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金(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1-27 06:15:05

点击下载

作者:奚凤群

出版社:当代世界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沽金

沽金试读:

楔 子

小说家卡夫卡说:“战争中你流尽鲜血,和平中你寸步难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陶晋战战兢兢,生怕一步踏错,再也万劫不复。

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冒险的旅行!既然要冒险,何不做有意义的冒险。陶晋有梦想,那就要创造机会,争取最大可能的成功!当然了,他绝不会拿自己的自由、慈善与尊严做交易,也绝不会在任何一位大师面前发抖,更不会因为恐吓而屈服。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人的天性之一便是挺胸直立,骄傲而又无所畏惧。  第一章 暗流涌动1. 回不去的春天

不知是谁对陶晋说过这样的话,说是有的人把生命局限于互窥互监、互猜互损,有的人则把生命释放于大地长天、沧海远山。这话一直在陶晋的心中叨念着,虽然他并不完全认同,因为这世间的事,哪能非A即B分得那样清。或许,他之所以会将这句话记得如此牢固,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向往后半句的意境,想要做一个寄情于山水,悠然于溪涧,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的世外闲人。可多数人的人生,并不是挥一挥衣袖便可以潇洒得起来的。比如此刻小有官爵缚身的他。

作为东南黄金精炼厂的一厂之长,陶晋身处权力、欲望、金钱的漩涡,这些年,就像升仙历劫一样趟平无数个坎儿,逃不开而又躲不掉。即使身在无限循环的逻辑里面艰难跋涉,他一直向往着,寻找机会,去体验大地山水的世外闲人的生活。

陶晋四十二岁了,有梦有春天。可是很遗憾,梦总是随着天亮而逝。和梦一样逝去的,还有那些仿若春天的日子。

陶晋曾经是一个幸福的男人,因为他在春天的前半截里,抓住了青春的尾巴,将心外科的美女医生杨莺娶回了家。杨莺漂亮,温柔,性格也好,是个好媳妇,更是个好妈妈。他一门心思地想好好过日子。哪怕杨莺生了女儿之后,有意无意疏远他冷淡他,他也依着她。偶尔在梦里重新回味一番,醒来还能触碰到那个温软的身子,他也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日子就这样平安顺遂地过了近十年。

有些东西注定是命里的劫数,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杵在命里的那个点上,让人闷头撞上。越不过去,躲避不了,也反抗不得。

那个晚上,陶晋接到厂里的电话,是常务副厂长凌瑞峰打来的。

这个老哥内心缜密、步步为营,扮相老实巴交,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他在电话中表现得很恐慌,语速急切,话尾带着颤音,说:“陶厂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其实电话在响起的那一刻,陶晋心里便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像是瞬间沉到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带着恐惧和无助,需要深呼一口气才能看到人间,需要一番挣扎才能有劲攀缘。“出什么事了?”陶晋故作镇定。他知道凌瑞峰是当天晚上的值班厂领导,他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事情绝对不小,也绝对不好。“氰化钠泄露,当班的两个员工情况不好。”凌瑞峰没有迟疑,接口便答。“什么?”听到此事,心中一惊,但他马上语气一沉,“启动应急预案了吗?”“已经启动。撤离现场后,用解毒剂进行了解毒,也用了心肺复苏法抢救,但……”凌瑞峰马上又说,“已经在送往矿区医院的路上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我马上到。你密切关注抢救情况,切忌不可大意。矿区医院不行,要马上往市医院送。先这样,我们保持电话沟通。”

陶晋已经换下拖鞋走到房间门口。他将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心中突然浮起了一丝不安,但很快就将这不安抛诸脑后了。前方还有烂摊子等着收拾,容不得他再有些许犹疑。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煤气灶上的火苗像毒蛇一样吐着长长的信子,烧水壶正汩汩地冒着热气,他的宝贝女儿淼淼一个人孤单地睡在开满鲜花的粉色床单之上,而他的妻子杨莺还在医院值班。

陶晋压抑着心中的那团不安,强制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方向盘上。一阵急匆匆的铃声吓了他一跳,电话依然是凌瑞峰打来的。“人走了,救不回来了。陶厂长你开车注意安全,我们等你。”他只说了一句话,他的语气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沉稳。听不出悲伤,也感受不到失望。或许结局来临之时,人们都会如此反应吧!

陶晋鼻子一酸,眼底的雾气泛上来,心底上的弦绷断了,痛恨交加的情绪冲上胸腔。生命脆弱得如一张薄纸,对此他却无能为力。自己到任不过一年,即使努力纠偏、堵漏和补缺,还是出了祸端。他不信世事造化,他只信一切的救赎都还不足以遮掩。

这样的痛和恨里面还有失望。是谁说过,在一个人的努力里,可以种出世界上所有的山高水长。可他陶晋如此努力了,劫难怎么还是要横亘在他的面前嘲笑他的无能。而他,除了任由这样的情绪在胸膛里泛滥,竟然毫无能力去做一丁点的改变。就像眼前这条连接梨州和精炼厂的省道,不过三十公里,却一直不到尽头,迷茫难辨,跋涉艰难。

电话又响了。陌生的来电。“请问是陶厂长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传来。“哪位?”陶晋反声相问。

对方兀自肯定之后,自报家门:“我是《东南在线》的记者胡凯歌,我们接到爆料,想就贵厂员工中毒死亡事件的具体情况找您了解一下!”“爆料?死亡?对不起,您打错电话了。”陶晋不容对方再说下去,果断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陶晋一个激灵,敏感地意识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这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小时的事情,怎么就传到了媒体那里?谁爆的料?想要干什么?

不等陶晋思谋明白,电话再次响起。一波愤怒夹杂着质问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小陶,你在哪里?”

是他的顶头上司苏兴海打过来的。这位苏总是东南黄金集团副总经理,精炼厂主管领导。表面上对陶晋信任器重,经常给陶晋提一些看似恰当的提议。特别喜欢做扬名立万的事情。和副厂长凌瑞峰走得挺近。“苏总,我在去精炼厂的路上。”集团副总经理苏兴海这个点打来电话,还直接问自己到了哪里,一定是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

果真,苏兴海的不满并没有因为陶晋直截了当的回答而有所消减。只听他威严地指示道:“不惜一切代价,封锁消息;不惜一切代价,安抚情绪;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在第一时间处理妥当。否则……”

苏兴海声音顿了顿,像是疲惫不堪到完全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刚刚的盛气凌人全不见了,转变成无奈的叹息:“否则,你我都难办了!”

陶晋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肯定地答复道:“苏总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稳妥处理好这件事。”“我也在连夜往精炼厂赶。你就多费心吧!”此刻的苏兴海将语气换成关切。

陶晋瞬间被这样的关切击中,鼻头一酸,委屈、无措、迷茫等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织到一起。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视线前面那片混沌的黑暗,紧紧盯着因车灯的照射才露出的那一小段光亮的前方。

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妻子杨莺。“你死哪里去了?”妻子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尖锐但无力。“怎么了?”陶晋的话刚刚问出口,他便猛然惊醒。他想到了自己出门时刹那间的迷茫,想到了煤气灶上的那壶水,想到了沉睡的女儿。陶晋腿一软,后背“忽”地惊出一身冷汗。而杨莺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忽而大忽而小,随之号啕大哭。

可哭声刹那间又戛然而止,杨莺咒骂的话传了过来:“你这个畜生,你赔我淼淼。”“淼淼怎么了,她怎么了?”陶晋一个急刹车,心口像是瞬间刮进一股痛彻肌骨的飓风,他把胸口紧紧贴着方向盘,小心却又急切地追问。“淼淼煤气中毒,淼淼她……”

杨莺的哭声在这清冷而又烦乱的夜里格外触目惊心。而她悲愤说出的“淼淼煤气中毒”的事实,更如惊雷一般无情地劈向了陶晋,将他的人生瞬间干脆利落地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天堂,一半去往万劫不复的地狱。“你这个刽子手,你还我的淼淼,你这个……王八蛋,畜生!”

电话那端的杨莺该是哭倒在了地上,电话被无情地挂断,周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妻子的电话再也打不通。“淼淼你没事吧?淼淼啊,你可别吓爸爸,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陶晋带着哭腔重复自语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部盘旋着冲不出去,悲伤、自责、悔恨和愤怒的情绪快要将他淹没。他恨自己酿成错局,更恨自己此刻无能为力。他想要飞奔到妻子和女儿的身边,可他却没有翅膀,上天又无情地折断了女儿的翅膀。

半晌才稳住心神的陶晋重新发动汽车,他要调转车头回家。理智告诉他,当医生的杨莺绝对是在第一时间抢救了女儿之后,才会质问他这个杀人者。情感告诉他,女儿已经抢救回来了,也或许就要抢救回来了。他不信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会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就像假装带不走任何幸福和快乐一样。

左转车灯打亮的时候,陶晋的脚搁在油门上,却半天没有动弹。他抹干眼泪,深呼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淼淼啊淼淼,拜托你一定要活过来。也拜托你原谅爸爸的无情,因为你还有妈妈陪着,但厂里刚刚去世的两个叔叔,他们需要爸爸。否则……淼淼啊淼淼,爸爸不是为了仕途,而是本着肉长的人心……可是淼淼,你要爸爸怎么办?爸爸千错万错,可爸爸必须做出选择……”

苏兴海赶到的时候,陶晋已经按着他的指示,将事情了解清楚并做了初步的决断。

令他无比震惊的是,他天天在厂里面强调和考核的安全管理,竟然在这天晚上如同儿戏一般,被当班的工人忽略和无视,并最终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一直以来,全球所有公司冶炼黄金的技术,靠的都是传统的工艺提金。即通过化学药品氰化钠的反应,将金子从原矿中提炼出来。但这种技术在生产过程中,含氰溶液会积累杂质,降低浸金效率。因此,必须对其进行定期的净化除杂。即向含氰的溶液中加入浓硫酸,将贫液的PH值降低,使杂质沉淀。可贫液中的氰化钠又会生成沸点仅为26℃且极易挥发的氰化氢。再将氰化氢还原为氰化钠溶液,重新返回工艺流程浸金使用。

这样的过程,必须全部在密闭的系统中循环进行。正常情况下,氰化氢气体不可能发生泄露。但这种剧毒且对人体和环境能产生极大破坏的化学药品,每年却因操作不当和工作失误酿出过不胜枚举的惨剧。最近,某公司一起氰化氢泄漏事故导致三名工人丢了性命,就是因为操作人员在做酸化处理的过程中,在中间槽内加碱量不足,致使含有大量氰化氢的酸性溶液流入敞开的泵槽。在循环泵尚未及时开启的情况下,酸性溶液只得由泵槽向外溢出大量浓度过高的氰化氢气体。之后的抢救过程中,因处置不当,又造成九名工作人员中毒。

自上任以来,从不敢对此掉以轻心,却防不胜防还是会酿出惨剧!

苏兴海指示,在做好员工后事处理的同时,要彻查事故原因,绝不姑息任何违纪行为。“该打的打,该罚的罚!绝不姑息,绝不姑息!你们懂吗?”苏兴海瞪着以陶晋为首,围着他站成一圈的精炼厂的高管们,语气极为严肃地继续说道,“小陶,我还要严厉地批评你,你们精炼厂的内部管理问题很严重。不,是混乱到了极点。这件事情刚发生,就被捅到了媒体,这就是实证。我不想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你,你陶厂长,必须知道是谁干的!”苏兴海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他的手呈四十五度指向斜上方,眼睛却凌厉地盯着陶晋。

陶晋使劲点了一下头,一脸凝重。他的心里隐隐升起的不好的猜测,此刻稍有清晰。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决断的时候,因为实证不会轻易得到。否则,事情便会变得无比简单。

可人生本是一件复杂的事,处于人生旋涡之中的事业轮盘,怎会平常而又波澜不惊?

第二天中午,稍能分身之时,陶晋便急急赶到妻子所在的梨州市人民医院。他终于可以做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了,可以一脸关爱地陪伴在妻女身边。可雄心壮志真的能让如常的美好重新回到身边吗?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妻子。不,准确的说法是半趴在女儿身上的妻子的背影,以及遮掩在女儿身上的那块白色的薄被。他看不到妻子的表情,但他知道,妻子的脸上一定没有表情。因为当女儿差一点离去的那一刻,妻子便绝难再对他露一丁点笑容。他也看不到女儿的表情,看不到女儿的脸上是否还残留着努力赢回生命时的挣扎与慌乱、无助与绝望。他更看不到女儿的衣服有没有皱,头发有没有乱,原本红扑扑的脸上有没有沾染这人间的灰与尘……但他知道,女儿小小的身子一定很孤单很孤单地躺在病床上,眼睛一定很紧很紧地闭着,插着针管的手一定很凉很凉,因为她是被自己的父亲无情地推向了死亡的边缘。虽然那个父亲口口声声地说着,他是那样地爱着自己的女儿呀!

是啊,陶晋爱女儿,像任何一个深情的父亲一样地爱着女儿,也愿意为了女儿的欢笑而毫不犹豫地给予长久而又恒定的父爱,本能的父爱。可是……

陶晋的腿一软,突然便不敢再跨步向前。因为他知道,只要跨出那一步,女儿无助而又悲伤地与这个世界抗争的结果,便被无情而又残酷地证实。而他,作为一个父亲,却是最不可宽恕的罪犯,以邪恶的双手亲自葬送了女儿刚刚如花苞一般初绽的人生。女儿才刚刚十一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呀!可严重的煤气中毒,会让女儿的人生发生怎样的改变……

陶晋眼前一黑,人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以与春天诀别的姿势。那“嗵”的倒地声,像是告别的挽歌,伴随着初春乍暖还寒的冷峭与萧索,无趣与沉闷。

杨莺将一切都怪罪到陶晋的头上。她认为陶晋只要稍微有点爱,有点心,便不会在煤气灶上烧着水,女儿刚刚睡下的那个晚上,因为接到厂里打来的电话,便急慌慌地将女儿一个人丢弃在家里。如果没有如果,女儿便绝对不会……陶晋心里有愧,悔不当初。可世上哪有一次可以重新回来的如果呢?

女儿发生意外以后,杨莺便再也不让陶晋碰她。即使后来两个人的关系稍有缓和,陶晋有心再插秧一棵时,杨莺仍然坚持女儿世间只有一个,她绝对不会把这唯一的爱再转移给他人。末了,她还甩出一句刻薄的话刺向陶晋。她说她做不到陶晋那般薄情,女儿都那样了,他竟然还有心情男欢女爱,如此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杨莺如此决绝,她眼神里如厌瘟神一般的憎恶让陶晋心底泛出冷颤。

就这样,夫妻二人再也没能回到春天。

陶晋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不知道杨莺看向自己的目光带有怎样的厌恶和仇恨,不知道急匆匆赶来的自己的父母、妻子的父母,还有……更不知道那两个同样因为意外而决然离去的兄弟,他们的家人是怎么悲伤地哭成一团……他不想醒来,想用这样的方式与自己对抗,对抗与逃避自己弄乱的这一切,他的春天成为一首怅然的挽歌。2.不想成为风景

林希是厂里的销售骨干,是陶晋看重的下属。不知道领导听到林希吵架时的彪悍,会不会退避三舍。

因为此刻林希就像个泼妇,在电话里和即将成为前男友的男人吵架。

越洋电话可贵着哩!可林希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把架吵痛快了,绝不罢休。男友郑小宇吵不过她,便嚷嚷着干脆分了拉倒,免得光有名声还吃不到肉。林希便不依,非要和郑小宇掰扯明白,她怎么就成肉了?郑小宇被她逼急了,自断后路说他谈恋爱就是为了满足肉欲。别扯什么精神至上,那些扯犊子骗无知少女的话,他早十年就不说了。他也早就厌倦了这种隔着十万八千里,连林希乳房长什么样都快忘了的生活。他就是一个特俗的男人,就想过一种俗不可耐到每天晚上都能被两只鼓胀的乳房压在脸上的生活。

郑小宇还故意问林希,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是甜丝丝带着青草味的唾沫流进胃里,再顺着奔流的血液浸遍全身后,早上醒来浑身的关节都像干旱的秧苗被滋润了一般的抖擞和欢腾,一种特爽的,充满着无尽生机和力量的感觉。

林希咬着后牙槽,咒骂着郑小宇“无耻”,心境如同翻江倒海,脑子里却未停止搜索杀伤力更强的战斗词汇。

可不等她把子弹射过去,郑小宇便又把话抢了回去,质问林希是今天才发现他无耻的吗?到底是他无耻还是林希装得像个圣女?林希自己说的,过了十八岁,谁都不会为了一朵云、一阵风、一枝玫瑰、一阵絮语去笑?他一点也不高尚,只希望能和林希一起,在滚滚红尘中自甘堕落,自甘毁灭。

郑小宇一通肉与欲的辩驳让林希无法再听下去了。哪来的爱情?都是诗人和哲学家拿来骗普通人的把戏。

工作上的事情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烦躁的。这一年以来,金价跌得太不像样子了,一些大的外购客户便被跌傻了眼,想要低价囤、高价卖,赚回点亏空。可谁知,自以为极为稳当的低价却在第二天变成了高价,不仅没能弥补亏损,反而赔得更甚。长此以往,一些原本彼此竞争的大供应商,便联合起来抱成了团,想要与精炼厂对抗,适当地提高付款比例。否则……否则当然两败俱伤!林希很明白。可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金子的价格说升说降都全凭一张嘴。当然,作为直接业务经办人,林希应该向厂里反映这个情况。但她更清楚的是,越是这种情况,厂里越不会做让步。但私下里,她还是向分管厂长凌瑞峰作了非正式汇报。可凌瑞峰一句话就把她顶了回来,极少在平常发脾气的凌厂长,那天竟然还爆了一句粗口,将那帮外购客户骂成了龟孙子。

因为双方都不让步,整个外购金的业务链条便进入恶性循环。金价越跌,外购金的量便越少。量少了,精炼厂能赚取的利润便少了;交易所定价的卖与买的利润自然也就少了。银行那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老百姓总觉得金子还会跌,黄金产品的销售量便始终上不来。如此一来,又影响到了精炼厂的黄金产品供应量。

可想而知,市场部的指标便像这金价的走势一般,始终与震荡同行。不,是始终下行。

在这混乱的状态里,自然便有一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龟孙子。林希觉得凌厂长的形容真是贴切,那帮王八蛋的原则就是能多赚一点就不客气地多赚一点。

比如说,林希前一天根据与外购金客户沟通好的送金量,准备好足够的资金后,结果,到了第二天中午或是下午,客户突然打电话来说,量不够了或是量多了。量不够了便牵涉到了预算资金剩余;量多了便牵涉到预算资金不足。可按照合同,精炼厂必须按照与收金重量相对应的比例付款,少一分都不行。

没有办法,林希便只有一边不停地与客户沟通,一边请求财务部经理张大禹的援助。张大禹明里暗里多次表示过对林希的好感,希望两个人能有百年好合的那一天。但林希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个只懂得算计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还顶着离异的名分!

可客户得罪不起,张大禹也得罪不起,她林希便只能窝囊地活着。

银行那儿的客户也不让人省心。

精炼厂最大的合作银行是全国布点的东方银行。银行虽大,小鬼却不少。比如直接与林希对接业务的贵金属业务部的经理刘成。

刘成提拔到这个职位不过两个月。急于求成的他,便想要策划几款有分量的新产品迅速树立威信,也赢得领导的信任。与林希的几次对接,他都表达了这个强烈的意愿。有业务当然是好事。林希也没有含糊,马上便安排产品策划和设计跟进此事。

一番努力,新产品很快成形。谁承想,等到他们将打样的新产品呈交给刘成时,却被告之,银行的领导认为现在这个季节是黄金销售的淡季,金价又跌得这么厉害,库存的金子都卖不动,没有理由再上新品,以免徒增资金压力。

因为产品没有最终敲定,所以,与银行方面的单款产品定制合同便没有签下来。产品虽说不做了,设计也可以不计算成本,但模具费、打样费还是要和精炼车间结算的。

可想而知,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赔了一屁股的林希,岂能不火大?

如果只是这样的无名火也就罢了。林希这一天却无意中听同行提起,说东方银行的刘成正在到处找贵金属供应商定制新产品。其中已经签了合同的一款,竟然就是林希他们创意的新产品的高仿品。只不过,产品的形状和理念都做了一些改动。

自己的东西,改头换面竟然成了别人家的创意?林希气不过,想找刘成理论。但同行劝她说,有什么意思,难道还真能撕破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见林希仍然一脸气愤不平,同行终于点题说,林希应该知道自己输在哪里?都说船小好调头,可像精炼厂这样的大企业,一分钱的账务都不能不明不白。更何况……

同行的话林希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输在了回扣上面。

这样的哑巴亏,除了老实吞下,别无他法。谁让她现在站着的这艘大船,不允许她出一丁点儿的错。当然,也不是说小企业就能为所欲为。只不过在相同的规则面前,方式却可以灵活许多。

看,时间过得就是这样快。一转眼,便又是一年的初春。没有了爱人,一个人独自快活。

晚饭后,一个婉转而不失落寞的背影沿着精炼厂绿化带的石板路心不在焉地慢慢走着。她俏丽白净的脖颈间搭了一条艳丽的丝巾,头发随意披在肩头,一袭双排扣大衣更显得她的身姿婀娜多姿。这正是厂花林希,自从她了悟爱情后,感觉一切都变得通透起来。

一串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美丽和宁静:“林经理,你可真有雅性,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也不怕这春天的小风闪了你的小蛮腰。”

张大禹阴阳怪气的声音一传来,林希的心里便“噌”地冒出了厌恶。可她的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淡淡回应说:“张经理不是一样的有雅性,也一个人跑这儿吹风来了。”“我可不是一个人跑过来的。我是过来陪你的。”

张大禹的脸上堆满了媚笑,眼睛大胆而又热烈地看向林希。他自然知道林希很不喜欢他,可他更知道林希不敢得罪他。不仅不敢得罪,还得面上带笑地应承着他。原因很简单,他的手里握着掌有市场部资金生杀大权的一支笔。此刻,他便很想用握笔的那只右手,趁机在林希的肩头做一次停留。如果林希不明显拒绝,他或许能够得逞。他已经无数次地想象过那样的美妙,从肩头的滑动只是开始,往下,往纵深,都是他渴望触及的战栗。“说吧,明天的钱还能不能凑够?”张大禹的小心思在林希的眼里一清二楚。她不想和他浪费任何时间,而是直截了当,想快点结束这冷风中的对话。“我的姑奶奶,什么叫能不能凑够?是根本就不可能够。我今天能保证你的八千万就已经阿弥陀佛,烧了高香了。你竟然还得了便宜又卖乖,将明天的七千万改成八千万。这可是整整差了一千万呢!姑奶奶,我又不是孙悟空,吹口仙气就能变出金山银海。再说了,这财务部也不是我张大禹家开的,说多少就能有多少。要果真是我自家的,你林希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别说这区区的几千万,就是要我的性命,我张大禹也都毫不含糊地给了你。”

张大禹一脸委屈的表情,半是抱怨,半是推卸,末了还不忘一番露骨的表白。好像所有的女人都会喜欢与男人的雄性荷尔蒙紧密相连的表白似的。更何况,林希这个待嫁……不,是恨嫁的老姑娘。“你解决不了是吧?那我直接找李总去。”林希转身便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这样毫无征兆的猛然转身,让刚刚从脖颈间滑下来的丝巾,在她的胸前划出一道美丽的孤影。如此惹得张大禹脖间的喉结上下急速地窜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极为识趣地挺回在了原处。“你别拽我。”林希瞪了一眼一把扯住她胳膊的张大禹,高声嚷道。“我不拽就是了。可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上火的,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最见不得你为难,就算把我为难死,我也得先帮你。”张大禹长长叹出一口气,故作为难,继续说道,“你就别老折磨你老哥我了,我这天天为你左右为难的,心脏都快梗死了。”

他竟然作势将手捂在了胸口,还试图去把林希的手一并掠来。只是,他的右手刚刚探出去,林希便迅速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急步离开。张大禹脸上先是浮出一丝被羞辱的晕红,又有一种习惯性的不甘。他站在冰冷的春风里,进退两难,十分尴尬。

这一切,都被站在窗前的陶晋看了一个明明白白。

今天晚上是陶晋在厂里值夜班。因为市场部还有一笔款项没有付出去,所以,此刻的他哪里也去不成,只能在办公室里干等着。

说干等一点也没错。通常情况下,市场部当天外购回来的黄金原料,也就是他们说的金子,在精炼车间称重、熔炼、抽样送检后,入库员便将入库单传到市场部和财务部。市场部根据重量和预计品位填写付款申请单,财务部则审核单据并按照资金计划和付款比例付款。这中间,所有的审核环节都不能省,包括车间、监熔、入库、化验、结算、出纳、资金……只要金子到不了厂,进不了车间,变不成一张入库单,所有的人便只能干等着。

另一方面是因为黄金属于贵金属,从离开客户的那刻起,便进入了保险流程,路线、时间、押运人员等等一切信息都绝对保密。就算市场部想要向客户催促,都无处下手。

等着的同时,陶晋想把常务副厂长凌瑞峰、财务总监李晓韵及市场部经理林希等几个肩上扛着经营指标的部门负责人叫到一起,开个专题会议,研究在首季“开门红”竞赛活动的结束的时候,如何完成指标,现在的完成情况离集团的期望差距太遥远。

陶晋把自己的厂长办公室整成了会议室,所有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又拉来几把椅子。他还亲自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茶香四溢。

凌瑞峰一进门便感慨:“陶厂长这是演的哪一出?我看不像圆桌会议。”说着便一脸寻求声援的表情问道:“胡主任,你觉得呢?”“陶厂长的茶好喝。只要有茶喝,我就丧失思考的能力了。”精炼车间主任胡坤压根就不接茬,一番自嘲惹得大家伙“哈哈”大笑起来。“凌厂长,泡了一壶茶以显摆我这个毛二胡子老谋深算,没承想却被你这个秦二侉子一语叫破似的。”陶晋用了《儒林外史》里的一个典故,打趣自己,也将凌瑞峰给嘲弄了一番。如此一来,厂长办公室里一下子便如盛春一般温暖起来。

陶晋逐一将各人面前的茶杯斟了一个七分满,只见他率先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语带双关道:“咱们中国人做什么事情都有讲究。就说这个倒茶吧,偏偏要来一个茶倒七分。那意思是说,做人做事不要做绝,说话不要说尽,要懂得为自己和别人留有余地,正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说到这儿,陶晋作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后,继续说,“这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也如草露风灯,短暂得就像这片茶叶的生命一般。所以,我们不要刻意计较人生中的得失,要活得实在、活得真切、活得淳朴、活得坦然。正所谓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大可不必为了追求短暂的大红大紫而穷尽一生……”

见除了凌瑞峰和财务总监李晓韵,大家伙都是身板挺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副听自己指示的表情,他的脸上温和一笑。

听到厂长这番带有哲思的开场白,精炼厂的这些高管和中层不明所以,都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看向陶晋。

难道厂长要通过这种方式收买人心?坐在陶晋正对面的林希也敏感地想到了。3. 指标非儿戏

坐在厂长办公室,听着陶晋这收买人心的开场白,林希和所有人一样,也在暗暗揣测着厂长陶晋的意图。

对于这个上任四年的陶厂长,林希其实算不上很熟悉,更说不上很亲近。这不仅仅因为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分管副厂长,林希工作上的事情要直接向凌瑞峰汇报。也因为隔级上级的命令正如这隔级的越权汇报一样,在这个层级严格的大型私企少有发生。林希一向又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日里宁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呆,也绝不愿意去领导的屋里犯傻。

对于陶晋的事情,林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比如三年前,氰化车间氧化钠泄露事件的当天,陶晋的女儿意外煤气中毒。如果陶晋不急慌慌地往厂里赶,如果陶晋的妻子能再早一些回家,根本没有值班……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当时林希还对母亲刘梅感慨,这人的命都是天注定的,人这一辈子总要在各种各样的阴差阳错里努力抗争。可抗争归抗争,人终究是抗不过命的。为此,母亲还埋怨林希太悲观,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信命的话,都是些封建老迷信,给自己找理由罢了!

和林希的观点完全不同,陶晋从不相信一切自有安排,而相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掌控才是他的命运。

这次临时会议,陶晋没有开门见山地讲工作,反而论起了人生朴素至极的大道理。当他说到功名利禄如同过眼云烟时,最先响应他的是凌瑞峰。“陶厂长说得极是。人生这一辈子再怎么奋斗,就是赤条条地来,再赤条条地去,谁都不能有二。还是活得实在和淳朴一些为好。不过……”凌瑞峰看了众人一眼,又看向陶晋,“陶厂长,您今天下午把我们大家伙叫来,该不会就为了以茶论道吧?”

陶晋自然而然地接过凌瑞峰的话,沉声说道:“我倒是想以茶论道,让这个下午茶变成真正的下午茶。也想和各位聊聊,这人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凌厂长直接问了,我就明白说吧。各位,咱们肩头上的指标压力一直不小。眼瞅着开门红就这么接近了尾声,咱们的利润表不好看,集团那儿不大好交差。”“陶厂长,集团的通知我们都看到了,大家伙私下也都在议论,集团这是要把我们的骨头砸碎了还要再熬成汤的节奏呀!”“去年报的指标已经很踮脚尖了,还要让我们再将奋斗指标当成日常指标。重报奋斗指标?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虽说集团掌握着咱们的生杀大权。可是,这真金白银的事,也不能上嘴唇碰碰下嘴唇,不负责任地一通胡说吧!”“就算我们再使劲,再努力,可满打满算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恐怕……恐怕我们就是难为自己也完不成啊,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不合理的指标设计。”

此时说话的是财务总监李晓韵。她说话有个习惯,就是手不离笔地在纸上随手写出一个又一个的数字。此刻便是,只见她在纸上重重写了一个“8000万”后,又在后面加上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紧挨李晓韵坐着的林希一侧身便瞥见了这个数字,心里一惊,那叹号的墨色竟然如此沉重!

因了这样的沉重,林希在心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指标扛在市场部和各个车间的头上,就是她和胡坤等人的一唱一和。看到李总监讲出指标设计不合理时,她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些感激。同时也明白,这事根本就没有退路,大家伙发一通牢骚,还得按照集团的指示,闭门造出一个新指标,应付领导,压榨员工。可这么紧的时间,这么重的任务,能完成既定的目标就不错了,还要再加新任务,这恐怕……

坐在对面的胡坤附和着,一副想要撂挑子的模样。副厂长凌瑞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胡坤后,更是摇头不止。“我们大家伙都知道不好干,可这事还必须得干,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当务之急是要想怎么干,而不是只想干不了。”分管综合工作的副厂长于岭一边与陶晋的眼神交换一下,一边朗声说道。他算得上陶晋的“小棉袄”,觉得必须明确队列,摆明态度,力图扭转现在一边倒的局势。

于岭的话音一落,李晓韵又把话接了过去:“时间紧任务急,只能想办法在每一个流程里抠利润。除此,没有别的好办法。不过……”李总监替于岭说出了解决方案答案,但话锋一转,“细节里抠利润,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各车间得重新测算怎么想办法再提高一点回收率。只要提高一个点,再往上提一提利润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果说车间提不了,那……这事也只能像胡主任说得那样,撂挑子不干了。”“李总监说得对,只能在细节里再抠利润。市场部这儿的利润,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加大外购金的收购力度,增加银行的订单。不过,话再说回来,光一味地买金子回来,集团得把钱保证喽!别只要一说到钱,财务就是预算啊预算,我们头都是大的。对不对,林希?”

凌瑞峰突然接话过去并将林希提溜到刀前,企图把林希推到阵前,开脱自己。

林希心思一转,打着太极答道:“都是凌厂长带着市场部往前跑,困难和问题都替我们考虑在前了。”

凌瑞峰眉毛挑了下,接话说:“和厂里的利润大头相比,市场部不值一提。还得张厂长那里想办法才好。”

凌瑞峰临门抽射,把皮球踢到生产部去了。大家伙都看向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张井然,等待着他接茬说,可他并不接招。整个厂长办公室陷入片刻的沉静。

陶晋心里隐隐有些奇怪。张井然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一副自始至终置身事外的样子,鼻尖眉角都藏着一些不易觉察的不苛同。

陶晋不再等待,干脆利落地拍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大家伙刚才讲的,我们两条腿同时走路。散会后,各车间重新测算回收率,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包括激励在内的手段,尽可能地将潜能发挥到极限。根据新的回收率,将指标按照通知要求进行调整。市场部也要自我加压,重新预算外购金的数量,银行那边再加把劲。实在不行,凌厂长就带着大家伙出去跑跑路子,不要在一家银行的树上吊死,东方银行不行,咱们就找西方银行。财务部在明天中午以前,将各部门调整后的指标汇总到我这儿。明天下午咱们就开会专题研究,定下来后报给苏总审定。”

陶晋用目光扫了下全场。看到胡坤那儿时,胡坤脸上露出一层喜色,马上语速极快地响应说道:“陶厂长,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上调指标,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任务完成。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只不过得问您要一句准话。”“什么准话,说来听听?”陶晋不明所以,一脸严肃的样子看向了胡坤。

胡坤突然站起身来,一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义凛然:“您刚才说激励的手段可以用。那我就想知道,这激励的事到底能不能兑现?”“与指标相关联的激励是厂办公会定下来的,怎么叫能不能兑现?是一定能,肯定能!”“陶厂长,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宽心了。有钱赚,车间这帮小子吃奶的劲都能使出来,谁都不会跟钱过意不去。所以,厂里就等好吧!”说完这句话,本便已经站起身的胡坤,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又故意发号施令说:“那就这样,都散了吧!哪来的哪去,都捋巴指标去。”

他的话音落定,众人便纷纷站起来,一边笑着说他,好你个小子,这是想篡权的节奏呀!一边冲陶晋打着招呼,说那就回去弄指标了。

如此一来,不足半个小时的临时会议落了帷幕,却决定下了影响精炼厂全年的一件大事。因为军中无戏言,指标非儿戏。

说起这激励,陶晋其实有些小小的得意。在陶晋履职精炼厂厂长之前,精炼厂在东南矿业下辖的所有企业里面,是思想不够主动、步伐不够大胆、发展极为缓慢的企业之一。别说先进的管理理念了,就连能者上、庸者下、多劳多得、不劳不得的绩效考核都没有完全落实到位。这对一家朝着上市目标奔跑着的矿业公司而言,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发展如此平平,怎么看都是东南矿业这桌盛宴上的苍蝇。奇怪的是,在一个以效益定英雄的大型私企,这样的公司竟然能活得好好的!

陶晋新官上任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把人力资源管理的旧框架打了一个底朝天。首先,不考虑背景,只考虑机会,通过竞聘上岗,选拔了一批能干成事的年轻人走上了中层管理者的岗位。胡坤和林希都是在这样的竞选中脱颖而出的管理新秀。然后,他又将国内先进矿业公司的绩效考核制度落到了实处,能力、态度、业绩成为考量一个部门和一个员工绩效的必要条件。虽然考核主线还是大锅饭,但从厂级下沉到了部门和车间。厂部根据指标和任务的完成情况,确定部门的绩效权重;人力资源部则根据当月的考核结果,按月计提激励金额;考核的权限下放到了部门管理者。因为直接领导最了解每一名下属的工作状态,由他进行的绩效分配也最为合理。不合理的地方,还有厂级这个层面的控制和调整。

基层员工亲眼看到了多劳多得不是新厂长画出来的大饼,实实在在的考核激励就摆在眼前,只要多干活,就一定能多赚到钱。如此一来,一股干事创业的风潮迅速形成,精炼厂的精神为之大振。同样得到提升的自然便是员工的收入水平,远远地将东南矿业下辖的兄弟企业们甩到了身后。

一脸深思模样的凌瑞峰见众人都走了以后,将门一关,用一副极为担心的语调说道:“陶厂长,这指标的事情,我个人建议,最好不要再做大调整。”“噢?说说你的想法。”陶晋沉声响应。“咱们去年报的指标,说实话,已经有些不太符合实际,得兄弟们努努力才能完成。再说了,这开门红活动全集团都完成得不好,又不光是咱们一家。可大家伙哪个没有尽力?当然了,这就好比打仗,只能全凭胜利或是失败来定性功与过。开门红没红起来,领导的日子就不好过,因为他们也要面对上级领导的脸色嘛!可咱们做企业的,还是要本着从实际出发的原则去做事情。领导安排了,咱们也都尽力去做。只是,最终能不能做到领导的心坎里,也不是咱们能做到的。您说,对吧?”凌瑞峰一脸掏心掏肺的样子看向陶晋。“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也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也不想动指标。不过,看这趋势,不动也躲不过去。”陶晋表明态度,一脸无奈。“这事是躲不过去。但咱们还是可以讲究一下策略的。”凌瑞峰说。“你有什么好主意?”陶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猜测起凌瑞峰想要说什么。“说白了,这指标就是收入减去成本,计算一个会计利润。既然收入上不去,咱们何不从成本上想想办法。这样,兄弟们不用扛着太大的指标压力,咱们的报表也不会太难看。”凌瑞峰一脸打定了主意的模样。“你的意思是……”陶晋隐隐明白了凌瑞峰的策略是什么,但他没有明说。“对,就是人工成本。”凌瑞峰直截了当地回答。“这事不妥吧?”陶晋眉头一皱,反问凌瑞峰。“有什么不妥?您没有听说过各大矿山都是怎么说咱们厂的?”凌瑞峰脸上的神色一冷,原本一向沉稳的脸在此刻现出内心愤慨的冰山一角。“都是怎么说的?”陶晋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凌瑞峰。“各大矿山的工资都降了,各项补助和福利也都停了。当然,是政策大趋势所致,更关键的原因是效益持续下降。可咱们厂呢,您一直坚持员工待遇不能降,各项激励还马不停歇地轮番上阵。刚才胡坤就是在‘将军’。军中可没有戏言,到时候,精炼车间几十号人跑您这儿要奖励,您可就骑虎难下了。咱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预算去支付额外的费用。精炼厂的日子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没有半点富余。您说,对吧?”

凌瑞峰期待着能获得陶晋的肯定和附和。陶晋有些不满凌瑞峰的出发点,可回复的语气里,还是尽可能地表现着平稳和沉静。“对也不对。过日子是要精打细算,可应该给员工的钱还真就得大大方方。这就好比集团给你我承诺的待遇,到年底了,咱们都等着拿钱回家过年了,集团一句效益不好,这些钱不发了,你高兴吗?”“您说的和我说的是两码事。咱们是拿大盘子的绩效薪酬,可这员工就是干活拿钱,工资的构成就不应该是绩效占大头。”凌瑞峰反驳。“哪有什么不同?咱们天天讲的‘公平’难道只是面上的‘公平’?”陶晋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了,话里还是露出了一些质问和不满。“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替您着急,出发点是为了咱们大家都好。”凌瑞峰辩解了一句,也觉得无趣,马上又转换话题说道,“说回这调指标,您打算怎么调?”“先看看各部门的意见。咱们只能给政策,具体干活还得靠底下这些人。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陶晋若有所思地回答。

送走凌瑞峰,陶晋又兀自坐在那儿喝了一会儿下午新泡的茶。这茶经过两泡才出了正儿八经的茶味,可如今只有他孤伶伶地坐在那儿品着茗香。几杯茶下肚,陶晋胸腔里的那股郁气终于呼了出来。因为凌瑞峰刚才刻意留下来说的那席话,其实让他极不痛快。当然了,这样的不痛快并不是第一天,第一次。从他开始实行这一系列新的举措之时,不,是从他上任以后,凌瑞峰便没有痛快地支持过。但这一点,陶晋一直看得很开。因为管和被管从来都是矛盾的共同体,一个厂长和一个副厂长更是一把利刃的两个面。所以,每一次的不舒服,不痛快,陶晋总是尽可能也最自然地遮掩着。

凌瑞峰是想通过这次指标调整,把员工的待遇给降下来。他的把戏其实并不难猜测,就是想让陶晋失去人心,成为孤家寡人。

然后……然后会怎样?他凌瑞峰主政以后,王子和公主便过上幸福的生活呗!

田德志说,作为一个企业的一把手,只需要做好三件事便算尽了职。即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当然了,搭班子的事情,集团已经替陶晋干了。定战略的事,集团也给了明确的规划和方向,陶晋只需要用结果去实践。所以,他陶晋要去做的,就是带好队伍。“别小瞧了这带队伍。”田德志一脸语重心长地说,“说得不好听,你就是这精炼厂的‘土皇帝’,你的决定,你的失误,都有可能会改变一些人一生的命运。”

见陶晋重重地点头,田德志继续告诫说:“所以,你要牢记身为厂长的目标和责任,除了带着队伍去打仗,没有任何别的出路。当然了,如果说十仗能胜七仗,你也就算得上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了!”

田总的话字字入了心里,但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陶晋内心最真实的感触。可毫无疑问,作为东南矿业的一员干将,作为东南矿业总经理田德志的一个有力臂膀,陶晋获得了一个新的起点。在这个起点上,他可以凭己之能,凭己之力,给精炼厂带来更多变化,给队伍注入更多活力,让深刻带有陶晋印记的管理和变革来得彻底、到位、猛烈,实现他的抱负,也得到兄弟们的真心。

所以,在陶晋看来,临时开会是最没有章法的管理之举,虽然他崇尚创新,但他更喜欢遵从秩序。但顶头上司苏兴海正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盯着,要陶晋明天上班就给他一个数据,一个真金白银的承诺数据。陶晋不能闷头造车,只得把大家伙召集到一起,商量一个对策。

苏兴海的电话是中午打来的。电话里,他半是玩笑半是斥责地说:“都说这春天是万物生息的春天,可你陶晋够有能耐的,非得煞了这春天的风景,背了这春天的命运。”

陶晋不知道苏兴海想说什么,但心下一转,便已猜出苏兴海一定是来者不善。所以,他也不反驳,也不追问,只是“嘿嘿”笑了两声,算作附和,只待苏兴海继续说下去。

苏兴海该是有些不满陶晋不响应的态度,所以,话锋一转便马上说道:“别以为‘嘿嘿’两声我就不编排你了。我是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又率领着一帮大老爷们,却非得把指标弄流产了才畅快,才得意呀?”“苏总,我们可是奔着生孩子去的,一直绝无二心地想要生个胖娃娃呢!”

苏兴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陶晋便赶紧接话过来,并故意顺着苏兴海的话往前延伸了一下,想要缓和缓和这瞬间有些僵硬的气氛。他不知道苏兴海为什么突然如此指责,但他猜测,多半是苏兴海因为他们精炼厂受到了委屈。所以,这是要过来撒气呢!“你也别怨我说你们,怨我对你们不满意。但这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也没有办法替你们打掩护。你说,这都开春多久了,往年这个时候,开门红的指标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可今年呢?我可是在领导面前拍了胸脯的,说谁家日子过不下去,咱精炼厂的日子也得红红火火地过下去。结果呢?集团这次把指标进展情况一摸底,我的脸便硬生生地给臊成了一个大花脸。太不好看了,比这大盘的行情还难看。”“这……”陶晋给出自己的态度,却不往下接着说。

苏兴海也不等陶晋再表态,而是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小陶,我知道你们压力很大。可集团上下谁的压力不大?这黄金的价格一直跌跌不休,也不知道哪天能跌到头。照这个样子下去,各大矿山别说利润了,就连采金的成本线都快保不住了。可上头的领导管这些吗?他们才不管呢!他们只看利润报表。咱要是当领导,咱也会那样。屁股就是能够决定脑袋的。可话又说回来,好歹咱们精炼厂是靠金子的加工费和交易费活着的,日子怎么说也要比矿山过得轻松一些吧?”“苏总您说得极是!”陶晋赶紧拍马屁道。“所以说,危难之际,能够大显身手的,才是真正的大英雄。这个时候精炼厂要是不冲上去,不替集团把重任扛起来,不把兄弟矿山的燃眉之急给解喽,还算哪门子的狗屁英雄?这样的期望和要求不过分吧?”

苏兴海将话停顿到这儿,意思很明显,他在等待陶晋的响应。电话这端的陶晋便赶紧将身子坐正,马上毫不含糊地回复说道:“苏总您教导得对。先不说集团对我们的厚爱,这么多年,矿山老大哥的确待我们不薄,我们就是靠着他们的养活才走到今天的。要是没有他们送来的金子,我们这上千号兄弟别说吃香的喝辣的,恐怕就连西北风都喝不上热乎的。”

陶晋故意用“养活”二字来表达态度,他知道苏兴海喜欢听这样的话,喜欢以救世主的姿态在高高的椅子上面安稳地坐着。所以,不管心中是否心甘情愿,他都要在此刻慷慨陈词。

当然了,他这句话说的也是事实。因为国内并非只有他们一家精炼厂,他们厂的加工费也并非国内最低。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便是金精矿中既能选出金子,也能选出银、铅、锌等其余好东西。金子是要返给矿山的,但其余的,可就是精炼厂自己口袋里的宝贝了。

这个账,东南矿业大大小小上十座矿山并不是不会算。只不过,大家伙都是一个链条上的自家兄弟,吃的是同一锅饭,硬是要非出一个彼此和生分,谁的日子便也过不舒坦了。

再说了,虽说加工费用稍高,附属产品也不返还,可精炼厂就紧挨着这些矿山,金精矿的运输成本大大降低不说,黄金这个玩意的精炼,可来不得半点虚假和糊弄。自家企业冶炼自家的金子,彼此的信任是最起码的。所以,既然千金难买一个放心,左口袋掏右口袋的钱,反正掏的都是东南矿业口袋里的钱,这些矿山谁还会到外面的企业里瞎折腾呢?

如此一来,精炼厂便因了这些矿山黄金产量的持续攀升,有了芝麻开花节节高的今天。

所以,这样的马屁话一说完,苏兴海“嗯”的声音传过来时,陶晋便听到了余音里的轻微上扬。他又继续说道:“苏总,指标的事您放心。集团下发的紧急通知我们收到了,通知要求各单位重新调整指标,要将奋斗指标当作日常指标去完成。我们已经在准备这件事情了,一定会查漏被缺,加压奋进,想尽一切办法交一个漂亮的答卷。”“小陶,我就知道精炼厂的潜力最大,最有可能让人眼前一亮。你们呢,就好比一眼山泉水,只要挖一挖,泉水便会叮咚叮咚地冒个不停。所以,信念和方法都很重要。”

说到这儿的苏兴海,自觉用到了一个很有趣也很恰当的比喻,兀自先大笑起来。陶晋便赶紧附和着,并让自己被引发的笑声透露出钦佩的意味。

苏兴海该是满意极了,所以,笑声一停,他便率先回到正题继续说道:“那你们就尽快内部通通气,把调整后的指标给我看看。当然,还是要本着从实际出发的原则,有多大力气就种多大的田,不要干放卫星的事情。不过……”苏兴海语气停顿了一下,马上又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事还是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能给我一个调整后的初稿。”

陶晋原本以为苏兴海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会麻利地将架在陶晋脖子上的那把刀拿开。没承想,苏兴海是有备而来,不见血流成河誓不罢休。没办法,陶晋只好爽快地回答说:“放心吧苏总,我们今天就开会研究。”“很好。我就知道当初我力荐你陶晋当这个精炼厂的一把手,你是能够挑起这个大梁,绝不枉我信任你一场的。”苏兴海突然毫无征兆地给陶晋戴了一顶高帽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陶晋能被提拔成精炼厂的厂长,苏兴海确实功不可没,虽然苏兴海并不是因为看中了陶晋德才兼备,只不过是在那场政治斗争中,他想要找一个毫无背景和靠山的人上位,给他的死对头来一个釜底抽薪,再杀一个落花流水,而当时恰好是陶晋出现。

当然,如果说陶晋是毫无背景和靠山的人,也不完全对。总经理田德志便对他一直有知遇之恩,他从矿山技术员一步步走到高管的位置,田总才是最功不可没的人。

虽说如此,陶晋也一直以感恩之心对待着苏兴海。包括自己上任后,在并不严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对苏兴海许多恰当或是不恰当的“提议”都做了及时的响应。

陶晋隐隐有种预感,苏兴海今天的这通电话,绝非只是为了谈指标而谈指标。当然,作为精炼厂的直接上级,苏兴海的职责里面包括对精炼厂的工作给予正确而又及时的全面指导。可如此兴师动众地为指标而指标,绝对有点借鸡下蛋的意思在里面。

果真,陶晋还没有对苏兴海抛出的高帽做出反应,苏兴海的话锋便已经一转,语气沉稳地又说了下去:“对了,还有件事我得和你先说一下。”“苏总您指示。”陶晋不知苏兴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语气里便只表达着对领导的恭敬。“咱们外购的客户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史宏鹏的?” 苏兴海的话里带着问询,似乎有些拿不准,其实是已经了然于胸。“史宏鹏?”陶晋重复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后,马上便肯定地回复说,“史总是咱们厂去年新发展的一个客户。每天的供应量不大,但十分稳定。”“噢?很稳定?那便很好,很好。”

陶晋只将话说到了这儿,他不知道苏兴海突然这样问的缘由。所以,他要静观其变。可苏兴海的疑惑被答复了之后,他竟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将话顿在了那里。陶晋听出了一些端倪。他隐隐猜测,这个叫史宏鹏的人,有可能和苏兴海有瓜葛。否则,以苏兴海的身份,怎么会贸然提及并热切关注一个小小的黄金原料供应商?“小陶,我个人有一个小建议。当然,如果说得不对,你也就姑且这么一听。”“苏总您尽管讲,小陶认真听着呢!”

见自己的停顿并未引起陶晋的积极响应,电话那端的苏兴海终于又继续说了起来。陶晋这回没有含糊,而是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态度及时传递过去。“我在想,对于一些客户的等级评价,除了合作年限的考量,在合作期内的供应稳定性还是可以加大考量的力度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有些客户虽然合作时间不长,但合作的质量高,绝对算得上优质的客户。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破例上升一个等级?这就好比咱们新招进一名员工。这个人有没有两把刷子,其实很快就能看出来。何必非要等到半年或是一年的试用期过了才给人家转正?对于一些有志气的员工,有可能等着等着就把人的心给等凉了,把人给等跑了。当然了,我只是这么一建议,具体是否可行,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苏兴海绕了半天,虽然没有明说想给新客户史宏鹏升一个评价等级,但他的意思陶晋却听了一个明明白白。要知道,这上升一个等级,付款比例可就直接提升了足足5%。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原本只要预付一百块买来的东西,现在要多付出去两块。别以为两块钱微不足道,如果它后面的单位变成了万元,或是更大的金额呢?好比一笔四千万的预付款,付款比例提高了5%,一下子便要多付出去两百万。这两百万要是存在银行,一天的利息会是多少?直接付出去,精炼厂的资金使用成本又增加多少?一天就是两百万,那一年呢?这新增的资金成本恐怕便成了天文数字了吧!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是陶晋能够擅自作决定的,他的职业操守也不允许为了讨好上级领导而直截了当地给予不合规的承诺。更何况,黄金的采购流程极为严谨,品位、重量、信用、年限、等级等等,都是客户评价体系中的重要约束条件。任何一个脱节的行为,都有可能导致整条火车脱轨。因为精炼厂可不是只有史宏鹏这么一个客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陶晋明白得很!

陶晋打定了主意,既然苏兴海不明确指示,他也可以来一个曲线救国。所以,略一沉吟,他便给了一个似乎模糊也似乎肯定的答复:“好的苏总,小陶明白怎么做了。”

想到这儿,陶晋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这声音从口腔里一迸发出来,便在空旷的厂长办公室里打了一个旋,直直地再撞进陶晋的耳里。陶晋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以为预知到结局的狂妄的失态。

陶晋刚将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情绪平静下来,桌上的电话便应景一般响了起来。“陶厂长,我是史宏鹏。”对方开门见山,直报姓名。“史总您好。”陶晋没有含糊,爽朗问好。“有您的关照,我必须好。”史宏鹏毫不客气,却也恭维了一下陶晋。“要是关照,也是您关照我们精炼厂。但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合作共赢。”陶晋说。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暗自揣测着史宏鹏来意的陶晋,马上想到的是史宏鹏临时作难的事。因为那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天两天,尤其今年以来格外频繁。不仅仅是凌瑞峰,就连一向谨言的李晓韵也单独向他发过牢骚。

今天凌瑞峰又来找他时,他便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资金的事情务必要协调到位,因为这真金白银就在来厂的路上了,不能让它们再拐了弯回去。当然,回去的成本太高,史宏鹏也不会那么傻。他提醒凌瑞峰,必须以这样的事情为戒,和史宏鹏重新定规矩,绝不能让他的随心所欲坏了精炼厂的业务流程和资金秩序。否则,各个供应商纷纷效仿,业务乱了套,精炼厂便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陶晋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因为资金的事情只是精炼厂层面的事情,他史宏鹏只要等着便可坐享其成,大可不必直接打来电话。除非……除非是苏兴海在电话中点题讲到的付款比例上调的事情。

果真,史宏鹏的话里没有任何过渡,寒暄结束后便直接说道:“陶厂长,今天苏总跟我讲,咱们精炼厂经过认真研究,觉得我这个客户的质量还不错,还算没有给他老哥丢脸。所以,准备在付款比例上给一些上浮。我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听您亲口说一声,我也好跟我的下游客户结算。只有金子源源不断地流通起来,咱们才能实现真正的合作共赢。”

史宏鹏的话音一落,陶晋便毫不客气地纠偏说道:“史总这是只讲了其一,没有讲其二。”

陶晋没有接茬上当,是因为他不仅不想被苏兴海牵着鼻子走,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