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老通城曾家第二部·救亡(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1-26 09: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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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宪德

出版社:武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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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老通城曾家第二部·救亡

汉口老通城曾家第二部·救亡试读:

汉口老通城曾家第二部 救亡

  

第一章 成功岁月

  

1 “通成”的早晨

  汉口的早晨与多年前一样,还是由天不亮就赶进城来的农民唤醒的。“下河”的担子队伍吆喝着走过背街和巷道后,菜农们的担子就开始在集市和沿街静静地展开。从梦中醒来的市民们这才会去感觉江面上不时传来的轮船沉闷的汽笛声。  时光这东西说来真怪,一天一天好像过得很慢,可二十八年却一晃就过了。这多年来,曾广诚睁开眼睛就自然地忙着思想,压力也就升起,或无奈、或麻木、或迫不及待、或心事重重地面对新的一天,他什么没经历过啊?现在回头想来,当初和他一样怀着梦想进城的同乡大多都不太清楚去向了,或许有些人与自己的哥哥广智一样、退却回乡了吧?可是他,在历尽艰辛后,现在开始在享受成功,早上的感觉变得清新和令人亢奋了。  天还没亮,他的“通成饮食店”就已经准备好、等着迎接第一个顾客。随着街上的嘈杂声渐渐泛起,吃早点的人们将陆续到来。等到门一打开,每日赶来吃“头汤面”、“头汤水饺”的几位老食客就会一拥而入。这时广诚多半已晨练回来,他喜欢站在街对面,欣赏自己店前被热腾腾的蒸汽烘托着的早上的繁忙,对他而言,这繁忙是上天赐给他的享受,告慰他生意在景气向上。  早晨的供给全是小吃,胡豆皮带着两个师傅在大门口的三个炉灶上忙活,蒸笼里的是包子、烧麦、发糕,平底铁锅上是锅贴饺、锅贴小包,圆底铁锅是蛋光豆皮、带馅豆皮,进入大堂则有汤面、肉丝面、伏汁酒、汤圆、稀饭、豆浆、油煎食品等。这些东西大多便宜,而客人们一早也都想求个快。汉口各个店相同的早点品种价钱都相差无几,就看谁做得好、堆头大。  广诚当然知道品种必须要好吃、要便宜,“通成”的糯米包油条就因比别人给的糖多、还掺有黑芝麻,每天都供不应求,虽说因此赚头少了,但“舍得给他们吃”的经营信条一定不打折扣。他知道其实所有别家小吃都利润不高,卖得再热闹,也不能指望能赚多少钱。  “通成”的品种已不是当年在吉庆街开店时可以比的了,那时整个经营的花样比这早点的都还要少哩!想到这里,广诚不由得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他照例装着不在意地逛出,偷窥一下隔壁“祁万顺”的生意,迅速在心里和自己这边进行着比较。刚才那边的祁老板已经在这边店门口晃过一次了,其实同行们都心照不宣的,广诚想着这些,忍不住暗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去到后面厨房。  公新里的巷道里,靠厨房一边的角落也正热气腾腾,牛万贵熟练地从一个粗篾编成的大鸡笼中飞快地逮出一只只活鸡,左手掰鸡头向上亮出脖子,拿刀的右手腾出两指簌簌两下就拔去颌边的毛,顺手轻轻一刀抹过,随即将其丢进旁边的另一只鸡笼,任其在那堆垂死挣扎的鸡群中扑腾着死去。而他手上已在处理下一只,每只不过十几秒。  在巷道的另一边,蒲静娴旁若无人地微闭双眼,双手合十,在为每一只为人们口福而殉难的鸡们念经、超度它们的亡灵,以求上苍原谅她家为生计不得已而为之的杀生。  红案大师傅姜胖子拿来一只小桶重重地搁到牛万贵面前,责怪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留点鸡血,炒鸡杂好凑堆头,比拿鸡蛋凑总要合算些吧?”牛万贵便笑呵呵地将手上那只鸡向桶里放血,姜胖子边离去边还嘀咕着:“只想求快,天天那么多鸡血都糟蹋了!”  厨房的徒弟提来两桶滚开的水,倒在一个大木盆中,牛万贵立即将已死去的和一息尚存的数十只鸡抓了浸进去,搅拌之后,开始飞快地拔毛。左手从滚烫的水中拧起一只,右手刷刷几下抹过就是一只,随手甩进另一大盆。由徒弟拿去用明火一只只燎去余毛,然后清洗和开膛。  广诚又转回前堂柜台边。他不让管家田贵义上早班,请了戴承喜的三女婿,姓杜名季卿的来帮忙坐柜台。大儿子曾昭舫听到杜季卿这名字时曾忍不住大笑,说像是《儒林外史》中杜仲卿、杜少卿家里的人。广诚也乐,因为他觉得儿子很有学问,为此他还找田爷借了《儒林外史》读了一遍。  到九点以后,早营业的高峰就过去了,只不时有些走进店里去香烟柜买烟的人。白案的领班大师傅淘气(曾广业)会来到店门前面,换下负责早点的胡豆皮(胡光汉)师傅去轮流休息。去跑马场经营摊点的两轮板车会由老店员和尚(曾昭财)带领两个徒弟出发,部分卖剩下的早点也会带去。  下面该轮到煨汤大师傅章狗子唱主角了,他已经在厨房忙了一早。厨房最后边有一个专砌的大炉灶,一边是煤碳炉,敞烧着“文火”,几排煨汤罐子整整齐齐等距隔开在火床上摆着,如同列阵。另一边是烧糠壳的灶,面积不到那边一半,用糠稃木屑烧的慢火焖煨鸡汤,也如同井阵,罐子却是与那个灶不同的,每罐鸡汤的卖价要高两成,每日供应还是限量的,却向来都供不应求。章师傅刻意卖足了关子,顾客们也自然冒出一帮来自动地大加捧场和宣传,赞扬这焖煨鸡汤味道是如何地真谛古朴无与伦比,而真正钟情鸡汤的食客们隔些日子就非要喝上这么一罐不可的。  离午饭时间还早,就会有很多客人提前到来,专买瓦罐鸡汤。有坐在店里品尝的,而有些是熟客、自带着锅罐盛了带回去阖家享用。“瓦罐鸡汤”早已是“通成”在汉口打响独占鳌头的品种,于是每天也就有几十上百只鸡罹难升天。引得些汉口名流也慕名来这里喝汤了,也就点菜吃饭,请客会友,这种场面,是广诚多年就梦想的。  “通成”办成这个气候,田爷的“三步走”战略可以说基本实现。但是广诚心里还略感不足,而且他很清楚不足在哪里。除开瓦罐鸡汤,其余受欢迎的品种在汉口都算不上独领风骚,瓦罐鸡汤价钱偏高,喝一罐鸡汤的钱至少要吃一周的早点,只能让一般顾客隔个把月打次牙祭,端回家是为了一家人吃,还不能成为人们天天舍得吃、想起来都馋的小吃。  “要舍得给他们吃,要舍得给他们吃!”广诚在念叨着自己的口头禅。他一直在开动脑筋,怎么还能让他们更爱吃。爱吃到什么程度呢?要提起来就想吃、就想到他的“通成”,而且非要吃了“通成”做的才算过了瘾,不吃不死心!当然,又不能贵,最好只有鸡汤一半的价。  广诚想着,又从街面拐进“大智旅馆”。这是他生意的又一大支柱,不张声色的财源。这时田贵义、杜季卿便在前台对账交接,田贵义会分出法币铜元安排采购等用度(有时也亲自到后花楼去兑些银元),将收的银元送到公新里六号广诚的账房。广诚早就不需亲自打理大小事务了,静娴也不再亲身操作跑马场的生意。一般要到初一和十五,广诚才将餐饮、旅馆、跑马场、香烟各项账目详细核算一遍。并从中提取需还贷或要用的钱。  总的说来,现在市面稳定,他的资金运行也是良好的。  他到“大智旅馆”一楼随便浏览一番,就回到公新里六号的账房坐下,女佣会及时泡上香浓的新茶送来。茶房出身的他,对茶叶的嗜好和品鉴能力都是不消说的。喝完两道茶,再粗粗浏览书信与报纸,然后就铺开宣纸练字,这也是他静下心来梳理脑筋的时候。大约半小时后,他要小睡一觉了。每晚结账都是转点以后,早上又要早起打拳,所以这个时候和下午一点钟左右,他都会抓紧休息。  此时静娴大概已开始在楼上的小佛堂中打坐。自从她不再亲自去跑马场经营摊点后,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虔诚地敬神与修炼。  十一点钟后,又要迎接中午的营业高峰了。钟长子和姜胖子的卤菜都已出锅,下面该是他俩唱主角的时候了。  中午待卖的小吃也预备好,广诚又会到厨房和前面转悠几次,但是不会守在那里。分工有序的店员们会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  他后面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坐在“大智旅馆”账房,接待朋友或看些书报。  

2 大智旅馆

  “大智旅馆”是在1934年顺利开业的,广诚将自己事业进入全新阶段的期望暗暗寄托在它身上。旅店包括中山路这边三栋和大智路1~9号五栋的楼上,账房就设在中山路二楼,临街、对着楼梯,还安装了电话。汉口有电话的人家不多,有私家电话是跻身汉口“有身份”人物或曰成功人士的一个标志。  旅社的门面在中山路靠公新里口。每层的房间分前后两排,中间是条走廊。从第二层走廊与跨越公新里巷道的过街楼贯通,可直通到大智路1~9号那边。那五间的二楼被广成租下后完全连通了,一楼门面当然仍被不同五家租用着。广诚仅留下1、3号的二楼保留为餐馆,用作酒菜、筵席经营。  一连数月,大智路那五栋楼上床褥还未购齐。初开张,名声尚还有限,营业额不高,人气还比不上他们的“万方旅馆”,表面上一下还看不到迅速收回投资的势头。但广诚和其余两个股东赵丙文与向来不服他气的戴承喜都深信,这只是开始,凭着优越的位置,很快就会财源滚滚。  广诚最是胸有成竹,含笑着想:“走着瞧!”他对汉口的生意人太了解了,他们总巴不得一口吃个胖子,本钱大的总想高档高档再高档,高级电灯、舞厅、冬天壁炉、夏天冰盆……排场一大,入住价格自然就跟着上去,独不想到大多数客人是既要舒适、整洁,还要花钱少的,这就叫“实惠”。倘若走进去喝杯茶都要小店员半个月的工资,除去花政府公费和需要排场的,就算真正有几个钱的商人也未必会认为钱花在旅馆值得。广诚熟悉轮船,心里把那些比作豪华客轮的头、二等舱,是“宰肥”的。但武汉人又总爱走极端,除了高档,就要么整条街尽是低档旅馆,大车店一般。价钱倒是便宜,但是多数卫生、服务质量都不堪一提,如同旧轮船上的四、五等舱,走进去一股怪味。一年四季,北方来的虱子、南方来的飞蚊、东边来的臭虫、西边来的跳蚤,样样不缺,哪会住得舒服?路过汉口的旅客只能咬牙混一两晚算了。而办家却都喜欢图个以数量对质量,赚一个算一个,再烂也舍不得再投资。“万方旅馆”虽说常换洗被褥,服务也规矩些,但毕竟是旧仓库改的,装潢也没越出低档水平。整个汉口,偏就缺少中档的,即像他认为实惠的三等舱一样,卫生、便利、舒适,价钱又远低于高档的旅店。  他从筹备大智旅馆起,就瞄准中档要求的客人,根本不准备去争夺高低两头的客源。这一点,比他“通成”瞄准的食客的层次略高。他不打算追求床位多,而刻意突出卫生和文化气氛。不过他也设置了少数较高档的房间,应付较高档次的需求。中山路一楼后侧也预备了通铺和多人住的房间,接待少数抵挡要求的客人。他还利用“通成”的优势,为客人兼供饮食服务,造成方便如家的感觉。  为了招揽旅客,广诚亲自书写了一些大张海报,他练字多年,已小有成效,拿得出手了。他让昭琳画上示意图、标出旅店的位置,突出自己卫生条件好、食宿合一与收费低廉等“中档”特点。将海报张贴在大智门火车站、循礼门火车站、粤汉码头和四官殿码头,甚至贴到了跑马场,等到经营几个月后,广诚的判断果然被证实。这个旅社的确适合中档消费的旅客胃口,位置好,离火车站、码头都不远,交通、购物、办事也方便,于是乘京汉、粤汉铁路来汉的客人来这里下榻的多起来。旅店的入住率在稳定上升,并很快有了做水陆生意的回头客。  花大本钱进行的装修在获得回报。也多少可能是门面与装潢的关系,让黑白两道都对“大智旅馆”另眼相看。那些不成气候的混混根本不敢上门来胡闹。以雷胖子为首的地头蛇自从见识了青帮小老大彭先旺登门报恩后,再不敢来敲竹杠,连广诚执意送上门去的“意思”都知趣地婉言谢绝,而以前他是隔三差五吃定了的。警察那边,分局的副局长侯树坤是“蛋光豆皮”和“瓦罐鸡汤”的常客,顾警官则是广诚多年共经风雨的老朋友。即使今年对共党“第五次围剿”形势那么剑拔弩张,对“大智旅馆”的盘查也常常只是走走过场,接一支烟就会离开。  大多数的日子里,办旅社真没有餐馆那么辛苦和忙碌,需要的人手和精力都不多。旅社由赵丙文的儿子赵凯鸣掌柜,平日里只雇有一个茶房,也是从义田湾乡下带进城来的一个“昭字辈”年青侄子。淘气和几个老员工的家属包下了洗涤事务。住客大多数又成为“通成”的食客。对于广诚来说,一播双收。  田贵义为他算过一笔账,如果不算还贷,光“大智旅馆”的收入就将消化他几乎所有的费用,也就是说,其余的生意就只消算原料成本和坐收利润了。广诚满意地说:“要不是开始投入大,真比开餐馆省心多了。”真像是田爷说的,养了个帮他赚钱的“哑巴儿子”。至于为筹建旅社向“老庆华”钱庄借的那笔钱,他算过,不出一年就能提前还清。  

3 重庆来客

  这日,广诚在“大智旅馆”大堂闲坐,忽见彭先旺走了进来。自这位小老大公开声明报恩后,让广诚在汉口名声大震。事后彭先旺又有意主动上门走动,多次照顾“通成”的生意。广诚则把江湖上和辈分上的礼节把握得恰到好处。  彭先旺后面跟着一个目清眉秀的青年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广诚正在打量,彭先旺几大步走到近前,照例先施了个礼。广诚回礼后,彭先旺笑道:“曾叔叔,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颜秉兰,四川人,现正在重庆和武汉一带开辟生意。”  颜秉兰即上前施礼,称道:“曾叔叔好!”广诚慌忙应了,将他们请到 “大智旅馆”二楼的账房。  颜秉兰并未就坐,却满脸带笑地用他那地道的重庆话说:“四川来过大汉口的人,没那个不晓得‘通成’的,叔叔行侠仗义的往事,先旺大哥一家上下已对我讲过嘿多次了,秉兰仰慕不已。您既是先旺的叔叔,也就是我的叔叔了,请受我一拜。”说罢纳头便拜。广诚感到惶恐,礼数这么大,却又谦让不得,只得先受了。  几人坐下、上茶后,彭先旺说:“叔叔,我这兄弟,在汉口也做了一年多生意,但是路子有限。他的父亲颜廷业老先生,是当年‘二次革命’的名人,属重庆袍哥‘义’字堂口,曾统领储奇门、朝天门、千丝门和南岸一带十几道公口。”  广诚惊讶道:“‘义’字堂口,那是干大事的啊!我虽没去过那边,却晓得四川‘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的说法,那是根基不简单的哪!”  颜秉兰慌忙双手摇道:“不是不是,先父不过是靠药材、山货起家,在码头跑船混饭吃,但也决不是‘浑水’。”广诚笑道:“我就是一说,说错了话,颜公子千万莫要往别处想。”彭先旺插话道:“叔叔和他晚辈客气干什么,颜老先生近年因患腿疾,不方便在江湖上行走了。 大小生意,交给秉兰兄弟在打整。”广诚笑答:“颜老先生后继有人,真是有福。”  颜秉兰谦虚了几句,向室外喊了一声,外面进来两个穿绸马褂的人,递上来大小几包礼物,广诚见礼重,不知有什么相求,慌忙谦让了一番。  颜秉兰道:“这二位是堂下二位兄弟刘武、侯明权,快见过前辈!”两人又是一番施礼忙活,秉兰继续道:“晚辈打算长做汉口运输生意,先前也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做成事。方晓得汉口码头都有这边的前辈们经管熟了的,比四川那边地盘还分得清。彭兄和我跑船倒可以,做生意差不多是外行。秉兰想在叔叔这里长租间房,让我带来的这两个人先熟悉下汉口的行情,并拜见各方前辈,求得一块锚地。这就要打扰叔叔了,还烦叔叔费心。”  广诚笑道:“这是照顾我生意了。我开旅馆,有你这样包房间的客我求之不得,还需这样客气什么?只管进来。住店的客人,在‘通成’点菜吃饭,都有折扣,比哪里不方便?”  两个四川人因为是彭先旺介绍来,他大可相信必不会对自己不利,至于他们想在汉口干什么事,旅馆是向来不问的。来的都是客,给钱一张床,这是行规。警察有时也会来检查客人,旅馆伤脑筋的也就是这点事,但这一片正好是多年老朋友顾警长负责。汉口还是那套老规矩,红白两道打通后,放心经营就是。  从房客的口里,广诚早听到过不少水路行情。长江航运他是很熟悉的,他曾将这些信息与丙文相通,商量恢复水路的生意,也好早些还清借款。但是丙文早对水路心有余悸,所以没有响应。  那么直接找上海那边的丙武呢?广诚在心里细细盘算开来。他是应该去趟上海了,昭萍就要大学毕业,他还要亲自在上海落实他翘首等待的头等大事,也就是昭萍的婚事。昭萍最后封信说是开年要先去北平大学听什么课,再回校参加毕业典礼,把他稳住后就再没音信了。最好一毕业就把婚事铁板钉钉,免得日长男方生变。何况,她后面还排着两个妹妹呢!总之,一切都要等昭萍的事办成,到那时,曾家满盘皆活,千万不要又弄出什么枝节来。  

4 昭萍遇初次考验

  昭萍可完全不会接受父亲对她的人生安排,她追求的生活完全是另一个样,注定不会安定平静。  大约在一年前,也就是1933年的初夏,一天晚自习后,昭萍帮管理员收拾好图书馆,最后一个关上电灯和门窗,夹了自己的书准备回宿舍,忽见有人在黑夜中匆匆向她走来。  来的是韩铸仁,他小喘着气,看了下四周后,把昭萍叫到黑暗处,塞给她一个小包,简短地嘱咐道:“昭萍,这次任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要!我需要紧急离开上海,已经来不及托付别人。有一天,将会有人来找你,说要借《吴梅林诗集》,翻阅后又说记错了书名,要改为《吴翰林诗集》。然后你说:‘没听说过有《吴翰林诗集》。’他会说:‘肯定有的,我不会记错。’你再否认,他说:‘那就借《吴梅林诗集》吧!’这才将这个包给他。如果一年后还没有人来,你就把它悄悄烧了,不要看,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记好了,这包比性命还要紧!千万不能丢。我谢谢你了!”说完匆匆走了。  昭萍还不是组织中人,“组织”对她来说是神秘、深不可测的,她对共产党的向往带有很多的想象性,也就是当年他在汉口见到过的那些人,充满理想、献身信仰而不畏牺牲。仅管她知道共产党是非法的,力量很小,但她与那个年代众多追求报国的青年一样,对现政府已十分失望,特别是看到他们对待日本侵略的态度,执意寻找代表民心的政治力量。  不过她哪会知道,韩铸仁再不可能回上海了,中共的上海地下组织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破坏,大批党员被捕牺牲,也有不少人叛变投敌,形势异常严峻。共产党中央已不得不紧急撤离上海,转移到江西苏区。而她,也将经受自己想不到的考验。  她凭着熟悉的记忆,在黑暗中用钥匙打开了图书室书旧书报储藏间,借着星光,将小包藏在了在一处尘封已久的故书堆中,无声无息地离开。  然而,在搜捕韩铸仁的调查科特务正搜寻着任何的蛛丝马迹。  两天后的上午,昭萍刚下课打算去吃饭。两个穿中山服的男人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低声问道:“曾昭萍吗?”昭萍点了下头。那人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昭萍立即感觉到将要发生什么,心跳剧烈起来。但故意问:“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跟你们走?”她发现自己紧张得声音有些异样。  这时,训导主任从后面跟了上来,说:“曾昭萍同学,你到训导处来一趟。”  她不安地跟着,到了训导处。一个“中山服”拿出了一些照片摊在桌上,问:“你认识这些人吗?”昭萍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有韩铸仁,马上断定这些家伙没能抓到他。她故意仔细看了一阵子,才摇头说:“都不认识。”那中山服说:“你好好想一想。”昭萍抬起头顶撞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有什么想的?”中山服挤了下眼,把韩铸仁的照片抽出来,放到她眼前,说:“要我提醒一下吗?暨南大学的数学教师,叫罗毅。”昭萍说:“我是学新闻的,怎么会认识别的学校的数学老师?”另一个人把桌子一拍:“你年纪轻轻的,装什么样?学新闻的也好,教数学的也好,都可以当共产党!”  昭萍这下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甚至有些高兴,韩铸仁看来果真是她想找的共产党,便斜着眼反问:“你凭什么瞎说我是共产党?”那人道:“有人看见你和他说过话。”  昭萍突然放声嚷道:“谁说的?喊来对质!看什么时候、我和他在哪里说过话?只怕是有人公报私仇、想害我吧?没想到你们这些便衣这么容易被人利用!”那人抬高声音吼道:“瞧你这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我肯定找对了人。”昭萍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的判断力有明显缺陷,应该去系统培训。我懒得再和你讲。”便再不回答一言。  那两个见问来问去问不出什么,互相商量了一下,就说要带走昭萍。昭萍紧张起来,想到真正可怕的考验要来了。训导主任拦住道:“那可不行,我要先通知校长,你们没有确凿证据,怎么能在复旦大学抓人呢?”那说话声高的那个便说:“喊你们校长来!”  不用喊,老校长已经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了。昭萍毕竟是未经世事的年青女孩,一见了李腾飞校长,好像见了自己的父亲,心里的无助和恐惧一下难以控制,眼泪竟要夺眶而出。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一脸委屈地嚷道:“李校长,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胡说我是共产党,要抓我去坐牢。”  李校长气得双手发抖,一把拉过昭萍,护在身后,指着两个便衣喝道:“你们简直无法无天,敢随便跑到我复旦大学来抓人了!她是我最用功、最听话、最优秀的学生。你们凭什么抓?干脆你们把我也抓去好了!谁派你们来的?我要给蒋主席写信!”那两人见状,无可奈何地说:“李校长,我们不过是要她提供线索。你们学校的确有学生见过她和这人说过话。这是我们在通缉的共党分子要人。”昭萍躲在李校长身后,胆子也壮了,高声喊道:“我没有,我不认识!”李校长颤巍巍地指着那两个说:“你去把证人喊来,让我来问。她搞图书借阅,一天要和多少人说话?说了话就算共产党?简直混账!”那两人有些气馁,说:“李校长,您别发怒。您是社会敬重的名人。我们就看您的面子,把曾昭萍留下,但您不能让她逃了。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的。”  昭萍回到宿舍时,她差点被抓走的事早已传遍了全校。她假意躺在床上生气,心里感激着敬爱的校长,一边又在冷静地分析:第一,自己仍很可能在劫难逃,要面临生死考验,一定要扛住了!第二,他们还没有抓到韩铸仁,也不知道韩副官托付小包的事。第三,看来的确有人看到过她与韩铸仁说过话,并出卖了自己。但这人也说得不确切。这人又是谁?她忽然想到了自己挚友叶卉颖,竟涌过一阵心痛。  次日,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照常去上课,下课后去图书馆。慢慢地,她心情平静了些。忽然有个女生来到借阅处找她,操着华侨惯用的粤音国语对她说:“曾昭萍,我是暨南大学的王慧琴。那年在南京总统府请愿时,我们在一起的,记得吗?”昭萍仔细一看,果然有印象。便对她微笑道:“记得,你好!”王慧琴小声说:“你受委屈了。我们都知道你很勇敢,都很佩服你。”昭萍仍然一脸微笑,“你搞错了吧?听谁说的?”王慧琴一脸诚恳地微笑说:“谁不知道呢?你为了掩护我们罗老师,差点被CC的人抓走。到他们那里,不死也要残废的。”昭萍笑道:“这真是从何说起?我又不认识你们的罗老师,我才犯不着掩护谁呢,真要那样,倒霉的是我自己,何苦呢?”王慧琴笑了:“你警惕性很高啊,不相信我?”昭萍也笑着:“是我不相信你,还是你不相信我?”  王慧琴尴尬地走了。昭萍很晚才回宿舍,自从日寇“一·二八”炸毁了老宿舍后,他们就住在这简陋的临时房,能干的女生都有本事将任何糟糕的地方打整得很舒适。但是现在昭萍一点都不想进去,如果真是叶卉颖出卖了她,她将无法再面对她,一定要搬一间房。  昭萍走进宿舍,一眼发现自己的东西竟已被搜查过。叶卉颖正一个人呆在寝室,背对着门。昭萍用力压住愤怒,指着自己的床问:“谁干的?”叶卉颖几乎是喊着回答:“狗,带了狼来搜的!”昭萍反觉得异样了,过去朝卉颖一看,两个眼红得像桃。她本已开始有些怀疑卉颖,因为她曾见过自己和韩铸仁说话。看到她这样子,几年的同窗姐妹情又占了上风,她问:“卉颖,你怎么了?”  卉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昭萍,你可要听我把话说完再骂我啊!我差点把你害了啊!那卫季华狗东西,是个小人、密探、叛徒、狗!有天我和他在外面吃阳春面,看见一个外校老师。我不经意说了一句,说那人和你说过话,我说长得倒还魁梧,就是年纪相差太大了,不像是追你的。他居然敢去告了密。就是他,决不会是第二个!前天下课,我看见那两个便衣带你走,就跟在后面,当中的一个我就亲眼见他找过卫季华的。我就去找那个伪君子问!他不敢向我承认,但他一下就说到这上面去了,还试探我能不能帮他确认。不是他是哪个?这个卑鄙的告密者!我真是瞎了眼了!”  昭萍分不清真假,便顺势反过来安慰卉颖:“哭什么呀,你不经意说了什么呀?我几时和谁说过话了?你别看走了眼吧?我都还摸不着头脑,你就更别往自己身上揽,也莫委屈卫季华了,他蛮有男儿气的。”  卉颖收敛了哭声,十分懂事地顺着昭萍的意思说道:“我当然是看走了眼了。你在图书馆,多少人和你说过话,好多男生围着讨好你嘛!算我想多了。但是那条狗!我一辈子不会再理他了,看他敢再来见我!”  调查科的先生们大概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而这些捕风捉影的情报又真假难辨。谢天谢地,他们有可能暂时放弃了昭萍。  

5 知音

  以后几个月在令人焦灼的空气中过去,复旦和其他学校都有师生被捕,但既没有韩铸仁的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来和昭萍接头。报纸上不时刊登一些摧毁共党机关、捕获共党要人的消息,以及某某某某的脱离共党而“自新”的声明,还有“江西围剿‘朱毛’共匪大获全胜”等。一切都向世表明:共产党及其支持者损失惨重,就算未被完全剿灭,也已经溃不成军了。  但昭萍却执着地等待着,她虔诚地相信她忘我的冒险是值得的。在汉口她亲眼见过共产党的一些人的言行,也亲眼见到他们被抓捕屠杀,她已不是第一次见识白色恐怖,而这更让她相信,这个杀不完的党一定是民族的希望。  同学们已都明显和她拉远了距离。叶卉颖虽和卫季华断了交,却自卑地与她疏远,受损的友谊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这“重要使命”给她带来令人窒息的寂寞,她真盼望有个知己来为她分担,給她帮助。  暑假开始了。那天,她在图书馆收拾东西,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她惊喜地抬起了头。一股强烈的热流迅速注进了她的血液中,她使劲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叶知秋正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才来呀?你知道我多孤独吗?昭萍想这样说,在心里这样想。  两个彼此倾慕的青年相爱了,并迅速进入了热恋。  夏日的黄浦江,曾经见证过多少情人的山盟海誓。江湾这边的情调也许不如外滩那么炙热、被那么多彼此相邻又互不干扰的一对对情侣沿岸密布,但是也给予了这对青年一片足够静谧而甜蜜的空间。  晚饭后,他们来到江边,沐浴在夏夜清凉的微风中,低声互相倾诉彼此的爱慕和思恋。  “我一无所有,又是朝鲜人,你的家庭会接受我吗?”知秋问。  “我相信会的。记得我对你说过,我爸爸妈妈原先都是很穷很苦的人,他们教给我的都是善良和正直。何况,你不是说,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吗?”她需要这个知己的爱,对未来想得很粗。  “是的,我们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但是我的世界生来就注定充满动荡和苦难,因为我的祖国已经是日本的殖民地了。我立志消灭侵略者、为我死难的同胞报仇。所以我没有力量给你期待的温馨和安逸,你能接受吗?”知秋毫无修饰地向她展示自己的世界。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因为我早就想好了,我的一生将注定是日本人的死敌,不把他们赶出我们的东北,我决不会去建设自己的安乐小窝。我不能给你说的男人期待的甜美舒适,你呢,你失望吗?”昭萍将头依在知秋的宽厚的肩上。  “我也一直在寻找,希望有谁能带领我做到这些,我的生命个热血都将归他支配,而不是你,你理解吗?” 实际上,知秋在到东北后不到一年,就曾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因不久介绍人就牺牲了,从此失去了组织关系。  昭萍想起了知秋的朋友尹奉吉,心里涌过一阵恐惧,但充实的爱已让她心中没有犹豫的空间,“我会支持你的,虽然我可能因此承受痛苦。”她认为有必要也真诚地亮出自己的人生态度,“知秋,其实我也一直在寻找。我的家乡是辛亥革命的发生地,说明它曾产生过、聚集过很多不惧死亡的理想主义者。我读初中时,武汉是革命首都,我们家来过很多有理想的革命志士,我亲眼见识过他们的言行。我相信有这样的群体,中国人就一定能站起来。现在他们中有很多已经不在了,我在试图寻找他们中剩下的人。不过到那时,我的生命和热血恐怕也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你也能理解我吗?”  知秋相信这是知己间才能享有的坦诚,他郑重地回答:“我相信我能,和你一样,我准备承受任何痛苦,因为这是我们这代人命中注定、逃避不了的历史使命。这是跨越国界、不分种族的解放斗争。而在中国,我已看到了真正为这个目标奋斗的政治力量,他们让我把中国视作了自己的祖国!我之所以爱上你,是因为我早就觉得我们有共同追求,有共同的语言,还有共同的敌人。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会让我们更加有力量实现人生目标。”  一群青年学生在河边游泳,在沙滩上愉快地嘻闹着。  “你教我游泳好吗?我想将来会大有用场。”见知秋没有马上回答,昭萍有些撒娇地说:“我记得你对我讲过小时候在江里游泳抓鱼的事,你水性很好的。”  “当然可以,只是……”知秋轻轻把昭萍推开。  “只是什么?”  “我被日本人抓去后,他们曾用滚开的水烫我,我的胸、背和肩上都留有永远也消失不了的烫伤的疤痕,我怕你看见了吓着你。”知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游泳的学生说。  昭萍站了起来,轻轻用手解开知秋的领口,马上看到了里面的可怕伤痕。她被这些记录日本强盗野蛮暴行的印记所震惊,使劲地咬了下嘴唇,竭力让自己平静。  “你怕吗?”知秋轻声问,声音仍和往日无异。  “不!”昭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也和平常一样:“疼吗?”  “有时。”他没有告诉昭萍,其实烧伤的部位每次遇水后就会火辣辣地疼痛异常,重复那种灼伤的煎熬,对他来说,出汗、洗澡都几乎等于是受刑。但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明天白天我陪你去买游泳衣吧!”  他拉着昭萍坐下,转移话题说:“我会像教你日语一样教你游泳。让你像鱼一样自由地在这美丽的黄浦江中畅游。你看,这江有多美,月夜有多美。昭萍,有首诗你读过吗:  ……团团的月彩,纤纤的波鳞--  假如你我荡一支无遮的小艇,  假如你我创一个完全的梦境!”  “读过,很美的,但是我们这辈子恐怕享受不了诗中说的那种梦境了。”  昭萍有自己的诗。她在自己心里默念着:  “……从此,这黄浦江畔  一切平凡的石头、沙子  都记载着我有过的幸福……”  纯真的昭萍不知道,这个热恋中的年轻人是怎样甘心情愿忍受着钻心的疼痛来教她学会游泳的。他整个暑假几乎没有间断过,一直让她终于有了熟练的水性,可以在黄浦江任意横渡穿行。  意志如同钢铁一样坚强的知秋不同于当时的上海青年,他的祖国已经沦陷,对他而言,自己早已置身于战争,所以他为昭萍做的一切,都很自然地想到是为了战争。  暑期结束后,知秋回了北平。昭萍一下又回到了孤独中。  生活中反差如此之大。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深秋又到。落叶又铺满了校园里的小径,但还是没有韩副官说的人来找她。每晚,她在图书馆听着窗外萧瑟的风声,回味着随假期远去的、梦一般的往事,想着“一叶知秋”的成语,思念知秋,心中颇感凄凉。  一天中午,她正在郁闷中,忽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小姐,请问可以借到《吴梅林诗集》吗?”  她仿佛听到一声焦雷!而眼前,秋日艳丽和暖的阳光正穿过图书馆的窗户、直洒到她的面前。  难道是盼望已久的“组织”派人来了吗?  昭萍惊喜地抬起了头,面前是一张熟悉的和蔼面孔,那是当年在武汉曾将正义和理想传授给她们的、自己十分敬爱的杨韵珊老师。  

6 《申报》新雇员

  杨韵珊是被党派到上海参加重建共青团中央局的工作的。她对昭萍当然是了解的,不久就介绍她加入了共青团。1933年,曾家破天荒地有人选择了一个有信仰的组织。  昭萍很激动,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而生命将具有新的意义。  杨老师熟知刚加入组织的年轻人的通性,她要让她成熟,而不是光具有热情,上海险峻的现实更需要学会忍隐,还得加倍提防那些熟悉革命语言和地下党活动规律的叛徒。  她简要地让昭萍了解全国的革命形势,告诉她苏区的反围剿斗争,告诉她很多共产党员正在东北三省和察哈尔地区,英勇地参加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争。  昭萍开始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和秘密工作纪律,接受培训,并开始完成任务,尽管只是些接触不到组织核心的外围活动。她极认真地积累着经验。  韩铸仁因已完全暴露被调回了苏区,转移前交给她的小包中有共青团的一些经费,还有上海苏州河以北地区一批学校和工厂的共青团组织和发展计划名单(其中就有昭萍自己)等,尽管其中已有一些人被捕,有些人牺牲,也有人已经叛变,甚至有判徒身居高位,但当局始终无法得知差不多半个上海的共青团组织的底细,这些“比性命还要紧”的文件被她安全地保存着,现在回到了组织手中。  眼看大学生活就要结束,昭萍开始发愁毕业后的工作和去向了。知秋在北平还没稳定工作,她更不愿回武汉去当大小姐,父亲的追求境界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她。何况组织关系又在上海。  而一直在苦苦追求她的陶家二少爷又找来了,他要求昭萍和他一起去美国留学。  昭萍拒绝了,告诉陶公子自己已经订婚。她诚恳地对他说,她敬重他的真挚和一如既往。但是他万不该太盲目和固执了,对自己追求的人没一点了解,没丁点共同之处,没有任何相处和许诺,怎么可能成功呢?她确实对他同情,但爱莫能助,只能预祝他出国后找到自己的幸福。  陶方洲当时几乎都绝望。这个愚蠢的、不能自拔的年轻人啊!如果不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目标,他本可以充满成功,本可矜持、潇洒,可是,为什么偏要让自己变得如此可怜和狼狈呢?在无数的单相思的爱情故事中,这样的悲剧就这么简单可笑地重复着。  “我帮你介绍个工作好吗?”痴心的公子对着她毅然远去的背影喊道。  但这个故事好像已经结束了。  毕业典礼前的一天,冬日的阳光照在校园。昭萍听说李腾飞校长在召见她,便跑去校长室,见里面坐着一位身穿长衫的浓眉大眼、高鼻梁、长络腮胡子的、颇有魅力的中年人。  李校长见昭萍到来,高兴地站了起来,说:“曾昭萍同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上海报界的李公朴先生,想必你早拜读过他的很多著述了。两年前,李先生在史量才先生的支持下,创办了‘《申报》附设流通图书馆’。现他的图书馆还需要人才。史量才先生向他推荐了你,你在淞沪抗战时曾给史先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也觉得你学业扎实,又有几年的在校图书馆的工作经验,很适合。你愿在李公朴先生的率领下从事社会文化事业吗?”  史量才会长!李公朴先生!这些在大学生心目中明灯式的人物,对她来说,以前都是只敢远远仰望的。她惊喜得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双眼、半张着嘴、看着慈父般的老校长,还有她早就仰慕的李公朴先生,激动得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愿意、愿意、太愿意了!曾昭萍非常愿意跟着报界的前辈们,努力工作。”  李公朴先生微笑着问:“你是江苏人?”昭萍恭敬地答道:“不是,我是武汉人,但我母亲是苏州人,上海话是这里上学学会的。”李公朴十分和蔼地笑道:“是了,我听着是和我一样,上海话里带点江苏尾音。”昭萍也跟着笑了,情绪骤然放松。  李公朴不紧不慢地说:“曾昭萍小姐,我们流通图书馆的宗旨,是对于社会上的没机会受教育的穷人,如一般的店员、学徒,发挥其教育的功能,将中外优秀书籍和它的思想推向大众,借此最大限度合法地传播对我们国家和民族的进步有益的思想和理论。我们现在已经有一万多册藏书,有一个可坐五十多人的阅览室。今年元旦,我们建立了‘读书指导部’,开始出版《读书问答》半月刊。你将要付出相当的精力,为贫穷的大众读者提供阅读辅导。你还将参加图书的征集选购,然后指导登册管理--但不是要你当管理员。你要做的是编印书目和名著提要,为读者提供读书咨询服务,向他们介绍和评论健康进步的的书籍。你还须为‘《申报》读书问答专栏’和《读书问答》撰文,并参与默默无闻的编辑和事务,你甚至还要学会去征集社会捐助。这么多任务,我们不能找很多人做,只要求一个能力广泛的人胜任。你能做好吗?”昭萍激动地回答:“能,我一定尽我的全力做好。”  昭萍几乎快活得要像小鸟一样飞回宿舍。她在学业即将完成之际,能受聘于上海滩中国最著名报纸的附属机构,将跟随中国最优秀的学者们工作。而这些学者都是大学生们崇拜和敬仰的。  在向组织汇报后,她拿着李校长的推荐信,到被上海人称作“报馆街”的、位于汉口路和望平街交叉口的《申报》大楼去报到。  “《申报》附设流通图书馆”设在南京路“大陆商场”的3楼。和她一同办公的有作家征农、哲学撰稿人李生萱、读书指导部主任柳湜、高仕等,他的系主任陈望道也是其读者指导部特聘的专家。  昭萍从此开始在这个“有正义良心的”中国最大报纸的下属机构中工作,她深信自己会成为文化战线上的一个称职的小兵。和一切展翅飞向生活蓝天的女孩一样,她打算把一切都安顿得最完美,要让自己最信任的知己和自己并肩工作。所以,到建立最幸福家庭的时候了!亲爱的知秋,你愿意也来上海吗?  

7 姐妹离家出走

  广诚最挂在心上的倒不是昭萍何时毕业,那是没有悬念的事;也不是昭萍能找到什么工作,曾家还需要女儿出去挣钱保饭碗么?广诚最耽心的是昭萍的婚事不要出什么枝节,不知陶家是否能接受“自由婚姻”,又是否能认可他这卑微的亲家。昭萍怎么就不透给老爹哪怕一点点音信呢?他想起那年在上海见到的事就心跳的咚咚直响,正眼巴巴等着这最疼爱女儿的回报呢!  另两个女儿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他曾广诚的女儿个个受过良好教育,个个都是他的本钱,也个个该回报他,也就是个个都应该找个好婆家。这世上,子女婚事促成了多少人命运的天翻地覆,他知道的多了!难道命中就不该轮到他?  但毕竟长幼有序,所以要先抓紧把昭萍的事解决了,其余的就会满盘皆活。  他心急地给昭萍写了两封信,婉转地打探她对婚事的安排,甚至告知说、他咬着牙关压下了一大笔本该还贷的钱,就是为的她!但昭萍只回了封简短的信,说是开年要去趟北平大学听个什么课,再回校参加毕业典礼。把他稳住后就没了音信。  1934年初,“大智旅馆”登报开业时,总算又盼来昭萍一封信。原来她竟一毕业就进了《申报》!天哪,这真是我曾广诚的女儿哪!虽说不指望女孩家就业,但《申报》是什么分量啊?这是中外闻名的大报啊!自己不就是选订的《申报》么?他在商会轻轻给童瑨讲到此事时,童瑨竟立即站了起来,大声向在场的同仁宣传。他即刻成了当日赞扬与恭维的中心。点头之交的同仁都凑上来说,从小就看出这孩子如何如何,秦禹洲则声音最高,强调着她女儿淑兰和昭萍的姐妹情谊。这让他感觉面子何等有光啊!  不过那些人最想打听的还是他的女儿到底嫁到什么婆家,广诚则含笑言它。他当然最清楚不过。昭萍信上推托说,刚进报社就忙婚姻不好(说得有理)。但他想,让他们等着瞧吧,我的昭萍定将给出一个足以让汉口震惊的爆炸新闻。  还在“大智旅馆”开业后没几天时,曾昭泰曾上门来。广诚当时想,他不是不久前刚来致贺过吗?寒暄过后,昭泰说明来意,原来是要为‘捷利公司’范鸿飞董事长的二公子范丞牵线拉媒的。  广诚对曾昭泰一向特别尊敬,几乎自己发展的每一步都得到过他的帮助,虽然他是在执行童瑨的意愿,但无论如何,他现在身为海关的副处长,在自己面前却仍如同往日一样卑谦。当听到拉媒,广诚仍忍不住在脸上掠过一丝矜持,汉口有谁能比上海陶家么?  他小心地推托说,童老爷曾亲自做过一次媒,昭萍没同意,还差点伤了童老爷的面子。现在是民国了,婚姻要自主嘛,所以“不敢再麻烦曾处长”了。  昭泰似理解地一笑,说:“可昭泰记得,我有三个才貌双全的堂妹啊!”  广诚听得甜滋滋的,懂得不是给昭萍说的了。昭泰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立即接着说:“‘捷利’是大名鼎鼎的‘汉皮’老牌,说它‘举世闻名’,叔叔也会点头吧?范先生的嫡兄范鸿举还是省政府秘书室的主任。范董事长的长公子范弼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国军少校。昭泰敢做媒,一定是要叔叔看得起、不会委屈堂妹的!这可是范主任透给侄儿的意思哦!”  广诚已经动了心,连声“误解”、“罪过”。是的,昭瑛与昭琳都已拿到了女师的毕业证,应该说学已经上完了。昭瑛兴致勃勃地回家后,还揣着她校长介绍到扶轮小学代课的信件呢!给她找婆家正是时候,何苦要他曾广诚的女儿去“抛头露面”为饭碗操劳、当个没地位的“穷教书匠”呢?没有童瑨、昭泰的面子,我这样的人哪能攀上范家?这真是老天眷顾,又在降福我广诚了。  但他记起在昭萍身上接受过的教训,便以商人的城府答道:“处长真是美意,只不过长幼有序,我还……”  昭泰何尝不知汉口很多因做媒自讨没趣的事,毕竟时代不同了,自由婚姻已不仅名正言顺,而且正当时髦。便以非常善解人意的口气说,他会创造机会让他们先见一面,让他们自己去定。然后笑着告辞“静候佳音”,临走在广诚耳边低声说了下他估计的聘金,看着两眼发直的广诚转身而去。  广诚哪里知道,曾昭泰因急于要求范主任办件大事,在拿他女儿的婚事当礼送哩!昭泰也许太相信自己一向的马到成功了,回去就向范鸿举夸下了海口。  广诚回家,将此事告诉了静娴。静娴听了竟明显表现出不安说:“我劝你不要操办她们的事吧,昭瑛和她姐一样,心高志远,你看她靠自己上学读书的本事就晓得,她不是要别人为她拿主意的那种女孩。”广诚道:“我又没说非要逼她,先像昭泰说的,见一面怕什么?昭泰帮了我二十多年,未必这点面子都不给人家?”静娴说:“我怕你别叫自己又骑虎难下,反倒得罪人。”广诚不高兴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个场面。把他们一个个养大了,都是为别人养的么?”静娴也不高兴了:“你莫是看上范家有钱有势哦!”广诚反问道:“莫非我要为女儿选个无钱无势的?”静娴细声劝道:“钱也好、势也好,都要女儿开心才好。你千万不要拿女儿打自己的算盘。”广诚听她那样说,心里老大不快。  过了几天,昭泰果然来邀广诚带全家去“光明大戏院”看戏,这是一票难求的、由赵小楼、张月亭、李秀英(女老生)、谭富英出演的、带机关的布景的连台戏《樊梨花》。当天昭舫也寒假在家,一听说居然有这好的机会,便也同去了。广诚特意让昭瑛坐在静娴身边。  场间休息时,昭泰带了范丞来拜望广诚夫妇,“顺便”介绍了昭瑛和他认识。昭瑛一下心里全明白了,等范丞他们回座位去后才一会,就拽上戏瘾正酣的昭舫一起离开了。  广诚感到不妙。他看着静娴,静娴也说要走。广诚怕给那边难堪,这么俏的场子居然走人,明摆是做给人看的了,便劝说静娴给昭泰留面子,总算熬到了吆锣。  广诚没好气地回到家。见昭瑛朝墙和衣侧卧在床上,便叫了静娴来到她床前,耐住自己的性子,小心地说:“你是不舒服吗?人家曾处长送的戏票,你们倒先走了,不觉得失礼么?”昭瑛一翻身坐了起来,带着哭声问:“爸爸妈妈,急着要打发我了么?”  广诚见昭瑛这么问,心里掠过一缕怜悯。但是他想昭瑛从小孝顺,从不顶撞父母,不像昭萍那么刚烈,几句话心就软了的。便结结巴巴地说:“乖女儿,爸爸是想要你今后有个好归宿。”他把范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女孩大了,总要找人家的。爸爸就是晓得你要‘自由’,才叫你自己去看的啊!”  见昭瑛低着头没有作声。广诚以为她心活了,便接着说:“他可是中央大学毕业的哦!一表人才,你都亲眼见了。女儿,我们是高攀哪!”  见昭瑛仍不吭气,广诚继续劝道:“昭瑛哪,你心最好,你不心疼你爸爸吗?爸爸一辈子吃的苦,你们都看到的,做个小生意,随时都战战兢兢,生怕折本关门,以前吉庆街上那么多铺子,现在除了我们,哪家还在做?爸爸现在开旅馆欠了一大笔债,实在想找个有实力的亲家帮衬一把啊!爸爸实在不忍心你靠自己一直到读完师范,还要出去教书赚钱。”说着,竟忍不住自己动了感情。  昭瑛这才说话了:“爸爸,女儿知道,你为了创业,为了我们几姊妹,辛苦了一辈子了。昭瑛做梦都想早点报答爸爸。但是爸爸,你是不是把女儿也看成你的投资,等着回报呢?”  广诚没有想到一向温顺的昭瑛问出这么一句锋利的话,一下竟出不了声。昭瑛又说:“爸爸,女儿求你,要真为女儿好,就回了那些人,昭瑛不想拿自己的婚姻来报答爸爸,我是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广诚没想到昭瑛竟答得这么坚决、快当,相反自己的情绪还没从温柔的绵绵情意中解脱出来。昭瑛不等他回答就又睡了下去,把背对着他们。  广诚一下竟不知怎样发作,静娴拉了他一下,广诚只好跟着她回到自己房间。静娴说:“你别为难我们昭瑛了好不好?就回昭泰说昭瑛不愿意,给他赔个不是。这事不能强来的,你忘了昭萍当年么?”广诚说不出话,他一生做梦都希望有这么个机会,可是女儿们偏偏完全不顾及他,叫他失望得揪心地难受,坐在床边越想越气。过了一阵,故意大声说得好让昭瑛听见:“平时里说孝顺我都是假的,这家的规矩搞坏了!老子在外头说一句算一句,回到家里还什么事都要先看他们的脸色,要气死我吧?”  他的确不死心。第二天在电话中回答曾昭泰的话竟是:“昭瑛一下还没想过来,再等一等好么?”静娴知道了,质问道:“你想逼死昭瑛是不是,我怎么看你变得像认不得一样?”广诚不耐烦地斥道:“你莫搓反索子好不好,我下午就跟她摊牌,她敢不同意!想要老子在汉口把面子丢光吗?她还要不要她老子活了?”  正好昭瑛从外回来,听到了这些话,就接话道:“爸爸,我求您千万不要管子女的婚姻,这会毁了女儿的一生,秦淑兰她姐姐的婚事您都知道的,现在生不如死,淑兰母亲差点投河,她外公也和秦家闹翻后气死了。爸爸,您千万不要牺牲女儿的幸福,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女儿会想其他办法孝敬您的。”  广诚一听把他和他极端讨厌的秦禹洲相提并论,立即气不打一出来,提高了音量道:“我还要你来教吗?怎么一个个读了书都认不得父母了!你懂多少?我见的人听的事还比不上你多么?还会害你么?女儿养大了,总要出嫁的。就是怕你们嫁错人家,爸爸才……哎!”  昭瑛哭了,忍不住也提高了声音:“嫁什么人,应该是女儿自己选择,我们有自己的标准。包办婚姻是腐朽的、不道德的!是封建社会留下的糟粕!爸爸你天天在看报,难道不知,五四以来青年中能达成的最大共识就是婚姻自主了。哪一个现代的青年还能甘心情愿接受包办婚姻?”  广诚听昭瑛给他说起了大道理,勃然大怒:“你们一个个都要反了!老子什么都要听你们教了!老子就是腐朽,老子就封建了!由不得你,你想听也得听,不想听也得听,你今天就给我转弯!过几年你就晓得老子是不是在为你好!”  昭瑛看到父亲激怒的样子,这辈子都没见他对自己发过这么大脾气,便任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掉,低着头跑回自己的房间,听到父亲气乎乎地下楼去了。  去代课攒钱、争取上大学的计划显然无法进行了,下一步肯定是与父亲的矛盾迅速升级,搞不好父女情分一下完全消散,最后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她想明白了,只有向姐姐学!不如跑到姐姐那儿去。对了,还要告诉在武昌的昭琳,妹妹心底纯洁得像张白纸,又柔弱,别毫无戒备地顶替我去毁掉自己一生。  她拿定了主意,不声不响地将自己重要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放在了昭舫房里的大衣柜里,到楼下厨房陪母亲摘了会儿菜,就说到昭诚学校去接他回家,昭诚放了假也喜欢在学校玩。  在东山里就遇见了昭诚。昭瑛取出张写好的纸条,对他说,等哥哥回来无论如何要交给他,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昭诚一向极爱姐姐,以前好多次挨打姐姐们都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能做件秘密又负有责任的事更是叫他兴奋。他想起昨天听见姐姐和爸爸顶过嘴,很高兴姐姐也终于参加反对爸爸了。  昭舫一直到午饭后才回家,昭诚紧张地完成了传递。昭舫一看就知道了二姐的难处和打算。他马上翻出自己剩下的十多元钱,拿上昭瑛的东西,一口气跑到云樵路上的“格非堂”,昭瑛在那里等他。  昭舫把昭瑛的东西和自己的钱交给她,很遗憾地说:“可惜我早上用多了些,只剩十几元钱。”  昭瑛笑道:“足够了,我还有几块,其实买船票都够了的,你还为我想的这么周到。我一到上海就会去找大姐,就什么都不愁了。我还要你做件重要的事,到武昌找昭琳把我的事告诉她,让她早作提防。”  昭舫陪昭瑛买了张两天后去上海的船票,又陪她过了江,然后在公用电话亭给“大智旅馆”打了个电话,让赵凯鸣告诉家里,说他要回汉阳学校一趟。”  到了武昌,昭琳听他们说完,大惊失色。她已在武昌保安街小学找到了美术代课,还报考了武昌艺专高中部插班生,现已被录取,正准备回家一趟的。这个消息让她一时不知所措。还有,她刚刚预交了下月房租,她每分钱都极甘贵的。昭萍曾说过,看她姐妹俩用钱,完全不像和昭舫是一个娘生的。  昭舫主意最多,想的也简单。他说昭琳应该与昭瑛一块走,上船补票,到上海求得大姐的指点再说。他不让昭琳忧郁磨蹭,把她说服了。然后又去找了房东,竟把房租也退了回来。  几天后,除夕之夜,昭瑛和昭琳出现在了姐姐昭萍在上海的亭子间。  广诚发现昭瑛晚上没回,次日就收到了她的信。告诉他姐妹已去了上海,要求他改变自己的打算,及早回绝,因为他是绝不可能达到目的的。  广成几乎要气昏了。看来昭瑛把她姐姐的一套学到了,还把妹妹带走,把老子的退路都堵死。这些亲生儿女真是抱成团来对付我这个爹啊!他怀疑地将视线扫向昭舫,眼光中的严厉也在迅速上升。昭舫当然觉察到了,装得没事人似地问:“二姐写的什么?我看看,要不,我明天去武昌叫她们。”  

8 父女之战

  那是大智旅馆经营才一个月时候,正遇到大年前后的入住低潮,九成铺位空着,加上被昭瑛的事一搅,广诚心里正烦。却见面带德色的曾昭泰登门来拜年了。广诚见状,不得不几句客气后就对他摊开家里发生的事,说幸好这事才刚开始,他希望昭泰帮他带话婉拒,他愿意摆酒赔罪。  曾昭泰脸色变了。实际上,他早已自作主张、走得比广诚知道的要远得多。便连声“叔叔三思、叔叔不妥”,但接着谈下去他发现似乎已无可挽回,就又跌脚又抓头,叹道:“可惜啊!可惜啊!昭泰处处都是为叔叔着想,为堂妹的前途着想啊!也怪我这人热心过了头。哎,这叫我怎么去说呢?昭泰自作聪明啊!”  广诚记起昭泰往日的好,觉得惭愧,只好说:“曾处长都推到广诚身上,说我家教无方吧!”  其实昭泰心里早想好了对策。他虽已知道事情不成了,但还准备熬到范鸿举将自己求的事办完再摊开,所以他必须还蒙范鸿举一阵,先来个缓兵之策,就说广诚尚在犹豫,为后一步下台预备阶梯,得罪人也自然归广诚去担了。  于是他拿出诚挚关心的口气,对广诚说:“叔叔想好了,我看是不是最后再劝堂妹一次。范主任去了南京,要过完小年才会回来。叔叔可赶快写封信去上海,再劝劝堂妹,昭泰回说时也好表达叔叔的诚意。”  广诚哪里知道昭泰的算盘,更不知道他在借用昭瑛的婚姻为自己牟利,诚恳地点了头。  他回到房里,想到昭瑛不辞而别让他无台可下,还将扫泼一大帮重要人物的面子,但要设法扭转局面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所有的不快都在迅速加倍地放大。  他叫来静娴说了与昭泰的谈话,然后用坚定的口气说:“我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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