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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0 04:3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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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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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的谋杀

悬崖上的谋杀试读:

作者简介

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1890—1976)

无可争议的侦探小说女王,侦探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阿加莎·克里斯蒂原名为阿加莎·玛丽·克拉丽莎·米勒,一八九〇年九月十五日生于英国德文郡托基的阿什菲尔德宅邸。她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酷爱阅读,尤其痴迷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阿加莎·克里斯蒂成了一名志愿者。战争结束后,她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侦探小说《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几经周折,作品于一九二〇年正式出版,由此开启了克里斯蒂辉煌的创作生涯。一九二六年,《罗杰疑案》由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出版。这部作品一举奠定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侦探文学领域不可撼动的地位。之后,她又陆续出版了《东方快车谋杀案》、《ABC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无人生还》《阳光下的罪恶》等脍炙人口的作品。时至今日,这些作品依然是世界侦探文学宝库里最宝贵的财富。根据她的小说改编而成的舞台剧《捕鼠器》,已经成为世界上公演场次最多的剧目;而在影视改编方面,《东方快车谋杀案》为英格丽·褒曼斩获奥斯卡大奖,《尼罗河上的惨案》更是成为几代人心目中的经典。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创作生涯持续了五十余年,总共创作了八十余部侦探小说。她的作品畅销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二十亿册。她创造的小胡子侦探波洛和老处女侦探马普尔小姐为读者津津乐道。阿加莎·克里斯蒂是柯南·道尔之后最伟大的侦探小说作家,是侦探文学黄金时代的开创者和集大成者。一九七一年,英国女王授予克里斯蒂爵士称号,以表彰其不朽的贡献。

一九七六年一月十二日,阿加莎·克里斯蒂逝世于英国牛津郡沃灵福德家中,被安葬于牛津郡的圣玛丽教堂墓园,享年八十五岁。

阿加莎·克里斯蒂 侦探作品年表

波洛系列

1920 The 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 《斯泰尔斯庄园奇案》

1923 Murder on the Links《高尔夫球场命案》

1924 Poirot Investigates《首相绑架案》

1926 The Murder of Roger Ackroyd《罗杰疑案》

1927 The Big Four《四魔头》

1928 The Mystery of the Blue Train《蓝色列车之谜》

1932 Peril at End House《悬崖山庄奇案》

1933 Lord Edgware Dies《人性记录》

1934 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东方快车谋杀案》

1935 Three-Act Tragedy《三幕悲剧》

1935 Death in the Clouds《云中命案》

1936 The ABC Murders《ABC谋杀案》

1936 Murder in Mesopotamia《古墓之谜》

1936 Cards on the Table《底牌》

1937 Dumb Witness《沉默的证人》

1937 Death on the Nile《尼罗河上的惨案》

1937 Murder in the Mews《幽巷谋杀案》

1938 Appointment with Death《死亡约会》

1938 Hercule Poirot's Christmas《波洛圣诞探案记》

1940 Sad Cypress《H庄园的午餐》

1940 One, Two, Buckle My Shoe《牙医谋杀案》

1941 Evil Under the Sun《阳光下的罪恶》

1943 Five Little Pigs《五只小猪》

1946 The Hollow《空幻之屋》

1947 The Labours of Hercules《赫尔克里·波洛的丰功伟绩》

1948 Taken at the Flood《顺水推舟》

1952 Mrs. McGinty's Dead《清洁女工之死》

1953 After the Funeral《葬礼之后》

1955 Hickory Dickory Dock《山核桃大街谋杀案》

1956 Dead Man's Folly《弄假成真》

1959 Cat Among the Pigeons《鸽群中的猫》

1960 The Adventure of the Christmas Pudding《雪地上的女尸》

1963 The Clocks《怪钟疑案》

1966 Third Girl《第三个女郎》

1969 Hallowe'en Party《万圣节前夜的谋杀》

1972 Elephants Can Remember《大象的证词》

1974 Poirot's Early Stories《蒙面女人》

1975 Curtain-Poirot's Last Case《帷幕》

马普尔小姐系列

1930 The Murder at the Vicarage《寓所谜案》

1932 The Thirteen Problems《死亡草》

1942 The Body in the Library《藏书室女尸之谜》

1943 The Moving Finger《魔手》

1950 A Murder Is Announced《谋杀启事》

1952 They Do It with Mirrors《借镜杀人》

1953 A Pocket Full of Rye《黑麦奇案》

1957 4.50 from Paddington《命案目睹记》

1962 The Mirror Crack'd from Side to side《破镜谋杀案》

1964 A Caribbean Mystery《加勒比海之谜》

1965 At Bertram's Hotel《伯特伦旅馆》

1971 Nemesis《复仇女神》

1976 Sleeping Murder《沉睡谋杀案》

1979 Miss Marple's Final Cases《马普尔小姐最后的案件》

其他系列及非系列

1922 The Secret Adversary《暗藏杀机》

1924 The Man in the Brown Suit《褐衣男子》

1925 The Secret of Chimneys《烟囱别墅之谜》

1929 Partners in Crime《犯罪团伙》

1929 The Seven Dials Mystery《七面钟之谜》

1930 The Mysterious Mr. Quin《神秘的奎因先生》

1931 The Sittaford Mystery《斯塔福特疑案》

1933 The Witness for the Prosecution《控方证人》

1934 Why Didn't They Ask Evans?《悬崖上的谋杀》

1934 The Listerdale Mystery《金色的机遇》

1934 Parker Pyne Investigates《惊险的浪漫》

1939 Murder Is Easy《逆我者亡》

1939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无人生还》

1941 N or M?《桑苏西来客》

1944 Towards Zero《零点》

1945 Sparkling Cyanide《闪光的氰化物》

1945 Death Comes as the End《死亡终局》

1949 Crooked House《怪屋》

1950 Three Blind Mice and Other Stories《三只瞎老鼠》

1951 They Came to Baghdad《他们来到巴格达》

1954 Destination Unknown《地狱之旅》

1958 Ordeal by Innocence《奉命谋杀》

1961 The Pale Horse《灰马酒店》

1967 Endless Night《长夜》

1968 By the Pricking of My Thumbs《煦阳岭的疑云》

1970 Passenger to Frankfurt《天涯过客》

1973 Postern of Fate《命运之门》

1997 While the Light Lasts《灯火阑珊》

出版前言

纵观世界侦探文学一百七十余年的历史,如果说有谁已经超脱了这一类型文学的类型化束缚,恐怕我们只能想起两个名字——一个是虚构的人物歇洛克·福尔摩斯,而另一个便是真实的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

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她个人独特的魅力创造了侦探文学史上无数的传奇:她的创作生涯长达五十余年,一生撰写了八十余部侦探小说;她开创了侦探小说史上最著名的“黄金时代”;她让阅读从贵族走入家庭,渗透到每个人的生活中;她的作品被翻译成一百多种文字,畅销全球一百五十余个国家,作品销量与《圣经》《莎士比亚戏剧集》同列世界畅销书前三名;她的《罗杰疑案》《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都是侦探小说史上的经典;她是侦探小说女王,因在侦探小说领域的独特贡献而被册封为爵士;她是侦探小说的符号和象征。她本身就是传奇。沏一杯红茶,配一张躺椅,在暖暖的阳光下读阿加莎的小说是一种生活方式,是惬意的享受,也是一种态度。

午夜文库成立之初就试图引进阿加莎的作品,但几次都与版权擦肩而过。随着午夜文库的专业化和影响力日益增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版权继承人和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主动要求将版权独家授予新星出版社,并将阿加莎系列侦探小说并入午夜文库。这是对我们长期以来执着于侦探小说出版的褒奖,是对我们的信任与鼓励,更是一种压力和责任。

新版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由专业的侦探小说翻译家以最权威的英文版本为底本,全新翻译,并加入双语作品年表和阿加莎·克里斯蒂家族独家授权的照片、手稿等资料,力求全景展现“侦探女王”的风采与魅力。使读者不仅欣赏到作家的巧妙构思、离奇桥段和睿智语言,而且能体味到浓郁的英伦风情。

阿加莎作品的出版是一项系统工程,规模庞大,我们将努力使之臻于完美。或存在疏漏之处,欢迎方家指正。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部

致中国读者

(午夜文库版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集序)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我们将要筹备两个非常重要的关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纪念日。二〇一五年是她的一百二十五岁生日——她于一八九〇年出生于英国的托基市;二〇二〇年则是她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问世一百周年的日子,她笔下最著名的侦探赫尔克里·波洛就是在这本书中首次登场。因此新星出版社为中国读者们推出全新版本的克里斯蒂作品恰逢其时,而且我很高兴哈珀柯林斯选择了新星来出版这一全新版本。新星出版社是中国最好的侦探小说出版机构,拥有强大而且专业的编辑团队,并且对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极有热情,这使得他们成为我们最理想的合作伙伴。如今正是一个良机,可以将这些经典作品重新翻译为更现代、更权威的版本,带给她的中国书迷,让大家有理由重温这些备受喜爱的故事,同时也可以将它们介绍给新的读者。如果阿加莎·克里斯蒂知道她的小故事们(她这样称呼自己的这些作品)仍然能给世界上这么多人带来如此巨大的阅读享受,该有多么高兴啊!

我认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特征。首先它们是非常易于理解的。无论以哪种语言呈现,故事和情节都同样惊险刺激,呈现给读者的谜团都同样精彩,而书中人物的魅力也丝毫不受影响。我完全可以肯定,中国的读者能够像我们英国人一样充分享受赫尔克里·波洛和马普尔小姐带来的乐趣;中国读者也会和我们一样,读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侦探经典作品——比如《无人生还》——的时候,被震惊和恐惧牢牢钉在原地。

第二个特征是这些故事给我们展开了一幅英国的精彩画卷,特别是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个年代的英国乡村。她的作品写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至七十年代间,不过有时候很难说清楚每一本书是在她人生中的哪一段日子里写下的。她笔下的人物,以及他们的生活,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如今,我们的生活瞬息万变,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依旧永恒。也许马普尔小姐的故事提供了最好的范例:《藏书室女尸之谜》与《复仇女神》看起来颇为相似,但实际上它们的创作年代竟然相差了三十年。

最后,我想提三本书,在我心目中(除了上面提过的几本之外)这几本最能说明克里斯蒂为什么能够一直受到大家的喜爱。首先是《东方快车谋杀案》,最著名,也是最机智巧妙、最有人性的一本。当你在中国乘火车长途旅行时,不妨拿出来读读吧!第二本是《谋杀启事》,一个马普尔小姐系列的故事,也是克里斯蒂的第五十本著作。这本书里的诡计是我个人最喜欢的。最后是《长夜》,一个关于邪恶如何影响三个年轻人生活的故事。这本书的写作时间正是我最了解她的时候。我能体会到她对年轻人以及他们生活的世界关心至深。

现在新星出版社重新将这些故事奉献给了读者。无论你最爱的是哪一本,我都希望你能感受到这份快乐。我相信这是出版界的一件盛事。阿加莎·克里斯蒂外孙阿加莎·克里斯蒂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修·普理查德二〇一三年二月二十日献言献给克里斯托弗·马洛克以纪念海因兹第一章意外

博比·琼斯在球座上放好球,先是预备性地快速摆了几下球杆,接着将杆向后方缓缓扬起,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挥而下。

球会笔直地沿着球道飞出去,一路攀升,飞越沙坑,降落在可以用五号铁轻松一击入洞的第十四洞果岭上面吗?

不,并没有。那是个糟糕的削顶球,它疾速擦着地皮,结结实实地落入了沙坑之中!

周围并没有热切的观众发出失望的叹息。这一杆唯一的目击者也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这很好解释,因为挥出这一杆的并不是在美国出生的高尔夫球大师,而是博比·琼斯,威尔士海滨小镇(马奇博尔特)教区牧师家的第四个儿子。

博比突然蹦出一句显然是骂街的话。

他是个二十八岁左右、和蔼可亲的年轻人。他最好的朋友也不会说他相貌英俊,但他的脸却很招人喜欢,褐色的眼睛里拥有那种像小狗一样亲切坦诚的神情。“我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沮丧地喃喃自语道。“你这记长打击球过猛了。”他的同伴说。

托马斯医生是个中年人,一头灰发,满面红光。他自己从来不采取高挥杆。他用直短杆技术沿球道中间的方向击打,还常常能击败一些比他技艺更高超但发挥更不稳定的选手。

博比用九号铁把球狠狠地击打出去,这第三次算是成功了。球停在离托马斯医生用两记高水平的铁杆击打后所到达的果岭附近。“那是你的洞了。”博比说道。

他们接着转战到下一个发球区。

由医生先开球——这是一记漂亮的直球,不过打得并不是很远。

博比叹了口气,把球放在球座上,随即又重新安放了一次,接着将球杆预摆动了很久之后才略显僵硬地向后方扬起,紧闭双眼,抬起脑袋,压低右肩,他做了一切本不用做的动作,最终打出了一记沿着球道正中飞出的远击球。

他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富于表情的脸上那种高尔夫球手的愁眉不展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打出好球的欣喜若狂。“我现在知道我一直都在干什么了。”博比有些言不由衷地说。

一次完美的击球,用五号铁打出的一记小小低飞,让博比的球落在了离洞口很近的地方。他在第四杆时抓到了一只小鸟,而托马斯医生的领先优势则减少到只剩一杆了。

博比信心百倍地踏上了第十六洞的发球区,再次做了所有他本不必做的动作,而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一记非同寻常,无与伦比,惊为天人之作的右曲球就此诞生!球冲着右侧呈直角飞了出去。“要是这球打直了的话——喔!”托马斯医生说道。“要是,”博比悻悻地说,“哎,我觉得我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但愿那球没打着什么人吧。”

他向右望去,光线有点儿昏暗。太阳正要落山,直直看过去显然很难看清什么东西。而且一层薄雾正从海面上升起,悬崖的边缘位于几百码之外。“那条小路是沿着那边走的,”博比说,“但球不可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我还是觉得我听见了一声呼喊,你听见了吗?”

医生什么都没听见。

博比去找击出的球,颇费了一番周章,但最终还是找到了。事实上它已经无法再被击打了,因为它嵌入了荆豆丛中。他劈开几个树枝,把球捡了出来,接着大声地告诉他的同伴,这一洞他放弃了。

医生朝他走了过来,因为下一个发球区恰好位于悬崖边上。

第十七洞让博比特别犯怵。在这一洞发球的时候你必须得把球打过一道裂谷。其实距离倒没有那么远,可下方深渊的引力却让人难以抵挡。

他们穿过那条紧挨着悬崖边的小路,此时路已经转向他们的左侧,背离悬崖的方向延伸下去了。

医生用了一把铁头球杆,球刚好落在了另一侧。

博比深吸一口气,猛然挥出一杆。小球向前方疾飞而出,消失在裂谷的边缘。“每次都他妈这样,”博比恨恨地说道,“我老干同样的蠢事。”

他走到裂谷的边缘,向下张望。下面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却不是所有的球都会掉到那么深的地方。陡坡的顶部落差很大,但到了下面就逐渐变缓了。

博比沿着坡顶缓步前行。他知道有一个地方爬下去相当容易。球童们就会这么干,他们从那里翻过崖边一跃而下,再出现的时候就会气喘吁吁、得意扬扬地拿着打丢了的球。

突然,博比的身体绷直了,冲着他的同伴呼喊起来。“哎,医生,过来一下,你看看那是什么呀?”

在下方大约四十英尺的地方,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旧衣服。

医生屏住了呼吸。“天哪,”他说,“有人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咱们得下去看看。”

在身手更为矫健的博比的帮助下,两个人一起爬下岩壁。最终来到了那一堆黑乎乎的不祥之物面前。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尽管已经不省人事,但还有呼吸。

医生检查了一下此人,摸了摸四肢,触了触脉搏,帮他合上了眼帘。跪在那人身旁完成了全部检查之后,他抬起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直犯恶心的博比,缓缓摇了摇头。“没戏了,”他说,“这可怜的家伙快不行了。他的脊梁摔断了。唉,真是。我猜他对这条路不是很熟,起雾的时候一脚迈出了悬崖。我已经跟议会说过不止一次了,这儿就应该加个围栏。”

他再次站起身来。“我去找人帮忙,”他说,“安排好把他弄上去。不然咱们还没弄明白这是在哪儿,天就该黑了。你能待在这儿吗?”

博比点点头。“我们真的帮不到他了吗?”他问道。

医生摇摇头。“没辙了,他很快就要死了。脉搏正在迅速变弱,最多也就再坚持个二十分钟。虽然死前可能还会恢复一下意识,但也很可能不会。尽管如此——”“当然啦,”博比连忙说道,“我会留在这儿的。你去吧。要是他真的苏醒过来,有没有药或是什么——”他还有些疑虑。

医生摇了摇头。“不会有痛苦的,”他说,“完全不会。”

说罢他转过身去,开始迅速地再次爬上悬崖。博比目送着他,一直到他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崖顶那边。

博比顺着狭窄的岩脊挪动了一两步,在其中一块突起的地方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眼前发生的事让他有些震惊。迄今为止他还从来没跟疾病或是死亡之类的事情打过交道呢。

世界上真有这么倒霉的事!在一个晴朗的傍晚,赶上这么一团迷雾,一步踏错便要命丧黄泉。这家伙也算是个相貌英俊、看起来很健康的人,怕是这辈子都没有生过一天病。死神的迫近带来的惨白也无法掩盖他黝黑的肤色。这是个长期在户外生活的男人吧,兴许是在海外。博比更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一头栗色鬈发在两鬓开始变得灰白,大鼻子,方下巴,微启的唇间露出一口白牙。双肩宽阔,两手强健有力。两条腿扭曲成一种怪异的角度。博比打了个寒战,抬眼又一次打量起那人的脸。这是一张挺有魅力的脸,幽默,坚定,足智多谋。那双眼睛,他想,或许是蓝色的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双眼睛突然睁开了。

还真是蓝色的,清澈的深蓝色。睁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博比。眼神中没有一丝飘忽迟疑,看起来是完全清醒的。这双眼睛非常警觉,与此同时那眼神似乎还想要问个问题。

博比迅速起身,朝那个男人走去。还没走到他身边,那人便开口说话了。他说话的时候并非有气无力,反而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他们干吗不找埃文斯呢?”他说。

接着,一阵古怪的战栗袭过他的全身,他的眼皮耷拉下来,牙关也松弛了……

这个男人死了。第二章父亲

博比在他身边跪下,然而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死了。最后关头的回光返照,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接下来呢?一命呜呼。

带着几分歉意,博比把手伸进了死者的衣服口袋,抽出一条丝质手帕,他毕恭毕敬地把它铺开,盖在死者脸上。没有更多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随后他注意到,他刚才的举动还带出了死者口袋里的另一样东西。这是一张照片,博比在放回去之前瞥了一眼照片上的人。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不可思议的是,那张脸竟能够久久萦绕在心间。这是一个相貌俊美,眼睛分得挺开的女子。她看上去不过是个姑娘,肯定还不满三十岁,但真正让人浮想联翩的却不是美貌本身,而是这美貌摄人心魄的力量。他心想,这是那种让人难以忘怀的面庞。

他毕恭毕敬地把照片轻轻放回原本的口袋,然后再次坐下,等着医生回来。

时间过得慢极了,至少对于这个正在等待中的小伙子来说是这样的。他刚刚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他答应过父亲,要在六点晚祷的时候演奏管风琴,而现在已经是差十分钟六点了。当然,父亲会理解的,但他还是觉得刚才要是想起来让医生捎个信儿回去就好了。托马斯·琼斯牧师是个极度神经质的人,最擅长小题大做,每当他大惊小怪的时候,他的消化系统就要出毛病,让他疼痛难耐。尽管在博比眼里,他老爸就是个令人同情的老家伙,不过他还是非常喜欢他。而另一方面,托马斯牧师则觉得他家第四个儿子就是个可怜的小蠢货,他在教育博比的问题上还不如博比自己有耐心呢。“可怜的老爸啊,”博比心想,“他肯定要上蹿下跳了。他会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开始做晚祷。他会情绪激动,一直到他觉得肚子疼,然后他就吃不下晚饭了。他不明白我是不会让他失望的,除非碰到根本无法避免的情况。而且不管怎么说,只是演奏而已,就算真的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他永远都不会这么看待问题。任何人只要年过五十都会变得不可理喻,会为一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事庸人自扰。我猜他们是在完全错误的观念下被抚养长大的,如今已经无法再纠正了。可怜的老爸,他的见识还不如一只小雏鸡呢!”

他坐在那里想着他的父亲,心里喜怒参半。在他看来,家里的生活就仿佛一种长久的牺牲,要不断迎合父亲那些奇思怪想。而对他父亲来说,在晚辈们的误会曲解之下,做出长久牺牲的其实是他这一方。所以,父子二人对于同一个问题的看法很可能大相径庭。

医生这都已经去了多久了呀!他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

博比站起身,闷闷不乐地跺了跺脚。就在此时,他听见上面有什么动静,于是便抬头观看,心中庆幸着援助马上就要到了,而自己的这份差事也眼看着就可以收工了。

但来人不是医生,而是个穿着高尔夫球裤的男子,博比并不认识他。“我说,”新来的人说,“出什么事儿了吗?发生意外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他是个高个子,说起话来就像男高音一般悦耳动听。此刻,夜幕正在迅速降临,博比看不太清他的样子。

他一边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陌生人一边表达震惊之情。“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了吗?”他问道,“去找人帮忙之类的?”

博比解释说援助已经在路上了,并且问那个人能否帮他看一下有没有来人的迹象。“现在还看不见影儿呢。”“听我说,”博比继续说道,“我六点钟的时候有个约。”“而你不想离开——”“是的,我并不想,”博比说,“我的意思是,虽说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死了,而且当然啦,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可还是——”

他停了下来,发现很难用言语表述他混乱的思绪,跟平时一样。

而对方似乎已经会意了。“我明白,”他说,“听我的,我可以下去——如果我能下得去的话——然后守在这儿,等那些人来。”“哦,可以吗?”博比心怀感激地说道,“要知道,跟我约定的人是我父亲。他人其实不坏,就是容易心烦意乱。你能看清楚路吗?多往左一点儿——现在再往右——这就对啦。其实也不算太难走。”

他一边指路一边鼓励对方前进,直到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了狭窄的平台之上。这个男人三十五岁上下,长着一张有些优柔寡断的脸,看上去似乎应该配上一片单片眼镜和一撇小胡子。“我在这儿还人生地不熟呢,”他解释道,“顺便说一句,我姓巴辛顿-弗伦奇。来看个房子。唉,他可真是太惨了!他是从悬崖边上踩空了掉下来的吗?”

博比点点头。“起了点儿雾,”他解释说,“这条小路有点危险。好吧,回头见。非常感谢。我得赶快走了,你真是太好了。”“别客气,”对方很坚决地表示道,“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总不能留下这个可怜的家伙自己躺在这儿。呃,我是说,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

博比爬上了那条险峻的小径。到顶端的时候冲另外那人挥了挥手,接着拔腿便跑,一溜烟飞奔着穿过了田野。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绕到教堂庭院临街的大门,而是翻过了庭院的围墙。这一幕被教区牧师从礼拜堂的窗口里看了个正着,他心里对此极其不满。

时间已经是六点过五分了,然而钟声依然在鸣响。

各种辩解和指责都被推迟到了晚祷之后。博比气喘吁吁地坐进了他的位子,熟练地摆弄起那台古老的管风琴。心中的郁结让他的指尖奏出了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晚祷过后,牧师开始悲伤多于愤怒地(这一点他特别指明了)责备起他的儿子来。“我亲爱的博比,如果你没法把一件事情规规矩矩地做好,”他说,“那你最好压根儿就别做。我明白,你和你那些年轻朋友似乎都没什么时间观念,但我们是不该让上帝等的。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要演奏管风琴。我可没强迫你。而你呢,临阵脱逃,宁可跑出去玩儿——”

博比觉得最好还是趁着他父亲开始长篇大论之前赶紧打断他。“不好意思,老爸,”他轻松愉快地开口说道,无论说什么话题,他都习惯用这种语气,“这次可不是我的错啊,我当时正守着一具尸体呢。”“你在干吗?”“守着个一脚迈下悬崖的家伙。你知道,就在那道裂谷旁边,挨着第十七洞的发球区。当时起了点雾,他肯定是直接走过去,摔下悬崖了。”“天哪,”牧师惊呼道,“简直太不幸了!这人当场就死了吗?”“没有。他只是不省人事。等托马斯医生一离开他就死了。而我觉得我当然得蹲守在那儿,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把他撂下不管吧。后来又来了一个人,我就把守丧的重任交给他,用最快的速度一路飞奔回来了。”

牧师叹了口气。“哦,我亲爱的博比,”他说,“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你那种可悲的麻木不仁吗?这件事让我悲痛得无以言表。这次你是直面了死亡,还是突如其来的死亡。而你居然还能拿这件事开玩笑!你无动于衷。所有的事情,一切的一切,无论多么庄严,多么神圣,在你们这代人眼里都不过是玩笑而已。”

博比挪了挪脚。

当然了,如果他的父亲无法明白拿一件事情来打趣正是因为你为之感到难过的话,那也没什么办法。好吧,他真的是不明白啊!这不是那种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当死亡和悲剧出现在身边的时候,你只能咬紧牙关勇敢面对。

但你还能指望什么呢?人一旦年过五十就什么都理解不了,脑子里都是些最稀奇古怪的观念。“我估计都是战争闹的,”他是真心这么想,“战争使他们沮丧不安、心烦意乱,然后他们就再也不正常了。”

他既为父亲感到惭愧又替他觉得难过。“对不起,老爸。”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清楚,解释是没用的。

牧师也为他儿子感到难过——他看上去有些窘迫——但他替他觉得害臊。这孩子对生活的严肃性概念全无,就连道歉都显得那么兴高采烈、执迷不悟。

他们朝牧师寓所走去,彼此都在心里极力为对方找借口。

牧师想:“我真不知道博比什么时候才能找点事情去做……”

博比想:“也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撑多久……”

然而他们两人都还是深深爱着对方的。第三章铁路旅程

博比的这段奇遇并没有什么后续展开。第二天早上他进了城,去见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打算开一家汽车修理厂,想让博比跟他合作,博比能成为很大的助力。

花了两天时间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博比赶上了十一点半的火车回家。他确实是赶上了,但也不过是将将赶上。到达帕丁顿车站的时候时钟指向了十一点二十八,他冲进地下通道,在列车刚刚启动的时候出现在三号站台上,猛地扑向映入眼帘的第一节车厢,完全没有在意身后怒气冲冲的检票员和行李搬运工。

使劲拉开车厢门之后,他连滚带爬地跌了进去,接着又站起身来。门被一个身手敏捷的搬运工砰的一声关上,博比发现他正面对着这节车厢里唯一的乘客。

这是头等车厢,角落里面向车头的座椅上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姑娘,正在抽烟。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一件绿色的短夹克,头戴一顶亮蓝色的贝雷帽。尽管长得跟街头卖艺的手风琴师身边的猴子有几分相似(她有一双狭长而悲伤的黑眼睛和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但她显然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博比道歉的话刚到嘴边又突然停住了。“嗨,是你啊,弗兰基!”他说,“好久没见到你了。”“是啊,我也是。快坐下来聊聊。”

博比咧着嘴笑了。“我的车票颜色不对。”“不要紧的,”弗兰基亲切地说,“我来替你付差价。”“我的男子气概可不允许这种事情,”博比说,“怎么能让一位女士替我付钱呢?”“最近的女士似乎也只有这个作用了。”弗兰基说。“我会自己补差价的。”博比带着几分英雄气概说道,就在此时,一个魁梧的蓝色身影出现在了通往走廊的门边。“看我的吧。”弗兰基说。

她冲收票员优雅地微微一笑,后者正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白色的卡纸,在上面打孔的同时轻触帽檐向她致意。“琼斯先生刚刚进来,想跟我说几句话,”她说,“可以的吧?”“不要紧的,小姐。我想这位先生也不会待太久。”他很巧妙地咳嗽了一声,“车到布里斯托尔之前我也不会再过来了。”他又意味深长地加上了一句。“一个微笑能有这么大作用啊。”收票员退出去之后博比说道。

弗朗西斯·德温特小姐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可没那么大把握说是微笑起的作用,”她说,“我宁可认为这是父亲不论何时旅行都给每个人五先令小费的习惯带来的结果。”“我还以为你已经永远抛弃威尔士了呢,弗兰基。”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亲爱的,你懂的。你也知道父母能有多烦人。再加上浴室的那种状况。还没事可干,没人可见——如今人们就是不愿意跑到乡下来待着呀!他们会说他们在节省开支,说他们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唉,我的意思是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博比摇摇头,很悲哀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呢,”弗兰基接着说下去,“在我参加完昨晚的那次聚会之后,就觉得我们家也不可能比它更糟糕了。”“聚会上出什么岔子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跟其他所有聚会一样,只不过更像是个聚会罢了。本来是定在八点半开始,在萨伏伊酒店。我们当中一些人快九点一刻才到,当然啦,我们半路碰到了别人,差不多十点才摆脱他们。然后我们吃了晚饭,又过了一会儿,转场去了‘提线木偶’。有传言说那里会被突击检查,不过什么也没发生,实在是死气沉沉。我们喝了几杯后接着去了‘斗牛场’,结果那儿更加死气沉沉,然后我们就找了一个咖啡馆,后来又去了一家炸鱼店,接下来我们想去找安吉拉的叔叔共进早餐,看看他会不会被吓到,可是他并没有,只是觉得我们很烦。后来我们也有点儿打不起精神来了,于是各回各家。说老实话,博比,这真的算不上好玩儿。”“我没觉得啊。”博比强忍住自己的一阵羡慕之情说道。

即使在最为疯狂的时候,他也从未梦想过能够成为“提线木偶”或者“斗牛场”的会员。

他与弗兰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有些特别。

在孩提时代,他和他的兄弟们常跟住在城堡的孩子一起玩耍。后来他们长大成人,相互之间就连见面都很难了。每当遇到的时候,他们依然会用教名称呼彼此。弗兰基偶尔在家的时候,博比和他的兄弟们也会过去打打网球。不过弗兰基和她的两个兄弟却不会被叫到牧师寓所去。因为大家都知道,弗兰基他们可能不会觉得牧师寓所很有趣。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打网球总是需要更多人手。尽管互相以教名相称,但他们还是会感到一丝丝拘束。德温特家表现出的友善也许已经略微超出了他们所需要表现的程度,仿佛是为了表明“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差别”。而琼斯家又有些过于刻板拘礼,除去已经拥有的,似乎铁了心不再领受更多的友谊。现在,除了一些跟童年有关的回忆之外,两家人毫无共同点可言。然而博比还是非常喜欢弗兰基,每次造化弄人,让他们不期而遇的时候,他总是特别高兴。“我对这一切都厌倦了,”弗兰基的声音中充满疲惫,“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博比思考了一下。“不,我觉得还没有。”“真好。”弗兰基说。“我可不是说我有多热情,”博比一边说一边担心自己的话会给对方造成痛苦,“我还忍受不了特别热情的人呢。”“我知道,”弗兰基低声说道,“那种人太可怕了。”

他们满怀同情地对视了一眼。“对了,顺便问一句,”弗兰基突然开口说道,“那个从悬崖上掉下去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啊?”“是托马斯医生和我发现的他,”博比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弗兰基?”“报纸上看到的呀,你瞧。”

她用手指着一小段报道,标题是《海雾中的致命事故》。

昨晚,警方根据一张随身携带的照片确认了马奇博尔特事件中遇难者的身份。照片上的人被证实为利奥·凯曼夫人。凯曼夫人在接到消息后马上赶到了马奇博尔特,在那里她确认了死者是她的哥哥亚历克斯·普里查德。普里查德先生最近刚从暹罗回国。他离开英格兰已有十年之久,这次正准备展开一次徒步之旅。死因调查听证会将于明日在马奇博尔特举行。

博比的思绪飞回到照片中那张不知为何令人难以忘却的脸庞之上。“我想我肯定得到听证会上去做证。”他说。“多刺激啊,我也要去听你做证。”“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刺激的,”博比说,“要知道,我们只不过是发现了他而已。”“他当时死了吗?”“没有,他当时还没死。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才死的。当时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挺可怕的。”弗兰基那种敏锐的理解力是博比的父亲所不具备的。“当然,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吗?”“不过话说回来,嗯,你明白吗?他看上去还活得好好的呢。像他那种人,就在那么荒唐可笑的一小团雾气中迈下了悬崖,这种死法也真是挺糟心的。”“我懂你,史蒂夫。”弗兰基这句有点儿奇怪的玩笑再次表达出了她的同情和理解。“你见过他妹妹了吗?”她马上又接着问道。“没有。我进城去待了两天,见一个朋友,他要开个汽车修理厂。你应该记得他,巴杰·比登。”“我该记得吗?”“你当然应该记得,你肯定记得善良的老巴杰啊。他有点斜视。”

弗兰基皱起了眉头。“他笑起来声音特别傻。‘嚯嚯嚯’,就像这样。”博比继续帮助她回想。

弗兰基依然眉头紧锁。“咱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从小马上掉下来过,”博比接着说,“头冲下扎进了泥里,咱们不得不拉住他的腿把他拽出来。”“哦!”弗兰基脑海里一下子涌进了太多回忆,“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当时说话有点儿结巴。”“他现在依然结巴。”博比自豪道。“他是不是开过一家养鸡场后来破产了?”弗兰基问。“对啊。”“接着他去了一家股票经纪人公司,结果一个月之后他们就把他解雇了?”“没错。”“然后他们送他去了澳大利亚,他又回来啦?”“是的。”“博比,”弗兰基说,“但愿你没在这桩冒险的生意上投资。”“我没钱可投啊。”博比说。“幸亏如此。”弗兰基说。“自然,”博比继续说道,“巴杰想要抓住个有点本钱的人投资入股,不过这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当你环顾四周的时候,”弗兰基说,“你根本不会相信人类有什么理性可言,但其实不然。”

这番话最终触动了博比。“听我说,弗兰基,”他说,“巴杰是个好人,数一数二的好人。”“他们通常都是。”弗兰基说。“谁们是?”“那些去了澳大利亚又回来的人。他是怎么弄到钱开始这桩生意的呀?”“他的一个姑妈还是谁去世了,留给他一间能停放六辆车的车库,外带上面的三个房间,他家人拿出了一百英镑用来买二手车。要说起二手车有多物美价廉你会很吃惊的。”“我曾经买过一辆,”弗兰基说,“那是个让人痛苦的话题,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你离开海军又是为什么呀?他们不会是把你裁了吧?你这个年龄不应该啊。”

博比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眼睛的缘故。”他没好气地说。“我记得你的眼睛一直都有些毛病。”“我知道啊,我也想设法对付过去。后来去了国外服役,你也知道,那里光线太强了,真的很伤眼睛。所以,呃,我就不得不离开了。”“真残酷。”弗兰基望着窗外,嘴里小声嘟囔道。

接下来是一段意味深长的停顿。“再怎么说,这还是挺丢人的。”博比突然又开口道,“我的眼睛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他们说不会再恶化了,我本来是完全可以继续服役的。”“你的眼睛看起来挺好的。”弗兰基说。

她直直地望进那双诚实的褐色眼睛深处。“所以你明白了,”博比说,“我打算在巴杰那儿入股。”

弗兰基点点头。

一名服务员推开门说:“首轮午餐。”“一起好吗?”弗兰基说。

他们往前面的餐车走去。

在收票员可能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博比战略性地短暂回避了一下。“咱们也不想让他的良心承受太多负担。”他说。

不过弗兰基说她并不指望收票员能有什么良心。

五点钟刚过,他们就到了赛尔哈姆,去马奇博尔特就在这站下车。“有车接我,”弗兰基说,“我送你吧。”“谢啦。这样就省得我拿着这些讨厌的行李走上两英里路了。”

他轻蔑地踢了自己的行李箱一脚。“是三英里,不是两英里。”弗兰基说。“如果你走高尔夫球场上那条小路的话就是两英里。”“就是那条——”“没错啊,就是那家伙走过的路。”“不会是有谁把他推下去的吧?”弗兰基把梳妆箱递给女仆时随口问道。“把他推下去?天哪,不会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嗯,那样的话可就刺激多了,不是吗?”弗兰基有几分懒散地说道。第四章死因调查听证会

亚历克斯·普里查德的死因调查听证会在第二天举行。托马斯医生就发现尸体的过程做了证。“当时还有生命迹象吗?”验尸官问。“是的,死者当时还有呼吸。但是已经没有复苏的希望了。他的——”

医生的用词在此处变得高度专业起来,验尸官则负责帮助陪审团听懂他的证词:“通俗一点说,就是这个男人的脊梁摔断了,对吗?”“您愿意这么说的话也可以。”托马斯医生有些悲伤地说道。

他讲述了他是如何离开去寻求支援,把这个垂死之人留给博比照看的过程。“您对这起不幸事件的原因有什么看法吗,托马斯医生?”“我想说十有八九(也就是说,在没有什么关于他心理状态方面证据的前提下)死者是一不留神失足掉下悬崖的。当时海上起雾了,而恰好就在那个地方,小路骤然转向了内陆。因为大雾,死者可能没有注意到危险,还一直往前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走两步他就会越过悬崖边缘了。”“现场没有打斗的迹象吗?比如说,有没有可能是由他人造成的?”“我只能说,当时所有的伤势都可以解释成是身体与下方五六十英尺处的岩石撞击导致的。”“那么有没有自杀的可能?”“那是当然,完全有可能。不过对于死者究竟是行走时越过了悬崖边缘还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我一无所知。”

接下来被传唤的是罗伯特·琼斯。

博比解释说他当时正和医生一起打高尔夫球。他打出了一杆右曲球,球冲着海的方向飞去。那时正好有点起雾,很难看清楚。他觉得他听见了一声喊叫,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在纳闷是不是球击中了哪个沿着小路走来的人。然而他还是断定球不可能飞那么远。“你找到球了吗?”“找到了,离那条小路大约还有一百码远呢。”

他接着描述了他们是如何到下一个发球区去击球,以及他自己又是如何把球打到了裂谷下面。

验尸官在这里打断了他的叙述,因为他的证词基本上是对医生证词的一种重复。然后验尸官又开始追问起博比听到,或者认为他听到的那声叫喊。“那就是一声喊叫。”“求救的喊叫吗?”“哦,不是的。您知道,只是大声喊叫。事实上我也拿不准究竟是不是听到了。”“是一声惊叫?”“差不多吧,”博比语带感激地说道,“就像是一个人出乎意料被球击中时可能会发出的声音。”“或者他以为自己走在路上,结果却一脚踏空的时候?”“是的。”

随后,博比解释说那个人在医生离去求援之后大约五分钟就死了,煎熬总算是告一段落。

验尸官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案件画上句号了。

利奥·凯曼太太被传唤上来。

博比因为强烈的失望而倒抽了一口气。她和死者口袋里照片上的人完全不同,那张脸跑到哪儿去了呢?博比十分厌恶地想,摄影师是一群最差劲的骗子。那张照片很显然是多年前拍摄的,但即便如此,你也很难相信照片上那个双眼妩媚动人的美女会变成眼前这个拔过眉毛又染了头发的黄脸婆。博比忽然觉得,岁月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就比如说,二十年以后的弗兰基看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呢?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来自帕丁顿圣伦纳德花园十七号的阿梅利亚·凯曼正在做证。

死者是她唯一的哥哥亚历山大·普里查德。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悲剧发生的前一天,他当时宣布说要在威尔士进行一次徒步旅行。她哥哥最近才从东方回国。“他看上去心情愉快,并且情绪正常吗?”“哦,完全正常。亚历克斯总是高高兴兴的。”“就您所知,他没有什么心事吧?”“哦!我敢肯定他没有。他当时正一心想着他的旅行呢。”“他最近在生活中没有遇到什么金钱方面,或者其他方面的麻烦吧?”“嗯,关于这一点我确实说不好,”凯曼太太说,“您看,他才刚刚回来,之前我都十年没见过他了,他也从不是个爱写信的人。不过在伦敦他带我又是出去看戏又是吃午饭,还送了我一两件礼物,所以我并不觉得他缺钱,而且他总是那么精神饱满、兴致高昂,我也没觉得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您哥哥从事的是什么职业,凯曼太太?”

这位夫人看上去略显尴尬。“呃,我不能说我知道得很确切。勘探吧,他反正是这么说的。他很少在英格兰待着。”“您知道有什么会导致他轻生吗?”“哦,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肯定是个意外。”“您怎么解释您哥哥没带随身行李这个事实呢?甚至连个背包都没有?”“他不喜欢背包。他打算每隔一天就寄一个包裹。他在临出发前的一天寄了一个,里面是他过夜用的东西和一双袜子,只不过他写的地址是德比郡而不是登比郡,所以今天才寄到这里。”“啊!这就澄清了一个疑点。”

凯曼太太继续解释了人们是如何通过哥哥随身携带的那张照片上摄影师的名字联系到了她。她和她的丈夫一起来到了马奇博尔特,立刻就辨认出死者是她的哥哥。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她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验尸官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打发她下去了。

随后他转向陪审团。他们的任务是确定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幸运的是,整件事情似乎相当简单。没有迹象表明普里查德先生曾经心怀忧虑或者情绪低落,又或者处于一种可能会自寻短见的心理状态之下。相反,他一直都身体健康,精神抖擞,对自己的假期满怀期待。不幸的是,当海雾升起时,沿着悬崖边缘的这条小路行走是很危险的,而大家或许会同意他的观点:对于那条小路,是时候采取一些措施了。

陪审团非常迅速地做出了裁决:“我们认为导致死者死亡的是一次不幸的事件,同时我们还想附加一条意见,在我们看来,镇议会应立即采取措施,在小路行经裂谷边缘那段临海区域安装栅栏或围栏。”

验尸官点头表示赞同。

死因调查听证会就此结束。第五章凯曼夫妇

大约半个小时后返回牧师寓所的时候,博比发现他与亚历克斯·普里查德死亡事件间的联系仍未完全结束。他听说凯曼夫妇前来拜访他了,正跟他父亲一起在书房里。博比走到书房,看见父亲正英勇无畏地寻找着合适的话题与客人交谈,很显然,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任务。“啊!”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博比来了。”

凯曼先生站起身来,伸出手迎向这个年轻人。凯曼先生是个面色红润的大块头,他想表现出热情和友好,但那双冷淡又有些游移不定的眼睛却或多或少地证明了他并非真心。至于凯曼太太,尽管也可能会有人觉得她这种鲁莽粗俗的举止有几分魅力,但如今的她跟早年照片中的她几乎没有共同之处,那种怅惘的神情早已荡然无存。事实上,博比仔细想了想,假如她没有认出自己的照片,还能不能有其他人认得出来似乎都是个疑问呢。“我和我太太一起来的,”凯曼先生一边说,一边紧紧握着博比的手,他都觉得有点儿疼了,“你知道,我必须在她身边,阿梅利亚很难过。”

凯曼太太吸了吸鼻子。“我们顺道过来拜访你一下,”凯曼先生继续说,“你瞧,实际上,我这可怜太太的哥哥是在你怀抱中死去的。所以很自然,她想要知道他临终时的情况。希望你能尽你所能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当然,”博比不无遗憾地说道,“哦,那是当然。”

他紧张不安地咧嘴一笑,然后立刻察觉到父亲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基督徒式的无奈叹息。“可怜的亚历克斯,”凯曼太太说着轻拭了一下眼角,“他太可怜了。”“我明白,”博比说,“这是非常残酷的事情。”

他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你知道,”凯曼太太满怀希望地看着博比,说,“如果他留下了什么话或者消息,我真的很想知道。”“哦,当然啦,”博比说,“不过事实上,他什么话都没留下。”“什么都没说吗?”

凯曼太太看起来一脸的失望和怀疑。博比觉得很抱歉。“没有,嗯,事实上,什么都没说。”“这样最好了,”凯曼先生郑重地说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离去,没有痛苦。唉,你得把这看成一种幸运的解脱,阿梅利亚。”“我想也只能这样想了,”凯曼太太说,“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吗?”“我确定他没有。”博比说。

凯曼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这也算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或许我是太希望他能留下什么遗言了,不过我也明白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可怜的亚历克斯。那么优秀的一个户外达人啊。”“是啊。”博比说。他回想起了那张古铜色的脸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亚历克斯·普里查德是个富有魅力的人,即使是在弥留之际也依然充满魅力。真奇怪,他会有这样的妹妹和妹夫。博比觉得他完全配得上更好的。“好了,我们非常感激,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真的。”凯曼太太说。“哦,没关系的,”博比说,“我的意思是,呃,我也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忙。我是说——”

他绝望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们不会忘记的。”凯曼先生说道。博比又经受了一次那种让人痛苦的握手,随后他接过了凯曼太太一只松软无力的手。他父亲再次跟他们道别。博比陪同凯曼夫妇来到了房子的正门。“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呢,年轻人?”凯曼问道,“在家休假?”“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找工作上了,”博比说道,顿了一下,“我以前在海军服役。”“世事艰难,现在真是世事艰难啊。”凯曼边说边摇头,“好吧,祝你好运。”“非常感谢您。”博比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目送着他们沿着杂草丛生的车道离去。

站在那里,他开始陷入沉思,各种各样的想法一股脑地掠过心头。杂乱无章的映象。那张照片。那个眼睛分得很开,长着一头朦胧秀发的姑娘。还有十年或者十五年之后,这个浓妆艳抹,拔过眉毛,分开的双眼像猪一样深陷赘肉之中,染着鲜艳红褐色头发的凯曼太太。所有青春和天真无邪的踪迹都已消失殆尽。真是太遗憾了!或许这都是因为她嫁给了一个凯曼先生那样身强力壮的粗鲁之人吧。如果嫁给了其他什么人,也许就会优雅地老去。鬓边一抹灰白,光滑苍白的面庞之上,一双依然分得很开的眼睛望向前方。不过不管怎样,也有可能——

博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真是最糟糕的婚姻了。”他闷闷不乐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博比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弗兰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近前。“你好。”他说。“你好啊。怎么说起婚姻来了?谁的婚姻呀?”“我是在反思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博比说道。“也就是说——”“关于婚姻毁灭性的后果。”“谁被毁了?”

博比解释了一下,他发现弗兰基对此并不苟同。“净瞎说,那个女人跟照片里一模一样。”“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啊?你去听证会啦?”“我当然去参加听证会了呀。你以为呢?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好干的。死因调查听证会正是天赐良机。我以前从来没参加过,兴奋得很。当然,这要是一桩神秘的毒杀案,再有几份分析报告之类的就更好了。不过既然简单的快乐从天而降,我也不能太苛求。我自始至终都希望他们会怀疑这是一桩谋杀,可惜这一切似乎太简单明了了。”“你还真是有种嗜血的本性啊,弗兰基。”“我知道。这大概是叫返祖现象吧(这词究竟怎么念啊?我从来都拿不准)。你不觉得吗?我敢肯定我是有点儿返祖。上学的时候我的绰号就叫‘猴子脸’。”“猴子喜欢谋杀吗?”博比质疑道。“你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刊登在周日报纸上的报道标题,”弗兰基说,“我们的记者先生已就此问题发表看法。”“你要知道,”博比又转回原先的话题上,“我并不同意你对那个凯曼夫人的说法,她的照片很漂亮。”“照片经过了修饰,就这么简单。”弗兰基插嘴道。“嗯,要这么说的话,那照片被修饰得也太厉害了,都认不出来是同一个人。”“那是你眼拙,”弗兰基说,“摄影艺术能办到的事情都已经被摄影师给做绝了,不过照片里的家伙还是一样让人讨厌。”“我绝对不同意你的观点,”博比冷冷地说道,“话说回来,你又是在哪儿看见的照片?”“在本地的《晚间回声报》上呀。”“可能是报纸印得太差劲了。”“要我说你这个人绝对是疯了,”弗兰基气哼哼地说道,“在一个涂脂抹粉的婊子的问题上纠缠不休。没错,我说的就是婊子,就是那个凯曼。”“弗兰基,”博比说,“你吓到我了。而且这还是在牧师寓所的车道上,好歹也是半个圣洁之地呢。”“得了吧,你用不着说这种荒唐的话。”

停顿了一下之后,弗兰基那股突然爆发的怒气消去了不少。“真正荒唐的,”她说,“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吵架。我来本是想提议打一场高尔夫的,怎么样啊?”“行啊,头儿。”博比开心地说道。

他们心平气和地一路同行,说的都是些右旋球、左飞球以及如何打出一记完美的低飞球攻上果岭之类的话题。

刚刚发生的悲剧已经被博比淡忘了,直到他在第十一洞,以一记长推杆入洞平了标准杆的时候,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怎么啦?”“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嗯,这两个人,就是凯曼夫妇,他们来拜访我,问我那个人在临死前说了什么话,我告诉他们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呢?”“我刚刚想起来,他其实说了。”“事实上,今天早上你的脑子确实没在最佳状态。”“嗯,你看啊,他说的也不是他们想问的问题,不是遗言什么的。我猜这应该就是我当时没想起来的原因。”“他说了什么?”弗兰基好奇地问道。“他说:‘他们干吗不找埃文斯呢?’”“说这么句话还真挺奇怪的,没说别的?”“没有。他只是睁开眼睛说了这句话,相当突然,然后就死了,可怜的家伙。”“哦,好吧。”弗兰基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你用不着烦恼,这句话没什么重要的。”“是,当然不重要。不过我还是希望当时能提一句就好了。你知道,我当时说他什么都没说。”“嗨,这都是一码事儿,”弗兰基说,“我的意思是说,这不像是‘告诉格拉迪斯我一直都爱她’‘遗嘱放在胡桃木写字台里’,或者任何一句书本里像模像样的浪漫遗言。”“你认为写信告诉他们这件事是小题大做吗?”“要是我就不为这种事费心,这不可能是什么重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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