烁的太平洋海面,海边的沙滩上矗立着金属塔,上面设立了两个救生站。抵达峡谷的尽头之际,司机继续朝前方的门驶去,却被我阻止了。一块绿色的招牌映入眼帘,上面用金字刻着:蓝秋・德斯堪萨多,是旅馆的名字。“我们找地方藏起来,”我说道,“再确认一下。”

司机把车子倒回公路上,沿着灰墙行驶,一路风驰电掣,然后钻进了一条羊肠小道里,紧接着停车熄火了。眼前有一棵桉树,表皮粗糙,枝叶繁茂,车子便巧妙地隐匿于散落下来的枝干之中。我下了车,戴上一副墨镜,慢悠悠地走向公路,然后懒洋洋地靠在一辆亮红色的吉普车上,车身上印有加油站的字样。一辆出租车从山坡上开下来,紧接着开进了蓝秋・德斯堪萨多旅馆。几分钟之后,那辆车再次开了出来,刚刚车上的乘客已不见踪影,于是车子开始爬坡。我回到我的司机身边。“车牌号423,”我问道,“是这辆车吗?”“正是,现在有什么打算?”“在这里候着,旅馆的布局是怎样的?”“一栋栋小别墅,都带有车库,一个车位或两个车位的都有。一楼大堂有办公室。这里旺季和淡季的生意可是差远了。现在正是淡季,空房间不仅多,还打折呢。”“再待五分钟,然后我去登记入住。行李放好后,找辆车租来。”

他说这毫不费力,埃斯梅拉达有三个租车行,按照时间或里程计数的都有,一定选得到称心如意的车。

我们在原地等了五分钟,这时刚好下午三点整。我已经饥肠辘辘了。

我向司机付清车费,目送他离开后,穿过公路,走进了旅馆的办公室。3

我把胳膊肘搭在柜台上,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他系着波点的领结,脸上笑意盎然。我的目光又转向他身旁靠墙站着的女孩,那女孩活力四射,妆容精致,金色的中长发在脑袋后面梳成一束马尾辫,虽然看上去脑子不大灵光。但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眸,当她望向小伙子时,眼中闪烁着微光点点。我也看向小伙子,然后抑制住想要咆哮的情绪。女孩甩了一下头,马尾摇曳出一个美丽的弧形,然后也望向我。“我很乐意带您看看我们这儿的空房,马洛先生,”小伙子礼貌地说道,“如果决定入住的话,可以待会儿再办理手续,您打算住多久呢?”“她住多久,我就住多久,”我回答,“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个穿蓝色套装的女人,然而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名字登记。”

他和女孩同时盯着我看。他们的表情很微妙,却大同小异,眼神带着怀疑和好奇。想必有上百种解释,但我很难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任何一个旅馆,这件事都说不过去。或许在这里可以一试,其实我也不在意到底行不行得通。“你们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对吗?”我问道。

他轻轻地摇头:“但你却坦诚相待。”“我不想遮遮掩掩的,真是受够了,你们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了吗?”“抱歉,我没注意。”他看了看女孩,女孩正摇头,眼睛却始终看着我。“上面没有婚戒,”我说,“再也不会有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和我已经恩断义绝。在一起这么多年,唉,提这些也没用。一路上我一直跟着她,从――从哪儿并不重要,她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讲。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真是自取其辱。”我迅速把头别到一边,发出吸鼻子的声音,他们则关切地看着我。“我还是离开这儿吧。”说着我把头转了回来。“你想挽回这一切,而她不想,对吗?”那女孩轻声说道。“没错。”“真令人惋惜,”小伙子说道,“不过,马洛先生,你应该明白,旅馆对安全问题颇为注重。尤其是这些情况,稍有疏忽就会招致祸患,关乎性命的事儿都有。”“杀人?”我惊讶地看着他,“天哪,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

他把双臂都搭到柜台上:“那你想怎么做呢,马洛先生?”“我就是想离她近点儿,万一她需要我时也方便。我不奢求和她说话,甚至不会去敲她的房门。就是希望她知道我在这儿,能感受到我的真心。我就是想等她,我会一直等下去。”

女孩相信了我的说辞,此时我已成竹在胸。我深吸一口气,继续爆发自己的演技。“我也看不惯那个带她来这里的男人。”我说道。“哪个男人?送她来的人是出租车司机啊。”小伙子说。但他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女孩微笑道:“杰克,他说的不是司机。他是说订房的人。”“我是来确认下,露西儿,我才没那么傻。”杰克说道。他猛然从桌子里拿出一张登记卡放到我面前。右下角可以辨认出拉里・米歇尔的签名,专门填写名字的空当却是另一个人的笔迹,写着贝蒂・梅菲尔德小姐,纽约西查塔姆地区。卡片左上角还是拉里・米歇尔的笔迹,写了日期、时间、房价和证件号。“你太善良了,”我说道,“看来她现在改回自己的娘家姓氏了。当然了,这又不犯法。”“只要不涉及诈骗,任何名字都是合法的。你想住在她隔壁的房间吗?”

我睁大了双眼,眼睛微微闪烁,就像从来没有人给过它们闪烁的希望似的。“听着,”我说道,“小伙子你人真好,但你不能这样做。我不想惹麻烦,但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如果出了事儿,你可脱不了干系。”“好吧,”他说道,“看来我要多留个心眼儿啊。我看你可不像坏人,你千万别说出去就好。”他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笔给我,我写下了名字和住址――纽约城东区61号街。

杰克看了看我的地址:“你住的地方离中央公园很近,对吗?”他随口一问。“大概隔了三条街再多一点的距离,”我说,“毗邻列克星敦和第三大道。”

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那个地方。我如愿以偿,他去帮我拿钥匙了。“我想先搁下行李,”我说道,“再去吃点儿东西,顺便看看能不能租辆车来,你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把行李拿到房间去吗?”

对他而言当然是小事一桩。他把我带到外面,指向一片小树林,一幢幢带有白绿相间屋顶的别墅坐落在树林后方,门廊处的走道两旁都是栅栏。其中有一幢是我要入住的别墅,他指给我看。我向他道谢之后,他便转身要回柜台,这时我说:“小伙子,有件事要说一下,她如果知道我也在这里,可能就不会住了。”

他笑了笑:“放心吧,马洛先生,不该我们管的事儿我们不会插手。大多数客人都只来这里住上一两晚――除非是在暑假时节。淡季本就没多少生意,今年也是一样。”

他走进办公室,我听见那女孩对他说:“我还挺喜欢他的,但你不应该这么做,杰克。”

我同样听到了他的回答:“我讨厌那个叫米歇尔的家伙――就算他是老板的朋友那又怎么样。”4

我住的房间还算惬意。家具一应俱全,一个坚实的长沙发,几把没有坐垫的椅子,一张靠着前墙的小桌子,与人齐高的衣帽间。浴室里有豪华浴缸,洗脸池上方的镜子旁装饰着霓虹灯。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型厨房,置放着冰箱、白色炉子,还有三组炉灶,水池上方的壁挂式碗橱里有一些盘子和器物。我拿了些冰块来,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瓶子,给自己弄了点冷饮,抿了几口,坐在椅子里听着动静。我没开窗户,百叶窗遮掩了外面的光线,屋内一片漆黑。起初隔壁没有动静,后来我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显然那女人在房间里。我一饮而尽,点了一根烟,研究着和隔壁房间共用的墙上的取暖器,那是个金属盒子,由两根长磨砂灯管组成,看起来也没什么取暖效果。壁橱里放着一个插电式暖风机,三孔插头,接通电源电压为220伏。我取出壁挂取暖器的铬防护装置,拧下灯泡。然后从我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医用听诊器,贴着墙壁上取暖器的金属片听着。要是隔壁房间墙上也有相同的取暖装置――很有可能会有,那就能顺利地监听了。目前连接这两个房间的是一块金属面板和一些绝缘装置,大概仅此而已。

又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接着我听到拨电话的声音,电话接通后,我听到那女人说:“请帮我接埃斯梅拉达4-1499。”

她的声音从容淡定,音调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可以听得出她稍有倦意,却无从感知她的情绪。几个小时的跟踪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在一阵漫长的静默之后,她说道:“我找拉里・米歇尔先生,谢谢。”

女人又不作声了,略微顿了一下才说:“我是贝蒂・梅菲尔德,住在蓝秋・达斯堪萨多。”她念错了旅馆的名字,是德丝而不是达斯。她接着又说:“贝蒂・梅菲尔德,我跟你说过,别这么蠢,难道念个名字也要人教吗?”

这时对方说了些什么,她专心致志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她说道:“12C房间,是你替我订的房,你理应记得……好吧,我知道了……没问题,我会待在这里的。”

她挂断了电话。房间里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后来有一个空洞的声音缓缓飘来:“贝蒂・梅菲尔德,贝蒂・梅菲尔德,贝蒂・梅菲尔德,可怜的贝蒂。你曾经也是个好女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坐在地上的一个条纹垫子上,背靠着墙。我小心翼翼地起身,把听诊器留在坐垫上,然后自己去沙发床上躺着。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就会来,女人正是在等他,因为她别无选择。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这个男人,我要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一定是穿了绉胶底的鞋子,我丝毫没有听到脚步声,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了门铃嗡嗡作响的声音。他也没有开车来。我又回到地板上,拿起听诊器开始了监听工作。

那女人开了门,男人走进来向她打招呼:“你好,贝蒂。我想贝蒂・梅菲尔德就是你的真名吧,我喜欢这个名字。”我能想象男人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的笑容。“没错,是我的本名。”说着她关上了门。

他轻声笑道:“我以为你会聪明些,编个名字呢。不过,你行李箱上那个姓名的首字母又是什么?”

他的声音,连同他的笑容,都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那声音高亢、欢快,充斥着狡黠的幽默感,虽然也说不上是嘲笑,但相差无几。让我心生不快。“我想,”她冷冷地说道,“你第一眼就只注意到这个了吧。”“宝贝儿,才不是呢。我首先注意到的可是你,其次是你无名指上戴过戒指的印记,但你却没戴戒指。最后才是那个首字母。”“别叫我‘宝贝儿’,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她说着,语气里夹杂着无言的愤怒。

可这句话没能惹怒他。“我确实乘人之危,亲爱的,但――”他又狂妄地笑了,“――我要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听到她走路的声音,大概是离他远了一些。“你想喝点什么吗?我知道你随身带着酒。”“酒精说不定会让我春心荡漾。”“米歇尔先生,我对你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女人冷冷地说道,“你不能守口如瓶,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而且你眼里只有你自己。我们最好互相理解一下对方。我喜欢埃斯梅拉达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也一直想再来看看。不消说,在火车上遇到你,恰好你又住在这儿,最后我也来了这儿,算我倒霉。你竟然认出了我,真不可思议,我只好自认倒霉。”“亲爱的,我可是走运了。”他得意扬扬地说。“也许是吧,”她说道,“前提是你没那么自鸣得意。如果你不听劝,可能就要认栽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我可以想象他们此时此刻,正盯着对方看,僵持不下。那个男人的笑容有一丝僵硬,但不是很明显。“我想我可以,”他安静地说道,“现在就拿起电话打给圣地亚哥报社。你想公之于众吗?那我大可替你操办这一切。”“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摆脱过去。”她说这句话时苦不堪言。

他大笑道:“多亏了那个糊涂的老法官,你才能躲过一劫。全美国上下只有一个州――据我所知――在审判结果公布之后还可以上诉。你已经改了两次名字,亲爱的,如果在这里报道你的事儿――真是个精彩的故事――或者消息再传得远一点儿,你可有的烦了。”“所以我才来这里,”她说道,“这不正是你找我的目的吗?你到底要多少钱?估计你要的数目,恐怕目前我只付得起一笔订金给你。”“我有提钱吗?”“你早晚都会提,”她说,“你小点儿声。”“整幢公寓都是你的了,亲爱的。我刚刚环顾四周,其他房间都门窗紧闭,百叶窗拉着,车库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要是不放心,我再去旅馆办公室打探一下。我在这儿有的是人脉――你想结识的人、能为你生活提供便利的人,应有尽有。仅凭你一个外乡人,是很难融入这个城里的社交圈的,没有社交活动,你会觉得这里无聊透顶。”“那你是怎么融入的呢?米歇尔先生。”“我曾与多伦多的一位大人物有过交情,后来不交好了,他不准我再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虽然他给我钱让我滚远点儿,但毕竟相识一场,一提他的名字,仍令人闻风丧胆呢。”

她没有作声。我听到她向远处走了几步,然后传来厨房里寻常的声音,接着是冰块碰撞的声响,显然是从冰盒里倒出来的。水声哗哗地响,之后她的脚步声又回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她说道,“可能我冒犯了你,我感觉累了。”“当然没问题,”他的语气很平稳。“你的确累了。”他顿了顿,“那这样,等你恢复体力之后,我们就定在晚上七点半左右吧,我来接你,我们一同去‘玻璃屋’用餐。那里可是吃晚餐的好去处,还有跳舞的场地,又清静。我想有一点一定会吸引你,那个餐厅隶属海滩俱乐部,你自己去的话一定等不到位子,除非有熟人。我可是有很多熟人在那边。”“一定很贵吧?”她问道。“的确有些贵。对了,你倒提醒了我。在每个月收到你的支票之前,先给我几美元消遣一下吧。”他大笑道,“没想到啊,我竟然真的提到钱了。”“几美元就够了吗?”“你肯给我几百美元当然更好。”“我全身上下就只有六十美元了――除非去开户或者把旅行支票兑现。”“你可以在旅馆办公室换现金,宝贝儿。”“我是可以。你先拿着这五十美元,千万别得寸进尺,米歇尔先生。”“叫我拉里吧,亲切一点。”“我可以这样叫吗?”她的语气变了,带有些许邀请的暗示。我能想象到男人脸上浮现出欢愉的笑容。接下来隔壁房间一片静默,我猜想此时此刻男人正把女人紧紧搂在怀中,女人也没有挣扎。最后她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拉里,够了。听我的,现在先回去吧。我七点半会准时到的。”“再喝一杯就走。”

片刻过后,门打开了,男人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我起身走到窗户那里,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仔细地观察。树丛之中有一束光线,顺势我看到男人走到斜坡上,越走越远,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我又回到取暖器金属片这里,听了一阵,却听不见任何声响,然后听见奇怪的声音,很快我就弄清是什么声音了。

我听到快步走动的声响,来来回回地。还有拉开抽屉、上锁、箱盖的碰撞声响。

她正在打包准备离开这里。

我把长磨砂灯管和金属片装回取暖器,取下听诊器放回我的行李箱中。夜晚有些凉意,我披上了夹克衫,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天色渐黑,我没有开灯,只是站在原地回想所发生的一切。我现在可以去打个电话汇报这些情况,但恐怕我去打电话的时候女人已经上了出租车,乘坐火车或飞机去其他的地方。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但只要那位华盛顿的大人物发号施令,始终都会有一位侦探如影随形。当然,她也总会遇到像拉里・米歇尔这样的人,或者遇到知情记者。无论再怎么掩饰,总会露出破绽,或早或晚都会被发现。你就是你,永远摆脱不了自己的影子。

我做着廉价而见不得光的工作,雇主也让我感到厌恶,但――受雇于人就得接受这一切。人家付了钱,我就得出苦力,这是唯一一次我尝到了工作的苦涩。那个女人既不像无家可归的人,又不像是骗子,这表明了她始终在掩饰自己的身份,到目前为止我还无从知晓她的身份。5

我开了房门,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按了下门铃。里面没有动静,也没人走动的声音。门却突然开了。但由于里面拴着铁链锁,门只开了个小缝,投射出一束光线,却空无人影。门后响起了女人的声音,“是谁在那儿?”“我可以借一茶杯的糖吗?”“我这儿没有糖。”“好吧,那在我的支票进账前,可以给点儿零钱花吗?”

一片沉寂。门又开大了一点,女人的脸露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打量着我。她的眼眸深邃,就像黑夜中的两潭池水,隐匿于树丛中的照明灯不时地打在池水上,闪闪发光。“你到底是谁?”“我是你隔壁房间的住户,我正在小憩的时候,被你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听着你们的谈话内容,不知不觉就着了迷。”“你上别处好奇去。”“这没问题,金太太――抱歉,梅菲尔德小姐――但我还不确定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走呢。”

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从烟盒里抽了一支香烟出来,尝试着用大拇指摩擦打火机顶端的滚轮点火。这并不复杂,谁都可以单手完成这个动作,但这个程序略显尴尬,你可能做不到很自然的样子。最后我成功了,把香烟点着了,打了个哈欠之后,鼻子里的一缕烟雾喷薄而出。“又来一个,你想怎么样?”她问我。“严格来讲,我现在应该打电话给洛杉矶那边雇用我的人汇报你的情况了,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说服我,兴许我就不汇报了。”“我的天哪,”她热切地说,“一个下午碰到两个这样的人,我真是走了狗屎运!”“我也不知道,”我说道,“我一无所知,我也是受雇于人,雇主可能是个笨蛋,这谁说得准。”“你等一下。”她在我面前关上了门,很快,她把铁链锁头从凹槽里取出,门打开了。

我缓缓地走进去,她随之后退,有意躲着我。“你到底听到了多少内容?顺便关上门,谢谢。”

我用肩膀撞了一下门,门关上了,我倚在门上。“听到了那段暧昧的尾声吧。要知道,隔墙有耳啊。”“真会演戏,你没少上台演出吧?”“恰恰相反,干我们这行的哪有几个会抛头露面的?我是菲利普・马洛,我们之前见过的。”“有吗?”她迈着谨小慎微的步伐,又远离了我一点,移动的时候经过了她敞开着的行李箱。她靠在椅子扶手上,问道:“在哪里?”“洛杉矶联合车站。我们都在等换乘列车,你和我都是。我对你很有兴趣,所以我很好奇你和米歇尔先生之间有什么瓜葛,对了,米歇尔是他的名字对吧?我当时在咖啡馆外面看到你们,但什么都没听到,看得也不清楚。”“什么让你这么感兴趣呢,什么风能把你吹来?”“我刚刚已经说了一部分了。还有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和他交谈完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显然你是有意而为之。那时的你看上去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冷美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之前我是怎样的呢?”“一个文静善良的女人,看起来很有教养。”“这只是你看到的样子,”她说道,“你怕是想象不到我的本性,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说着她从身边拿起了一把小型自动手枪。

我看了看手枪。“噢,是枪啊,”我说,“但别以为有枪就能吓到我,我这一辈子都在和枪打交道。我还是个小男孩儿的时候就开始玩一把旧德令加枪,只有单发子弹,就是那种船上的赌徒常常佩带的枪。长大一点儿之后,就能熟练使用轻便式的运动步枪了,紧接着是0.303口径的打靶步枪。有一次我在九百码开外瞄准了一头公牛,多说一句,那么远的目标距离,公牛看起来就像一张邮票一样渺小。”“真是有趣的职业。”她说道。“靠枪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我说道,“只会火上浇油。”

她微微一笑,把枪从右手转移到了左手上。这时她的右手抓住了自己的衬衣领子边缘,突然间撕扯下来,衬衣开口直到腰部。“接下来,”她说道,“不急,慢慢来,我像这样把枪转过来”――她又用右手接过了枪,但拿着枪管部分――“我可以用枪柄在自己的脸颊上制造一个完美的瘀伤。”“然后,”我说道,“你把枪调整到正确的位置,启动安全装置,扣下扳机,那个时候估计我已经浏览完运动周刊的头条新闻了。”“你逃不掉了,别想从这个房间出去。”

我往后躺了躺,跷起二郎腿,拿起椅子旁桌子上的绿色玻璃烟灰缸,放在我的膝上,我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烟,我正在抽烟。“我才不走呢。我就这样坐在这里,又舒服又享受,何乐不为呢?”“那你就等死吧,”她对我说,“我可是神枪手,更何况你我之间的距离远远不到九百码。”“然后你就准备向警察说明我是怎么袭击你的,你是出于自卫才开枪打死我的。”

她大笑着把手枪扔到了行李箱里。她的笑声爽朗、真挚,让人觉得真的是太好笑了才会笑成这个样子。“抱歉,”她说道,“要是你跷着二郎腿坐在那里,脑袋上被子弹留下了一个洞,我还得解释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开的枪,这个场面实在太滑稽了。”

她瘫倒在椅子里,手肘架在膝上,用手托着下巴,整个身体呈现前倾的姿势。她的脸始终紧绷,看上去疲惫不堪,她那一头浓密的深红棕色秀发完美地修饰着她的脸庞,看起来颇为娇小。“你到底想做什么呢,马洛先生?或者说――你是希望我做些什么来答谢你,兴许这样你就会保守我的秘密了?”“爱利诺・金是谁?她在华盛顿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在旅途中改名字,并抛弃了行李箱上属于她本来的姓氏呢?我希望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过你也有可能什么都不说。”“你是说姓氏啊,怎么说呢,那是提行李的人拿掉的。我和他说我曾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离婚之后,法律允许我恢复原本的姓氏。就是伊丽莎白或者贝蒂・梅菲尔德,这也说得通,你说呢?”“没问题,那如何解释米歇尔的事情呢?”

她向后靠了靠,稍作轻松了一些。“只是在路上结识的一个人而已,他和我坐同一列火车。”她的眼神仍然带有警惕性。

我点了点头。“但他可是自己开车来这儿的,还提前为你订了房。虽然当地的人并不喜欢他,但很明显他一定认识某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火车上或者船上认识的人,常常都是一拍即合。”她对我说。“看来确实如此,你们熟络得可真快,他都开始向你要一大笔钱了。但你似乎也不是那么喜欢他呀。”“没错,”她说道,“借钱又怎样?我现在可是疯狂地迷恋着他呢。”

她扭头,看向地面:“到底是谁雇你来的,马洛先生,你来又是为了什么?”“是一个洛杉矶的律师雇我的,他也是听从美国东部某人的指示,要求我跟踪你,记录下你入住的旅馆,我都照做了。但现在你要离开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还要从头再来。”“但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她颇为机灵地说,“现在你再想跟踪我怕是行不通了。我猜你应该是个私家侦探之类的吧。”

我说是的。这时我已经消磨完一整根烟,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了之后,起身把烟灰缸放到桌子上。“对于我来说变得困难了,但跟踪你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梅菲尔德小姐。”“确实不少呢,但他们都是不错的人,有几个看上去还挺舒服的。”“警方还没对你下通缉令,但他们要想找你真是易如反掌。你的行程已经暴露了。我都能拿到你的照片,上面把你介绍得一清二楚呢。你现在对米歇尔言听计从,但他想要的可不光是钱啊。”

我觉得她脸上泛起了红晕,但光线没有直接打在脸上,我看不清楚。“也许是这样吧,”她回答说,“但我可能并不介意。”“你介意。”

她陡然起身,慢慢走近我:“你这个差事也赚不了多少钱,对吗?”

我点点头。此时我们靠得非常近。“那你觉得给你多少钱才能让你从这儿走出去,假装从来没有看到过我呢?”“让我走可以,我一分钱也不要。至于看没看到你呢,我总得向雇主打个报告吧。”“到底要多少钱?”她颇为认真地问我,“我可以付你一笔专业预付费用。是叫这个吧,我也听人提起过,这个词可比‘敲诈’好听多了。”“别把这两个词混为一谈。”“其实是一回事。相信我,很多时候――有不少律师和医生都是这么做的,我碰巧知道。”“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对吗?”“才没有呢,大侦探。我一直很走运,所以才能活到今天啊。”“我可没你这样的福气,你可要珍惜啊。”“算了吧,你什么都不懂!”她拉长了语调,“你不过是个没有主见的侦探罢了。随你说去吧,我根本不在乎你。赶紧走吧,大侦探,马洛先生,打电话去告密吧,我不拦着你。”

她向门口走去,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腰部,她猝不及防地转了一圈。撕扯过的衬衫也没有过于裸露,只看得到部分肌肤和内衣的一角。在海边看到的可比这吸睛多了,但却不常看到撕破的衬衫,所以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诱人。

从她的反应中我发现,我一时间可能色迷心窍了,多看了几眼,因为她的手突然弯曲,尝试着抓我。“你当我饥渴难耐?”她咬牙切齿地说,“把你的爪子拿走!”

我非但没有松手,还试图用双手抱紧她的腰间。她想用膝盖撞我的腹部,但我抱得太紧,她完全没有施展拳脚的空间。后来她也动弹不得,头向后仰,闭上了双眼。她的嘴唇微张,弯成了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弧度。今夜天气微凉,下过雨后更添寒意。而我们俩则是欲火焚身,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片刻过后,她叹息着和我说自己要梳妆打扮去参加晚宴了。

我不情愿地回答她:“嗯,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她和我说很久没有男人这样为她宽衣解带了,我们在双人床上缓缓地翻身。房间里只有粉色和银色相间的床单是看起来有些奇怪。

她睁着眼,眼里流露出古怪的神情。由于我们靠得太近,我无法仔细端详她的双眼,只好先看向一侧的眼睛。这样的视角仍看得出她的一对明眸是如此相称。“宝贝儿,”她轻声说道,“和你在一起感觉太甜蜜了,但我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迎面贴上了她的嘴唇。这时好像听到有钥匙在门锁里晃动的声响,我没太在意,只顾着与她尽享这一刻。突然门“咔嚓”一声开了,拉里・米歇尔先生走了进来。

我们的缠绵被打断了,我转身发现他正垂下眼睑注视着我,他大概高六英尺一英寸,身体粗野并结实。“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办公室看看,”他心不在焉地说着,“有人订了12B房间,就在你入住之后没多久。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有那么多空房,偏偏选择住你隔壁。然后我借来了备用钥匙,床上的这个肌肉男是谁呢,宝贝儿?”“你忘了她和你说的话了吗?不要再叫她‘宝贝儿’!”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或者压根儿没听见,只轻轻地握了握拳。

女人回答:“他是一位私人侦探,名叫马洛,是受人雇用来监视我的。”“那我似乎打搅二位的好事儿了,跟踪都跟到床上去了。”

她猛然从我身边起来,从行李箱里拿了手枪出来。“我们就是在谈钱。”她告诉男人。“又错了,”米歇尔说道。他面色红润,眼睛则过于明亮。“尤其是刚刚那种情况下,你根本用不着拿枪,宝贝。”

他给我一记右勾拳,出手迅速、位置准确。我躲掉了这一拳,敏捷而冷静。但右勾拳可不是他的拿手绝活,原来他也是左撇子。在洛杉矶的联合车站我竟然没看出来,职业侦探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虽然躲过了他的右勾拳,但接下来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一个左勾拳将我击倒。

那一拳打得我后脑勺嗡嗡作响,一时间失去了重心。等我恢复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从旁边冲过去,夺走了女人手里的枪。他把枪抛在空中,枪沿着抛物线轨迹又落回了他的左手中。“别那么紧张,”他对我说,“虽然都是老掉牙的说辞,但你信不信我能在你身上开一枪,然后逍遥法外,谁也逮不着我。”“好啊,”我低吼道,“要是只给我五十块,恕不奉陪,想开枪打我,出场费怎么也得七十五块。”“转个身吧,老兄,我看你身上的钱包不错。”

我趁机朝他扑了过去,他连人带枪都摔倒在地。要是他惊吓过度可能会开枪,但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根本无须惊慌。虽然我很笃定这一点,但一旁的女人摸不准男人是否会开枪。我依稀看见她抄起了桌上的威士忌酒酒瓶。

我擒住了米歇尔的脖颈,他狂叫不止。他还手打我,但都是无关痛痒的地方。和他比起来,我显然更胜一筹,但我没有打赢他,那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家伙,一下踢中了我的后脑勺。我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只觉得看到了一阵火光。6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时如果有人冲我粗鲁地讲话,我一定会大吼大叫起来,直至崩溃。另一个感觉是,我头脑不断膨胀,这个房间已经容不下我的脑袋了。前脑与后脑勺似乎相去甚远,左右两侧也早已天南地北,更要命的是,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种枯燥、令人生厌的噪声,就像鼓点一样响个不停。

第三,不远处一直充斥着嘈杂的吵嚷声。最后才发觉,有阵阵冰冷的水流淌过我的背部。睁眼以后看到床单,想必我现在一定是脸趴在床上――前提是我的脸还完整无损的话。我慢慢地起身,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过后,只听见“扑通”一声,那咯咯的响声戛然而止。发出怪声的是一块拧着的毛巾,里面包裹着不少冰块。不知道是哪个不够疼爱我的家伙在我背上一怒之下拍了这么个东西,我想应该是那个男人做的,他可是很情绪化的。

我站起来,摸了摸屁股。钱包还在左边的口袋,但扣子已经被人解开了。我翻了翻里面,什么也没丢。大概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但也无妨,不用再保密了。我的箱子在床角处敞开着,看来有人把我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走到镜子旁,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的脸颊,并无异常。于是我又走到门口,把门打开。门外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一个体形较胖的男人出现在我视野的右前方,倚在栏杆上。他属于中度肥胖,他的肉看上去却不是那么松弛。他戴着眼镜,头上一顶暗灰色的毡帽,遮住了他的大耳朵。他外套的领子翻起来立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头部侧边露出来的头发是蓝灰色的。看起来他很耐得住性子,就像大多数胖男人一样。从门口打进来的光线经由他的眼镜又反射回来,他嘴里衔着个烟斗,还有一种叫法是“玩具斗牛犬”。我仍觉得目眩神迷,但很清楚他的出现让我很烦心。“晚上好。”他对我说。“你想怎么样?”“我来找人,但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男人。”“这儿只有我自己。”“好吧,”他说,“谢谢。”他转过身背对我,用腹部倚在门廊的栏杆上。

我穿过走廊,向着噪声源走去。12C的房门敞开着,灯光明亮,一个穿绿色制服的女人正在用吸尘器清洁房间,噪声的声源找到了。

我进入房间,四下打量着周围。打扫卫生的女人暂时关掉吸尘器,盯着我问道:“有什么事儿吗?”“梅菲尔德小姐去哪儿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就是先前住在这个房间的那位女士。”我说道。“噢,你说她啊。半小时前,她退房了。”她又打开了吸尘器。“最好去问办公室的人吧,”她在噪声中冲我大喊着,“有新客人要住进这间房了。”

我后退了几步,关上了门。顺着吸尘器上的电源线在墙上找到了电源,一下拔出了插头。穿绿色制服的女人对我怒目相视。我走近她,递给她一美元钞票,她这才平息了一些怒气。“我就想用下电话。”我对她说。“你自己房间没电话吗?”“别管那么多,”我说,“一美元足够让你闭嘴了。”

我来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这里是办公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我是马洛,我现在心情非常糟糕。”“你说什么?噢,是马洛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她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句话。”“这样啊,实在是抱歉,马洛先生,”她听起来很诚恳,“她是离开这儿了,我们无能为力……”“她有说接下来去哪儿吗?”“她付好房费就走了,先生。走得很匆忙,没有留下任何地址。”“和米歇尔一起?”“很抱歉,先生。我看到只有她自己。”“你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到,她是怎么离开的?”“坐的是出租车吧,我觉得……”“好的,那多谢你。”我返回我的房间内。那个中度肥胖的男子正舒服地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谢谢你来看我,”我说道,“不过你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儿吗?”“告诉我,拉里・米歇尔在哪儿?”“拉里・米歇尔?”我认真地回想,“我认识吗?”

他打开皮夹子,抽出一张名片。努力伸直双腿然后把名片递给我。上面写着:哥布尔和格林,调查人员,密苏里州,堪萨斯城,普鲁登斯大厦301室。“你的工作想必很有趣,哥布尔先生。”“别拿我开涮,浑蛋。我的脾气很火暴。”“那好,让我们来看看你有多火暴。你生起气来会怎么样?难不成会咬自己的胡子?”“你这个蠢货,我根本没有胡子。”“那就蓄起来吧,我可以慢慢等。”

他这次迅速起身,向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突然间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枪,“蠢货,你还没挨过枪柄打吧?”“别吹嘘了,真无趣。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吗?”

他的手止不住颤抖,脸涨得通红。然后把枪放回肩上的枪套里,蹒跚地走到门口,然后回头对我咆哮:“我饶不了你,我们走着瞧。”

这次就放他一马,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7

没过多久我去了办公室。“好吧,我也没辙了。”我说道,“你们俩有人注意到是哪个司机把她载走的吗?”“乔・哈姆斯,”女孩不假思索地说,“你可以在通往大广场的半路上找到他,或是打给出租车公司找他。他是个相当不错的家伙,他曾经对我很是殷勤呢。”“想你想得从这儿追到了帕索罗布斯。”另一个男孩子揶揄道。“噢,那我就不清楚了。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的。”“是啊,”他叹了口气,“你想想,一个男人为了赚足够的钱买房,每天工作二十来个小时,好不容易攒够的时候,他的女人早不知道和其他男人上哪里厮混去了。”“她才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女孩,”我补充道,“她在逗你呢,她每次看你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呢。”

我离开了这里,留下他们二人沉浸在彼此甜蜜的笑容里。

埃斯梅拉达和大多数小镇一样,有一条主干道,道路两侧衍生出许多商业机构,大约延伸了几个街区,周围仍然有很多亘古不变的居民楼。但又区别于大多数加州的小镇,埃斯梅拉达没有虚假光鲜的表面,没有低俗的广告牌,没有方便开车人士的汉堡外卖店,没有出售香烟的小贩或是练球房,街角处也没有欢迎游客的牌子。中央大道两侧的商店店面看起来不算古老狭窄,也不像现代化的玻璃和不锈钢装潢那样艳俗,门口更没有炫彩夺目的霓虹灯。在埃斯梅拉达,不是每个人都坐享荣华富贵,也不是所有人都无忧无虑,不是说街上每个人都开着凯迪拉克、捷豹或者宾利,但居民消费指数相对较高,这里的奢侈品店丝毫不亚于那些在比弗利山庄的豪华店面,只是没有那么光鲜亮丽。还有一点细微的差别,埃斯梅拉达那些古老的东西很干净,甚至别有雅致。但在其他小镇,旧的东西就是破旧不堪的。

我停在街区中间,右前方就是电话叫车处,当然它早已关门。入口处却有一块凹进去的空间,这样的设计好像是刻意而为之,凹室里放着两个深绿色的电话亭,像是两个站岗的亭子一样。街对面停着一辆黯淡无光的浅黄色出租车,就停在路边红线对角上。灰头发的司机坐在驾驶席上看报。我穿过马路走到他身边。“你是乔・哈姆斯吗?”

他摇头,“他要过会儿才回来,你要叫车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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