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光司:环界.3.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16 03:51:50

点击下载

作者:铃木光司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铃木光司:环界.3.环

铃木光司:环界.3.环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铃木光司:环界.3.环作者:铃木光司排版:HMM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7-07-01ISBN:9787544285650本书由壹页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黑夜结束1

阿馨一打开铝合金门窗,屋内马上飘进一股海潮的清新气息。今夜的空气中没有半丝微风,充满湿气,更多的湿气正从黑漆漆的海湾中漫上来,缠绕在阿馨刚洗完澡的身体上。阿馨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与海更加亲近。

眺望夜空是阿馨每天必做的功课,他常常在吃完晚饭后,站在阳台上观察星星的移动和月亮的圆缺。月亮此时正奇妙地变幻着莹润的光辉,充满了神秘感,让人从中得到许多灵感和启发。他摸黑穿上凉鞋走到阳台上。第二十九层楼的阳台悬在夜空中,对阿馨来说,这里是他独处与思考的地方,让他分外舒畅。

不知从何时开始,气温一直在增高。今年从六月起,夜晚的气温就一直升高,已经到了秋天,热度仍然没有降下来。阿馨每晚都这样站在阳台上纳凉,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清凉,反而有暑气未消的燥热。此时,他觉得星空好像近在咫尺,不禁伸出手想抓住星星,一时忘了夏天的炎热。

这个面临东京湾台场的住宅区里盖了许多大楼,但是住户并不多,从窗户里发出来的光亮很有限,夜空中的星星才能如此美丽地闪烁。海风不时从东京湾吹过来,吹干阿馨刚洗好的头发,留下些许黏稠感。“阿馨,把窗户关上,不然会感冒哟。”厨房里传出母亲真知子的声音。真知子从现在站的位置看不到阳台,她不知道阿馨站在阳台上享受夜风,还以为儿子只是为了让空气流通,把铝合金门窗打开一道缝。

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站在阳台上吹风哪儿会感冒,妈妈的顾虑是多余的。不过,她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一定会叫我立刻回到屋里去。阿馨干脆关上铝合金门窗,这样就听不到真知子的叫声了。

阿馨独自站在离地面一百米的半空中,突然感觉有人正在背后窥视他,连忙回过头往窗内一瞧,没看到人影,只看到厨房里的乳白色光芒映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根据那些光芒推测出真知子正站在大理石台前收拾碗盘,随着她的移动,厨房里发出的光芒也跟着晃动。

阿馨又将目光转向外面的黑暗,一如往常地思考着这个世界的构成和原理。他并不是只想在某个范围里解开谜题,还想弄清自然界的变化,进而找出统一的理论。

他的父亲秀幸是信息工程学系的研究员,也拥有同样的梦想。父子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谈论自然科学方面的话题。通常都是阿馨提出各类问题,再由秀幸一一回答。秀幸自从当上人工生命开发计划的研究员,很快就升为教授,也将研究地点转移到大学里。对于今年才满十岁的阿馨提出的问题,他绝不会随便搪塞过去,阿馨的问题有很多是大胆的假设,秀幸也从中得到一些启示,因此,父子俩一直很重视彼此间的谈话。

星期天下午,真知子经常满足地望着丈夫和儿子展开热烈的讨论,偶尔秀幸讲得太投入,阿馨插不上嘴,便将讨论的内容向一旁的真知子解释清楚,希望她也一起参与。儿子十岁就能深入地谈论超越自身理解能力的自然科学,真知子十分引以为傲,她看着儿子,脸上总是充满得意。

阿馨望向更远的地方。远处的彩虹桥上,车子川流不息,他很想看到秀幸骑着摩托车归来。十年前,秀幸从人工生命研究员升到大学教授,便从东京郊外搬到了台场,这幢高楼沿河而建,可以说实现了全家人的心愿。阿馨尤其喜欢在高处欣赏景色,一到夜晚,就跑到阳台上张开双手抓星星,对无法掌握的世界尽情展开想象。

如果鸟类是由爬虫类进化而来,它们居住的地方自然就得由地面向空中发展,这种变化对人类的进化到底有何影响?阿馨随即想到,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踩到泥土了。他把手放在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阳台栏杆上,想伸展一下背部,这是他从懂事起就经常做的无意识动作。然而很奇怪,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却从不曾有这种欲望。

阿馨常感觉有人在暗处偷看他,时间久了,他也习以为常。虽然现在又有被窥视的感觉,但是他知道即使回头看,也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卧室,以及位置比较靠里的客厅和厨房,还有正在厨房里洗碗的母亲真知子。

阿馨扭扭头,想把那种被人偷窥的别扭感赶出脑海,于是转过身来,背靠栏杆。刚才他感觉被无数眼睛注视着,现在背后却完全没有异样。屋内和刚才一样,真知子移动的身影从厨房里面映出来。

尽管夜晚的暑气不减,阿馨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他不想继续待在阳台上,便回到客厅,偷看了一下母亲的动静。真知子已经洗好碗,拿着抹布擦拭大理石台的边缘,嘴里还哼着歌。阿馨一声不响地走近真知子,在她背后问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

真知子吓了一大跳,两手不小心碰到大理石台边的小盘子,小盘子都掉下来了。“讨厌,吓了我一大跳。”真知子将两手抱在胸前,稳定情绪。“真对不起。”阿馨诚恳地道歉。虽然他不是有意的,但经常会吓着真知子。“阿馨,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刚才。”“妈妈的胆子很小,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哟。”真知子有点生气地责备阿馨。“真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您的。”“是吗?但我还是被你吓着了。”“我只是想看一下您的背影嘛。”“我不懂你的意思。”“哦,我……”阿馨不想再说下去,他担心又会吓着真知子。其实他想说:即使你没有往后看,也会感觉到后面有人注视着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阿馨又问了一次。他也知道真知子无法确定秀幸何时回家,觉得自己的话毫无意义。真知子看到阿馨一副很无聊的模样,带着歉意站在丈夫的角度说:“今天爸爸比较忙,他刚接到一个新的研究课题,可能很晚回来。”虽然秀幸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但真知子从来没有露出不满的神态。“那我要等他回来才上床睡觉。”

真知子整理好厨房,走到阿馨身旁,边用毛巾擦手边说:“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爸爸?”“嗯,有一些。”“关于爸爸工作的事?”“不是的。”“那我替你问爸爸好了。”“咦?”阿馨听到母亲的回答,颇感意外,忍不住放声大笑。“真是的,我又不是笨蛋,毕竟我也拿到了硕士学位呀。”“我知道,不过您是英文硕士。”

真知子在大学主修的是美国文化,尤其对美国各州间的传说非常了解,现在也常在家里看书自修。“没有关系,你说说看,妈妈很想听听你的问题。”真知子手里依然握着毛巾,催着儿子到客厅里坐下。阿馨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真知子今晚为何如此兴致勃勃,和平常不一样。“您先等我一下。”阿馨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两张复印纸,坐在真知子身旁。“这是什么?该不会又是很复杂的数学方程式吧?”

阿馨将这两张复印纸递给母亲,真知子看到第一页上的世界地图,不觉嘘了口气,抚了抚胸部。既然是地理方面的问题,她就不怕了,她对北美大陆的人文环境非常了解,只要不出这个范围,她相信自己能替儿子解答。“不是的,是有关重力异常的问题。”“什么?”儿子的问题果然还是超出了真知子的知识范围,她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阿馨把身子靠过来,根据地球重力的关系解释那张世界地图:“我们可以经由重力公式得到一个值,它和通过重力加速度修正而得出的大地水准面的值之间,有一些极小的误差,再将这个误差以正负的数字填入地图中。”

这两张复印纸上分别写着1、2的数字,写着“1”的世界地图上画有无数条表示重力异常的等高线,每条线都填上了“+”和“-”的数值。

普通地图的等高线上,“+”值变大表示海拔变高,而“-”值变大就是指低于海平面的深度增加。至于重力异常的分布图,则是“+”值变大就表示重力变强,“-”值变大就表示重力变弱。重力值的单位是mGal,用深浅不同的颜色来表示,白色的地方表示重力变强的“+”值,而深色的地方则是重力变弱的“-”值,如此便一目了然。

真知子看了一下重力异常分布图,抬起头问道:“什么是重力异常?”她在儿子面前不会不懂装懂。“妈妈,您是不是认为地球上每个地方的重力值都一样?”“我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实际上,地球上的重力值不尽相同。”“这么说,在这张地图上,‘+’的数字变大,重力就变大;‘-’的数字变大,重力就变小?”“嗯,是的。构成地球内部的物质重量不尽相同,如果重力异常是‘-’值,就可以知道那下方的地质质量较小。一般来说,随着纬度的增高,重力也会跟着变大。”“那另一张纸呢?”真知子指着写着“2”的纸,那也是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没有复杂的等高线,只画上了几十个黑点。“这是长寿村所在的地点。”“长寿村?长寿的人住的地方?”此时,真知子的脑袋已经有些混乱。“是的,和其他区域比较起来,这些地区的人明显更长寿。”阿馨指着地图上的黑点说道。地图上还有四个地方画了两个圆圈,一个是黑海沿岸的高加索山,一个是日本的鲛岛诸岛,还有喀喇昆仑山脉的喀什米尔和南美厄瓜多尔南部,无论哪个地点,都是很有名的长寿地区。真知子第一次看到长寿村的分布图,她迅速浏览了一遍,催促阿馨说出这两张地图之间的关系。“将这两张复印纸重叠起来,向着光透视。”阿馨将两张同样大小的复印纸重叠在一起,慢慢往上举。灯光下,无数的等高线中透出一个个小黑点。“这样你就明白了吧?”

真知子还是一头雾水。“你可以解释得清楚一点吗?”“你看,长寿村的位置是不是刚好和重力异常‘-’值的地区完全重叠在一起?”

真知子又将两张纸举高,靠近灯光,果然看到第二张复印纸上标着长寿村位置的黑点,只出现在第一张世界地图“-”的曲线范围里,而且“-”值都非常大。“哇,是真的呢!”真知子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她仍然不了解其中的意义。“说不定人的寿命和重力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是你想问爸爸的问题?”“是的。妈妈,在地球上,生命自然产生的几率有多少?”“大概就像中头彩的几率一样,不是那么容易吧。”

听到真知子的回答,阿馨忍不住笑出来。“什么话嘛。那种几率小到无法形容,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但是一定会有某个人中头彩啊。”“妈妈,您现在说的是一百张彩票之中必定有一张会中奖的情形。而我说的是将骰子掷上百次,都掷出六点的情况。”“那是骗人的把戏。”“骗人的把戏?”“当然,因为连续掷上一百次,每次的结果都一样,那么骰子一定被人做过手脚。”

阿馨一时愣住了,喃喃自语:“是吗?那一定是有什么企图,不然的话就太奇怪了。”“对呀。”“可是一般人不会注意那么多。妈妈,如果是没有做过手脚的骰子,想连续掷上一百次都出现同样的点数,该怎么做?”“那是神仙才做得到的事。”“这么说,你还记得昨天中午的连续剧吗?”阿馨非常喜欢看连续剧,有时还用录像机录下来。“我没赶上。”“之前不是演到百合和大三约定要在初次见面的海滩相会吗?”阿馨将昨天电视剧的内容简单叙述了一遍。

年轻夫妇百合和大三结婚才一年,就因为各种误解面临离婚。虽然两人还深爱着对方,但是一些偶然发生的琐碎事件让他们卷入风暴里,无法从泥淖中挣脱出来。百合和大三分居后,有一天,两个人偶然在日本海的海边再次相逢,那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两人因此怀念起当初相遇的种种情景,初恋的情愫被唤醒了,误会也一一解开,终于再次审视彼此间是否仍有爱情存在。这种旧式的爱情故事让人看了内心洋溢着温暖。但百合和大三真是在充满回忆的海边偶然重逢吗?其实不然,那是朋友希望两人和好如初而布的局。“妈妈,你觉得怎样?一对分居的夫妇,能在同一天、同一时间相遇的几率大概有多少?我想答案应该不会是零。当然也有可能偶然相遇,但是几率实在太小了,一旦发生了,总让人觉得有人故意从中撮合。”“总而言之,如果有大于零的几率,生命中就会发生各种可能性,因此,我们能够存活在世界上,背后必定有某种力量在暗地里运作,你的意思是这样吧?”

阿馨经常觉得自己被人观察和操纵,这种疑惑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但他无法确定这只是自己身上才有的特殊现象,还是很普遍的事。这时,他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得颤抖起来,四处张望一下,发现窗户没有关好,便站起来关上。2

阿馨上了床,躺在棉被里半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索性躺在被窝里等父亲回来。

这间屋子隔成三间西式房间和一间和室,客厅只有二十平方米大小。对于只有三口人的二见家,这样已经十分宽敞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房间,但仍然常在和室睡觉,三个人躺成“川”字形。真知子睡在中间,两旁是秀幸和阿馨,这种情形自从阿馨出生以来就不曾改变过,他们很喜欢全家人在一起的那份温馨。

阿馨望着天花板,小声叫着躺在身旁的真知子:“妈妈。”

真知子没有反应,她一躺进棉被里就会很快入眠。

阿馨有种莫名的兴奋,他认为重力异常点的分布图和长寿村的位置互相重叠,并不是偶然的现象,因此,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和地球重力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这件事是无意中发现的。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介绍长寿村的特辑,没多久,他的计算机屏幕上就显现出一张世界重力异常地点的分布图,他也搞不清是有人从网上传给他的,还是自己上网时获取的资料。因此,他最近玩电脑的时候,总是非常注意关于重力异常区域的资料。

事实上,不管计算机处理信息的能力有多好,计算速度有多快,也不具备“灵感”的功能。机器无法把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思考,除非将人脑和计算机组合在一起。

阿馨最大的愿望是了解这个世界的结构,因此他很喜欢问各种问题,尤其是和生命起源有关的,例如生命是如何诞生的?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阿馨对进化论和遗传学很有兴趣,他所有的疑问也都集中在生物学上。他对“奥巴林的团聚体假说”中生命是从无机物的世界慢慢发展成RNA,然后产生DNA的说法持怀疑态度,认为一旦探索到生命的起源,就可以知道“自我复制”是很重要的一点。DNA控制“自我复制”,DNA中的遗传信息指导合成承载生命元素的蛋白质,而蛋白质是由数百个含有二十种氨基酸的组合排列而成的,并且由DNA指定其排列方式。氨基酸的功能并不仅限于组合排列,它对蛋白质而言是不可缺少的元素。如果将混沌时代的大海比喻成满溢的浓稠汤汁,那么,究竟是用什么力量搅动这锅浓稠的汤汁,才能让海中的生命诞生?氨基酸的排列方式是偶然产生的,还是具有某种特定意义,它发生的几率又是多少?这些都有待探索。

阿馨为了更容易理解,用简单的数字进行举例,假如在100个含有20种氨基酸的组合中,形成蛋白质的几率就是20的100次方分之一。20的100次方所得出的数字比整个世界的氢原子多得多。实际上,生命的诞生在几率上来说并不高,却依然诞生了,这一定是某种因素使然。究竟是什么因素呢?这正是他急于解决的问题。但他不想搬出“神意”和“被做过手脚”这种理由来解释。这一切或许是他的幻想,因为至今仍有许多理论无法证实。如果单凭自己的学识去推断自然事物存在的原因,最后可能连眼前的实体都会变成虚无。

昏暗的和室中仅有一盏小灯泡的光芒,四周的寂静让阿馨胸口的心跳声十分明显。突然间,一阵摩托车引擎声传到耳际,他眼前立刻浮现出秀幸骑着摩托车滑行到车库里的情景。“啊,是爸爸。”

秀幸买这辆摩托车还不到两个月,每次下车后,他总是带着满足的神情望着新摩托车。

阿馨今晚头一次凭自己的第六感来揣测父亲的行动。他想象着秀幸的每一个动作:关掉摩托车的引擎,把安全帽夹在腋下,走进电梯中,盯着显示楼层的灯……

电梯上升到二十九楼的这段时间里,阿馨也在心中默念着“一、二……”。电梯门一打开,秀幸快步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然后站在二九一六室的门前,从口袋里找出卡片钥匙插进去。这时,阿馨想象中的动作和声音立刻被现实中的声响取代,传来一阵开门声,他在胸中呐喊着:“爸爸。”他很想跳起来去迎接,但还是克制住了——他想预测父亲的下一个行动是什么。

秀幸没有注意到家人已经睡着了,夹在腋下的安全帽碰撞到走廊的墙壁,发出不小的声响。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哼着歌,今天弄出的声音比平常还大,让人觉得他精力旺盛。

屋里静寂下来,阿馨无法再预测秀幸的动作,他大脑一片空白。冷不防地,他的棉被被人一把掀开。走廊上的灯光突然亮起来,阿馨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秀幸一脚踏在榻榻米上,然后双膝跪下,把嘴巴凑近阿馨的脸庞,说:“小子,快起来。”阿馨故意装成刚被吵醒的样子,含糊地问道:“啊,爸爸,现在几点了?”“半夜一点。”“是吗?”“快点起来。”有时候,秀幸会半夜故意叫醒阿馨,父子俩喝着啤酒聊到天亮。第二天,阿馨就会爬不起来,向学校请假,整个上午都在家里睡觉。上个星期,阿馨就有两天因为秀幸半夜吵醒他而上学迟到。秀幸觉得小学课程毫无意义,不去也罢。阿馨对父亲这种态度很无奈,他认为学校并不只是上课的地方,更是让孩子游戏的场所,可秀幸无法理解这一点。“我明天想去学校上课。”为了不吵到熟睡的母亲,阿馨低声说,“我可以和您说话,但是不能太晚。”他坚持和秀幸约法三章。“你这个小鬼还真会讲道理,到底谁才是爸爸?”秀幸故意不理会阿馨的顾忌,声音很大。阿馨为了让他闭嘴,马上跳起来将他推出去,他们离开走廊,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我到底更像谁?阿馨想。他和秀幸的脸形不太相像。从个性上来看,秀幸有些粗线条,阿馨则比较纤细。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性格与外表都和秀幸不太一样。“哇,好重。”阿馨喘了一口气,站着休息。秀幸一动也不动,赖皮地笑一笑,接着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倒在杯子里,拿到阿馨面前晃了晃:“要不要来一杯?”“不要,被妈妈知道,她又要生气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嘛。”秀幸一口气把啤酒喝完,擦擦嘴巴。“有您这种父亲,小孩子一定要更独立才行。”

秀幸又倒了第二杯,啤酒罐顿时空空如也。“能像这样一边欣赏你的脸色一边喝啤酒,真是太棒了。”

事实上,阿馨并不讨厌陪父亲喝酒,看到父亲喝得津津有味,他也觉得很高兴。喝酒不仅能让秀幸消除工作上的疲惫,也可以稳定他的情绪。阿馨很体贴地又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倒在杯子里。“喂,小子,去把你妈妈叫起来。”“不行,妈妈很累,她已经睡着了。”“我不是也很累,都没有去睡觉。”“那是您愿意。”“没关系,快去把她叫起来。”“您叫妈妈起来有事吗?”“嗯,叫她一起来喝啤酒。”“说不定妈妈不想喝。”“没关系的,你只要说我叫她起来,她一定马上跳起来。”“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无所谓呀,而且我待会儿有事要问您。”“拜托你不要再说那些艰深难懂的事情了,现在去叫妈妈,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您每次都这样。”阿馨十分不情愿地走向和室——为什么我得负责将熟睡中的妈妈叫起来?爸爸为什么不自己去叫?阿馨记得几年前他有一次把母亲叫起来,母亲气得惩罚了他一顿。

在二见家,秀幸并没有发挥父亲该有的威严,反而是全家人中最幼稚的一个,不过大家还是顺着他任性而为。尽管如此,阿馨还是很尊重科学家父亲,他只是觉得秀幸缺少一些成人必备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上来。或许爸爸是多了点孩子气吧。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一般人会慢慢地褪去孩子气,增加一些大人该有的生活常识,如此一来,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3

阿馨怀着忧虑的心情回到卧室,正在犹豫要不要掀起真知子的棉被,真知子却坐了起来,用手解开头发。“啊,妈妈,对不起,吵醒您了。”阿馨立刻道歉。“没关系。”真知子温柔地说。

阿馨很少看到真知子生气,她一向都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二见家的关系呈现三足鼎立状态。阿馨面对真知子时是强势,但面对秀幸时就是弱势了,他对秀幸一些不合理的行为只能听命行事。秀幸对儿子采取强势态度,经常敷衍儿子,但面对自己的妻子就会收敛强硬的态度,碰到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胆怯,因此叫妻子起床的事,他都推给儿子去做。虽然真知子对儿子很宽容,但有时也会对秀幸的任性大为不满。这种强弱关系得到了平衡,才能维持二见家的安宁。三个人相处久了,有时难免产生一些误会,然而终究都会消解。“你父亲在做什么?”真知子用手指轻轻按着脖子,将头发盘上去。“他在喝啤酒。”“这个人真是的,这么晚还……”“他还说请妈妈也一起加入,如何?”

真知子笑了笑,从被窝里站起来。“我的肚子也饿了。”“或许他这会儿想我了吧。”

听到这种毫不避嫌的情话,阿馨的脸不禁涨红了,这让真知子有些奇怪,不禁微笑着看着儿子。阿馨非常在意父母亲密的一面。这源于六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他在厨房里无意中看到父亲全身赤裸的样子,顿时受到不小的冲击。

那晚,阿馨关在房间里玩电脑,去厨房里喝水。有时秀幸和真知子会关在各自的房间里工作,然后在各自的房间里睡觉,屋子里显得分外安静。阿馨心想,今晚他们俩应该在做各自的事儿,他没有注意到秀幸和真知子其实是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阿馨站在黑暗中,将矿泉水倒进杯子里,然后放入一块冰块。他再次打开冰箱将冰块放回冷冻室,正好和刚走进厨房的秀幸打了个照面。借着从冰箱里照出来的灯光,他发现秀幸居然光着身子。

秀幸也吓了一跳,有些不悦地说:“你也在这里?”他毫不在意自己全身赤裸,依然从阿馨手中抢过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让阿馨更吃惊的是,秀幸的生殖器胀得比平常大,上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黏液,闪闪发光。平常阿馨和秀幸一起洗澡的时候,他的生殖器大多是垂下来的,但是现在好像刚完成了任务,很有生气。

一直到秀幸喝完水,阿馨仍然把目光停在他的生殖器上。“你在看什么?羡慕吧?”“哪有!”阿馨很不屑地回答。

秀幸用右手食指从自己的生殖器前端抹了一点精液,把手举到阿馨的面前。“看,这是你的祖先。”然后,他在大理石台的边缘擦了一下手指。“咦?”阿馨转过身去,注视着大理石台边缘的白色黏液。秀幸恶作剧之后便转身走进厕所里,没多久,传出小便的声音。

阿馨搞不清秀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平常的行为幼稚得连个小孩都不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位优秀的信息工程学研究员。阿馨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研究大理石台边缘的精子。他想象大量的精子在水中到处游来游去,然后失去热能慢慢死亡的样子。他甚至想象着那些精子个别的形貌,渴望了解它们活动的情形。

这些从秀幸的身体中重复分裂而产生的精子,和卵子一样拥有一半的染色体。与同数量的染色体结合,变成受精卵,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根据阿馨的理解,精子和卵子都是构成个体的基本单位。生殖细胞在生命诞生之后还会持续不断地生长,以达到繁衍种族的目的。

阿馨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观察父亲的精子,这是他生命的源头——我是从如此渺小的东西生长发育而来的吗?爸爸的身体中制造出精子,然后与妈妈的卵子结合,创造出另一个新的生命来,真是不可思议!

秀幸上完厕所后,发现阿馨还站在大理石台边。他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率性的恶作剧。“小子,你在做什么?”“我在观察爸爸的‘那个’。”阿馨头也不抬地回答。

秀幸不由得笑了一笑。“笨蛋,哪有人像你这么热心地观察那个东西。你不觉得害羞吗?”

秀幸顺手拿起厨房的抹布擦拭身上,然后丢到水槽里。霎时,阿馨脑海中想象出的生命图景完全被抹杀了,他顿时涌上一股厌恶感,尤其是看到秀幸随便用抹布擦拭自己的身体,然后随手丢弃,更觉得不舒服。

真知子当然不知道秀幸走出卧室后戏弄儿子的举动,她一旦知道,可能会十分羞耻,甚至有一段时间不和秀幸讲话,恐怕今晚也不会起床做下酒菜了。

真知子喃喃自语着:“真是没有办法。”她整理一下头发,把扣错的睡衣扣子又重新扣好。阿馨看到真知子的样子,不禁露出微笑。4

真知子穿着拖鞋走着,阿馨跟在她身后来到客厅。“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叫起来。”秀幸咧开嘴笑了。“没关系,你肚子饿吗?”“嗯,有一点。”“想吃什么?”

秀幸抓住正要走进厨房的真知子,拿出啤酒杯。“先喝一杯吧。”

真知子接过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她不喜欢碳酸饮料,没办法一口气喝完整杯啤酒,不过酒量还不错。秀幸看着她喝完,将领带扯松一点。其实身为一名学术研究者,根本用不着系领带,但秀幸仍然习惯穿上西装、衬衫,骑摩托车去研究所上班。他穿着西装骑摩托车的情景经常招来路人好奇的眼光,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站在忙着炒香肠的真知子身旁,开始向她报告今天在研究室发生的事。他指名道姓地批评着同事,根本忘了一旁的儿子,完全沉浸在夫妻俩的世界里,阿馨不禁觉得很无聊。“阿馨,你有没有问爸爸那个问题?”“什么问题?”真知子突然插话,阿馨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那个重力异常的事嘛。”“哦,是那个。”阿馨把放在碗柜上的两张复印纸交给秀幸。“这个孩子的新发现,让我大大吃了一惊。”真知子夸张地说道。其实这个发现对阿馨来说并不稀奇。

秀幸接过那两张纸,盯着其中那张画有“+”“-”数值和等高线的世界地图,过了会儿,他疑惑地问道:“这不是重力异常的分布图吗?”

秀幸又把视线移到另一张复印纸上,这次他可没那么快就推测出其中的含义。他脑海中已经有地球上的地质分布图,但是怎么看也无法理解第二张纸上的黑点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他依据重力异常的特性作各种推测,认为那或许是埋在地下的矿物。“这是什么?”秀幸终于投降了,询问阿馨。“这是标明全世界长寿村位置的位置图。”“长寿村?”一听到这句话,秀幸马上把两张纸重叠在一起,“哦,只有在重力‘-’值的区域才有长寿村?”“大概是这样吧。”阿馨十分兴奋地看着父亲,高兴地点点头。秀幸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这正是阿馨喜欢和他谈话的乐趣之一。

秀幸抬起头来问道:“难道这就是你的问题?”

阿馨担心这个新发现只有自己不知道,别人却认为很平常。他说出自己的忧虑,秀幸却爽快地回答:“不会,至少我不知道。”“是吗?”“说不定人类的寿命和地球重力间存在某种关系。这两张纸如果没有显示出明确的特征,就会被人判定为偶然。不过,小子,长寿村的定义是什么?”

秀幸的质疑是正常的,阿馨也有相同的想法,长寿村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是长寿的人口比其他地区多,还是平均寿命比其他地区的人长久?如果是后者,也可以将日本视为一个大长寿村。比较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对那些黑点设限制,和周围地区划清界限,然后筛选出超过百岁的人口,再和村子总人数相比较,换算出长寿几率的高低。实际上,长寿村在科学上并没有明确的定义,也没有实际数据证明长寿村的长寿人口比别的地区多,这只不过是个称呼。“我想,长寿村在科学上应该没有确切的定义。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结果呢?”秀幸不断重复同样的话。“爸爸,你听过其他表明重力和生命有关的理论吗?”“嗯,我听说过如果在无重力空间里让鸡生蛋,会生出没有受精的蛋,这个你听说过吗?”“我在很久以前听说过。”阿馨在三个月前观察父亲的精子时,也想到在无重力状态下交配的鸡产下没有受精的蛋一事。他好奇地想,如果卵子没有经过受精,只借着细胞分裂而诞生、成长的话,究竟会变出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个皮肤很光滑、有着鹅蛋脸的女人。阿馨对自己的想法很吃惊,甩甩头想驱走这种思绪。“我想,在理论上应该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你为何会把重力异常和长寿村扯在一起?”“哦。”阿馨让想象力随意驰骋的时候常常听不到别人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说明,自己看到电视上播出长寿村的专辑报道,一时心血来潮,便从计算机里找出重力异常的分布图。“我想这只是一种偶然。”“如果是无意义的偶然事件,之后也不会发生灾祸,就不算是不祥之兆了。”“不祥之兆?”这种说法并不属于科学的范畴,阿馨不理解秀幸为何会提到。

真知子做好下酒菜后,走到餐桌旁,默默地听丈夫和儿子谈话,她一听到丈夫说出“不祥之兆”,便挨近他。秀幸马上察觉到妻子的反应,问她:“真知子,你知道什么有趣的不祥之兆吗?”“为什么问我?”“你不是一直很相信那种东西吗?”

真知子常常看周刊杂志上的占卜专栏,了解很多世界各地的民间传说。“哦,你说的不祥之兆是不是指‘送手帕给爱人,两人就会分开’这种禁忌?”“那种事谁都知道,还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例子?”

阿馨不知道秀幸想要哪种“不祥之兆”,其实他想找出两件原本毫无关联的事偶然联系在一起的例子。“特别的啊……如果看到黑猫在水里游泳,身边的人会死掉。”

阿馨马上嘟起嘴唇问道:“咦,真的会吗?”“是啊,你应该也知道呀。”真知子朝秀幸说道。秀幸却笑着问:“还有没有其他禁忌?”“‘你踏出家门时,如果椅背对着窗户,钱包会消失’,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秀幸拍了拍手说道:“好,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禁忌。我们无法分辨它的真伪,只能假定那是‘不祥之兆’。”“哼!”

秀幸看到真知子噘起嘴来,连忙说:“我知道,‘踏出家门时,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消失’属于两种现象,其间的关联没有科学根据。照理说,全世界有许多不同的民族,生活方式不一样,不祥之兆也应当不尽相同。但我不理解的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居然也会流传着完全相同的‘不祥之兆’。以刚才真知子说过的‘不祥之兆’为例,别的地方是否也有这种说法?”“当然有。欧洲和美洲大陆都有这种传说。”

阿馨和秀幸两人惊讶地面面相觑。“真知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有这些不祥之兆产生?”“没有。”真知子很干脆地回答。“小子,那你呢?”“我猜应该和人的心理有关吧。”

秀幸面前已经摆了五个空啤酒罐,三人的谈话越来越起劲。“‘不祥之兆’显示经历某种过程后,必定会产生某种结果,结果又多半以不祥的事情居多,当然也有好事。总而言之,‘不祥之兆’是讲述某种现象与其他现象间的关联性。“有时,这种关系可以用科学来说明,例如‘如果云从东往西飘,就会下雨’这种‘不祥之兆’,用现代的气象学就可以解释清楚。至于‘拍照的话,寿命会变短’,以及‘筷子断了,木屐带子会断掉’或‘看到黑猫和蛇会遭遇不幸’,都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引发人们的不安。“问题是有些现象没有任何道理,令人摸不清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传说,例如‘踏出家门时,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消失’,这两种现象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秀幸说到这里就停下来,盯着阿馨看。“这或许是从许多经验中得出的。”“没错。想提高‘踏出家门时,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消失’两者相符的几率,必须看看实验结果才知道。”“统计数据又是怎么来的?”“这一定是当事人观察到这两种现象之间有关联性,才跟别人说的,当事人发现钱包不见时,刚好椅背对着窗户,因此转述给其他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听到这件事的人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因此坚信确有其事。一旦这个传说为第三人所知,如果他没有这种体验,就会置之不理,这种传闻也会因而消失。如果是大家都有这种共识,‘不祥之兆’就会流传下来。只要这两种毫不相关的现象产生关系,而且有普遍性,这种关系就会变得更为坚固,现实和假想空间便开始互相呼应。里面可能有很深的关系。”“生命的产生也是这个道理呀。”阿馨喃喃自语。真知子和秀幸不禁对视了一眼。“这让我想到了‘环’。”真知子喃喃道。秀幸马上给她使眼色,让她换话题,他不想触及和“环”有关的事。

秀幸出身医学院,大学毕业后继续攻读硕士,并且改变原本专攻的科目,改念元数学,重拾对生物学的兴趣。他认为,如果能用数学术语来说明生命的表现方法,生物学会更加生动活泼。

秀幸即将博士毕业时,被网罗到由日美合作的“人工生命开发”计划内做研究员,一直很想利用计算机创造“人工生命”。他二十几岁就和真知子结婚,但那时还没有小孩。当了五年的研究员后,研究计划突然被冻结,终告失败,秀幸一直无法释怀。这个突然遭冻结的“人工生命”计划,名称就叫“环”。5

秀幸还是顺着“环”的话题说了下去,他问阿馨:“你认为生命的产生,是出于偶然还是必然?”“我只能说不知道。”

目前阿馨只能确定自己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因此可以说生命是必然的。但他无法确定地球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生命,因此也可以说,生命是宇宙偶然的恩赐。“你有什么想法?”“我们不该用现代科学的眼光对未知的事物作评判,这是不对的。爸爸不也常常这样说吗?”

秀幸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阿馨看到秀幸脸上的红晕,就知道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桌上已经摆了六个空啤酒罐。“你只要把它想成一种游戏,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此时真知子又回到厨房做炒面,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往阿馨这边瞧,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阿馨认为,既然宇宙是生命的发源地,那么以人当例子比较好。首先,婴儿应该从何时起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从母体分娩出切掉脐带的时候?还是在输卵管受精后到子宫着床完毕的时候?

人的神经系统在受精三周后就形成了,如果那时胎儿就有思考能力,对胎儿来说,母亲的子宫就是整个宇宙,胎儿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面,一边浸泡在羊水中,一边想着出生计划。胎儿全然不了解子宫外还有其他世界,也无法知道自己是由生殖行为产生的。从子宫内部的环境来推测,或许他会认为羊水就是生养他的父母吧?羊水有如覆盖在原始地球上的有机质浓缩水,将它搅拌一下,就会产生包含二十种氨基酸的蛋白质,然后它开始自我复制……

然而,这就像让人猿用打字机打出莎士比亚的文章一样,成功几率差不多等于零。假设有人说,人猿在好几百万年前就会使用打字机,一般人绝对无法接受;再说它们能打出莎士比亚的文章,人们一定会认为这件事被人做过手脚,一定是哪个人打好的。但是泡在羊水中的胎儿只会认为自己的出生是偶然,并不会有“这件事让人做过手脚”的想法,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胎儿大概在子宫内发育三十六周,然后从产道诞生,第一次接触到生下他的母亲。随着时日的延伸,增加许多知识以后,他才能知道自己是如何诞生的。处于子宫内部的那段时间内,胎儿应该没有认识外在世界的能力。

阿馨从胎儿在子宫内、子宫外这两段成长时期的特点,来推理宇宙和地球上生命现象的产生究竟是偶发还是必然。

子宫孕育胎儿的机能几乎是先天就具备的,而“受精”这种现象可以是偶然的,也可以是刻意而为,很多女性就计划不生小孩。女人一生中如果生两个小孩,那么胎儿待在子宫内部的时间就不满两年,还是待在子宫外的时间比较长。

再回过头来看看这个宇宙,既然宇宙中存在生命,那生命就属于必然现象吗?子宫更多的时候并不是作为胎儿生活的场所,这么看来生命的孕育是偶然的。而且宇宙中也不是到处都充满生命,因此大概可以认为,宇宙不孕育生命才是自然的。

阿馨在秀幸面前再次打开重力异常分布图,指指某一点,那是横跨北美大陆西部的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犹他州、科罗拉多州四州的沙漠地带。“您认为这个地方怎么样?”“这里有什么?”秀幸努力睁开眼睛,靠近地图。“看看这附近重力异常的值。”

秀幸发觉眼前的数字有些模糊,不禁揉揉眼睛。“你看,对着这一点,等高线的值慢慢变小了。”“真的。”“这里的重力异常现象极为明显。”“哦,负值非常大哟。”“以地质学来看,这附近应该存在某些东西,才会造成重力异常现象,说不定这里的地底下埋藏着质量特别小的物质。”

阿馨用笔在这四州的交叉点附近打上“×”记号,那个地点并没有写上准确的重力值,但从它四周的等高线来分析,那儿的重力非常小。阿馨和秀幸无言地望着地图。此时,原本睡着的真知子忽然抬起头来,疲倦地说道:“那下面一定没有东西。”她显然装作睡着了,偷听父子两人谈话。“什么?你还没睡着?”

阿馨明知沙漠底下并没有埋藏东西,然而还是觉得,如果地下有个巨大空间,要说明重力异常现象就容易多了。地底下可能有个广大的钟乳石洞,而且从远古时代起就有部落住在里面,如此一来,长寿村就很可能存在了。阿馨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意愿,很想去那个地方一探究竟。“这不是很奇怪吗?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存在着某种东西……”真知子自言自语,从椅子上站起来。“妈妈,你对这个地方也很感兴趣吧?从重力异常负值和长寿村的位置一致这一点看,这里很可能是长寿村的所在地。”

其实让真知子感兴趣的是北美的民俗学,尤其是美国各州的民俗活动,阿馨故意设下圈套,他觉得与其从自己嘴里讲出这个期望,不如让真知子说出来,实现的机会更大。一如他的期盼,真知子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这里是印第安人居住的地方。”真知子知道那些印第安部族从远古以来就一直定居在荒凉的沙漠和溪谷旁,虽然不能确定那个地方就是长寿村的位置,但光凭猜测就激起她的好奇心了。“这小子不知道在计划什么。”秀幸察觉阿馨另有企图。

阿馨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真知子,诱导地问:“你是不是很想去那里看看?”“那还用说吗?”“你们想到这四州交界的沙漠地带去?”秀幸若有所思地问道。“咦?”阿馨偷看了一下秀幸的表情。“大概明年夏天或后年,我可能会被调到这附近去。”“真的?”阿馨高兴地大叫。“嗯,因为新墨西哥州的罗斯阿拉墨斯研究所和圣塔菲的研究所有点事情,必须过去一段时间。”

阿馨马上在父亲面前双掌合十祈求:“请带我一起去。”“真知子,你也要一起去吗?”“那当然。”“好,那我们就全家一起去吧。”“就这样约定啦。”阿馨马上拿出笔和纸,写好一张同意书。凭着过去的经验知道,有了这张纸的约束,实现愿望的几率远大于秀幸口头上随便说说。秀幸潦草地签好名字,拿起同意书说:“看,我可是很认真地和你们约定啦。”

阿馨拿过同意书,看了看内容,才安心地准备睡觉去。

屋外的天色已经亮了,太阳正从东边升上来,发出炙热的光芒,完全不像九月该有的气候。西边的天空中,星星尚未完全消失,让人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夜晚还是早上。

秀幸和真知子回卧室睡觉了,阿馨依然站在窗边欣赏风景,随着太阳升起,晨曦多变的色彩让他欣喜不已。眼前的东京湾飞来一群群海鸟,发出嘤嘤的鸣叫声,然后划过即将消失踪影的星空下方。

太阳完全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时,阿馨才走入和室。秀幸躺成大字形睡着,没有盖毛巾被;真知子则是弓着身体,抱着毛巾被,看来睡得很熟了。阿馨握着要去沙漠的同意书,抱着枕头侧躺下来,然后弓着身体,带着愉悦的笑容进入了梦乡。第二章癌症病房1

阿馨二十岁了,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不仅在体格上比一般人壮硕,连想法和行为都超乎年龄地早熟。凡是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比同龄人更稳重、更有责任感,原因是阿馨从十三岁起就被迫负起一家之主的重担。

十年前,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身体非常瘦弱,每天只顾着从父亲秀幸那里吸取自然科学的知识,并跟随母亲真知子学习语言,根本不必过问日常琐事。他每天只是发挥想象力,想象这个世界是用什么东西组合而成的,它的构造又是怎样的等等。

阿馨一想到十年前的事就觉得恍如隔世。那时他常常和父母谈话谈到深夜,并且对计算机极感兴趣,根本察觉不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慢慢接近他们。

阿馨当时热衷探讨长寿村的分布位置与重力异常之间是否有关联,并从中找寻重力负值异常大的地方,如北美大陆地区的亚利桑那、犹他、科罗拉多、新墨西哥四州横跨的区域,还订下要去探访这些区域的家庭旅行计划,甚至让秀幸签下同意书,没想到却无法如愿成行。

那张举家到北美旅行的同意书,阿馨一直很珍惜地保存着。秀幸虽然常常想实现这个约定,但身为医学院学生的阿馨十分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秀幸已经感染了“转移性人类癌病毒”。

阿馨不知道“转移性人类癌病毒”的起因为何,只是联想到多年前秀幸开始抱怨胃不舒服,一定是病毒使某种细胞癌变,产生了癌细胞,并且在秀幸体内进行细胞分裂。就这样,癌细胞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悄悄繁殖着,一家人准备到北美沙漠旅行的梦想也因此破碎。

一开始,秀幸调到新墨西哥研究所工作的计划出了一些问题,比预定时间稍稍延后,在第三年终于安排妥当。秀幸预定在罗斯阿拉墨斯研究所和圣塔菲研究所停留三个月,真知子和阿馨则提早两个星期出发。他们在出发前两个月预订好机票,但就在那年的初夏,秀幸突然说出长久以来一直在胃痛。“去看看病吧。”

秀幸没有将真知子的意见听进去,认为这只是胃炎,一切日常生活仍然照旧。夏天来临时,秀幸胃痛的次数逐渐增加,在预定出发的前三周,他甚至疼得连连呕吐。即使这样,秀幸为了不让家人期待许久的旅行受阻,还是拒绝接受医院的精密检查。

疼得实在难以忍耐了,秀幸才终于愿意接受检查。结果发现胃的幽门部位长了肿瘤,必须尽快办理住院手续,期待已久的家庭旅行被迫取消。更糟的是,主治医生告诉阿馨和真知子,秀幸胃部的肿瘤属于恶性的。

就这样,阿馨十三岁那一年的暑假,仿佛从天堂掉到地狱一般,不仅旅行被迫取消,而且整个暑假都忙着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只要将病养好,明年就可以到沙漠旅行了。”秀幸坚强而开朗地说,这也是他活下去的原动力。

真知子受到重大打击,身心俱疲,阿馨必须代替母亲料理家中的一切,他每天到厨房做三餐,勉强将食物送入真知子的口中,同时不断地吸收医学知识,让真知子对未来保持乐观的想法。

秀幸的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一,如果癌细胞没有转移到其他部位,秋天他就可以重返家庭和研究室。

从那个时候开始,秀幸改变了对阿馨的教育态度,他在住院期间对儿子存有一份依赖心,因此重新以男人的心态来看待儿子,并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教导儿子成为一个强壮的男人。他不再叫阿馨“小子”了,特别注重阿馨在肉体上的锻炼,似乎拼命想将自己身体中逐渐消失的能量转移到儿子身上。阿馨也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他默默回应着父亲的期待。

过了两年,阿馨十五岁生日那年,秀幸的身体起了一些变化,有出血现象发生。“出血”是宣告癌细胞转移的红灯,秀幸没有多加考虑便去拜访主治医生,医生做了放射线检查,结果在结肠部位看到半个拳头大的肿瘤,只能手术切除。切除方案有两种,一种是保留肛门只切除结肠,另一种是切除结肠和肛门,再装上人工肛门。选择前者,癌细胞有可能再扩散,后者控制癌细胞的状况较好。医生大都希望病人装上人工肛门,不过决定权在患者手上。经过分析讨论,秀幸选择了完全切除肛门,他决定选择较高的存活率,和癌细胞对抗。

就在夏天,秀幸又住进医院接受手术,医生一开刀,才发现癌细胞的扩散情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本想采取保留肛门的方式,但操刀的医生考虑到患者的期望,还是把肛门完全切除了。和两年前一样,秀幸也是在秋天出院。往后的两年间,二见家一直生活在癌细胞复发的恐惧当中。

刚好过了两年,又出现黄色信号,秀幸经常发烧,全身蜡黄,一看就知道那是黄疸的症状,也就是说,他的肝脏已经被癌细胞侵蚀了。在前面两次手术中,医生确定他的癌细胞不会转移到肝脏或淋巴腺,然而情况出乎意料,医生们只能摇头苦思。阿馨也认为秀幸的体内有种不为人知的病毒,应该是癌病毒的一种,这让他对基础医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十七岁的夏天,阿馨提早从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医学院一年级,这所大学正是秀幸的母校。

秀幸第三次登上手术台,这次丧失了一半的肝脏。阿馨和真知子从之前的经历得知,秀幸的癌细胞并不会因这次手术而消失,很可能又会转移到某处,他们战战兢兢地等着看敌人将从什么地方出现。“看来癌病毒不将他身上的所有器官拿得一个都不剩,是不会停止攻击的。”真知子很认真地说。她完全听不进阿馨说的医学知识,只要一听到何处开发出新型疫苗,不等试验结果出来,就千方百计想拿到;听到某种疗法有效,就马上想办法尝试。

真知子一边强迫医生做淋巴细胞免疫疗法,一边向新兴宗教祈求秀幸减轻病痛、早日康复。总之,只要能挽救丈夫垂危的生命,即使要向恶魔出卖灵魂,她也在所不惜。真知子这种到处奔波的疯狂模样,在阿馨成长中留下了黯淡的回忆,这意味着秀幸的死将让真知子的精神面临崩溃。

之后,秀幸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他才四十九岁,看起来却像个七十岁的老人。因为抗癌药剂的副作用,他头发全部掉落,肌肉也渐渐萎缩,皮肤的光泽也消失了,他整天一边喊“好痒、好痒”,一边用手指在身上乱抓。即使如此,秀幸依然没有放弃要活下去的意志,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握着真知子和阿馨的手说:“你们都知道,明年我们要去北美的沙漠啊。”

秀幸并不是随口说说,他是真心想达成约定,努力和病魔战斗。他的态度非常积极,看待生命的态度也十分认真,从来没有放弃。不管情况恶化到什么地步,他都坚信自己可以击败病魔,使身体好转。这份心意让阿馨十分信赖,也感到非常悲痛。

在这个世纪里,罹患和秀幸相同病症的患者逐渐增多,已经成为一种症候群。没有人知道这种新型癌症的确切来源,阿馨是后来才从几位医生口中得知这种新型病毒是如何让细胞癌变的。至于这种癌病毒和以往的癌病毒有何不同,目前还不了解。没过多久,有数百万人遭到这种新型癌病毒的侵袭,人们的不安渐渐高涨。

终于,在一年前,K大学医学院将新型癌病毒分离成功,证明这种转移性癌症是由某种病毒引起的。这种新形态的癌病毒被称为“METASTATIC HUMAN CANCER VIRUS(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大致具有以下特征:

第一点,令细胞癌变的就是RNA的逆转录酶病毒,因此被病毒感染的人类全都处于致癌的危机中。不过,病毒潜伏期的长短视个人体质而有差异,临床实验表明,从被病毒感染到癌细胞开始成长的时间,三年到十五年不等,差异性很大。

第二点,此种癌病毒会经淋巴细胞进入体内,然后经性交、输血、母乳造成感染,目前感染率不高,但不能保证未来不会变成由空气传染,因为病毒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突变”。

从传染途径来看,这种新型癌病毒和艾滋病毒十分类似,艾滋病毒也是因某种刺激产生突变。有些学者据此推测,这种癌病毒有可能是艾滋病毒在疫苗的刺激下,巧妙结合其他病毒,改变形态生成的。

事实上,这两种病毒不只是传染途径类似,连栖息在人类体内的方式都酷似。首先,具有逆转录酶的“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和人体的细胞核融合,然后释放出RNA和逆转录酶,在这两种物质的作用下合成DNA双螺旋。

就这样,合成的DNA与正常细胞的DNA一组合,便会使细胞癌变。更严重的是,正常细胞无法区分本身的DNA和病毒的DNA,仍旧不停地制造癌病毒,往细胞外释放。被释放出的癌病毒分别流进血管和淋巴腺,然后一边巧妙地应付免疫细胞的攻击,一边静静等待机会转移至其他部位。

第三点,只要“转移性人类癌病毒”一发作,就开始发挥强有力的转移和侵袭作用,它的名称正是由此而来。一般来说,肿瘤分成良性和恶性两种,其中的差异就在于“扩散”和“转移”这两种非常麻烦的特征。即使发现病人体内有肿瘤,只要它们不扩展到周围部位,就不会随着血管或淋巴腺转移。可是,“转移性人类癌病毒”会迅速增加,并且扩散到血管和淋巴腺,对人体的免疫系统具有强大的防御力,比起以往的癌症病毒,它在循环系统内生存的几率非常高。一旦染上这种“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必须有心理准备,这种癌症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转移到其他部位,尚无其他的治疗方法。

第四点,只要被寄宿的人不死,他体内的癌细胞也永远不死。人类的正常细胞在产生之时就有一定的寿命,例如神经细胞会逐渐丧失增殖能力,没有办法重新补充。一般细胞的寿命都和人的寿命相连,可是,若将“转移性人类癌病毒”的癌细胞浸泡在培养液里,它可以无限次地重复分裂,永远不会死亡。这一点让宗教界掀起一阵狂热的讨论,甚至有宗教家预言,一旦正常细胞获得癌细胞的不死能力,人类就可以永生不死。当然,这只是外行人的妄想。癌细胞若是真的永远不死,为何要杀死寄宿的人类,然后让自己也死亡?大部分的人却很自然地接受这个矛盾。2

阿馨每天都过着繁忙的生活,光是看护秀幸和打工就占了他很多时间,还得随时注意真知子的状态,根本无暇念书。否则,真知子会将所有和癌症有关的特效药拿去给秀幸吃,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一家的生计完全落在阿馨的肩上,他非但没有向父亲诉说家中的困境,反而骗他说,打工是要筹措旅行费用。秀幸对阿馨花费太多精神去打工不以为然,他觉得阿馨应该专心攻读学业,不应该被打工占去太多时间,总是强调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可以支付阿馨的大学学费。这种乐观的语调让阿馨松了一口气,他期望秀幸能放松,决定不让父亲知道妻儿过着困苦的生活。幸好,以“医学院学生”这个招牌担任家庭教师,可以获得很高的收入。另外,阿馨就读的大学附属医院里有很多儿童患者,父母希望孩子在复学之后能赶上学校的功课,因此经常就近聘请学生当家庭教师。

在这个初夏,秀幸又开始不断重复那句口头禅:“就在今年,我们全家要到北美沙漠旅行。”

就在这时,阿馨接到一个坏消息:医生怀疑秀幸体内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他来到附属医院的露天咖啡厅里,喝杯咖啡舒缓一下心情,思考家中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

这家小咖啡厅位于三楼,它将自助餐厅的中庭围成一个“匚”形,内部装潢得很精致,中庭有座喷水池,而且餐点的味道不错,完全闻不到医院里的死亡气息。

阿馨将视线投向入口处,突然,他不由自主地被一位美丽的女子吸引了。

来人是杉浦礼子和亮次母子,他们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坐到阿馨斜前方。杉浦礼子穿着合身的米白色夏季西装,那张素净的脸庞吸引着旁人的目光。如果旁边没有亮次在,即使说她只有十几岁也有人相信。

阿馨久久不能移开目光,杉浦礼子从短裙下伸出的白皙双腿,更是让他目不转睛。他记起两个星期前曾在饭店的游泳池边偶然看到过这对母子。他一眼看到穿着绿色泳衣的杉浦礼子,心中顿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阿馨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却无法在记忆深处找到她的身影,只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戴着浅色的泳帽和护目镜,穿着一条格子短裤,露出纤细的O形腿,皮肤异常白皙。旁边的玻璃窗上淡淡地映出他们俩的身影,阿馨正好借此观察这对母子的举动。不久,他发现那个男孩的头部很奇怪,泳帽下没有膨胀的头发。

男孩一落座,就把帽子拿下来,露出一颗光秃秃的头,原来这个孩子是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癌症患者。这对母子并不是到医院来探望病人,而是母亲陪儿子一起来接受抗癌的化疗。秀幸同样在接受化疗,也因为治疗的副作用使得毛发脱落。

阿馨出神地用手托着脸颊,望着三十多岁的美丽母亲和小男孩默默地吃午餐。他忍不住将男孩和秀幸比较。秀幸今年四十九岁,这个男孩大约十一二岁,两人都在接受抗癌治疗。

那个穿着一身米白色西装、与医院气氛格格不入的母亲,不时抬起头望向窗外。她将举起来的汤匙又放回盘内,一副没什么食欲的样子,然后面无表情地往阿馨这边看过来。四目相接,她的眼神变得温和,阿馨却因为这一眼而无法把视线移开。

杉浦礼子仿佛也想到曾在游泳池边和阿馨碰过面,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阿馨对她轻轻地点一下头,杉浦礼子也回以同样的动作。接下来,杉浦礼子开始小声地对儿子说教,斥责他扔汤匙和筷子的任性行为,不再注意阿馨这边的举动。阿馨仍然继续观察这对母子,他的意识已经都被杉浦礼子吸走了。

几天后,阿馨又在中庭碰到这对母子。因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阿馨终于有机会和他们交谈,他知道了母亲名叫杉浦礼子,男孩叫亮次。亮次得了肺癌,如今医生怀疑癌细胞可能转移到了脑部。在接受放射线和抗癌剂治疗之前,他每天要做许多身体检查。而且,亮次的症状和转移情况与秀幸很相像,很可能也患了“转移性人类癌”这种新型癌症。阿馨顿时感觉找到了同伴——亮次与秀幸都在对抗相同的敌人。“我们是战友呢。”

杉浦礼子也有相同的感触。于是阿馨趁机说出心中的小疑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句话好像是勾引女孩子的老套方法,阿馨一出口,立刻有些不好意思。杉浦礼子带着客套的笑容,说道:“我常常被人这样问,听人说,我跟以前一部连续剧里的女演员长得很像。”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