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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16 04: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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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义江 蔡宛若,校录,鲁迅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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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传奇集

唐宋传奇集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唐宋传奇集作者:鲁迅[校录],蔡义江 蔡宛若[译]设计:小暑暑排版:小暑暑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8-08ISBN:9787533952006本书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昭,钩稽渊密,而于李徵及第,乃引李景亮《人虎传》作证。此明人妄署,非景亮文。弥叹虽短书俚说,一遭篡乱,固贻害于谈文,亦飞灾于考史也。顿忆旧稿,发箧谛观,黯澹有加,渝敝则未。乃略依时代次第,循览一周。谅哉,王度《古镜》,犹有六朝志怪余风,而大增华艳。千里《杨娼》,柳珵《上清》,遂极庳弱,与诗运同。宋好劝惩,摭实而泥,飞动之致,眇不可期,传奇命脉,至斯以绝。惟自大历以至大中中,作者云蒸,郁术文苑,沈既济、许尧佐擢秀于前,蒋防、元稹振采于后,而李公佐、白行简、陈鸿、沈亚之辈,则其卓异也。特《夜怪》一录,显托空无,逮今允成陈言,在唐实犹新意,胡君顾贬之至此,窃未能同耳。自审所录,虽无秘文,而曩曾用心,仍自珍惜。复念近数年中,能恳恳顾及唐宋传奇者,当不多有。持此涓滴,注彼说渊,献我同流,比之芹子,或亦将稍减其考索之劳,而得玩绎之乐耶。于是杜门摊书,重加勘定,匝月始就,凡八卷,可校印。结愿知幸,方欣已欷,顾旧乡而不行,弄飞光于有尽,嗟夫,此亦岂所以善吾生,然而不得已也。犹有杂例,并缀左方:

一、本集所取资者,为明刊本《文苑英华》;清黄晟刊本《太平广记》,校以明许自昌刻本;涵芬楼影印宋本《资治通鉴考异》;董康刻士礼居本《青琐高议》,校以明张梦锡刊本及旧钞本;明翻宋本《百川学海》;明钞本原本《说郛》;明顾元庆刊本《文房小说》;清胡珽排印本《琳琅秘室丛书》等。

二、本集所取,专在单篇。若一书中之一篇,则虽事极煊赫,或本书已亡,亦不收采。如袁郊《甘泽谣》之《红线》,李复言《续玄怪录》之《杜子春》,裴铏《传奇》之《昆仑奴》、《聂隐娘》等是也。 皇甫枚《飞烟传》,虽亦是《三水小牍》逸文,然《太平广记》引则不云出于何书,似曾单行,故仍入录。

三、本集所取,唐文从宽,宋制则颇加决择。凡明清人所辑丛刊,有妄作者,辄加审正,黜其伪欺;非敢刊落,以求信也。日本有《游仙窟》,为唐张文成作,本当置《白猿传》之次,以章矛尘君方图版行,故不编入。

四、本集所取文章,有复见于不同之书,或不同之本,得以互校者,则互校之。字句有异,惟从其是。亦不历举某字某本作某,以省纷烦。倘读者更欲详知,则卷末具记某篇出于何书何卷,自可覆检原书,得其究竟。

五、向来涉猎杂书,遇有关于唐宋传奇足资参证者,时亦写取,以备遗忘。比因奔驰,颇复散失。客中又不易得书,殊无可作。今但会集丛残,稍益以近来所见,并为一卷,缀之末简,聊存旧闻。

六、唐人传奇,大为金元以来曲家所取资,耳目所及,亦举一二。第于词曲之事,素未用心,转贩故书,谅多讹略,精研博考,以俟专家。

七、本集篇卷无多,而成就颇亦匪易。先经许广平君为之选录,最多者《太平广记》中文。惟所据仅黄晟本,甚虑讹误,去年由魏建功君校以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明长洲许自昌刊本,乃始释然,逮今缀缉杂札,拟置卷末,而旧稿潦草,复多沮疑,蒋径三君为致书籍十余种,俾得检寻,遂以就绪。至陶元庆君所作书衣,则已贻我于年余之前者矣。广赖众力,才成此编,谨藉空言,普铭高谊云尔。

中华民国十有六年九月十日,鲁迅校毕题记。时大夜弥天,璧月澄照,饕蚊遥叹,余在广州。蔡义江

唐代是我国小说发展史上极重要的时代,要说我国的小说是从唐代开始的,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在唐以前,小说还处于雏型阶段,如六朝志怪小说,严格地说还算不上小说。只有到了唐代,才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小说,那就是传奇。因其事属奇闻,或情节离奇,或传神奇怪异之说,故名,其实就是唐宋文言短篇小说。传奇之称是稍后才有的,它起于晚唐人裴铏的文言短篇小说集《传奇》(其书已佚),与后来戏曲中特别是明清时代以唱南曲为主的戏曲形式也称传奇是两码事。

作为文学作品的小说,从情节叙述到细节描写,都应该是有意识地运用想象和虚构,也必然有文采藻饰的铺陈和渲染,唐人传奇之有别于六朝志怪,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小说,主要就在于这一点。鲁迅在他校录的《唐宋传奇集·序例》的开头,就引明代胡应麟的话说:

凡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设幻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宋人所记,乃多有近实者,而文采无足观。“传录舛讹”往往出于人们头脑中神鬼怪异的迷信观念,而“作意好奇”或故“设幻语”,则是自觉地在运用文学创作手段。因而在表现上也就有精粗之分。唐传奇“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讲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中国小说史略》)。此外,传奇的题材也比志怪大大扩展了,增加了许多社会内容。历史的、政治的、官场的、市井的、家庭的、爱情婚姻和妇女的……形形色色,丰富多采。人物塑造、情节构思、语言文字等等艺术技巧,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同时也形成了传奇文体自己的特色,即不少作品往往文中有诗,韵散夹杂;以记叙为主,又兼有议论,也就是通常所谓的“文备众体”,对后来的小说也有很大的影响。总之,传奇的产生,使小说成了一种独立的文学形式。

传奇的发展,大体有几个阶段:初盛唐是志怪到传奇的过渡阶段,所存作品甚少,仅王度《古镜记》、无名氏《补江总白猿传》和张文成《游仙窟》三篇,内容多荒诞怪异。中唐是传奇最繁荣的黄金时期,作品数量多、质量高,现实性与社会意义也大大加强,诸如《枕中记》《柳毅传》《霍小玉传》《南柯太守传》《李娃传》《长恨传》《莺莺传》等名篇佳作,都产生于这一时期。晚唐时,传奇则趋向低落,数量虽仍不少,质量却大不如前;唯此时多传奇之专集,如牛僧孺《玄怪录》、李复言《续玄怪录》、牛肃《纪闻》、裴铏《传奇》、皇甫枚《三水小牍》等皆是。至宋代,已是余绪,文多迂腐拘板,无可称道。鲁迅在《序例》中有一段话,概括得十分精切,他说:

王度《古镜》,犹有六朝志怪余风,而大增华艳。千里《杨娼》、柳珵《上清》,遂极庳弱,与诗运同。宋好劝惩,摭实而泥,飞动之致,眇不可期,传奇命脉,至斯以绝。惟自大历以至大中中,作者云蒸,郁术文苑,沈既济、许尧佐擢秀于前,蒋防、元稹振采于后,而李公佐、白行简、陈鸿、沈亚之辈,则其卓异也。此可谓定论。《唐宋传奇集》自鲁迅校录完毕之日起,迄今已有三分之二世纪,但它仍然是一部在一般阅读和专业研究上都非常有价值的书。用白话翻译出来,以方便读者,让它成为普及读物,使更多的人能观瞻我国唐宋时期优秀的古典短篇小说的丰采,确是—项很有意义的工作。《唐宋传奇集》与后来的各种同类选本比,是有其特色的,大略有以下数端:

一、只收单篇作品。如其《序例》所说:“本集所取,专在单篇。若一书中之一篇,则虽事极煊赫,或本书已亡,亦不收采。如袁郊《甘泽谣》之《红线》,李复言《续玄怪录》之《杜子春》,裴铏《传奇》之《昆仑奴》、《聂隐娘》等是也。皇甫枚《飞烟传》,虽亦是《三水小牍》逸文,然《太平广记》引则不云出于何书,似曾单行,故仍入录。”

二、重唐轻宋,黜伪求信。《序例》说:“本集所取,唐文从宽,宋制则颇加抉择。凡明清人所辑丛刊,有妄作者,辄加审正,黜其伪欺;非敢刊落,以求信也。日本有《游仙窟》,为唐张文成作,本当置《白猿传》之次,以章矛尘君方图版行,故不编入。”

三、择体较宽,足广视野。所录之作,有的为当今小说选本所不取,如李吉甫《编次郑钦悦辨大同古铭论》即是。或以为既称“论”,当入文集,非传奇小说者流,鲁迅则不泥于此,但重其实质。至如后三卷之《隋遗录》《炀帝海山记》《迷楼记》《开河记》及太真、飞燕、梅妃、师师诸外传、别传,又以其体近史传,亦多不选。本集则不拘一格而收之,以补正史之阙,足广读者见闻,亦见当时传奇之风浸淫之广。

四、用心校勘,将可资参证的材料写入附记。本集经许广平相助选定后,鲁迅曾搜集多种善本互校,遇“字句有异,惟从其是”,并于书末出“校记”,注明某篇出于何书何卷,列某句某字在诸本中之异文。所取文字虽偶有一二处可商,后来学者亦有撰文补正者,然其用心之勤,功力之深,远非根基浅薄之辈可及。又鲁迅于卷末附《稗边小缀》,是他平素“涉猎杂书,遇有关于唐宋传奇足资参证者”,随手写取积累而成的;唐人传奇被金元以后的曲家、通俗小说家所取资的特多,凡耳目所及,也都略举以备考。这些都有参考价值。总之,征集旧闻,广赖众力,成书不易,故鲁迅颇自珍惜。

将文言翻译成白话,难处在保存原作文字的风格和微妙之处。这和将外文翻译成中文的情况完全一样,文字愈精妙的就愈难译,要不损伤原作的妙处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读到鲁迅《序例》最后几句话“时大夜弥天,璧月澄照,饕蚊遥叹,余在广州”时,就想到,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有本领将这十三个字译得跟原作一样好。

传奇“文备众体”,杂有诗赋词曲的作品不少。有的仅两句、四句,有的一篇之中有好几音,最长的有像《长恨歌》之类的长诗。倘若不翻译,工作似乎只做了一半;要译出来,困难自然要超过译散文,因为至少总要译得像诗词的样子。经过实践,我们感到比较可行的办法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不强求划一。诗,一般都翻译,并大体押韵,以免过于散文化;但遇有个别极浅显易懂、与白话没有多大区别的诗或民谣,就不一定再添几个字,硬是画蛇添足地改变它的原样。因为我们不是为翻译而翻译。好比说,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一首,除了可将“举头”改成“抬头”外,还能怎么个译法?还有什么译的必要!所以偶而碰到这类情况,我们也有保持原诗原句或只改其一二字的。

文中也有写对对子的,这与律诗中的对仗还不一样。律诗中的对仗,翻译成白话,能对固然好,不能对的,不对也不要紧,因为文中反正只说做诗;对对子则不同,若译出来不成对子,算个什么呢?而且对对子完全看你用字造句的技巧,所以不能译也不必译。若句子中有不太好懂的地方,我们只加括号解释。

词曲的语言多数比较浅显,偶有几处太文、不够畅明的,我们采用“半译”的方法来解决。也就是说,只改换或增加几个字,有时一句分作两句,使之既易于理解,又能保持长短句搭配的自然音节,仍像一首词曲的样子。想必读者不会误认为某词牌、曲牌的字数句数,就是经我们改动过的格式。这是尝试,是否妥当,得失如何,只好请读者来评定了。

原书正文中有些加括号的注文,我们这次翻译时,多数还是保留了;也视情况有所增删。增加最多的是《东阳夜怪录》,因为该篇所述,是诸多动物化为精怪,彼此高谈阔论、吟咏诗作的故事,引用古籍中有关动物的典故和双关语特多。这使我们在翻译时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因为只有把难懂的古语换成通俗的今语才算译,然而改换语词又会同时失去其谐音、双关的妙处,典故用在诗中而兼有这些作用的地方更是如此。所以要解决这一矛盾,在用语上便颇费斟酌。在这方面,我们确是花了不少气力。实在难以两全的,就只好借助于注文来弥补了,想必读者是能够谅解的。

传奇既是小说,写到某些历史人物、事件,虽可能也有某些事实或传闻的依据,未必尽属虚构,但核之于史实,则又常常有年代先后或地名人名的谬误。如《隋炀帝海山记》称“炀帝生于仁寿二年”,仁寿二年为公元602年,其时炀帝已34岁,两年后便杀文帝即位。又称“帝名勇”,炀帝名广,这些地方错误太明显,若不指出,怕贻误历史知识不太多的读者,我们加了极少量的注说明之,或同时作了校改,但一般的错误,都不注不改。因为毕竟是小说。又如《隋遗录》记虞世南作《应诏嘲司花女》诗,后人不加审辨,在编纂《全唐诗》时,也将此诗收录于虞世南名下。其实,隋代还根本没有七言绝句,更不必说完全合律的七绝了,它只不过是晚唐小说家自己的创作。炀帝的《双调望江南》词八阕也是如此。又,有些作品如《周秦行纪》、《隋遗录》等的作者,多系当时人及后人伪托,鲁迅先生在《稗边小缀》中已有考证。诸如此类,我们也不特别加以考证,因为从学术角度研究传奇不是我们译书的任务。我们只希望读者在阅读时,不要把传奇小说中所述种种,当作一般史料来看待。

某些名物、语词,因年代久远,不得甚解又一时无处查考的情况,也会偶而碰到。翻译不同于注解,可以据实注明“未详”,或干脆过去不注,所以,要想完全避免望文生义、强作解人之诮,也并不容易。好在这种地方不多,碰上了,我们只好抱着对读者负责的态度,多加斟酌,谨慎下笔,不自以为是。

语译古籍的经验不多,又限于水平,此书不当和疏误之处恐所难免,还祈广大读者和专家批评指正。卷一— 古镜记 —原著王度

隋汾阴侯生,天下奇士也。王度常以师礼事之。临终,赠度以古镜,曰:“持此,则百邪远人。”度受而宝之。

镜横径八寸,鼻作麒麟蹲伏之象。绕鼻列四方,龟龙凤虎,依方陈布。四方外又设八卦,卦外置十二辰位,而具畜焉。辰畜之外,又置二十四字,周绕轮廓,文体似隶,点画无缺,而非字书所有也。侯生云:“二十四气之象形。”承日照之,则背上文画,墨入影内,纤毫无失。举而扣之,清音徐引,竟日方绝。嗟乎!此则非凡镜之所同也。宜其见赏高贤,自称灵物。侯生常云:“昔者吾闻黄帝铸十五镜,其第一横径一尺五寸,法满月之数也。以其相差各校一寸,此第八镜也。”虽岁祀攸远,图书寂寞,而高人所述,不可诬矣。昔杨氏纳环,累代延庆;张公丧剑,其身亦终。今度遭世扰攘,居常郁怏,王室如毁,生涯何地?宝镜复去,哀哉!今具其异迹,列之于后,数千载之下,倘有得者,知其所由耳。

大业七年五月,度自御史罢归河东,适遇侯生卒,而得此镜。至其年六月,度归长安,至长乐坡,宿于主人程雄家。雄新受寄一婢,颇甚端丽,名曰鹦鹉。度既税驾,将整冠履,引镜自照。鹦鹉遥见,即便叩首流血,云:“不敢住。”度因召主人问其故。雄云:“两月前,有一客携此婢从东来。时婢病甚,客便寄留,云:‘还日当取。’比不复来,不知其婢之由也。”度疑精魅,引镜逼之。便云:“乞命,即变形。”度即掩镜曰:“汝先自叙,然后变形,当舍汝命。”婢再拜自陈云:“某是华山府君庙前长松下千岁老狸,大行变惑,罪合至死。遂为府君捕逐,逃于河渭之间,为下邦陈思恭义女,蒙养甚厚。嫁鹦鹉与同乡人柴华。鹦鹉与华意不相惬,逃而东;出韩城县,为行人李无傲所执。无傲,粗暴丈夫也,遂将鹦鹉游行数岁,昨随至此,忽尔见留。不意遭逢天镜,隐形无路。”度又谓曰:“汝本老狐,变形为人,岂不害人也?”婢曰:“变形事人,非有害也。但逃匿幻惑,神道所恶,自当至死耳。”度又谓曰:“欲舍汝,可乎?”鹦鹉曰:“辱公厚赐,岂敢忘德。然天镜一照,不可逃形。但久为人形,羞复故体。愿缄于匣,许尽醉而终。”度又谓曰:“缄镜于匣,汝不逃乎?”鹦鹉笑曰:“公适有美言,尚许相舍。缄镜而走,岂不终恩?但天镜一临,窜迹无路,惟希数刻之命,以尽一生之欢耳。”度登时为匣镜,又为致酒,悉召雄家邻里,与宴谑。婢顷大醉,奋衣起舞而歌曰:“宝镜宝镜,

哀哉予命!

自我离形,

于今几姓?

生虽可乐,

死必不伤。

何为眷恋,

守此一方!”

歌讫,再拜,化为老狸而死。一座惊叹。

大业八年四月一日,太阳亏。度时在台直,昼卧厅阁,觉日渐昏。诸吏告度以日蚀甚。整衣时,引镜出,自觉镜亦昏昧,无复光色,度以宝镜之作,合于阴阳光景之妙。不然,岂合以太阳失曜而宝镜亦无光乎?叹怪未已,俄而光彩出,日亦渐明。比及日复,镜亦精朗如故。自此之后,每日月薄蚀,镜亦昏昧。

其年八月十五日,友人薛侠者,获一铜剑,长四尺。剑连于靶;靶盘龙凤之状,左文如火焰,右文如水波,光彩灼烁,非常物也。侠持过度,曰:“此剑侠常试之,每月十五日,天地清朗,置之暗室,自然有光,旁照数丈。侠持之有日月矣。明公好奇爱古,如饥如渴,愿与君今夕一试。”度喜甚。

其夜,果遇天地清霁。密闭一室,无复脱隙,与侠同宿。度亦出宝镜,置于座侧。俄而镜上吐光,明照一室,相视如昼。剑横其侧,无复光彩。侠大惊,曰:“请内镜于匣。”度从其言,然后剑乃吐光,不过一二尺耳。侠抚剑叹曰:“天下神物,亦有相伏之理也。”是后每至月望,则出镜于暗室,光尝照数丈。若月影入室,则无光也,岂太阳太阴之耀,不可敌也乎?

其年冬,兼著作郎,奉诏撰国史,欲为苏绰立传。度家有奴曰豹生,年七十矣。本苏氏部曲,颇涉史传,略解属文,见度传草,因悲不自胜。度问其故。谓度曰:“豹生常受苏公厚遇,今见苏公言验,是以悲耳。郎君所有宝镜,是苏公友人河南苗季子所遗苏公者。苏公爱之甚,苏公临亡之岁,戚戚不乐,常召苗生谓曰:‘自度死日不久,不知此镜当入谁手?今欲以蓍筮一卦,先生幸观之也。’便顾豹生取蓍,苏公自揲布卦。卦讫,苏公曰:‘我死十余年,我家当失此镜,不知所在。然天地神物,动静有征。今河汾之间,往往有宝气,与卦兆相合,镜其往彼乎?’季子曰:‘亦为人所得乎?’苏公又详其卦,云:‘先入侯家,复归王氏。过此以往,莫知所之也。’”豹生言讫涕泣。度问苏氏,果云旧有此镜,苏公薨后,亦失所在,如豹生之言。故度为苏公传,亦具言其事于末篇,论苏公蓍筮绝伦,默而独用,谓此也。

大业九年正月朔旦,有一胡僧,行乞而至度家。弟出见之。觉其神彩不俗,更邀入室,而为具食,坐语良久。胡僧谓曰:“檀越家似有绝世宝镜也。可得见耶?”曰:“法师何以得知之?”僧曰:“贫道受明录秘术,颇识宝气。檀越宅上每日常有碧光连日,绛气属月,此宝镜气也。贫道见之两年矣。今择良日,故欲一观。”出之。

僧跪捧欣跃,又谓曰:“此镜有数种灵相,皆当未见。但以金膏涂之,珠粉拭之,举以照日,必影彻墙壁。”僧又叹息曰:“更作法试,应照见腑脏。所恨卒无药耳。但以金烟熏之,五水洗之,复以金膏珠粉如法拭之,藏之泥中,亦不晦矣。”遂留金烟玉水等法,行之无不获验,而胡僧遂不复见。

其年秋,度出兼芮城令。令厅前有一枣树,围可数丈,不知几百年矣。前后令至,皆祠谒此树,否则殃祸立及也。度以为妖由人兴,淫祀宜绝。县吏皆叩头请度。度不得已,为之以祀。然阴念此树当有精魅所托,人不能除,养成其势。乃密悬此镜于树之间。其夜二鼓许,闻其厅前磊落有声,若雷霆者。遂起视之,则风雨晦暝,缠绕此树,电光晃耀,忽上忽下。至明,有一大蛇,紫鳞赤尾,绿头白角,额上有“王”字,身被数创,死于树。度便下收镜。命吏出蛇,焚于县门外。仍掘树,树心有一穴,于地渐大,有巨蛇蟠泊之迹。既而坟之,妖怪遂绝。

其年冬,度以御史带芮城令,持节河北道,开仓粮赈给陕东。时天下大饥,百姓疾病,蒲陕之间,疠疫尤甚。有河北人张龙驹,为度下小吏,其家良贱数十口,一时遇疾。度悯之,赍此入其家,使龙驹持镜夜照。诸病者见镜,皆惊起,云:“见龙驹持一月来相照。光阴所及,如冰著体,冷彻腑脏。”即时热定,至晚并愈。以为无害于镜,而所济于众,令密持此镜,遍巡百姓。

其夜,镜于匣中泠然自鸣,声甚彻远,良久乃止。度心独怪。明早,龙驹来谓度曰:“龙驹昨忽梦一人,龙头蛇身,朱冠紫服,谓龙驹:我即镜精也,名曰紫珍。常有德于君家,故来相托。为我谢王公,百姓有罪,天与之疾,奈何使我反天救物!且病至后月,当渐愈,无为我苦。”度感其灵怪,因此志之。至后月,病果渐愈,如其言也。

大业十年,度弟自六合丞弃官归,又将遍游山水,以为长往之策。度止之曰:“今天下向乱,盗贼充斥,欲安之乎?且吾与汝同气,未尝远别。此行也,似将高蹈。昔尚子平游五岳,不知所之。汝若追踵前贤,吾所不堪也。”便涕泣对,曰:“意已决矣,必不可留。兄今之达人,当无所不体。孔子曰:‘匹夫不夺其志矣。’人生百年,忽同过隙,得情则乐,失志则悲,安遂其欲,圣人之义也。”度不得已,与之决别。曰:“此别也,亦有所求。兄所宝镜,非尘俗物也。将抗志云路,栖踪烟霞,欲兄以此为赠。”度曰:“吾何惜于汝也?”即以与之。得镜,遂行,不言所适。

至大业十三年夏六月,始归长安,以镜归,谓度曰:“此镜真宝物也!辞兄之后,先游嵩山少室,降石梁,坐玉坛,属日暮,遇一嵌岩,有一石堂,可容三五人,栖息止焉。月夜二更后,有两人:一貌胡,须眉皓而瘦,称山公;一面阔,白须,眉长,黑而矮,称毛生。谓曰:‘何人斯居也?’曰:‘寻幽探穴访奇者。’二人坐与谈久,往往有异义出于言外。疑其精怪,引手潜后,开匣取镜。镜光出而二人失声俯伏。矮者化为龟,胡者化为猿。悬镜至晓,二身俱殒。龟身带绿毛,猿身带白毛。

即入箕山,渡颍水,历太和,视玉井。井傍有池,水湛然绿色。问樵夫,曰:‘此灵湫耳。村闾每八节祭之,以祈福佑。若一祭有阙,即池水出黑云,大雹浸堤坏阜。’引镜照之,池水沸涌,有雷如震。忽尔池水腾出池中,不遗涓滴。可行二百余步,水落于地。有一鱼,可长丈余,粗细大于臂,首红额白,身作青黄间色,无鳞有涎,龙形蛇角,嘴尖,状如鲟鱼,动而有光,在于泥水,困而不能远去。谓鲛也,失水而无能为耳。刃而为炙,甚膏,有味,以充数朝口腹。遂出于宋汴。

汴主人张珂家有女子患,入夜,哀痛之声,实不堪忍。问其故。病来已经年岁,白日即安,夜常如此。停一宿,及闻女子声,遂开镜照之。病者曰:‘戴冠郎被杀!’其病者床下,有大雄鸡,死矣,乃是主人七八岁老鸡也。

游江南,将渡广陵扬子江,忽暗云覆水,黑风波涌,舟子失容,虑有覆没。携镜上舟,照江中数步,明朗彻底,风云四敛,波涛遂息,须臾之间,达济天堑。

跻摄山芳岭,或攀绝顶,或入深洞,逢其群鸟环人而噪,数熊当路而蹲,以镜挥之,熊鸟奔骇。

是时利涉浙江,遇潮出海,涛声振吼,数百里而闻。舟人曰:‘涛既近,未可渡南。若不回舟,吾辈必葬鱼腹。’出镜照江,江波不进,屹如云立。四面江水豁开五十余步,水渐清浅,鼋鼍散走。举帆翩翩,直入南浦。然后却视,涛波洪涌,高数十丈。而至所渡之所也,遂登天台,周览洞壑。夜行佩之山谷,去身百步,四面光彻,纤微皆见,林间宿鸟,惊而乱飞。

还履会稽,逢异人张始鸾,授《周髀九章》及明堂六甲之事。与陈永同归。更游豫章,见道士许藏秘,云是旌阳七代孙,有咒登刀履火之术。说妖怪之次,更言丰城县仓督李敬慎家有三女,遭魅病,人莫能识。藏秘疗之无效。故人曰赵丹,有才器,任丰城县尉。因过之。丹命祗承人指停处。谓曰:‘欲得仓督李敬慎家居止。’丹遽命敬为主,礼。因问其故。敬曰:‘三女同居堂内门阁子,每至日晚,即靓妆炫服。

黄昏后,即归所居阁子,灭灯烛。听之,窃与人言笑声。及至晓眠,非唤不觉。日日渐瘦,不能下食。制之不令妆梳,即欲自缢投井。无奈之何。’谓敬曰:‘引示阁子之处。’其阁东有窗。恐其门闭固而难启,遂昼日先刻断窗棂四条,却以物支柱之如旧。至日暮,敬报曰:‘妆梳入阁矣。’至一更,听之,言笑自然。拔窗棂子,持镜入阁,照之。三女叫云:‘杀我婿也!’初不见一物。悬镜至明,有一鼠狼,首尾长一尺三四寸,身无毛齿;有一老鼠,亦无毛齿,其肥大可重五斤;又有守宫,大如人手,身披鳞甲,焕烂五色,头上有两角,长可半寸,尾长五寸已上,尾头一寸色白,并于壁孔前死矣。从此疾愈。

其后寻真至庐山,婆娑数月,或栖息长林,或露宿草莽,虎豹接尾,豺狼连迹,举镜视之,莫不窜伏。庐山处士苏宾,奇识之士也,洞明《易》道,藏往知来,谓曰:‘天下神物,必不久居人间。今宇宙丧乱,他乡未必可止,吾子此镜尚在,足下卫,幸速归家乡也。’然其言,即时北归。便游河北,夜梦镜谓曰:‘我蒙卿兄厚礼,今当舍人间远去,欲得一别,卿请早归长安也。’梦中许之。及晓,独居思之,恍恍发悸,即时西首秦路。今既见兄,不负诺矣。终恐此灵物亦非兄所有。”数月,还河东。

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匣中悲鸣,其声纤远,俄而渐大,若龙咆虎吼,良久乃定。开匣视之,即失镜矣。 古镜记

隋朝时,汾阴有个侯生,是天下的奇士。王度常以对待老师的礼节对待他。侯生临终时,送给王度一枚古镜,说:“有了它,各种妖邪都会远远避离的。”王度接受了镜子,十分珍爱它。

镜子直径八寸,镜背中心凸处制成麒麟蹲伏着的样子。环绕它分为东、南、西、北四方,有龟、龙、凤、虎依次分布。四方之外又设八卦,八卦之外是自子至亥的十二时辰的位置,各有代表时辰的畜类。时辰牲畜之外,又有二十四字,围绕镜边,字体似隶书,点画都齐全,但在任何字典中都查不到。侯生说:“那是二十四节气的象形。”对着阳光照去,镜背的花纹字画,笔墨透入影内,连最细微处都看得清清楚楚。拿起来敲一敲,音色清越,余韵绵长,持续一整天的工夫才停止。呵,单凭这一点,就的确与普通的镜子不一样啊!难怪它会受到高人贤者的赏识,而以灵物自居呀。侯生常常说:“从前,我听说黄帝铸造过十五枚镜子,第一枚直径有一尺五寸,是按照满月的天数制造的。依每枚镜子大小相差一寸推算,这是第八枚镜子。”虽然此事年代久远,记载有缺,但高人所说的话,是不可不信的。从前杨宝接受黄衣童子报答他的白环,子孙都得绵延福泽;张华失去了他获得的宝剑,他自身也随之遇害丧命了。现在,我王度遭遇时世的困扰,终日郁郁寡欢,眼见国家像经过焚烧一样败毁不堪,不知什么地方可以安身度日,如今宝镜又失去了,真是悲哀呀!如今我记下此镜的奇异事迹,写在后面,如果几千年之后,有人重新得到它,可据此而知道它的来历。

大业七年五月,王度辞去御史之职回到河东,正遇上侯生逝世,而得到了这枚古镜。那年六月,王度回长安,到长乐坡,住宿在房主人程雄的家里。程雄新近接受了一名婢女的寄宿,她长得很端正美丽,名叫鹦鹉。王度住下来后,准备整理一下衣帽,便拿出镜子来自照。鹦鹉远远看见,立即叩头至流血,说:“再也不敢住了!”王度于是找来主人问什么缘故。程雄说:“两个月前,有位客人带着这个婢女从东面来。当时,那婢女病得很重,客人就将她寄留在这里,说:‘我回来时带她走。’至今没有再来。不知那婢女为什么这样。”王度怀疑她是妖精鬼魅,便拿出镜子来逼问她。她就说:“饶命吧!我马上就显出原形来。”王度立即遮住镜子,说:“你先说明自己的情况,然后再显原形,我就饶你的命。”那婢女拜了几拜,便讲述自己经历说:“我本来是华山府君庙前大松树底下的千年老狐狸,经常变幻形体,迷惑别人,罪该处死。因此遭府君追捕,逃到黄河与渭水之间,当了下邦陈思恭的干女儿。陈家待我很好,将鹦鹉嫁给同乡人柴华。鹦鹉跟柴华感情不和,又向东逃走,经过韩城县,被过路的李无傲抓住。无傲是个粗暴汉子,便挟持鹦鹉到处游荡了好几年,不久前跟随他来到这里,仓促间将我留了下来。想不到竟碰上了天镜相照,要隐形逃避都无路可走。”王度又对她说:“你本来是老狐狸,变形成人,岂不是害人吗?”婢女说:“变了形去侍奉人,并非有害;只是逃躲府君监管,变幻形象蒙人,是神道所痛恨的,自然是该死的了。”王度又说:“我放你条生路,怎么样?”鹦鹉说:“承您如此厚爱我,我怎敢忘记恩德。可是被天镜一照,就不能再逃走了。只是成为人样已久,羞于再变回到原形去。请把镜子放回到匣子里去,允许我再尽兴地喝一次酒而死去吧!”王度说:“镜子放回到匣子里去,你不会逃走吗?”鹦鹉笑着说:“刚才你还讲过动听的话,准许放我一条生路。藏起镜子,我逃走了,不正好完成了你的恩赐?只不过既被天镜照到,要逃窜也没有路了。我只希望能在余下的片刻生命中,尽情地享受一生的欢乐罢了!”王度立刻把镜子放回匣中,为她叫来酒菜,把程雄家的邻居都请来,和她一起饮酒说笑。婢女一会儿就喝得大醉,于是抖动衣衫,起舞歌唱道:

宝镜啊宝镜!

多可悲啊我的命运!

自从我变幻成为人形,

到如今已换过几家几姓?

活着虽可以得到欢乐,

死了必定也不会伤心。

我又为何要恋恋不舍地

固守在这浊世红尘!

唱完,拜了几拜,就化作老狐狸死了。在座的人都为之惊愕叹息。

大业八年四月一日,发生日蚀。当时王度在台署值勤,白天躺在厅阁里,觉得日光渐渐地昏暗了。差役向王度报告日全蚀。王度整理穿戴时,拿出镜子来,发觉镜子已昏暗,不再有光彩了。由此想到宝镜的制造一定符合阴阳光影的奥妙;倘非如此,怎会当太阳失去光芒的同时,宝镜也就没有光彩了呢?正在叹息诧异,一会儿镜子的光彩出来了,太阳也逐渐明亮起来。等到太阳完全复原,镜子也就精亮明朗如旧了。从此以后,每当出现日蚀月蚀时,总发现镜子也同时昏暗不明。

同年八月十五日,王度的朋友薛侠,得到一把铜剑,长四尺,剑身与柄相连,剑柄作龙凤盘绕状,左边花纹如火焰,右边花纹如水波,光彩闪烁,非平常之物。薛侠带了它来见王度,说:“这剑我薛侠曾经试过,每月十五日,遇天地清朗,将它放在暗室里,就会自然发光,周围几丈都能照到。薛侠得到它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您爱好奇物古玩如饥似渴,我愿意跟您一道今晚来试一下。”王度非常高兴。

当晚,果然遇到天晴地明的好天气。王度就把一间房子严密地关闭了,不让一线光亮漏进来,与薛侠一同留宿其间。王度也拿出宝镜来,放在座位旁边。一会儿,镜子就吐出光芒来,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两人彼此看对方就同在白天一样。剑放在镜旁,不再有一点光采。薛侠十分惊讶,说:“请把镜子放回匣中。”王度听从了他的话,然后剑才吐出光来,不过一二尺罢了。薛侠抚摸着剑,叹息说:“天下神物,也有弱者降伏于强者的道理在啊!”此后,每逢月满时,就在暗室里拿出镜子来,光总能照及数丈。但如果月光照射进室内来,镜子就没有光了。莫非是因为太阳、月亮的光耀是镜子所不能敌的吗?

同年冬天,王度兼任著作郎,奉了皇帝之命修撰国史,要给苏绰写一篇传。王度家中有个仆人叫豹生,已经七十岁了。他以前是苏绰的部下,读过一些史传方面的书,略略懂得些写文章的事,看到王度起草传文,便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悲。王度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对王度说:“豹生曾经受过苏公的知遇厚爱,现在看到苏公的话应验了,所以感伤。郎君所持有的宝镜,本是苏公的朋友河南苗季子赠送给苏公的。苏公万分喜爱它。苏公临死的那一年,心里闷闷不乐,曾叫了苗季子去,对他说:‘我自己估计死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不知道这面镜子该落在谁的手中。今天想要用蓍草来占上一卦,希望先生来看看。’便要我取来蓍草,苏公自己动手批分蓍草,布列卦象。占卦完了,苏公说:‘我死以后十多年,我家就该丢失这面镜子,不知所在了。但天地间神灵的东西,一动一静都有征兆。现在黄河、汾水之间,常常出现宝气,与卦象之兆相合,这镜子怕是要到那里去了吧?’季子问:‘也会被人所获得吗?’苏公又仔细地研究了卦兆,说:‘先落到侯家,以后又归姓王的人所有。再以后就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了。’”豹生说毕,流泪饮泣。王度去问了苏家人,果然说从前是有这样一面镜子,苏公死后,就遗失了,与豹生说的一样。因此,王度作苏绰传,也就将此事写在篇末;谈到苏公以蓍草占卦的本领非同寻常,能默会于心而所见独到,说的正是这件事。

大业九年正月初一,有一个胡人和尚化缘行乞,来到王度家里。弟弟王出来见他,觉得他神采不俗,便将他请到房间里,款待他饮食,坐谈了很久。胡僧对王说:“施主家中好像有世间罕见的宝镜,能让我见识见识吗?”王说:“法师怎么会知道的呢?”和尚说:“贫道读过神道的书籍,学过秘术,稍能识得宝气。施主的住宅上方,每天有绿色的光透出与日光相连,有红色之气升起与月光相接,这便是宝镜之气。贫道见到它已有两年了。所以今天挑了个好日子,想要见识一下。”王就把镜子拿了出来。

和尚跪着用双手接捧过来,欣喜雀跃,又对王说:“这镜子有好几种灵异现象,大概你都还不曾见过。只要涂上黄金膏,用珍珠粉揩拭它,拿起来映照日光,它反射的光一定会穿透墙壁。”和尚又叹息说:“换一种方法试,应该还可以照见人的五脏六腑。遗憾的是临时找不到要用的药。只要用炼金的烟来熏它,打磨玉的水来洗它,再用金膏珠粉按我说的方法涂拭它,即使把镜子埋在泥土里也不会失去光彩。”于是就留下了金烟玉水等方法。照样去做,没有不效验的。而胡僧就从此再也没有露面。

同年秋天,王度离京兼任芮城县令。官署的厅堂前有一株枣树,树围大至数丈,不知有几百年了。以前几任县令到任,都要拜祭这树,否则很快就会有祸殃临头。王度认为妖异是由人兴起的,胡乱的祭祀应该禁绝。县吏们都磕头请求王度照惯例做。王度不得已,只好祭祀这株枣树。但是王度暗中想,这树一定寄托着什么精怪,人们不能将它除掉,才养成它的势头。就偷偷地把宝镜悬挂到大树上去。当夜二更光景,听到厅前有忽喇喇的声音,恰如霹雳雷鸣。便起来观望,只见缠绕在这树周围的是一片风雨昏暗景象,电光闪耀,忽上忽下。天明时,见有一条巨蛇,紫鳞赤尾、绿头白角,额上有一“王”字,全身有好多处创伤,已死在树下。王度便取下镜子收藏了,命令县吏们将死蛇搬出去,在县门外烧掉。又叫人来掘树,发现树心有个洞,通往地下,洞逐渐大起来,有巨蛇蟠居过的痕迹。树掘掉后,又堆起土石填塞了洞穴,妖怪便绝迹了。

同年冬天,王度以御史身份兼芮城令,掌管河北道,开官仓粮食赈济陕东。当时全国都闹饥荒,百姓多患疾病,蒲陕之间,疫病流行尤为严重。有个河北人张龙驹,是王度手下的小吏,他家主仆几十口,同时都患了病。王度很同情他,差人送镜子到他家里,叫龙驹到夜里拿出镜子来照。那些生病的人,看见镜子都惊讶得从床上起来,说:“看到龙驹拿了一个月亮来相照,光所照到的地方,好像冰块贴在身上,冷气直透入脏腑。”当时热度就退了,再晚些病都好了。王度以为这样做对镜子并无害处,却能解救许多人,就派人秘密地带着镜子,到处去巡视老百姓。

那天夜里,镜子在匣子中就自动地鸣响起来,清越的声音传得很远,过了好久才停止。王度心里只感到奇怪。次日早晨,龙驹来对王度说:“龙驹昨晚忽然梦见一个人,长得龙头蛇身,戴着红色帽子,穿着紫色衣服,对我龙驹说:‘我就是镜精,名叫紫珍。曾对你家有点恩惠,所以来拜托你。请你为我告诉王公:老百姓确有罪孽,老天爷才让他们生一场病的,为什么要我违反天意去救人呢?况且这病到下个月就会逐渐痊愈的,不要叫我再去干这种苦事了。’”王度对其如此通灵怪异有感于心,所以将此牢记了下来。

大业十年,王度的弟弟王从六合辞了县丞的官职回到家来,又准备去遍游各地山水,作为今后长久的打算。王度劝阻他说:“如今天下将乱,盗贼遍地,你想要到哪里去呢?况且我与你是同胞骨肉,还从来没有远别过。这次你走,看样子像要远去。从前,有个尚子平,说是去游五岳,一走就不知去向了。你如果也追随他的行踪,我又怎么受得了呢?”说着便对王流下了眼泪。王说:“我的心意已决定了,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哥哥是当世通达之人,应该凡事都能体察的。孔子说:‘一个人不可强迫他改变志向。’人生百年,快得好比月影掠过一道缝隙,得意时就快乐,失望时就悲哀,怎能满足欲望呢?这就是圣人的道理。”王度不得已,只好与弟弟告别。王说:“这次分别,我也有所求。哥哥所珍重的镜子,不是尘世间的俗物。王即将在风云之路上坚持高尚的志气,栖身于烟霞泉石之间,想求哥哥将这件东西送给我。”王度说:“我怎会舍不得将它给你呢。”马上把镜子给了他。王得到宝镜,就动身走了,也不说往哪里去。

到了大业十三年夏六月,王才回到长安,将镜子归还王度,对他说:“这镜子真是宝贝啊!那年辞别哥哥以后,我先游历了嵩山少室,下山经过石梁,又憩坐于玉坛。天色向晚时,遇到一堵有口子的岩壁,内有一间石室,可容纳三五个人,王就暂时寄宿在那里。那夜月色皎洁,二更过后,来了两个人:一个貌如胡人,须眉皓白而消瘦,称作山公,另一个阔面盘,白胡须,长眉毛,又黑又矮,称作毛生。他们问我王说:‘什么人住在这儿?’我说:‘是寻找幽胜、探测洞穴、察访奇观的人。’两人坐下来跟王谈了很久,常常有一些奇异的意思从他们的话中流露出来。王怀疑他们是精怪,便暗地里伸手到背后,打开匣子,取出镜子来。镜光射出,两人同时‘哎哟’一声都俯伏在地,矮个子化作了乌龟,胡人模样的化作了猿猴。将镜子挂到天亮,它们都死了。乌龟身上带着绿毛,猿猴身上长着白毛。“随后进入箕山,渡过颍水,到达太和,去看了玉井。井旁有池,池水呈深绿色。询问樵夫,樵夫说:‘这是灵湫。村庄人家每逢八个大的节日都要祭它,以祈祷神灵佑福,如果有一个节日不祭,池水就会立刻冒出黑云来,下一场大冰雹,摧垮堤坝高地,损坏庄稼,大雨流注。’王拿出镜子来照它,池水翻腾如沸,有雷声震响。忽然间,池水全从池中升腾起来,点滴不留。在二百余步远处,水落到地上,有一条鱼,长约一丈多,比人的臂膀还粗,红头白额,鱼身青黄色相间,没有鳞而有涎,好像龙而又是蛇的额角,嘴尖,形状如鲟鱼,摆动时闪闪有光,在泥水中,被困不能远走。王说:‘这是鲛,失去水而无能为力了。’就将它宰割了,用火烧烤着吃,很肥腴,味道不错,充了好几天的口腹。于是出山来到宋地汴州。“汴州寓处主人张珂,家里有女子患病,到夜间,哀号痛苦之声,实在令人不忍。王问主人缘故,知道得此病已有年头了,白天安然无事,夜间经常如此。王在他家留宿了一夜,待听到女子的叫声,便打开镜子照去。病人叫:‘戴冠郎被杀了!’原来病人床底下有一只大雄鸡,已死了,是主人家七八岁的老鸡。“游江南,将要在广陵一段地方横渡扬子江,忽然乌云覆盖水面,黑风掀起波涛,船夫大惊失色,担心船会覆没。王带着镜子登上船,照向江中数步之水,立见江水明净透底,四周风停云敛,波涛也平息了。一会儿,便渡过了这道天堑。“登摄山芳岭,有时攀援绝顶,有时钻入深洞;遇见一群群飞鸟环绕着人鸣噪,有几只熊当路口蹲着,用镜一挥,熊与鸟都四散惊逃。“那时,又乘船渡浙江,正遇到海潮进来,波涛发出吼声,几百里外都听得见。船夫说:‘海涛已经接近,不可以再南渡了。如果不赶快回船,我们这些人都必定葬身鱼腹。’王拿出镜子来照,江中波涛便不再前进,如云头似的屹立起来。四面江水分开五十多步,水渐清浅,鱼龙龟鳖之类纷纷四散而走,扬帆乘风,一直进入南浦,然后回头再看,波涛如山涌起,高达数十丈,正在刚才渡过来的地方。于是登天台山,四处游览洞天崖壑。夜间就佩戴着镜子在山谷中行走。百步之内,都有清光照彻,连最细微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林中宿鸟,惊起而乱飞。“返回会稽时,遇见有异术的奇人张始鸾,他向王传授了《周髀九章》及《明堂六甲》中的事,与陈永一道回来。然后又去游历豫章,见到道士许藏秘,说是许旌阳的七代孙,有念咒踩刀踏火的本领。在谈到妖怪之事时,他又说起丰城县仓督李敬慎家里有三个女儿,碰见什么鬼魅就病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藏秘去过他家治疗,也没有效验。“王的老朋友赵丹,颇有才能,任丰城县尉,王就去找他。赵丹叫办杂务的衙役给王准备歇脚之处。王说:‘我想要在仓督李敬慎的家里留宿。’赵丹立即命敬慎作东道主,让他对王以礼相待。于是王就问他女儿是怎么得病的。敬慎说:‘三个女儿同住在堂内楼房里,每天傍晚,就涂脂抹粉,浓妆艳服地打扮起来。

黄昏以后,就回到所住的房间里,吹灭了灯烛。但听得见房中有偷偷跟人谈笑的声音。一直要到天亮时才睡觉,不叫唤她们,就不会醒来。这样,人一天天都瘦下去了,也吃不下东西。制止她们,不让她们梳妆打扮,便要寻死觅活,上吊投井。对她们毫无办法。’王对敬慎说:‘请把她们所住的房间指点给我看。’“这房间东面有窗。王恐怕房门紧闭,临时难以打开,就在白天先把窗格子木条刻断四根,塞别的东西支撑着,就像原来那样。到傍晚,敬慎报告王说:‘已经梳妆打扮好,进房间去了。’到一更时,听动静,房内谈笑之声十分自然。王拔去窗格子,手持镜子,闯入房中就照。三个女儿都叫喊起来:‘杀了我的丈夫啦!’起初看不见一样东西,将镜子悬挂到天亮,发现有一只黄鼠狼,从头到尾一尺三四寸长,身上没有毛和牙齿;有一只老鼠,也没有毛和牙齿,肥大得约有五斤来重;又有一条壁虎,有手那么大,身上披着鳞甲,五色斑斓,头上有两只角,长约半寸,尾巴有五寸以上长,尾端有一寸是白的,都死在墙壁洞的前面。从此三个女儿的病也就好了。“

此后,寻找仙人踪迹到了庐山,徘徊了好几个月,有时栖息在深林之中,有时露宿在草莽之间。虎豹接尾而行,豺狼成群而至,举着镜子看它们,没有不逃窜慑伏的。庐山处士苏宾,是个见识神奇的人,他对《易经》的奥妙懂得非常透彻,能知过去未来。他对王说:‘天下神奇之物必定不能久留人间。如今寰宇丧乱,他乡未必可以定居。这面镜子还在,足以保护你,还是赶快回到家乡去吧!’王觉得他的话有理,当即就向北走上归途了。顺道游河北,夜里梦见镜子来对王说:‘我蒙你哥哥厚礼相待,现在我就要离开人间远去了,想要跟他告别一下,请你及早赶回长安吧。’王梦中答应了它。到天明,独自回想梦境,心里惊悸不安,立即转路向西,往长安来了。现在见到了哥哥,我王不会有负于对镜的许诺了。只恐怕这灵物最终也不能属你哥哥所有。”几个月后,王就回河东去了。

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匣子中发出悲鸣声,起初,声音细而远,一会儿渐渐洪大起来,好像龙在咆哮,虎在怒吼,响了好久才停。开匣一看,镜子不见了。— 补江总白猿传 —原著缺名

梁大同末,遣平南将军蔺钦南征,至桂林,破李师古、陈彻。别将欧阳纥略地至长乐,悉平诸洞,冞入深阻。纥妻纤白,甚美。其部人曰:“将军何为挈丽人经此?地有神,善窃少女,而美者尤所难免。宜谨护之。”纥甚疑惧,夜勒兵环其庐,匿妇密室中,谨闭甚固,而以女奴十余伺守之。尔夕,阴风晦黑,至五更,寂然无闻。守者怠而假寐,忽若有物惊悟者,即已失妻矣。关扃如故,莫知所出。出门山险,咫尺迷闷,不可寻逐。迫明,绝无其迹。纥大愤痛,誓不徒还。因辞疾,驻其军,日往四遐,即深陵险以索之。既逾月,忽于百里之外丛筿上,得其妻绣履一只,虽侵雨濡,犹可辨识。纥尤凄悼,求之益坚。选壮士三十人,持兵负粮,岩栖野食。

又旬余,远所舍约二百里,南望一山,葱秀迥出。至其下,有深溪环之,乃编木以度。绝岩翠竹之间,时见红彩,闻笑语音。扪萝引,而陟其上,则嘉树列植,间以名花,其下绿芜,丰软如毯。清迥岑寂,杳然殊境。东向石门有妇人数十,帔服鲜泽,嬉游歌笑,出入其中。见人皆慢视迟立,至则问曰:“何因来此?”纥具以对。相视叹曰:“贤妻至此月余矣。今病在床,宜遣视之。”入其门,以木为扉。中宽辟若堂者三。四壁设床,悉施锦荐。其妻卧石榻上,重茵累席,珍食盈前。纥就视之。回眸一睇,即疾挥手令去。诸妇人曰:“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幸其未返,宜速避之。但求美酒两斛,食犬十头,麻数十斤,当相与谋杀之。其来必以正午后,慎勿太早。以十日为期。”因促之去。纥亦遽退。

遂求醇醪与麻犬,如期而往。妇人曰:“彼好酒,往往致醉。醉必骋力,俾吾等以彩练缚手足于床,一踊皆断。尝纫三幅,则力尽不解。今麻隐帛中束之,度不能矣。遍体皆如铁,唯脐下数寸,常护蔽之,此必不能御兵刃。”指其旁一岩曰:“此其食廪。当隐于是,静而伺之。酒置花下,犬散林中,待吾计成,招之即出。”如其言,屏气以俟。

日晡,有物如匹练,自他山下,透至若飞,径入洞中。少选,有美髯丈夫长六尺余,白衣曳杖,拥诸妇人而出。见犬惊视,腾身执之,被裂吮咀,食之致饱。妇人竞以玉杯进酒,谐笑甚欢。既饮数斗,则扶之而去。又闻嬉笑之音。良久,妇人出招之,乃持兵而入。见大白猿,缚四足于床头,顾人蹙缩,求脱不得,目光如电。竞兵之,如中铁石,刺其脐下,即饮刃,血射如注。乃大叹咤曰:“此天杀我,岂尔之能。然尔妇已孕,勿杀其子,将逢圣帝,必大其宗。”言绝乃死。

搜其藏,宝器丰积,珍羞盈品,罗列几案。凡人世所珍,靡不充备,名香数斛,宝剑一双。妇人三十辈,皆绝其色。久者至十年。云:色衰必被提去,莫知所置。又捕采唯止其身,更无党类。旦盥洗,著帽,加白袷,被素罗衣,不知寒暑。遍身白毛,长数寸。所居常读木简,字若符篆,了不可识;已,则置石蹬下。晴昼或舞双剑,环身电飞,光圆若月。其饮食无常,喜啖果栗,尤嗜犬,咀而饮其血。日始逾午,即欻然而逝。半昼往返数千里,及晚必归,此其常也。所须无不立得。夜就诸床嬲戏,一夕皆周,未尝寐。言语淹详,华旨会利。然其状,即猳玃类也。今岁木落之初,忽怆然曰:“吾为山神所诉,将得死罪。亦求护之于众灵,庶几可免。”前月哉生魄,石磴生火,焚其简书。怅然自失曰:“吾已千岁,而无子。今有子,死期至矣。”因顾诸女,汍澜者久,且曰:“此山复绝,未尝有人至。上高而望,绝不见樵者。下多虎狼怪兽。今能至者,非天假之,何耶?”纥即取宝玉珍丽及诸妇人以归,犹有知其家者。纥妻周岁生一子,厥状肖焉。

后纥为陈武帝所诛。素与江总善。爱其子聪悟绝人,常留养之,故免于难。及长,果文学善书,知名于时。 补江总白猿传

南朝梁大同末年,朝廷派遣平南将军蔺钦南征,到达桂林,打败了李师古、陈彻。别将欧阳纥攻城略地到长乐,平定了所有洞居的南蛮,队伍冒失地深入到荒僻险阻之地。欧阳纥的妻子生得纤细洁白,非常美丽。部下有人对他说:“将军为什么带着美人到这里来?此地有神怪,善于偷走少女,而美貌的更难幸免。应当注意保护才是。”欧阳纥十分疑惧,夜间就部署士兵们在居处四周守卫,将妻子藏在密室中,小心地将门窗都关紧,还派了十几个女奴监守着她。那夜,阴风吹来,天地昏黑,直到五更,仍静悄悄地没有异常。守卫者都因倦怠而打起瞌睡来。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大家惊醒过来,当即发现欧阳纥的妻子已经不见了。门窗都仍旧好端端地上闩关闭着,也不知是从哪里出去的。出门看,山势险峻,咫尺之间,迷茫难辨,无法追寻。到了天亮,连一点踪迹也没有发现。欧阳纥大为痛愤,发誓不找到妻子,自己决不回去。于是推说有病,把军队驻扎下来,天天去往四面遥远的地方,不避深险地搜索寻找。过了一个月,忽然在百里之外的一片小竹丛上,找到了他妻子的一只绣鞋,虽然被雨水浸泡过,但还能辨认得出来。欧阳纥更加悲凄伤心,搜寻之心越发坚决了。他挑选了三十名健壮的士兵,手拿刀剑,背着粮食外出搜寻,在山岩间露宿,在野地里吃饭。

又过了十几天,搜寻队在远离驻地约二百里处,望见南面有一座山,葱茏秀丽,高高耸立。到山脚下,便有一道很深的溪水环绕着,他们就编造木筏,渡了过去。在峻峭的岩壁和青翠的竹林之间,时时看见有红色丝绸在晃动,听到有嬉笑和说话的声音,就抓着藤蔓,牵引长绳攀登了上去。只见嘉树成行排列,相间又种植着名花,树下是一片碧绿的草地,茂密柔软,如同毛毯。清远寂静,真是未曾见过的异境。东边山崖有一扇石门,数十个妇女衣着鲜艳光泽,又笑又唱地在游玩,进进出出于石门口。她们看见人,都慢慢地站住注视着。登山的人走到她们面前,她们就问:“有什么事到这儿来?”欧阳纥就将原因告诉了她们,她们彼此相视而叹息说:“尊夫人到这儿已有一个多月了。如今生病躺在床上,应该前去看看她。”进入石门,门是木头做的。洞内有三间宽敞如厅堂的石室。四面石壁设着床,都铺着锦缎的褥子。欧阳纥妻子睡在石榻上,铺垫着层层褥毯,面前放满了珍馐美味。欧阳纥走近去看她,她转过眼睛来看了一看,连忙拼命挥手叫他离开。那些妇女说:“我们与尊夫人先后来到这儿,时间长的已经有十年了。这里居住着一个神怪,力大能杀人,即使一百个拿了刀剑的人,也别想制伏他。幸而他现在还没有回来,你们最好赶快避开他。你只要准备下美酒两斛,供肉食的狗十条,麻几十斤,我们与你一道用计谋杀了他。他来的时候必定是正午,以后小心,不要来得太早,就以再过十天作为约期。”便催他快点离去,欧阳纥就连忙退走了。

于是准备好醇酒、麻、狗,到了约定的日子,就带人前去。那妇女说:“那家伙喜欢酒,常常喝醉,醉了必定要炫耀自己力气大,叫我们用彩绸把他的手脚绑在床上,他身子一跃,都绷断了。我们曾试过用三幅绸帛来缚他,他力气用尽,还挣脱不开。现在将麻隐藏在帛中去绑他,料他是不可能脱身的,他的全身都坚硬如铁,只有肚脐下数寸,常常遮掩保护着,那一定是不能抵挡刀剑的部位。”又指着旁边一个岩洞说:“这是他的粮食仓库,你就隐藏在这里,静静地等候着。把酒放到花丛下,狗就放开让它在林子里跑,等到我的计策成功了,我招呼你,你就马上出来。”欧阳纥就照着她的话做,屏住气等候着。

太阳偏西时,有像白丝绸似的东西,从别的山头下来,如飞一般穿林而来,直入石洞之中。过一会,一个长髯飘飘的男子,有六尺多高,穿着白衣,拿着手杖,被一群妇女簇拥着走出来。他见到狗就惊奇地看着,一腾身就抓住了它,将它撕裂了,吮血食肉地大嚼起来,直到吃饱。妇女们都争着拿玉杯为他进酒,打趣说笑,十分开心。喝完几斗酒后,就被她们扶着进去了。又听得一阵阵嬉闹调笑之声。过了好久,那妇人出来招呼欧阳纥他们,大家就手执刀剑进入洞中。看见一头大白猿,四只脚都被缚住在床头,见人就蹙额缩身,想要挣脱却又脱不出来,目光炯炯如闪电。大家竞相用刀剑去刺它,就像碰在铁石上一样,于是刺它肚脐下面,刀立即刺入,鲜血直喷射出来。白猿大声叹息,诧异地说:“这是老天爷要杀我,哪里是你有什么本事!不过,你妻子已经怀孕了,请不要杀死这个儿子,他将来会遇到圣明的皇帝,必定能够光大你家的祖业。”说完就死了。

搜检他的贮藏,宝器极其丰富,珍美食品也够多的,罗列起来,满案满桌。凡人世间珍奇的东西,无不具备。名贵的香料就有数斛,还有一对宝剑。妇女三十人,都是绝色佳丽。来得久的,已有十年了。她们说,如果有谁容颜衰老难看了,必定被他带走,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又捕捉和享用女子,都只限于他自己,此外别无同党为伴。他每天早上起来盥洗,戴好帽子,穿一件白衫子,再披上件白色罗衣,从来不知道什么寒暑变化。他全身长着白毛,有数寸长。在居住的地方常常读木简书,字都像符篆体,一点也认不得。读完后,就放在石阶梯下。晴朗的白天,有时就舞双剑,剑绕身如飞电,形成一个月亮一样的光圈。他饮食没有一定时间,喜欢吃水果和栗子;对狗更有嗜好,嚼狗肉而喝狗血。日头刚过中午,就飞快地逝去。半天之内,往返好几千里,到傍晚必定回家,这是他平常的习惯。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不能立刻到手的。夜里,便到一张张床上去和妇女寻欢,一夜之间都能玩遍,从来不睡觉。他言语从容不迫,所说的意思也不错,很通情达理。但他的形状,却是猿猴一类。今年秋天,木叶刚落时,忽然伤感地说:“我被山神告到了天帝那里,将要得死罪了。也只有求助于众神灵的保护,或者还可以幸免于祸。”上月初,他在石级上生了一堆火,把他的木简书都烧掉了,怅然若失地说:“我已经活了千岁而没有儿子,现在有了儿子,死期就要到了。”于是环顾众女子,长时间地流着眼泪。而且他说:“这座山处于群山重叠最幽僻的地方,从来没有人到过。登上高处眺望,也绝见不到一个打柴人。山下又多虎狼怪兽。现在能到达这儿的,不是老天爷帮助他又是什么呢?”欧阳纥就携带了珍奇珠宝之类和所有的女子回去了。妇女中尚有人能知道自己原来家在哪里的。欧阳纥的妻子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模样跟大白猿惟妙惟肖。

后来,欧阳纥被陈武帝诛杀。他平素和江总很要好,江总极喜爱他的儿子聪明过人,便将孩子留养在自己家里,因此免于遭难。孩子长大后,果然很有学问而善于书法,闻名于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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