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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15 20: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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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珠楼主

出版社:華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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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合集

还珠楼主合集试读:

蜀山剑侠传

内容简介

小说以蜀山派为主要正义的帮派,讲述了蜀山弟子学艺和斩妖除魔的经历,尤其以三英二云、七矮和四大弟子为主要的记述对象,这些人都是蜀山派的弟子,他们年纪都很轻,在外出修行的过程中,他们不断的获得奇遇,得到很多的奇珍异宝,本领也越来越高强,其中又以李英琼(就是三英中的一个)为最主要的小辈人物,详细描述了她从一个普通的女子,经过无数的机缘巧合,得到长眉真人的紫郢剑,收服神雕佛奴和猩猩袁星,吃下了许多罕见的朱果,又得到前辈仙人所留的太清神焰率兜火和白眉和尚的定珠,最后还获得了前世挚友圣姑的一甲子功力,总之她终于成为蜀山派后辈中最杰出的人物,因此连书中那些前辈高人都对她的奇遇赞叹不已这些小辈的故事以第三次蜀山斗剑为线索,在书中一直交代不久就会开始正邪的大交手——第三次蜀山斗剑,这次斗剑是正邪人物一次最后的比试,所有的恩怨都在这时完结,在交代故事的间隙中,李寿民也往往狡猾的透露一点斗剑的结果。这让读者的心一直记挂着这场大战。

全书的另一条线索是五百年前的神仙大劫,李寿民认为那些没有成为金仙的散仙、地仙都必须不断的经历天灾大劫,因此书中的很多的前辈高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三劫做准备,而峨嵋派就是不断的帮助其他非本派的正义的散仙们,防止他们在三劫中出事。书中塑造的一些前辈都很有特色,例如怪叫花凌浑、嵩山二叟、驼神乙休、藏灵子等等由于是五百万字的篇幅,所以作者可以全面的展开描写,这样使得作品有些凌乱,往往两个联系的故事要过很长的篇幅才联系起来,中间作者开始不急不慢的讲述前面一个新出现的主要人物的来历背景,而这个介绍,他又往往从他出生开始,所以性子急读者有时真是很苦恼的。

可惜的是,这两条线索都没有完结,因为在作者准备继续写下去的时候,政治环境急剧恶化,这样的小说自然不敢再写下去了,于是在五百万字之后,留下了无数的悬案和故事,在我读他的时候,经常联想到曹雪芹的《红楼梦》,两者都是没有完成的杰作,可是《蜀山剑侠传》却远没有《红楼梦》的声誉,也没有众多的续书,真也算是一个悲哀了,在中国的某个特定时期,这样的小说实在很难得到社会主流文学界的承认和褒奖。《蜀山》春秋魔笔出入青冥玄天地府,山河日月空绝古今当世奇幻第一书。

仙佛妖魔,鸟兽虫鱼,人能成仙,鸟兽蛇虫皆能得道成妖,道行高深者可修炼到元神离开肉体,如遇劫难,九重元神只要逃出一丝一缕,仍可重新修炼。

这部罕世巨著奇幻曲折,高潮迭起,作者还珠楼主自认为真正《蜀山》开始于全书第五卷二百集之后,前五卷的二百集以前文笔囿于一般的武侠形式写的甚不惬意,洋洋后五十卷才逐渐进入神魔斗法的奇妙佳境。

还珠楼主笔下如魔似幻的法宝,变化万千的阵式,骇绝人寰的妖物,心旷神怡的仙境,灵峰嘉木,白石清泉,妙香云锦,碧空缥缈,晴苍冥冥,岛屿星纷,若相涵吐,乱云飞渡。九天鹤舞,卿鹿祥集。

还珠楼主惊天巨著,洋洋500万言,给后来的梁羽生、金庸、古龙等武侠小说,中国后现代神怪,仙侠等类型的小说,游戏(如仙剑奇侠传等)以及诸多作品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亚洲周刊》评出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位列55,尤在古龙的《楚留香传奇》(84)及梁羽生《白发魔女传》(87)之上!《蜀山剑侠传》是还珠楼主最有名的代表作,也是篇幅最长的一部,达五百万言,绝对可称为鸿篇巨著了,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将神魔和武侠完美的结合起来,在中国的文学发展中,武侠文学的源头是汉初司马迁的《史记》中的游侠、刺客列传;唐人传奇树立了文言“武侠”的典范之后,经五代以至宋朝,在题材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发展多是对唐传奇的模仿。但这一时期在文学史上却有着重要意义,它在语言上有开创性的意义。“说话艺术”在民间广泛流传,这种白话形式的小说与后来的武侠小说颇具渊源。

真正的武侠是从唐代的传奇小说开始的,产生了著名的虬髯客,聂隐娘、昆仑奴等侠客,后来经过宋元两代的过渡,到明代出现的《水浒传》将武侠推向一个高峰,到了清代的武侠出现《三侠五义》是武侠史上的又一个高峰,它的出现直接影响了清代后期及民国时期的文学创作,后来出现的王度庐,他的作品一般归为京派,开始了武侠的改造,将历史结合进来,描写也更为细腻。而民国时期真正的武侠高潮的到来,则是因为还珠楼主和他的蜀山剑侠传。本作也是后世仙侠类小说的鼻祖。第一回 月夜棹孤舟 巫峡啼猿登栈道 天涯逢知已 移家结伴隐名山

话说四川峨眉山,乃是蜀中有名的一个胜地。昔人谓西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胜,这句话实在不假。西蜀神权最胜,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数百,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不远千里而来,加以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那专为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实不少。后山的风景尤为幽奇。自来深山大泽,多生龙蛇,深林幽谷,大都是那虎豹豺狼栖身之所。游后山的人,往往一去不返,一般人妄加揣测,有的说是被虎狼妖魔吃了去的,有的说被仙佛超度了去的,聚讼纷纭,莫衷一是。人到底是血肉之躯,意志薄弱的占十分之八九,因为前车之鉴,游后山的人,也就渐渐裹足不前,倒便宜了那些在后山养静的高人奇士们,省去了许多尘扰,独享那灵山胜境的清福。这且不言。

四川自经明末张献忠之乱,十室九空,往往数百里路无有人烟,把这一个天府之国闹得阴风惨惨,如同鬼市一般。满清入关后,疆吏奏请将近川各省如两湖、江西、陕西的人民移入四川,也加上四川地大物丰,样样需要之物皆有,移去的人民,大有此间乐不思故土之概。这样的宾至如归,渐渐的也就恢复了人烟稠密的景象。

记得在康熙即位的第二年,从巫峡溯江而上的有一只小舟。除操舟的船夫外,舟中只有父女二人,一肩行李,甚是单寒;另外有一个行囊甚是沉重,好像里面装的是铁器。那老头子年才半百,须发已是全白,抬头看人,眼光四射,满脸皱纹,一望而知是一个饱经忧患的老人。那女子年才十二三岁,出落得非常美丽,依在老头子身旁,低声下气地指点烟岚,问长问短,显露出一片天真与孺慕。这时候已经暮烟四起,瞑色苍茫,从那山角边挂出了一盘明月,清光四射,鉴人眉发。那老头儿忽然高声说道:“那堪故国回首月明中!如此江山,何时才能返吾家故物啊!”言下凄然,老泪盈颊。那女子说道:“爹爹又伤感了,天下事各有前定,徒自悲伤也是无益,还请爹爹保重身体要紧。”正说时,那船家过来说道:“老爷子,天已不早,前面就是有名的乌鸦嘴,那里有村镇,我们靠岸歇息,上岸去买些酒饭吧。”老头说道:“好吧,你只管前去。我今日有些困倦,不上岸了。”船家说完时,已经到了目的地,便各自上岸去了。

这时月明如昼。他父女二人,自己将带来的酒菜,摆在船头对酌。正在无聊的时候,忽见远远树林中,走出一个白衣人来,月光之下,看得分外清楚,越走越近。那人一路走着,一路唱着歌,声调清越,可裂金石,渐渐离靠船处不远。老头一时兴起,便喊道:“良夜明月,风景不可辜负。我这船上有酒有菜,那位老兄,何不下来同饮几杯?”白衣人正唱得高兴,忽听有人唤他,心想:“此地多是川湘人的居处,轻易见不着北方人。这人说话,满嘴京城口吻,想必是我同乡。他既约我,说不得倒要扰他几杯。”一边想着一边走,不觉到了船上。二人会面,定睛一看,忽然抱头大哭起来。老头说:“京城一别,谁想在此重逢!人物依旧,山河全非,怎不令人肠断呢!”白衣人说道:“扬州之役,听说大哥已化为异物,谁想在异乡相逢。从此我天涯沦落,添一知己,也可谓吾道不孤了。这位姑娘,想就是令媛吧?”老头道:“我一见贤弟,惊喜交集,也忘了教小女英琼拜见。”随叫道:“英琼过来,与你周叔叔见礼。”那女子听了她父亲的话,过来纳头便拜。白衣人还了一个半礼,对老头说道:“我看贤侄女满面英姿,将门之女,大哥的绝艺一定有传人了。”老头道:“贤弟有所不知。愚兄因为略知武艺,所以闹得家败人亡。况且她一出世,她娘便随我死于乱军之中,十年来奔走逃亡,毫无安身之处。她老麻烦我,叫我教她武艺。我抱定庸人多厚福的主意,又加以这孩子两眼煞气太重,学会了武艺,将来必定多事。我的武艺也只中常,天下异人甚多,所学不精,反倒招出杀身之祸。愚兄只此一女,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一点也未传授于她。但愿将来招赘一个读书种子,送我归西,于愿足矣。”白衣人道:“话虽如此说,我看贤侄女相貌,决不能以丫角终老,将来再看吧。”那女子听了白衣人之言,不禁秀眉轩起,喜形于色;又望了望她年迈的父亲,不禁又露出了几分幽怨。

白衣人又问道:“大哥此番入川,有何目的呢?”老头道:“国破家亡,气运如此,我还有什么目的呢,无非是来这远方避祸而已。”白衣人闻言,喜道:“我来到四川,已是三年了。我在峨眉后山,寻得了一个石洞,十分幽静,风景奇秀,我昨天才从山中赶回。此外我教了几个蒙童,我回来收拾收拾,预备前往后山石洞中隐居,今幸遇见了大哥。只是那里十分幽僻,人迹不到,猛兽甚多。你如不怕贤侄女害怕,我们三人一同前往隐居,以待时机。尊意如何?”老头听说有这样好所在,非常高兴,便道:“如此甚好。但不知此地离那山多远?”白衣人道:“由旱路去,也不过八九十里。你何不将船家开发,到我家中住上两天,同我从旱路走去?”老头道:“如此贤弟先行,愚兄今晚且住舟中,明日开发船家,再行造府便了。但不知贤弟现居何处?你我俱是避地之人,可曾改易名姓?”白衣人道:“我虽易名,却未易姓。明日你到前村找我,只须打听教蒙馆的周淳,他们都知道的。天已不早,明天我尚有一个约会,也不来接你,好在离此不远,我在舍候驾便了。”说罢,便与二人分手自去。

那女子见白衣人走后,便问道:“这位周叔父,可是爹爹常说与爹爹齐名、人称齐鲁三英的周琅周叔父吗?”老头道:“谁说不是他?想当年我李宁与你二位叔父杨达、周琅,在齐鲁燕豫一带威名赫赫。你杨叔父自明亡以后,因为心存故国,被仇人陷害。如今只剩下我与你周叔父二人,尚不知能保首领不能。此去峨眉山,且喜得有良伴,少我许多心事。我儿早点安歇,明早上岸吧。”说到此间,只见两个船家喝得酒醉醺醺,走了回来。李宁便对船家说道:“我记得此地有我一个亲戚,我打算前去住上几个月,明早我便要上岸。你们一路辛苦,船钱照数开发与你,另外赏你们四两银子酒钱。你们早早安歇吧。”船家听闻此言,急忙称谢,各自安歇。不提。

到了第二天早上,英琼父女起身,自己背了行囊包裹,辞别船家,径往前村走去。行约半里,只见路旁闪出一个小童,年约十一二岁,生得面如冠玉,头上梳了两个双丫角。那时不过七八月天气,蜀中天气本热,他身上只穿了一身青布短衫裤。见二人走近,便迎上前来说道:“来的二位,可是寻找我老师周淳的么?”李宁答道:“我们正是来访周先生的。你是如何知道?”那小童听了此言,慌忙纳头便拜,口称:“师伯有所不知。昨夜我老师回来,高兴得一夜未睡,说是在乌鸦嘴遇见师伯与师姐。今晨清早起来,因昨天与人有约会,不能前来迎接,命我在此与师伯引路。前面就是老师他老人家蒙馆。老师赴约去了,不久便回,请师伯先进去坐一会,吃点早点吧。”李宁见这小童仪表非凡,口齿伶俐,十分喜爱。一路言谈,不觉已来到周淳家中,虽然是竹篱茅舍,倒也收拾得干净雅洁。小童又到里面搬了三副碗著,切了一大盘腊肉和一碟血豆腐,一壶酒,请他父女上座,自己在下横头侧身相陪。说道:“师伯,请用一点早酒吧。”李宁要问他话时,他又到后面去端出三碗醋汤面,一盘子泡菜来。李宁见他小小年纪,招待人却非常殷勤,愈加喜欢。一面用些酒菜,便问他道:“小世兄,你叫什么名字?几时随你师父读书的?”小童道:“我叫赵燕儿。我父本是明朝翰林学士,死于李闯之手。我母同舅父逃到此处,不想舅父又复死去。我家十分贫苦,没奈何,只得与人家牧牛,我母与大户人家做些活计,将就度日。三年前周先生来到这里,因为可怜我是宦家之后,叫我拜他老人家为师,时常周济我母子,每日教我读书和习武。周老师膝下无儿,只一女名叫轻云。去年村外来了一位老道姑,也要收我做徒弟,我因为有老母在堂,不肯远离。那道姑忽然看见了师妹,便来会我老师,谈了半日,便将师妹带去,说是到什么黄山学道去。我万分不舍,几次要老师去将师妹寻回来,老师总说时候还早;我想自己去,老师又不肯对我说到黄山的路。我想我要是长大一点,我一定要去将师妹寻回来的。我那师妹,长得和这位师姊一样,不过她眉毛上没有师姊这两粒红痣罢了。”李宁听了这一番话,只是微笑,又问他会什么武艺。燕儿道:“我天资不佳,只会一套六合剑,会打镖接镖。听老师说,师伯本事很大,过些日子,还要请师伯教我呀!”

正说之时,周淳已从外面走进来。燕儿连忙垂手侍立。英琼便过来拜见世叔。李宁道:“恭喜贤弟,你收得这样的好徒弟。”周淳道:“此子天分倒也聪明,禀赋也是不差,就是张口爱说,见了人兀自不停。这半天的工夫,他的履历想已不用我来介绍了。”李宁道:“他已经对我说过他的身世。只是贤弟已快要五十的人,你如何轻易把侄女送人抚育,是何道理?”周淳说:“我说燕儿饶舌不是?你侄女这一去,正是她的造化呀。去年燕儿领了一个老道姑来见我,谈了谈,才知道就是黄山的餐霞大师,有名的剑仙。她看见你侄女轻云,说是生有仙骨,同我商量,要把轻云带去,做她的末代弟子。本想连燕儿一齐带去,因为他有老母需人伏侍,只把轻云先带了去。如此良机,正是求之不得,你说我焉有不肯之理?”李宁听了此言,不禁点头。英琼正因为她父亲不教她武艺,小心眼许多不痛快,一听周淳之言,不禁眉轩色举,心头暗自盘算。周淳也已觉得,便向她说道:“贤侄女你大概是见猎心喜吧?若论你世妹天资,也自不凡,无庸我客气。若论骨格品貌,哪及贤侄女一半。餐霞大师见了你,必然垂青。你不要心急,早晚自有机缘到来寻你,那时也就由不得你父亲了。”李宁道:“贤弟又拿你侄女取笑了。闲话少提,我们峨眉山之行几时动身?燕儿可要前去?”周淳道:“我这里还有许多零碎事要办,大约至多有十日光景,我们便可起程。燕儿有老母在堂,只好暂时阻他求学之愿了。”燕儿听了他师父不要他同去,便气得哭了起来,周淳道:“你不必如此。无论仙佛英雄,没有不忠不孝的。我此去又非永别,好在相去不过数十里路,我每月准来一回,教授你的文武艺业,不过不能像从前朝夕共处而已。”燕儿听了,思量也是无法,只得忍泪。李宁道:“你蒙馆中的学童,难道就是燕儿一个么?”周淳道:“我前日自峨眉山回来,便有入山之想。因为此间宾主相处甚善,是我在归途中救了一个寒士,此人名唤马湘,品学均佳,我替他在前面文昌阁寻了寓所,把所有的学生都让给他去教。谁想晚上便遇见了你。”李宁道:“原来如此,怪道除燕儿外,不见一个学生呢。”周淳道:“燕儿也是要介绍去的,因为你来家中,没有长须奴,只好有事弟子服其劳了。”言谈片时,不觉日已沉西,大家用过晚饭。燕儿又与他父女铺好床被,便自走去。

只有英琼,听了白日许多言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已三鼓左右,只听见隔壁周淳与燕儿说话之声。一会,又听他师徒开了房门,走到院中。英琼轻轻起身,在窗隙中往外一看,只见他师徒二人,手中各拿了一把长剑,在院中对舞。燕儿的剑虽是短一点,也有三尺来长。只见二人初舞时,还看得出一些人影。以后兔起鹘落,越舞越急,只见两道寒光,一团瑞雪,在院中滚来滚去。忽听周淳道:“燕儿,你看仔细了。”话言未毕,只见月光底下,人影一分,一团白影,随带一道寒光,如星驰电掣般,飞向庭前一株参天桂树。又听咔嚓一声,将那桂树向南的一枝大枝桠削将下来。树身突受这断柯的震动,桂花纷纷散落如雨。定睛一看,庭前依旧是他师徒二人站在原处。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儿,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檐前铁马兀自丁东。把一个英琼看得目定神呆。只见周淳对燕儿说道:“适才最后一招,名叫穿云拿月,乃是六合剑中最拿手的一招。将来如遇见能手,尽可用它败中取胜。我一则怜你孝道,又见你聪明过人,故此将我生平绝技传授于你。再有二日,我便要同你师伯入山,你可早晚于无人处勤加温习。为师要安睡去了,明夜我再来指点给你。”言罢,周淳便回房安歇不提。燕儿等周淳去后,也自睡去。

如是二日,英琼夜夜俱起来偷看。几次三番,对她父亲说要学剑。李宁被她纠缠不过,又经周淳劝解,心中也有点活动,便对她道:“剑为兵家之祖,极不易学。第一要习之有恒;第二要练气凝神,心如止水。有了这两样,还要有名人传授。你从小娇生惯养,体力从未打熬,实在是难以下手。你既坚持要学,等到到了山中,每日清晨,先学养气的功夫,同内功应做的手续。二三年后,才能传你剑法。你这粗暴脾气,到时不要又来麻烦于我。”英琼听了,因为见燕儿比她年幼,已经学得很好,她父亲之言,好像是故意难她一般,未免心中有点不服。正要开口,只见周淳道:“你父所说,甚是有理,要学上乘剑法,非照他所说练气归一不可。你想必因连夜偷看我传燕儿的剑,故你觉得容易,你就不知燕儿学剑时苦楚。我因见你偷看时那一番诚心,背地劝过你父多少次,才得应允。你父亲剑法比我强得多,他所说的话丝毫不假,贤侄女不要错会了意。”李宁道:“琼儿你不要以为你聪明,这学剑实非易事,非凝神养气不可。等到成功之后,十丈内外,尘沙落地,都能听出是什么声音来。即如你每每偷看,你世叔何以会知道?就是如此。这点眼前的事物如果都不知,那还讲什么剑法?幸而是你偷看,如果另一个人要爬在窗前行刺,岂不在舞剑的时候,就遭了他人的暗算?”英琼听了他二人之言,虽然服输,还是放心不下。又偷偷去问燕儿,果然他学剑之先,受了若干的折磨,下了许多苦功,方自心服口服。

光阴易过,不觉到了动身的那一天。一干学童和各人的家长,以及新教读夫子马湘,都来送行。燕儿独自送了二十余里,几次经李、周三人催促,方才挥泪而别。第三回 云中鹤深山话前因 多臂熊截江逢侠士

话说周淳听了燕儿之言大惊,说道:“好险!好险!燕儿,你的胆子真是不小。我常对你说,江湖上最难惹的是僧、道、乞丐同独行的女子。遇见这种人孤身行走,最要留神。幸而有人指点你,不曾造次;不然,你这条小命已经送到在死城中去了。”李宁便道:“信中之言,我也不大明白,几时听见你说是同和尚结过冤仇?你何妨说出来,我听一听。”周淳道:“你道这和尚是谁?他就是十年前名驰江南的多臂熊毛太呀!”李宁听了,不禁大惊道:“要是他,真有点不好办呢。”周淳道:“当初也是我一时大意,不曾斩草除根,所以留下现在的祸患。可怜我才得安身之所,又要奔走逃亡,真是哪里说起!”李宁尚未答言,英琼、燕儿两个小孩子,初出犊儿不怕虎,俱各心怀不服。燕儿还不敢张口就说。英琼气得粉面通红,说道:“世叔也太是灭自己的威风,增他人的锐气了!他狠上天也是一个人,我们现在有四人在此,惧他何来,何至于要奔走逃亡呢?”

周淳道:“贤侄女你哪里知道。事隔多年,你父虽知此事,也未必记得清楚。待我把当年的事说将出来,也好增你们年轻人一点阅历。在十几年前,我同你父亲、你杨叔父,在北五省真是享有盛名。你父的剑法最高,又会使各种暗器,能打能接,江湖人送外号‘通臂神猿’。你杨叔父使一把朴刀,同一条链子镖,人送外号‘神刀杨达’。彼时我三人情同骨肉,练习武艺俱在一块。为叔因见你父亲练轻身功夫,是我别出心裁,用白绸子做了两个如翅膀的东西,缠在臂上。哪怕是百十丈的高山,我用这两块绸子借着风力往上跳,也毫无妨碍。我因为英雄侠义,作事要光明正大,我夜行时都是穿白,因此人家与了我一个外号,叫作‘云中飞鹤’。又叫我们三人为‘齐鲁三英’。我们弟兄三人,专做行侠仗义的事。那一年正值张、李造反,我有一个好友,是一个商人,由陕西回扬州去,因道路不安靖,请我护送,这当然是义不容辞。谁想走在路上,便听见南方出了一个独脚强盗,名叫多臂熊毛太。绿林中的规矩:路上遇见买卖,或是到人家偷抢,只要事主不抵抗,或者没有仇怨,绝不肯轻易杀人,奸淫妇女尤为大忌。谁想这个毛太心狠手辣,无论到哪里,就是抢完了杀一个鸡犬不留;要遇见美貌女子,更是先奸后杀。我听了此言,自然是越发当意。“谁想走到南京的北边,正在客店打尖,忽然从人送进一张名帖,上面并无名姓,只画了一只人熊,多生了八只手。我就知道是毛太来了,我不得不见,便把随身兵器预备停妥,请他进来,我以为必有许多麻烦。及至会面,看他果然生得十分凶恶,可是他并未带着兵器。后来他把来意说明,原来是因为慕我的名,要同我结盟兄弟。我纵不才,怎肯与淫贼拜盟呢?我便用极委婉的话谢绝了他。他并不坚持,谈了许多将来彼此照应,绿林中常行的义气话,也自告辞。我留神看他脚步,果然很有功夫,大概因酒色过度的关系,神弱一点。我送到门口,正一阵风过,将一扇店门吹得半掩。他好似不经意地将门摸了一下,他那意思,明明是在我面前卖弄。我懒得和他纠缠,偏装不知道。他还以为我真不知道,故意回头对店家说道:‘你们的门这样不结实,留心贼人偷啊。’说时把门一摇。只见他手摸过的地方,纷纷往下掉木末,现出五个手指头印来。我见他如此卖弄,真气他不过。一面送他出店,忽然抬头看见对面屋上有两片瓦,被风吹得一半露在屋檐下,好像要下坠的样子。我便对他说:‘这两块瓦,要再被风吹落下来,如果有人走过,岂不被它打伤么?”说时,我用一点混元气,张嘴向那两块瓦一口痰吐过去,将那瓦打得粉碎,落在地上。他才心服口服,对我说道:‘齐鲁三英,果然是名不虚传。你我后会有期,请你千万不要忘了刚才所说的义气。’我当时也并不曾留意。“他走后,我们便将往扬州的船只雇妥,将行李、家眷俱都搬了上去。我们的船,紧靠着一家卸任官员包的一只大江船,到了晚上三更时分,忽然听得有女子哭喊之声。我因此时地面不大平静,总是和衣而睡,随身的兵器也都带在身旁。我立刻蹿出船舱一听,仔细察看,原来哭声就出在邻船。我便知道出了差错,一时为义气所激,连忙纵了过去,只见船上倒了一地的人。我扒在船舱缝中一望,只见毛太手执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船舱内绑着一个美貌女子,上衣已经剥卸,连气带急已晕死过去。那厮正在脱那女子的中衣时候,我不由气冲牛斗,当时取出一技金镖,对那厮打了过去。那厮也原有功夫,镖刚到他脑后,他将身子一偏,便自接到手中,一口将灯吹灭,就将我的镖先由舱中打出。随着纵身出来,与我对敌。我施展平生武艺,也只拼得一个平手。我因我船上无人看守,怕他有余党,出了差错,战了几十个回合,最后我用六合剑穿云拿月的绝招,一剑刺了过去。他一时不及防备,将他手指断去两个。这样淫贼,本当将他杀死,以除后患,才是道理。叵耐他自知不敌,登时将刀掷去,说道:‘朋友,忘了白天的话吗?如今我敌你不过,要杀请杀吧。”我不该一时心软,可惜他这一身武艺,又看在他师父火眼金狮邓明的面上,他白天又与我打过招呼,所以当时不曾杀害于他,叫他立下重誓,从此洗心革面,便轻轻易易地将他放了。且喜那晚他并不曾伤人,只用点穴法将众人点倒。我将那些人一一解救,便自回船。他从此便削发出家,拜五台山金身罗汉法元为师,炼成一把飞剑,取人首级于十里之外,已是身剑合一,口口声声要报前仇。我自知敌他不过,没奈何才带上我女儿轻云避往四川。我等武艺虽好,怎能和剑仙对敌呢?”

谈话中间,忽听空中一声鹤唳响彻云霄,众人听得出神,不曾在意。周淳听了,连忙跑了下去,一会回来。燕儿问道:“刚才一声鹤唳,老师为何连忙赶了出去?”周淳道:“你哪里知道。此洞乃是峨眉最高的山洞,云雾时常环绕山半,寻常飞鸟决难飞渡。我因鹤声来自我们顶上,有些奇怪,谁想去看,并无踪影,真是希奇。”英琼便问道:“周世叔说来,难道毛太如此厉害,世叔除了逃避,就没法可施吗?”周淳道:“那厮虽然剑术高强,到底他心术不正,不能练到登峰造极。剑仙中强似他的人正多,就拿我女儿轻云的师父黄山餐霞大师来说,他便不是对手。只是黄山离此地甚远,地方又大,一时无法找寻,也只好说说而已。”李宁道:“贤弟老躲他,也不是办法,还是想个主意才好。”周淳道:“谁说不是呢?我意欲同燕儿的母亲商量,托马湘早晚多照应,将燕儿带在身旁,不等他约我,我先去寻他,与他订下一个比剑的日子,权作缓兵之计。然后就这个时期中间,在黄山寻找餐霞大师,与他对敌,虽然有点伤面子,也说不得了。”李宁听了,亦以为然,便要同周淳一同前去。周淳道:“此去不是动武,人多了反而误事。令媛每日功课,正在进境的时候,不可荒疏,丢她一人在山,又是不便。大哥还是不去的为是。”

众人商议停妥,周淳便别了李氏父女,同燕儿直往山下走去。那时已是秋未冬初,金风扑面,树叶尽脱。师徒二人随谈随走,走了半日,已来到峨眉山下。忽然看见山脚下卧着一个道人,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上十分褴楼,旁边倒着一个装酒的红漆大葫芦。那道人大醉后,睡得正熟。燕儿道:“老师,你看这个道人,穷得这般光景,还要这样贪杯,真可以算得是醉鬼了。”周淳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我们大好神州,亡于胡儿之手,那有志气的人,不肯屈身事仇,埋没在风尘中的人正多呢。他这样落拓不羁,焉知不是我辈中人哩。只是这样凉的天气,他醉倒此地,难免不受风寒。我走了半日,腹中觉得有点饥饿,等我将他唤醒,同去吃一点饭食,再赠他一点银两,结一点香火缘吧。”说罢,便走上前去,在道人身旁轻轻唤了两声:“道爷,请醒醒吧。”又用手推了他两下。那道人益发鼾声如雷,呼唤不醒。周淳见那道人虽然面目肮脏,手指甲缝中堆满尘垢,可是那一双手臂却莹白如玉,更料他不是平常之人。因为急于要同燕儿回家,又见他推唤不醒,没奈何,便从衣包内取了件半新的湖绉棉袍,与他披在身上。临行又推了他两下,那道人仍是不醒。只得同燕儿到附近饭铺,胡乱吃了一点酒食,匆匆上道。

到了无人之处,师徒二人施展陆地飞行的脚程,往乌鸦嘴走去,哪消两个时辰,便已离村不远。周淳知道燕儿之母甚贤,此去必受她特别款待,劳动她于心不安,况且天已不早,意欲吃完了饭再去,便同燕儿走进一家酒饭铺去用晚饭。这家酒饭铺名叫知味楼,新开不多时,烹调甚是得法,在那里饮酒的座客甚多。他师徒二人归心似箭,也不曾注意旁人,便由酒保引往雅座。燕儿忽然看见一件东西,甚是眼熟,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喊周淳来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二回 舞长剑 师徒逞身手 上峨眉 烟雨锁空漾

话说李宁父女及周淳三人辞别村人,往山中行去。他三人除了英琼想早到山中好早些学剑外,俱都是无挂无牵的人,一路上游山玩景,慢慢走去,走到日已平西,方才走到峨眉山下。只见那里客店林立,朝山的人也很多,看去非常热闹。三人寻了一家客店,预备明早买些应用的物品,再行上山,以备久住。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三人商量停妥:李宁担任买的是家常日用物件,如油、盐、酱、醋、米、面、酒、肉等;周淳担任买的是书籍、笔墨及锅灶、水桶等厨下用品,末后又去买了几丈长的一根大麻绳。英琼便问:“这有什么用?”周淳道:“停会自知,用处多呢。”三人行李虽然有限,连添置的东西也自不少。一会雇好脚夫,一同挑上山去。路上朝山的香客见了他们,都觉得奇怪。他三人也不管他,径自向山上走去。起初虽走过几处逼厌小径,倒也不甚难走。后来越走山径越险,景致越奇,白云一片片只从头上飞来飞去,有时对面不能见人。英琼直喊有趣。周淳道:“上山时不见下雨光景,如今云雾这样多,山下必定在下雨。我们在云雾中行走,须要留神,不然一个失足,便要粉身碎骨了。”再走半里多路,已到舍身岩。回头向山下一望,只见一片冥漾,哪里看得见人家;连山寺的庙宇,都藏在烟雾中间。头上一轮红日,照在云雾上面,反射出霞光异彩,煞是好看。英琼正看得出神,只见脚夫道:“客官,现在已到了舍身岩,再过去就是鬼见愁,已是无路可通,我们是不能前进了。今天这个云色,半山中一定大雨,今天不能下山,明天又耽误我们一天生意,客官方便一点吧。”周淳道:“我们原本只雇你到此地,你且稍待一会,等我爬上山顶,将行李用绳拽上山去,我再添些酒钱与你如何?”说罢,便纵身一跃,上了身旁一株参天古柏,再由柏树而上,爬上了山头。取出带来的麻绳,将行李什物一一拽了上去。又将麻绳放下,把英琼也拽了上去。刚刚拽到中间,英琼用目一看,只见此处真是险峻,孤峰笔削,下临万丈深潭,她虽然胆大,也自目眩心摇。英琼上去后,李宁又取出一两银子与脚夫做酒钱,自己照样地纵了上去。三人这才商量运取行李。周淳道:“我此地来了多次,非常熟悉,我先将你父女领到洞中,由我来取物件吧。”李宁因为路生,也不客气。各人先取了些轻便的物件,又过了几个峭壁,约有三里多路,才到了山洞门首。只见洞门壁上有四个大字,是“漱石栖云”。三人进洞一看,只见这洞中共有石室四间:三间作为卧室,一间光线好的作为大家读书养静之所。又由周淳将应用东西一一取了来,一共取了三次,才行取完。收拾停妥,已是夕阳衔山。大家胡乱吃了些干粮干脯,将洞口用石头封闭,径自睡去。

第二天清晨起来,李宁便与英琼订下课程,先教她练气凝神,以及种种内功。英琼本来天资聪敏异常,不消多少日月,已将各种柔软的功夫一齐练会。只因她生来性急,每天麻烦李、周二人教她剑法。周淳见她进步神速,也认为可以传授。惟独李宁执意不肯,只说未到时候。一日,周淳帮英琼说情。李宁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难道不知她现在已可先行学剑么?你须知道,越是天分高的人,根基越要打得厚。琼儿的天资,我绝够不上当她的老师,所以我现在专心一意,与她将根基打稳固。一旦机缘来到,遇见名师,便可成为大器。现在如果草率从事,就把我平生所学一齐传授与她,也不能独步一时。再加上她的性情激烈,又不肯轻易服人,天下强似我辈的英雄甚多,一旦遇见强敌,岂不吃亏?我的意思,是要她不学则已,一学就要精深,虽不能如古来剑仙的超凡入化,也要做到尘世无敌的地步才好。我起初不愿教她,也是为她聪明性急,我的本领有限的缘故。”周淳听了此言,也就不便深劝。惟独英琼性急如火,如何耐得。偏偏这山上风景虽好,只是有一样美中不足,就是离水源甚远。幸喜离这洞一里多路,半山崖上有一道瀑布,下边有一小溪,水清见底,泉甘而洁。每隔二日,便由李、周二人,轮流前去取水。李、周二人因怕懈散了筋骨,每日起来,必在洞前空地上练习各种剑法拳术。英琼因他二人不肯教她,她便用心在旁静看,等他二人不在眼前,便私自练习。这峨眉山上猿猴最多,英琼有一天看见猴子在山崖上奔走,矫捷如飞,不由得打动了她练习轻身的念头。她每日清早起来,将带来的两根绳子,每一头拴在一棵树上,她自己就在上头练习行走。又逼周、李二人教她种种轻身之术。她本有天生神力,再加这两个老师指导,不但练得身轻如燕,并且力大异常。

周淳每隔一月,必要去看望燕儿一次,顺便教他的武艺。那一日正要下山去看望于他,刚走到舍身岩畔,忽见赵燕儿跑来,手中持有一封书信。周淳打开一看,原来是教读马湘写来的。信中说:“三日前来了一个和尚,形状凶恶异常,身上背了一个铁木鱼,重约三四百斤,到村中化缘。说他是五台山的僧人,名唤妙通,游行天下,只为寻访一个姓周的朋友。村中的人,因为他虽然长得凶恶,倒是随缘讨化,并无轨外行为,倒也由他。他因为村中无有姓周的,昨天本自要走,忽然有个口快的村人说起周先生,他便问先生的名号同相貌。他听完说:‘一定是他,想不到云中飞鹤周老三,居然我今生还有同他见面之日!’说时脸上十分难看。他正问先生现在哪里,我同燕儿刚刚走出,那快嘴的人就说,要问先生的下落,须问我们。那僧人便来盘问于我。我看他来意不善,我便对他说,周先生成都就馆去了,并未告诉他住在峨眉。他今天已经不在村中,想必往成都寻你去了。我见此和尚来意一定不善,所以通函与你,早作准备。”

周淳见了此信大惊,便对燕儿道:“你跟我上山再谈吧。”说时,匆匆携了燕儿,纵上危崖,来到洞中。燕儿拜见李宁父女之后,便对周淳说道:“我因为马老师说那和尚存心不好,我那天晚上,便到和尚住的客栈中去侦察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到三更时分,爬在他那房顶上,用珍珠帘卷钩的架势,往房中一看,只见这和尚在那里打坐。坐了片刻,他起身从铁木鱼内取出腊干了的两个人手指头,看了又看,一会儿又伸出他的右手来比了又比。原来他右手上已是只剩下三个指头,无名指同三指想是被兵刃削去。这时候又见取出一个小包来,由里面取出一个泥塑的人,那容貌塑得与老师一般模样,也是白衣佩剑,只是背上好像有两个翅膀似的东西。只见那和尚见了老师的像,把牙咬得怪响,好似恨极的样子,又拍着那泥像不住地咒骂。我不由心中大怒,正待进房去质问他,他与老师有什么冤仇,这样背后骂人?他要不说理,我就打他个半死。谁想我正想下房时,好像有人把我背上一捏,我便做声不得,忽然觉得身子起在半空。一会到了平地,一看已在三官庙左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本是瞒着我母亲出来,我怕她老人家醒了寻我,预备先回去看一看再说。我便回家一看,我母亲还没有醒,只见桌子上有一张纸条,字写得非常好。纸上道:‘燕儿好大胆,背母去涉险。明早急速上峨眉,与师送信莫迟缓。’我见了此条,仔细一想:‘我有老母在堂,是不应该涉险。照这留字人的口气中,那个和尚一定本领高,我绝不是对手。我在那房上忽然被人提到半空,想必也是此人所为。’想了一夜,次日便告知母亲。母亲叫我急速与老师送信。这几天正考月课,我还怕马老师不准我来。谁想我到学房,尚未张口,马老师就把我叫在无人处,命我与老师送信,并且还给了我三钱银子做盘费。我便急速动身。刚走出十几里,就见前面有两个人正在吵架。我定睛一看,一个正是那和尚,一个是一位道人,不由把我吓了一大跳。且喜相隔路远,他们不曾注意到我,我于是舍了大路,由山坡翻过去,抄山路赶了来。不知老师可知道这个和尚的来历么?”要知周淳怎样回答,且看下回分解。第五回 鹤舞空山 侠客惊蛇怪 云迷蜀岭 孝子拜仙师

话说周淳听了那人之言,连忙跳出一看,忽然燕儿踪影不见,这一吓非同小可。起初尚以为他到附近去方便,谁知四外高声呼唤,仍是不见踪影,不禁急得浑身是汗。又不敢轻易离开此地,怕燕儿回来,寻他不着。正在无可奈何,忽听门内又发出细微的声音说道:“你还不曾走吗?”周淳道:“我适才同你分别出来,我有一个同伴,如今不知去向,衣服行囊都未带去,莫不是你说的妖怪来吃了去么?”那人道:“那妖属阴,不交三更,不会出来。你那同伴此刻失踪,绝非此妖所害。你快到白云大师那里,求她与你一算卦,便知下落。你不要自误,天已不早,快些去吧。”

周淳万般无奈,只得照那人所说,往前走去。才走不到五里,忽听背后呼呼风起,腥味扑鼻。周淳知道不妙,连忙如飞一般向前奔走,刚刚走到一座庵前,忽然风止。周淳回头一看,只见一团浓雾中,隐约现出两盏红灯,往来路退去。月光底下,分外看得清切,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再看这茅庵,并不甚大,门前两株衰柳,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下,碎阴满地,显得十分幽静。庵内梵音之声不绝,想是此中主人,正在那里做夜课。便轻轻去叩了两下门。便有一小女孩应声答道:“我们这里乃是尼庵,客官如要投宿,往前面去吧。”周道答道:“我在途中遇难,特来投奔白云大师的。”话还未了,门已开放,出来一妙年女尼,年纪才十三四岁,长得十分美秀,见了周淳,说道:“大师正在做夜课,你且到佛堂等候一会吧。”周淳便随她进去,到了佛堂坐定。那小女尼又去端了一碗茶同几块素馍,与周淳食用,便自进去,许久不见出来。

周淳正等得心烦,忽见面前青光一闪,犹如飞鸟般投向后院。周淳好奇心盛,便出了佛堂,轻轻往后院中走去。刚刚走近窗前,忽听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好似一男一女。侧耳细听,便听那女的说道:“二师兄深夜到此,有何事见教?”那男的说道:“我适才从云灵山走过,看见妖气冲天,正要查看一个究竟,忽见道旁一家屋檐下站定一个小童,眼看离他身侧不到十丈光景。我见那童子根基甚厚,不忍他遭毒手,便将他一把抱起,先救出了险地,然后用剑将妖物赶走。后来盘问他的来历,才知是齐鲁三英中周淳的徒弟。我见此子生有仙骨,跟着尘世中的侠客,岂不辜负了他,便收他为徒,叫白儿将他背往我的山中去了。他行时说怕他师父、老母不放心,我答应与他带信,便去寻那性周的。谁想无意中又救了七师弟的门徒,名叫施林,他也是中了妖毒,堪堪待毙。我将他救转,送他回山,才知道姓周的投到你这里来了。我方才进来时,看见一人坐在佛堂上,想是此人了。”那女的答道:“方才紫绢来说,有一姓周的投奔于我,正待出去会他,恰好师兄到此,所以还未相见。”那男的又道:“适才那妖看去十分厉害,我的玄英剑,只将它逼走,并不能伤它分毫。我因不知底细,未敢造次。你近在咫尺,何以容它如此猖獗呢?”那女的说道:“我为此妖,真是费了无穷心力,好容易将制它之物寻到,怎耐缺少帮手。师兄驾临,真是再好不过。”说罢,便对窗外说道:“周壮士远道而来,为何不进来叙话,只是作壁上听呢?”

周淳正听得出神,被室中人这一问,不由面红耳赤,只得走了进去。见蒲团上坐定一个女尼,年约四五十岁;上首坐定一个道人,一脸虬髯,两目精光四射。知是非常人物,不由纳头便拜。僧、道二人连忙用手相搀,口称“不敢”。那女尼叫周淳一旁坐下,便道:“适才我等之言,想你已经听去。这位是我师兄髯仙李元化。我名元元,人称白云大师的便是。你的高徒,已被这位髯师兄收归门下,不知壮士可能割爱吗?”周淳道:“他小小年纪,能承前辈剑仙垂青,真是三生有幸。弟子正因他天资聪明,弟子才学浅薄,恐误却他的前途。今幸得遇仙缘,哪有不愿之理。只是适才弟子路遇一人,中了妖毒,命在旦夕,还望二位大仙垂怜解救。”髯道人道:“那人名叫施林,乃是我的师侄。我适才路过,已将他解救回山去了。”周淳连忙拜谢。白云大师道:“师兄来得甚巧,事不宜迟,明晨随我斩妖吧。”髯道人道:“此妖到底何物,这般厉害?”白云大师道:“此山原本不叫云灵山。因为山中出了一个蛇妖,早晚它口中吐出毒雾,结为云霞,映着山头的朝霞夕阳,反成了此山一个奇景。人家见此山云霞灿烂,十分悦目,这百多年来,就把这山叫做云灵山。此妖起初也不过在这山上吞云吐雾,并不曾害人,谁想近三年来,情形大变。从辰时起到酉时止,是那妖在洞中修炼之时,行人在此时间内走过,尚不妨事;否则,能逃毒手的,十无一二。这三年中,我同它斗了若干回,也不曾伤它分毫。它也知道我的厉害,只要一到我庵前不远,便自逃了回去。适才我听得风响,知是那妖前来。后来没有动静,便听见壮士叩门了。”周淳才知道那妖适才忽然不追的原故。白云大师又说道:“一物伏一物,我知道此妖最怕蜈蚣。久闻黄山餐霞大师处有此异物,便叫紫绡去借。大师先还不肯,说那蜈蚣是她镇洞之宝。后来经我亲身前往,昨天才借到。恰好壮士与师兄到此,想是那妖伏诛之日不远了。”第六回 名山借灵物 仙侠夜话 古洞斩妖蛇 父女重逢

白云大师说罢,便由壁上取出一个长匣,乃是精铁铸成,十分坚固。又从葫芦内取出几十粒丹药。然后将盒盖揭开,只见里面伏着一条二尺四寸长的蜈蚣,遍体红鳞闪闪发光,两粒眼珠有茶碗大小,绿光射眼。白云大师将那丹药放在盒内,那蜈蚣忽然蠕蠕欲动,大师忙将盒盖关上。髯道人道:“如此灵物,其毒必比蛇妖厉害。不知餐霞大师当初如何收得?”白云大师道:“餐霞大师幼年在闺中当处女时,最为淘气。有一天捉到一条蜈蚣,不过三两寸长。她将此物装在一个盒内,每天拿些米饭喂它,日子一多,渐渐长成。等她出阁时,这蜈蚣差不多已有五六尺长,她一定要陪送过去。她老太爷怕骇人听闻,执意不肯。没奈何,她才把那条蜈蚣叫人抬到山中放掉。后来她的丈夫死去,她被神尼优昙大师收归门下,炼成剑仙,又到那山中将那蜈蚣收作镇山之宝。百余年来,经餐霞大师用符咒催炼,食的俱是仙丹灵药,不但神化无穷,可大可小,并且颇通灵性,从不轻易伤人。餐霞甚是喜爱于它。此次经我再三请求,费了无数唇舌,才肯借用一时。师兄莫要小看于它。”三人谈谈说说,问了些周淳所精的功夫,不觉已是东方微明。白云大师道:“是时候了。”便对周淳道:“此番前去,非常凶险。壮士如果要去,只可躲在一旁作壁上观,千万不可妄动才好。”说罢,便同了二人起身,往山谷中走去。

这时,一轮红日已经从地平线上往上升起,途径看得非常清楚。走到一处,只见山势非常险恶,寸草不生。白云大师便对髯道人道:“此地离蛇巢不远,待我前去引它出来。等我与它斗时,烦劳师兄将玄英剑断它的归路。”说罢,便独自向前走去。髯道人同了周淳纵上山峰,只见山谷中有一个大洞,深黑不可见底。白云大师走到离洞不远,嘬嘬呜呜的叫了几声,忽然狂风大起,白云大师拨转身往回路便走。说时迟,那时快,洞中一阵黑风过去,冲出一条大蛇,金鳞红眼,长约十丈,腰如缸瓮,行走如飞。看看追出半里多地,白云忽地回身喊一声:“来得好!”从手中飞出一道紫光。那蛇见了这光,便由口中吐出丈许长的火焰,与这道光华绞在一起。斗了片时,那蛇自知不敌,拨转身回头便走。髯道人便将手上玄英剑放出来,一道青光,朝蛇头飞去。那蛇见不是路,便将蛇身盘作一堆,喷出烈火毒雾,与这两道剑光战在一起,饶你仙剑厉害,也是不能伤它分毫。白云大师与髯道人各人占了一个山峰,指挥剑光,与那蛇对敌,斗了半日,不分胜败。白云没奈何,只得与髯道人打个招呼,各人将剑光收起。那蛇看见剑光忽然退去,认为敌人已败,正待向白云大师扑来。忽然从白云大师手中飞起一物,通体红光耀目,照得山谷皆红。原来白云大师见剑仍是不能取胜,已是将匣内蜈蚣放出。这蜈蚣才一出匣,迎风便长,长有丈余。那蛇见蜈蚣飞来,知道已逢劲敌,更不怠慢,拼命地喷火喷雾,与那蜈蚣斗在一起。斗有片时,那蜈蚣一口将蛇的七寸咬住,那蛇也将蜈蚣的尾巴咬住,两下都不肯放松。那蛇被蜈蚣咬得难受,不住地将长尾巴在山石上扫来扫去,把山石打得如冰雹一般,四散飞起,煞是奇观。这时,他三人已走在一处。髯道人意欲将玄英剑放起,助那蜈蚣一臂之力。白云大师怕伤了蜈蚣,连忙止住。正说话时,忽然震天动地一声响过去,蛇与蜈蚣俱都纹丝不动。原来那蛇被咬,负痛不过,一尾扫过去,将谷口凸出来有丈许高的山石打断,恰好正落在它的头上,打得脑浆迸裂,那蜈蚣也力竭而死。白云大师同了髯道人连忙飞下山去,用剑将蛇身砍成十数段。见蜈蚣已死,便道:“我起初不肯轻易放出,就怕是两败俱伤。如今怎好回复餐霞大师呢?”髯道人道:“此妖为害一方,茶毒生灵,今赖餐霞大师的蜈蚣除此巨害,功德非小,想来也不能见怪你我。”

正说话时,忽从山头上飞下一个黑衣女郎,腰悬一个葫芦,走到二人面前行礼道:“弟子周轻云,奉餐霞大师之命,请白云大师不必在意。蜈蚣之死,乃是定数,命我致意大师,将它尸骨带回。”说罢,走到蜈蚣身旁,取出一粒丹药,放在它口内,那蜈蚣便缩成七八寸光景,便取来放在身旁葫芦之内。又对白云大师道:“家师言说家父周淳在此,可容一见。”白云大师才知道她是周淳的女儿,十分代她喜幸,便将周淳唤将下来。他父女重逢,自是欢喜。周淳正要访求餐霞大师帮忙,适才在白云大师处,因忙于捉妖,不曾启齿,今见女儿到来,正好命她代求。便对轻云说了多臂熊毛太寻仇,同自己往成都之事,又教轻云代请餐霞大师下山。轻云道:“如此小事,何必劳动师父,女儿此次也为此事而来。女儿自随师父上山,已将仙剑炼成。我因爹爹学剑不成,屡次求大师传授,大师说父亲与她老人家无缘。大师生平未收过男弟子,她说爹爹机缘到来,自然得遇名师。教爹爹此番只管往成都走去,前面自有人来接引。女儿回山复命之后,也要到成都去助爹爹杀那毛太呢。”周淳听了,不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轻云辞别三人,回山复命不提。

周淳心想白云大师与髯道人俱是成名剑仙,便有投师之意。白云大师道:“你虽年过四十,根行心地俱好,早晚是我辈中人,何必急在一时?现在剑客派别甚多,时常引起争斗。昆仑、峨眉之外,现在新创的黄山派与五台派,如同水火,都是因为邪正不能并立的原故。这次毛太寻仇,不过开端,以后的事儿正多呢。”说罢,便拾了许多枯树枝叶,将蛇身焚化。髯道人说奉师父静虚老祖之命,要急忙去度一个富有仙根的人,以免被五台派的人收罗了去。说罢嘬口一声长啸,只见云端中飞下一只大仙鹤,髯道人跨了上去,说声“再见”,便自冲霄飞起。周淳才知那日山中斗蛇的仙鹤,就是髯道人的坐骑。他虽听了女儿轻云之言,终觉放心不下,顺便邀白云大师相助。白云大师道:“你只管先去,此行决无妨碍。到逢难时,我自会前来救你,此时尚用不着。”周淳心中半信半疑,没奈何,只得单身辞别上路。

行了数日,已到成都。到处打听毛太,都说不曾见过这样的一个和尚。周淳只得在那里等候轻云到来,等了三个多月,也不曾来,心中十分不解。这时已是正月下旬。成都城厢内外庵观林立,古迹甚多。有一天,闷坐店房,十分无聊,信步走到南门外武侯祠去游玩。第七回 擒淫贼 大闹施家巷 逢狭路 智敌八指僧

这武侯祠乃是蜀中有名的古迹,壁上名人题咏甚多。周淳浏览片时,信步走到望江楼,要了一壶酒、几味菜,独自一人食用。忽听楼梯响动,走上一人,武生公子打扮,长得面如冠玉,十分俊美,只是满脸带着不正之色。头戴蓝缎子绣花壮士帽,鬓边斜插着颤巍巍碗大的一朵通草做的粉壮丹。独自一人要些酒菜,也不好生吃用,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楼下。周淳看了半日,好生奇怪,也低头往下看去。原来江边停了一只大船,船上有许多女眷,内有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美丽,正在离船上轿。那武生公子见了,连忙丢下一锭银子,会好酒钱,急匆匆迈步下楼。周淳观察此人定非良善,便也会了酒帐,跟踪上去。忽然看见前面一个道人,背上负着一个大红葫芦,慢慢往前行走。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日在峨眉山相遇的那个醉道人。要待追那淫贼,好容易才得相遇奇人,岂肯失之交臂;要放下不追,又未免自私之心太重,有失侠义的天职。正犹豫间,成都轿夫有名的飞腿,已跑得不知去向;那武生公子,也已不见踪影。没奈何,只得暗暗跟着那道人走去。那道人好似不曾知道周淳跟他模样,在前缓缓行走。周淳心中暗喜,以为这次决不会轻易错过,只在道人后面紧紧跟随。那道人只往那田野中走去,不论周淳如何追赶,距离总是不到一二十丈。后来周淳急了,便脱口喊道:“前面道爷,暂停贵步,弟子有话奉上。”谁想那道人听了周淳之言,越走越快,任你周淳有轻身功夫,也是莫想追赶得上,一转瞬间,已是不见踪影。周淳知道人不肯见他,无奈何,垂头丧气回转店房。

到了定更后,正待安歇,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平空桌上添了一张纸条。周淳连忙纵身出来,只见明星在天,四外皆寂。远远深巷中,微微一阵犬吠。回房看那纸条时,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大字“施家巷”,笔酣墨饱,神采飞扬。看这字非常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怎奈一时想它不起。心想:“这施家巷俱是大户人家,与我有何关系?”心中十分不解。后来一想:“莫非那里出了什么事故,送字的人独力难支,约我前去相助不成?不管是与不是,且到那里再说。”于是将随身用的兵器带好,将门紧闭,从窗口内纵身出去,一路蹿房跨脊。正走之间,忽见一条黑影,飞也似地往前奔跑,刚走到施家巷时,忽然不见。周淳心想:“施家巷街道甚长,叫我先到哪一家呢?也不管它。”且先到了第一家的房上,却静悄悄并无声息。又走到第三家,乃是一所大院落,忽然看见楼上还有灯光。周淳急忙纵了过去,往窗内一看,不由怒发冲冠。原来屋中一个绝色女子,被脱得赤条条地缚在一条春凳上,已是昏绝过去。白天见的那一个武生公子,正在解带宽衣,想要强奸那一个女子。周淳不由脱口喝道:“好淫贼!竟敢强奸良家女子,还不给我出来受死!”那贼听了,便道:“何人大胆,敢破你家太爷的美事?”说罢,一口将灯吹灭,将房门一开,先将一把椅于朝外掷来。周淳将剑拨过一旁,正在等他出来厮杀,忽听脑后风声,知是有人暗算,更不回首,斜刺里往前纵跳出去。这贼人接着就是一刀砍来,周淳急架相还。

原来此贼十分狡猾,他先将椅子掷出,自己却从窗口飞将出来,想要暗算周淳。若不是周淳久经大敌,已经遭了毒手。周淳与淫贼斗了十余个回合,觉得此贼身法刀法非常熟悉,便喝道:“淫贼,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通名受死,俺云中飞鹤剑下不死无名之鬼。”那贼听了此言,不禁狂笑道:“你就是周三么?我师父只道你不到成都来,谁想你竟前来送死。你家太爷,乃八指禅妙通,俗家名叫多臂熊毛太的门徒,名唤神行无影粉牡丹张亮的便是。”周淳一听是对头到了,不禁一阵心惊,又怕毛太前来相助,不是敌手,便使出平生绝艺,浑身上下,舞起一团剑花,将那贼紧紧裹住。那张亮虽然武艺高强,到底不是周淳敌手。偏偏这家主人姓王,也是一个武家子,被喊杀之声惊动,起初看见两个人在动手,估量其中必有一个好人,但分不清谁好谁坏,只把紧自己的房门,不敢上前相助。及至听了那贼报罢名姓,便已分清邪正,于是带领家人等上前相助。那贼见不是路,抽空纵身一跃,跳上墙去。周淳道:“哪里走!”连人带剑,飞将起来,只一挥,已将淫贼两脚削断,倒栽下来,痛死过去。众人连忙捆好,请周淳进内坐定,拜谢相救之德。周淳道:“此贼虽然擒住,你等千万不可声张。他有一师,名唤毛太,已炼成剑仙,若被他知晓,你等全家性命难保。”那家主人名唤王承修,听了周淳之言,不禁大惊,便要周淳相助。周淳道:“我也不是此人的敌手,只要眼前他不知道,再等些日,便有收服他的人前来,所以你们暂时不可声张。明早你将这人装在皮箱内,悄悄先到官府报案,叫它秘密收监,等擒到毛太,再行发落。留我在此,无益有祸,更是不好。”王承修知挽留不住,只得照他吩咐行事。不提。

周淳仍照原路,悄悄回转店房。他因为今晚虽然干了一桩义举,谁想无意中,又和毛太更结深了一层仇怨。明知背葫芦的醉道人是一个大帮手,叵耐又失之交臂。心绪如潮,一夜并不得安睡。

到了第二日,在店中吃罢午饭,便到城内各处参观,寻访醉道人的住处。一连数日,都是不见踪迹。一日信步出城,走到一片树林里面,忽然看见绿荫中,隐露出粉墙一角,知是一座庙宇。周淳这时觉得有些口渴,便往那庙门走去,欲径进去随喜,讨杯水喝。刚刚走离庙门不远,忽听大道上鸾铃响亮,尘头起处,有十余骑人马,飞一般直往庙门驰来。周淳本是细心人,便将身子闪过一旁。只见马上那一群人,约有十三四个,一个是道家装束,其余都是俗家打扮,形状非常凶恶。每人身上,俱都负有包裹,好似都藏有兵刃。起初庙门紧闭,那一群人到得庙前,当头的是一个稍长大汉,只见他将鞭梢一挥,朝定庙门连击三下,不一会,庙门大开。十余骑连人带马,更不打话,一拥而入。等到一群人进去后,依然禅门紧闭,悄无人声。

周淳心知这伙人定非良善之辈,不过这座庙宇离城不远,似乎又不应藏匿匪人,想要看个究竟,便往那庙门口走去。只见这座庙盖得非常伟大庄严,庙门匾上,写着“敕建慈云禅寺”六个大金字。周淳心想:“久闻慈云寺乃是成都有名丛林,庙中方丈智通和尚戒律谨严,僧徒们清规甚好,如何却与这些匪人来往?要说是过路香客,情形又有点不对。”正想假装进庙随喜,看个究竟,忽然叭的一声,一块干泥正落在周淳的脸上,不禁大惊。急忙用目四下观看,不要说人,连雀鸟都没有一个,不知这泥块从哪里飞来。心中虽然非常惊异,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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