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六)(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21 08:2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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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罗懋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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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六)

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六)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奇幻经典:三宝太监西洋记(六)作者:[明]罗懋登排版:昷一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三十七回王神姑生擒护卫 张狼牙馘斩神姑

诗曰:

客有新磨剑,玉锋堪截云。

西洋王神女,意气自生春。

朝嫌剑花净,暮嫌剑花冷。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却说王神姑带领了一枝番兵,竟奔苏鲁马益而来。早已有个蓝旗官报上中军宝帐。三宝老爷道:“西番多有女将,亦是奇事。”王爷道:“未必个个出奇。”马公道:“若又是个姜金定,却不费尽了神思。”老爷道:“谁敢出马擒此夷女?”道犹未了,帐前闪出一员大将来。三宝老爷举目视之,只见其人:罗头神的头,千里眼的眼,李淳风的耳朵,显道人的文身;骑一匹虎刺五花吼,使一条画杆方天戟,原来是中军帐下亲兵头目左护卫,姓郑名堂。说道:“末将不才,愿擒夷女。”元帅老爷吩咐旗牌官拨出一枝军马,跟随郑护卫出阵成功。郑堂一拥而去。只见番阵上绣旗开处,闪出一员女将来,只见:

直恁的蛮姑儿,有甚的念奴娇。倒不去风云际会遇秦楼,趁好姐姐年少。红绣鞋也跷跷,点绛唇也渺渺。二郎假扮跨青驺,水底鱼儿厮斗。

郑堂喝声道:“来者何将?快通姓名。”女将道:“吾乃爪哇国国王驾下总兵官咬海干长房夫人王神姑是也。”王神姑起头看来,只见南阵这员将军,是好一个将军:

斗马郎先一着,江神子后二毛。香罗带束皂罗袍,十八临潼献宝。破齐阵偏刀趁,斗黑麻越手高。直杀得三仙桥上恁腥臊,管泣颜回丧早。

王神姑道:“来将何人?早通名姓。”南将道:“吾乃南朝大明国征西元帅中军帐下亲兵头目左护卫郑堂是也。”王神姑道:“你无故侵人国土,是何道理?”郑堂道:“你国王无道,无故要杀我南朝天使,又无故杀我从者百七十人。我们今日兴师问罪,岂是无名?”王神姑道:“你说‘兴师问罪’四个字,故把这等一个大题目降人么?”郑堂道:“你咬海干连连战败而走,仅免一死。五百名鱼眼军一刀两段,三千名步卒一煮一锅。量你这等一个泼妇人有多大的本领,要甚么大题目降你。”王神姑道:“你敢口出大言。陡!你看刀!”劈头就是一刀。郑堂道:“你看我戟!”劈头就还他一戟。战不上三合,郑堂抖擞精神,威风十倍。王神姑心里想道:“此入画戟颇精,不是容易,须要把个狠手与他。”即时念动真言,宣动密咒,只见王神姑头上一道黑烟冲天。那黑云里面有一位金甲天神,手执降魔钉杵,照着郑护卫的头上狠地还他一杵,把个郑护卫猛地里打下马来。番兵番将一齐上前,拿动番钩、番耙、番绳、番索,把个郑护卫捞翻去了。

却说郑护卫披挂上马之后,三宝老爷说道:“郑堂勇有余而智不足,此行未必成功。”王爷道:“再差一员将官出去,提防他一个不虞。”老爷道:“有理。”即时传下将令,取到中军帐下亲军头目右护卫铁楞。须臾之间,一员大将立于帐下,鼻钩鹰嘴,须戳钢锤,脚走流星,形驮鹤立,骑一匹栗色卷毛骢,使一件八十二楞方面锏,说道:“末将是中军帐下右护卫铁楞。禀上元帅:适承呼召,指使何方?”元帅道:“适来郑堂出阵,有勇无谋,恐有疏失。特命你前去策应于他,务要小心,不可卤莽!”铁楞应声而去,跑至阵前,郑堂早已败阵被擒去了。铁楞心里想道:“元帅神见,果有疏虞。我此行多应也有些不巧。”打起精神,狠着喝上一声道:“蛮泼狗!敢唐突我南将么?”王神姑起头一瞧,只见:

一枝花儿的脸,一剪梅儿的头。玉堆的蝴蝶舞轻腰,雁过沙头厮辏。刀起处银落索,刀落处金叶焦。风云会处四元朝,太师引时非小。

王神姑看见铁楞来意不善,更不通问名姓,一任的举刀厮杀。铁护卫心中吃怪,手底无情,那一方锏打得就是流星赶月,花蟒缠身。王神姑看见不是对头,连忙的口里念动真言,宣动密咒,立地时刻,间上一道黑云冲天。黑云之内早有一位金甲天神,手执降魔钉杵,照着铁护卫的头上狠地一杵,把个铁护卫打翻在马下。番兵番将一拥而来,举起番钩、番耙、番绳、番索,把个铁护卫又捞翻去了。

王神姑一连两胜,活捉南朝二将,洋洋得志,笑口微开,同着咬海干进见番王。番王道:“神姑功展何如?”王神姑道:“仗着我王齐天的洪福,凭着贱妾的本领高强,连赢两阵,生擒南朝两员大将。”番王闻言大喜,说道:“南朝两员大将在哪里?”王神姑道:“现在门外。”番王道:“带他进来。”即时间,一伙番兵拥着两员南将,蜂拥而入。南朝两将面见番王,立而不跪。番王大怒,说道:“尔乃败兵之将,焉得不跪于我?”二将高叫道:“上邦为父为祖,下邦为子为孙。吾乃上邦大将,怎肯屈膝于下邦之君!”番王道:“你今日见执于我,生杀惟我,焉敢出言无状?”二将高叫道:“大丈夫视死如归,要杀就杀,何惧之有!番王大怒,即时叫过番兵,押赴宫门外斩取首级。说一声“斩取首级”,早已把两个南将推出去,一声“开刀”,一声“斩首”。王神姑说道:“臣启大王,杀此二将,未足为奇。待臣捉了道士,拿了和尚,一同取斩,一同献功,才见得全胜之道。”番王看见个王神姑立地取功,唯言是听,即时息怒回嗔,说道:“依卿所奏,权且寄监,俟大功成日,另行处斩。”

此时天色已晚,王神姑陪着咬海干,乘得胜之威,盼不到天明,要来厮杀。刚刚的东方发白,领了一枝番兵,又来讨战。蓝旗官报上中军。三宝老爷道:“郑堂有勇无谋,理当取败。怎么铁楞也不仔细,同被牢笼?”即时传下将令:“谁敢领兵前去擒此夷女,洗雪前仇?”道犹未了,只见狼牙棒张柏应声而出,朝着帐上打了一个躬,说道:“末将不才,愿先出阵,擒此夷女。”王爷道:“须得张将军才有个赢手。”老爷道:“那女将善能役鬼驱神,你去不可造次。”张狼牙应声道:“理会得。”攀鞍上马而去。望见个番将,也不管他是男是女,也不管他姓张姓李,当先就狠着喝上一声道:“唗!你是甚么人?敢生擒我南将!”王神姑起头看来,只见这员南将有好些怕人也。怎么有好些怕人?他面如黑铁,须似鸟锥;又带一个铁幞头,红抹额;又穿一领皂罗袍,牛角带;手里又不是个甚么兵器,一杆的铁钉头儿呲牙露齿;骑的又不是个甚么好马,一块的柴炭坯儿七乌八黑。王神姑心上先有几分惧怯,却抖起精神,问说道:“哪来的黑贼?早早通名。”张狼牙喝一声道:“唗!你没眼睛有耳朵,岂不闻我张狼牙棒张爷的大名?”王神姑道:“好个张爷,只好自称罢!”说得张狼牙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双手举起那八十四斤重的狼牙钉,照着那神姑的顶阳骨上,分顶就是一钉。王神姑连忙的举起日月双刀来相架。张狼牙人又厉害,气力又大,兵器又重,两家子交手才只一合,不及两合,那王神姑杀得浑身是汗,力软筋酥,自知道战不过了,口儿里才哼两哼。张狼牙早知其意,照头就是一钉。王神姑还不曾哼得出嘴,张狼牙的钉先已打了头上。任你是个甚么天神,怎么就会晓得?怎么就会下来?恰好的把个王神姑打得满口金牙摇碧落,脑浆裂出片花飞。

张狼牙取了首级,竟上中军,见了元帅,把个首级一丢,丢在帐前。元帅道:“那是甚么?”张狼牙说道:“适来出马,仗着元帅虎威,立诛西洋女将。这就是女将的首级,特来献上记功。”元帅大喜,一面吩咐记录司录上军功,一面吩咐军政司将首级号令诸将,一面吩咐授飨所安排筵席。即时间筵席排完。元帅道:“张狼牙先饮一杯作庆。”张狼牙朝着元帅打一个躬,说道:“承元帅尊赐,末将不敢辞。告禀元帅,恕僭了!”刚刚的举起杯来,酒还不曾到口,蓝旗官报道:“禀元帅爷得知,军前又是张狼牙打死的女将,口口声声叫那黑贼出来比手。”激得那个张狼牙心如烈火,声若巨雷,喝声道:“陡!死者不能复生,岂有死魂会来讨战之理!此是妄言祸福,煽惑军情,乞元帅枭其首级,以安人心。”元帅道:“煽惑军心,军法处斩。”元帅吩咐一声斩,只见群刀手簇拥而来,就是满阵皂雕追紫燕,一群猛虎啖羊羔。蓝旗官高叫道:“冤枉杀人,元帅可怜见。”王爷道:“怎见得冤枉杀人?”蓝旗官道:“小的们职掌塘报,以探贼为主。有事不敢不报,无事不敢乱言。番阵上明明白白就是那员女将,一则是他自己通名道姓,二则是面貌一样无差,怎教我们隐而不报?”王爷道:“老元帅且宽他这一会儿,这其中事有可疑。”老爷道:“怎见得事有可疑?”王爷道:“番阵上纵不是那员女将,或者是他姐姐报仇,未可知也。或者是他妹妹报仇,未可知也。蓝旗官怎么敢妄言祸福,煽惑军情,自取罪戾?”张狼牙又激将起来,说道:“二位元帅宽坐片时,容末将再去出阵,不管他甚么姐姐,不管他甚么妹妹。元帅这里要死的,教他就吃我一钉;元帅这里要活的,教他就受我一索。”王爷道:“张将军果是天下英雄。”

张将军一手抓过狼牙钉,一手抓过乌锥马,飞阵而出。仔细看来,番阵上果真还是那一员女将。张将军大喝一声,说道:“陡!你这贱妖奴,怎敢军前戏弄于我!”双手举起那杆狼牙钉来,分顶就打。王神姑看见张狼牙打来,拨转马只是一跑。张将军怎肯放手于他,一匹马竟自追下阵去。王神姑听知张将军的马响,口里念动真言,宣动密语,只见他头上一道黑气冲天。喜得张将军的马快,早已粘着王神姑的背后。张将军看见他的头上黑气冲天,晓得是他弄巧,分顶就是一钉。这一钉打得王神姑的神不曾得上天去,天上的天神不曾得下地来。只是一阵黑气不得自伸,化作一阵大风,飞沙走石,拔木卷茅。飞沙走石,拔木卷茅不至紧,把个张狼牙的两只眼睛刮做了一只,一只眼睛刮做了半只,半只眼睛刮做了全然没有。怎么全然没有?两只眼都睁不开来,却不是个全然没有?张狼牙心里想道:“这分明是些妖术。”拿定了元神,勒住了马,带定了狼牙钉,住会儿睁开了两只眼,只见坐下的马一头儿撞在一棵大柳树上。张将军心里狠起来,就要把个狼牙钉还他一钉,心里又想一想,说道:“树又大,兵器又重,我的力气又大,万一一钉钉在树上,倘遇妖妇赶来,我的狼牙钉却又抽扯不出,岂不送却了我的残生性命。却又一件来,若不下手于他,怎么得这棵树脱去。”又想了一想,说道:“总莫若射他一箭,看是何如。”正拈弓在手,搭箭当弦,要射他一箭,恰好的飕地里响一声,早已不见了这一棵大柳树。原来王神姑善能腾云驾雾,善能千变万化,他因为吃了狼牙棒,不曾遣得金甲天神,故此变做了这一棵柳树,实指望狼牙棒打来,他就招掉他几个钉齿。谁想张将军的心又灵,计又妙,不用棒打,只把箭来。这一箭不至紧,却不射着了王神姑的真身?王神姑怎么得脱?故此地飕地响了一声,化作一道青烟丽去。

张将军笑了一笑,说道:“年成不好了,连杨树也会跑了。”

风平尘静,张狼牙仔细看来,只见王神姑就在前面。他就气满胸膛,怒从心起,喝一声道:“贱泼妖哪里走!快快过来,我和你定一个输赢。我今番若不生擒于你,誓不回还!”一手扯出一枝箭来,折为两段,对天说道:“天!你在上,我张柏今日若不生擒妖妇,罪与此箭同科!”王神姑看见张狼牙心如烈火,暴跳如雷,暗笑了一笑,心里说道:“此人是个一勇之夫,待我激他一激。”即时举起刀来,高叫道:“那黑脸的贼,叫甚么天?你既是有些手段,你过来,我和你大战三百回;不战三百回的,不为男子汉。”张狼牙道:“你若走了,便是你输。”王神姑道:“走的不为好汉。”张狼牙喝上一声,破阵而出。王神姑未及交手,把个双刀虚幌了一幌,败下阵来。就把张狼牙激得暴跳如雷,叫声骂道:“好贱婢!你那口是个甚么做的?怎的这等不准?你走到哪里去也!”放马追下阵去。王神姑看见张柏追下阵来,连忙的把个舌尖儿咬破,一口血水望西一喷,喝声道:“此时不到,等待何时!”道犹未了,只见正西上一朵黑云,黑云所过,一阵怪风。怪风所过,一班狼虫虎豹,猛毒恶蛇,卷毛青狮,张牙白象,豹全螭嘴,犀角牛头,有一班豺狼狗彘,乌兔狐狸,貔貅大马,虮虱虻蟁,竟奔张狼牙。张狼牙低头一想,说道:“人与鸟兽不同群。岂有这许多的恶兽助他出阵之理?莫非是些妖邪术法?我一生不信鬼神,岂可今日临阵自怯!”横着肠儿,竖着胆略,一匹乌锥马,一杆狼牙钉,左冲右撞,前挞后鞭,不管甚么好与歹,大凡绊着的就是一钉。尽着平生的膂力,大杀这一场。

张将军大杀这一场还不至紧,可怜部下这些官军一个个提心挈胆,一个个舍命挨生。你也说道:“你晦气,跟这等一个本官。他有乌锥马骑的,不怕死;我没有乌锥马骑的,也不怕死么?”我也说道:“我晦气,跟这等一个本官。他有狼牙钉的,不怕死;我没有狼牙钉的,也不怕死么?”一个说道:“我不去。”一个说道:“你不去,轻则割耳,重则四十钢鞭,你怕不怕?”一个说道:“我去。”一个说道:“你去,狼虫虎豹、猛毒恶蛇,你怕不怕?”一个说道:“倒不如狼虫虎豹,一口一个,倒得干净。”一个说道:“只是一个狼虫虎豹会你,倒也干净;只怕有两个狼虫虎豹都要会你,反还不得干净。”大家商议了一会,没奈何,只得跟定了本官,东西南北,尽力而施。张狼牙杀得气起,猛地里喝上一声,划喇喇就如平地一声雷。只见天清气朗,雾散云收,满地飞的都是些纸人纸马,哪里有个狼虫虎豹,猛毒恶蛇?原来这些大虫怪物,都是王神姑撮弄来的。撮弄来的邪术止有一时三刻之功,又且张狼牙按上方黑煞神临凡,诸邪不敢侵害,故此喝上一声,诸怪即时现了本相。张狼牙看见这些怪物现了本相,胆子益发大了,喝一声:“泼贱婢哪里去了?我若还不生擒于你,万剑剐尸,我誓不回还!”王神姑骑在马上,反笑了一笑,说道:“张将军,你千恨万恨,都是枉然。你莫若早早下马投降于我,万事皆休!你若不信,现有两员南将活活的在我这里做样子。”张狼牙见了王神姑,恨不得一口凉水吞他到肚子里来,喝一声道:“泼贱婢还敢诳口。你再寻些狼虫虎豹、猛毒恶蛇来罢。”抡起狼牙钉,一马如飞,竟取王神姑的首级。王神姑又笑一笑,说道:“惧怕于汝,不为好汉!”手中日月双刀急架相迎。张将军抖起神威,施逞武艺,拿定了主意,要捉王神姑。王神姑自知力量不加,拨回马又走。张狼牙兜住了马,心里想道:“他又来赚我下阵。我今番不赶他,看是何如?”张狼牙才带转了马,王神姑又来骡马相追,高叫道:“黑脸贼哪里走,何不下马投降于我?直待我一绳一索,相牵于你。”激得个张柏性急如火,声吼如雷,骂道:“泼贱婢当场不展,背后兴兵,恨煞我也。”刚刚的恨上一声,早已一钉钉在王神姑的顶阳骨上,打得扑冬一声响。仔细看来,哪里是个王神姑,原来是一个上拄天、下拄地,无长不长,无大不大一个天神。一时间天昏地黑,雾障云迷,对面不相识,闻声不见人。那天神就会说话,说道:“张柏哪里走!早早的留下首级在此,免受他灾。”张狼牙的心偏雄,胆偏大,想一想说道:“打人先下手。我若不下手于他,他必然下手于我,我岂肯反受他亏。”连忙的两只手举起那根狼牙棒,照着那位天神的腰眼骨上,尽着两膀子的神力,喝声:“着!”狠的是一钉。这一钉不至紧,假饶真是一个天神,也打得他一天霁色,万顷茫然,莫说都是王神姑撮弄的邪术,怎么熬得张狼牙这一棒?恰好打得云收雾卷,红日当天。

原来那一位天神,是撮弄得那个佛寺里泥塑的金刚菩萨。这些术法,却都被张狼牙打破了。张狼牙的胆子就有斗来多大,骂说道:“好贱婢,快快的出来,受我一死。”只见王神姑远远而来,跨着一匹马,摆着两口刀,高叫道:“黑脸贼,我今番不拿住你,不为好汉!”张狼牙高叫道:“泼贱婢,我今番不拿你,不为好汉!”劈面就是一钉。王神姑心里想道:“我这些术法,通不奈他何了。不如另起三间,耍他一耍。”好个王神姑,口里念动真言,宣动密语,把个指头望南一指,正南上一员女将,自称王神姑,骑一匹闪电追风马,使一杆双飞日月刀,大叫一声:“黑脸贼,早早下马受死!”张狼牙看见,心里想道:“原来是胞胎双生下来的,怎么模样儿这等厮像?”方才举起狼牙棒来,只见正东上一员女将,自称王神姑,骑一匹闪电追风马,使一杆双飞日月刀,大叫一声:“黑脸贼,早早下马受死!”张狼牙看见,心里想道:“好一场怪事!似我南京城里一胞养一个常事,一胞养两个是双生,一胞养三个就要去察府县。原来这三姊妹都是一般。”即时抖起精神,去斗三员女将。只见正北上又是一员女将,自称王神姑,骑一匹闪电追风马,使一杆双飞日月刀,大叫一声:“黑脸贼,早早下马受死!”张狼牙看见,心上早已明白了七八分,晓得这些女将却都是王神姑撮弄之法。好个张狼牙,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转战转添精彩。只见正西上又是一员女将,自称王神姑,骑一匹闪电追风马,使一杆双飞日月刀,大叫一声:“黑脸贼,早早下马受死!”张狼牙看见,心上却有十分明白,拿定了主意,单展他的神威。

五员女将,五口双刀,围定了张狼牙。张狼牙举起一杆狼牙钉,单战五员女将,心里想道:“似我这等一条好汉,何惧怕于五个婆娘。莫说还有四个是假的。假饶五个都是真的,也不在我张柏的心上。”一杆狼牙钉遮前挡后,左架右拦,大战多时,张狼牙又杀得性起,猛地里喝一声。这一声喝,如天崩地塌一般。天崩地塌不至紧,把这些王神姑都吓得不见。张柏起头看来,满地上只见是些纸剪的人儿。原来那四个王神姑,果真是些邪妖鬼术,仅可一时三刻功德。张狼牙大战多时,却不过了一时刻,故此喝声响处,邪术自消,只剩得一个王神姑,一骑马,自由自在,望本阵而走。张狼牙带定了马,轻轻的斜拽而去,照着王神姑的后脑顶门针上,着实还他一钉。王神姑躲闪不及,一钉钉下马来。

张狼牙割了首级,奏凯而归,竟上中军,拜见元帅。元帅道:“连战功展何如?”张柏道:“末将出马,遇着妖妇王神姑。这王神姑有十分的本领,其实的厉害。”元帅道:“怎见得他有十分的本领?十分的厉害?”张柏把个王神姑的始末缘由,细述了一遍。元帅道:“既如此,首级现在何处?”张柏道:“现在帐前。”元帅道:“献上来验过,方才传示各营。”张柏连忙的献上首级。元帅亲自验实。验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国师特来拜谒元帅。”二位元帅不敢怠慢,以礼相迎,以礼相见,以礼叙坐。国师道:“连日厮杀,胜负何如?”三宝老爷愁了个眉,嘬了个嘴,说道:“国师在上,我和你离了南朝已经许时,功不成,宝不见,何日才得回朝?”国师道:“元帅不必忧心,自有前定之数。且只说连日厮杀何如。”王爷道:“前日仰仗国师佛力,大破番将咬海干。以后休息了十日半月,谁想近时咬海干有个甚么妻室,叫做个王神姑,晓得甚么腾云驾雾,又能用术行邪。初战一阵,被他妖术所迷,活捉了两员南将。连日幸得张千户泼天大战,昼夜不分,使尽了千斤的勇力,用尽了一世的机谋,方才斩取得他的首级,在此记功。”国师道:“阿弥善哉!那是甚么?”王爷道:“就是张千户斩取得妖妇的首级。”国师道:“枉了张千户这等不分昼夜的辛勤。”王爷道:“请教国师,怎见得枉了辛勤?”国师道:“那首级不是真的,却不是枉了这等几日辛勤?”

毕竟不知怎么这个首级不是真的,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十八回张天师活捉神姑 王神姑七十二变

诗曰:

净业初中日,浮生大小年。

无人本无我,非后亦非前。

箫鼓旁喧地,龙蛇直映天。

法门摧栋宇,觉海破舟船。

书镇秦王饷,经文宋国传。

声华周百亿,风烈破三千。

出没青园寺,桑沧紫陌田。

不须高慧眼,自有一灯燃。

却说国师看了首级,说道:“阿弥陀佛!这个首级不是真的。”王爷道:“怎见得不是真的?”国师道:“要见他一个真假,有何难处!”叫过徒孙云谷来:“将我的钵盂取上一杯儿的无根水,拿来与我。”云谷不敢怠慢,接了钵盂,取了无根水,递与国师。国师接过水来,把个指甲挑了一指甲水,弹在王神姑的首级上,只见那颗首级哪里是个活人生成的?原来是棵杨木雕成的。就是这二位元帅和那一干大小将官,吓得抖衣而战,话不出声。张千户大惊,说道:“我一生再也不信鬼神,知道今日撞着这等一桩蜡事。分分明明是我打他下马来,分分明明是我割他头来,还打得他血流满地,沾污了我的皂罗袍。”王爷道:“你把个皂罗袍的血来看着。”只见张千户掀起袍来,哪里是血,原来都是阳沟里面烂臭的淤泥。张千户才死心塌地,说道:“果真有些蜡事。”三宝老爷说道:“国师怎么就认得?”国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也只是这等猜闲哩!”老爷道:“一定有个妙处。”云谷道:“我师祖是慧眼所观,与众不同。”老爷道:“怎么是个慧眼?”云谷道:“三教之内,各有不同。彼此玄门中有个神课,八个金钱,回文纤锦,袖占一课,便知天地阴阳,吉凶祸福。儒门中有个马前神课,天干地支,遇物起数,便知过去未来,吉凶祸福。我佛门中就只有这双慧眼。这慧眼一看,莫说只是我和你,南朝两京十三省,就是万国九洲,都看见。莫说是万国九洲,就是三千大千万千世界,都是看见。何况这些小妖魔之事,岂有难知之理!”道犹未了,蓝旗官报说:“王神姑又来讨战。”二位元帅深加叹服,说道:“国师神见。”张千户说道:“天下有这等一个妖妇,死而不死,把个甚么法儿去奈何他?”洪公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个妖妇就在国师身上,求个妙计。”国师道:“阿弥陀佛!天下事退步自然宽。以贫僧愚见,且抬着免战牌出去,挨几日再作道理。”三宝老爷道:“挨了几日之后,还求国师一个妙计,才得安宁。”国师道:“到了几日之后,贫僧自有个道理。”国师一面归到莲台之上,元帅一面吩吩抬着免战牌出去。

王神姑看见免战牌,只得收拾回去,同着咬海干拜见番王。番王喜不自胜,说道:“得此神通,何愁南朝人!寡人江山巩固,社稷坚牢,皆赖贤夫妇二卿之力。”咬海干说道:“此乃我王洪福齐天,非小臣夫妇之力。”番王即时吩咐安排筵宴,款待咬海干夫妇二人。番王道:“几时才得南朝人马宁静?”王神姑道:“南朝连日败阵,抬将免战牌出来。宽容数日,小臣自有设施,不愁不杀尽他也。”番王愈加欢喜,一连筵宴数日。王神姑带了些酒兴,拜辞番王,说道:“今既数日矣,臣请出兵,和南朝大决胜负。若不生擒道士,活捉和尚,火烧宝船,绳绑元帅,誓不回朝!”拜辞已毕,一人一骑,统领着一哨番兵,杀奔南阵而来。

南阵上早有个蓝旗官报上中军宝帐。三宝老爷说道:“前日多蒙国师允诺,今日少不得还去求计国师。”国师道:“贫僧想了这数日,这个妇人乃是有些妖邪术法。张天师善能遣将驱神,不如去求天师,出马擒此妖妇,手到功成,何必别求妙计。”老爷道:“国师所见甚明。”即时辞了国师,拜见天师。天师道:“元帅下顾,有何议论?”元帅道:“今奉圣旨兵下西洋,到此一国,叫做爪哇国。”天师说:“前日大败咬海干,王元帅之功,贫道已得知其事。”元帅道:“谁料咬海干出一个甚么妻室,叫做王神姑,本领高强,十分厉害。初然一阵,被他妖术所迷,活捉我南朝两员大将。以后得张狼牙施逞雄威,大战累日,刚才一刀斩了他的头,一会儿他又活了,又来讨战。后来又是一狼牙钉打翻了他,割了他的头,一会儿他又活了,又来讨战。今日讨战不要他人,坐名只要天师老爷出马。故此我学生不识忌讳,冒犯尊颜。未审天师意下何如?”天师闻言,微微而笑,说道:“元帅不必挂心,似此死而复生,都是些妖邪术法,只好瞒过元帅,煽惑军心,焉能在小道马前卖弄得去?容贫道出马,擒此妖妇,以成其功。”元帅大喜,即时转过中军帐上,点齐精兵一枝。护持天师,以为羽翼。

天师即时下了玉皇阁,收拾出马。左右列着两杆飞龙旗。左边二十四名神乐观乐舞生,细吹细打;右边二十四名朝天宫道士,伏剑捧符。中间一面皂纛,皂纛之上写着“江西龙虎山引化真人张天师”十二个大字。一连三个信炮,一齐呐喊三声,门旗开处.隐隐约约现出一个天师,骑着一匹青鬃马,仗着一口七星宝剑。王神姑起眼一瞧,只见南阵上一员大将,神清目秀,美貌长须;戴九梁巾,披云鹤氅。他心里想一想,说道:“久闻得南朝有个道士,莫非就是他了?”再起眼一瞧,只见南阵上有一面皂纛,皂纛之上明明的写着“江西龙虎山引化真人张天师”十二个大字。他心里又想道:“原来果真是那个张天师做道士的。他既是来者不善,我答者有余。不如先与他一个下马威,吓他一吓。”即时喝一声道:“陡!来者何人?”张天师不慌不忙,答应道:“吾乃南朝大明国朱皇帝驾下官封引化真人张天师。你是何方女子?姓甚名谁?专一在此阵上鼓弄妖邪,戏弄我南朝大将,是何道理!”王神姑道:“俺本爪哇国总兵官咬海干长房夫人王神姑是也。连日你南朝大将,饶他有十尺之躯,饶他有千斤之力,尚然输阵而走,何况你一个尖头削顶的道士,有何武艺高强,敢出阵来厮杀!”张天师大怒,骂说道:“你这个泼贱婢,传得些妖邪小术,只好瞒得过那不晓事的,煽惑军情。焉敢在我面前诗云子曰。”举起那七星宝剑劈面相加。王神姑说道:“你有宝剑,我岂没有双刀?终不然你是个胳膊上好推车,脊梁上好走马,甚么好汉!”把马一夹,刀来相架。两马相交,两股兵器齐举。天师心里想道:“若只是厮杀,却不是我的所长。须索是拿出宝贝儿来,方才捞得他倒。”一面厮杀,一面出神。出得好一个神,把个九龙神帕望上一丢。这神帕原是玄门中有名的宝贝,罩将下来,任你甚么天神天将,也等闲脱不得一个白。莫说是凡胎俗骨,焉能做个漏网之鱼。姜金定曾经吃了一亏。今日却是这个王神姑被他一罩,连人带马,跌在荒草坡前。

天师传令,把个王神姑绳穿索捆,捆上中军帐来。蓝旗官报道:“禀元帅老爷得知,今日张天师活捉的王神姑到于帐下。”元帅们听知这一场报,一个个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脸上生。连忙的吩咐中军官,掌起金鼓,竖起旗幡,迎接天师。天师已到,元帅道:“若非天师道力神威,焉能擒此妖归?”天师道:“一者朝廷洪福,二者元帅虎威,贫道何德何能,而有此捷!”一面吩咐军政司摆酒。天师道:“酒倒不必赐,且把那妖妇解上来,听元帅老爷发落。”王爷道:“天师见教的极是。”三通鼓响,一簇群刀手把个王神姑一拥而来。二位元帅道:“这个妖妇情真罪当,死有余辜,推出辕门外斩首回报,毋违。”这正是帐上一声斩,帐下万声欢。你看大鹏鸟从天飞下,白额虎就地撮来,饶你有仪、秦口舌难分辩,饶你有孔、孟诗书不济忙。即时间把个王神姑砍下一颗头,鲜血淋淋,献将上来。老爷叫旗牌官即将首级挂于通衢,号令其国。张狼牙接着他的头,说道:“你今番也在这里了。再似前番死而不死,我便说你是个好汉!”

道犹未了,旗牌官慌慌张张报说道:“禀元帅老爷得知,适来小的提了王神姑的头前去号令,紧行不过三五十步,早已撞遇着一个王神姑,一人一骑,一手抢个头去了。这如今王神姑又在阵前讨战。”王爷道:“又是个甚么王神姑讨战哩?”旗牌官道:“就是那一个王神姑。”原来砍的王神姑的头都是假的。洪公道:“怪不得张狼牙说他死而不死。果真的有些蜡事。”天师也大惊失色,说道:“今日可怪!”老爷道:“怎见可怪?”天师道:“自来邪不能胜正,妖不能胜德。岂有个旁门小术,反在贫道阵前弄出喧去。”老爷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未为不可。”天师道:“今番贫道寻一个对头与他,看他再走到哪里去也!”老爷道:“怎么寻个对头与他?”天师道:“贫道转到玉皇阁上,建立坛场,召请诸位天神天将,四面八方安排布置,终不然这个妖妇会走上去罢?”

果真的天师转到玉皇阁上,建立一坛: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当中一面七星皂旗,右边一个小道童执着羽扇,左边一个小道童捧着令牌。天师披着发,仗着剑,捻着诀,念着咒,蹑着罡,步着斗,俯伏玄坛。祷告已毕,时至三更。天师烧了几道飞符,取过令牌来,敲了三敲,喝声道:“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三击天神天将赴坛。”令牌响处,只见四面八方祥云霭霭,瑞气腾腾。只见无限的天神天将,降,临玄坛。天师逐一细查,原来是三寸三天罡,七十二地煞,二十八宿,九曜星君,马、赵、温、关四大元帅。齐齐的朝着天师打一躬,说道:“适承天师道令,呼唤小神一干,不知天师何方使令,伏乞开言。”天师道:“劳烦列位神祗,贫道有一言相告。”众神道:“悉凭天师道令。”天师道:“等因承奉大明国朱皇帝圣旨,钦差领兵来下西洋,抚夷取宝。已经数载,事每依心。不料今日来到爪哇国,本国出一女将,善行妖术,变化多端,一死十生,千空百脱,擒之不得,杀之不能。似此迁延,讫无归日。故此劳烦列位天神天将,护持贫道,擒此妖妇。明日归朝,特申虔谢,不敢私移功德。”众神道:“既承天师吩咐,明日天师只请出马,小神一干自当效力。”天师道:“王神姑善能变化,变一个,须烦诸神捉一个;变十个,须烦诸神捉十个;变百个,须烦诸神捉百个。急如星火,不得有违。”众神得令,驾云而去。

及至明日平旦之时,王神姑又来讨战。天师出阵。王神姑心里想道:“天师昨日挨了一日,不出阵来,今日必定要和我赌一赌手段。其实的怎么奈得我何!”把个日月双刀一摆,高叫道:“那牛鼻子,你又来也!”天师大怒,举起个七星宝剑,指定王神姑大骂道:“我教你杀不尽的贱婢吃我一亏,你焉敢阵前戏弄于我!”王神姑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何不也戏弄于我,还我一个席儿?”天师道:“泼贱奴,你不要走!”急忙的取出九龙神帕来,望空一撇。王神姑是个伤弓之鸟,漏网之鱼,早已看见。天师的宝贝出在手外,他即时张开口来,呵呵一口热气,只见一朵红云接天而起。高叫道:“偏你会腾云,偏我不会腾云哩!”即时撇了青鬃马,跨上草龙,一直赶上天去。赶来赶去,赶了半会,天师落下阵来,只见半空中呼呼风响,四马攒蹄,绑了一个人掉将下来。天师仔细定睛近前一看,原来就是杀不尽的妖婢王神姑。天师大喜说道:“这不知是哪一位天神之力?”天师正然收拾回马,只见正东上一声响亮,掉下一个四马攒蹄的王神姑来。天师道:“好奇怪哩,怎么掉下两个王神姑来?”道犹未了,正南上一声响亮,又掉下一个四马攒蹄的王神姑来。正西上一声响亮,也掉下一个四马攒蹄的王神姑来。正北上一声响亮,掉下一个四马攒蹄的王神姑来。四面八方,一片的掉下四马攒蹄的王神姑来。天师见了,大惊失色,说道:“怎么有这许多的王神姑?却又都是一般模样。”吩咐牵钩手数一数来,看是多少。牵钩手回复道:“数也不多,只得七十二个。”天师道:“你们仔仔细细,尽行解上中军帐来。”

蓝旗官先报道:“张天师一阵活捉了七十二个王神姑来。这如今尽行解上中军,老爷验实。”这一报不至紧,把个中军帐上吓得人人胆战,个个心惊。二位元帅高升宝座。牵钩手把个神姑两个一对,押上帐来。元帅老爷起头一看,原来真个是三十六对,好怕人也。元帅道:“怎么一个人就有七十二个?”王爷道:“这都是那杀不尽的妖妇撮弄撮弄,撮出这许多来。”老爷道:“虽然撮弄,少不得有一个真的。”王爷道:“这个说得是,少不得有一个真的在里面。”老爷道:“你们七十二个之中,是真的上前来讲话,其余假的俱不许上前。”众人一齐答应道:“元帅差矣!人禀天地,命属阴阳。父精母血,成其为人。怎么有个假的?”老爷道:“似此说来,你七十二个俱是真的?”众人道:“俱是真的。”老爷道:“俱是真的,还是一伙合成的,还是一胞生下的?”众人道:“我们原是一胞胎生下来的。”老爷道:“怎么一胞胎生下你们七十二个,面貌都相同,年纪都相若,恰好就都是女子,恰好就都是会厮杀的,会在一坨儿?”众人说道:“元帅有所不知,天地间贞元会合,五百年一聚,五百年生出一代好人。彼此你中国五百年生出七十二个贤人;我西洋不读书,不知道理,五百年就生出我们七十二个女将。彼此你中国七十二贤人,聚在一人门下;我西洋七十二女将,出在一个胞胎。彼此俱是一理,元帅老爷岂可不知?”元帅道:“你昨日厮杀,却只是一个?”众人道:“可知只是一个。自古说得好:‘一个虚,百个虚,一个实,百个实。’既晓得我们一个,就晓得我们七十二个。”王爷道:“哪管他这些闲话,叫旗牌官押出辕门之外,一个一刀,管他甚么真的假的。”天师道:“不可。依贫道愚见,请国师出来,高张慧眼,真的是真,假的是假,就分别得出来,庶无玉石俱焚之惨。”老爷道:“也罢,去请国师出来。”吩咐牵钩手把这些王神姑权押在帐外,令到施行。即时差官去请国师,国师正在打坐。云谷道:“且慢,多拜上元帅老爷,待我师祖下座来,即当相拜。”差官回了话,元帅道:“把这些王神姑俱押在帐外,少待一时就是。”

却说七十二个王神姑押在帐外,这些大小军士,你也唧唧哝哝,我也唧唧哝哝,有的说道:“都是假的。”有的说道:“都是真的。”内中有一个军士是藩阳卫的长官,姓“伍余元卜”的卜字。其人眼似铜铃,心如悬镜,能通货物好歹,善知价值高低,因此上人人都号他是个“卜识货”。他说道:“列位都有所不知,这七十二个王神姑,连牵就有七十一个是假的,止得一个是真的。”众人说道:“止得一个是真的,还是哪一个是真的?”卜识货把手一指,说道:“那第十六个是真的。”众人说道:“怎见他是真的?”卜识货道:“你们不信,待我试一试,你们看着。”卜识货把个三股叉,照着那第十六个王神姑的腿肚子上一戮。那王神姑扑地一跳,跳起来,放声大哭,说道:“疼杀我也!列位长官们,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俺得罪于元帅台下,怎么列位私自用刑于我?”

内中又有一个军士是龙骧卫的长官,姓“甄曲家封”的家字。其人一生质直,百行端庄,一句就是一句,两句就是成双,因此上人人都号他是个“家老实。”他说道:“七十二个王神姑,内中止有一个真的,这倒说得是。只一件,却不是第十六个。”众人道:“你说是哪一个?”家老实把手一指,说道:“那第三十二个是真的。”众人道:“怎见得他是真的?”家老实说道:“你们不信,我也试一试,你们看着。”家老实把个方天戟,照着那第三十二个王神姑的腿肚子上一戳,那王神姑也扑地一跳,跳将起来,放声大哭,说道:“疼杀我也!列位长官们,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归。俺今日不幸在此,就没有一个慈悲的,反加害于我!”只见满腿上鲜血淋漓,流一个不止。家老实说道:“这个血流漂杵,才是真的。”众人说道:“还是家老实说的更真哩!”

内中又有一个军士,是三宝老爷朝夕不离亲随的队伍。原是个回回出身,本家开一个古董铺儿,专一买卖古董货物,车渠玛瑙问无不知;宝贝金珠价无不识。众人说道:“你把个头儿摇两摇,有何话说?”回回道:“卜识货识的不真,家老实说的是假。”众人道:“你怎么说?”回回道:“这七十二个王神姑,现今就有七十二副活心肠在肚子里,怎么叫做是假的。”众人道:“怎见得有七十二副活心肠在肚子里?”回回道:“你们不信,待我拎出来与你们看着。”众人道:“你拎来。”回回道:“你们都站开些,不要吆喝。”众人只说是。回回把个手到他的肚子里拎将出来,哪晓得个奸回回,口里哝也哝,先哝说道:

宝鸭香销烛影低,被翻波浪枕边欹。

一团春色融怀抱,口不能言心自知。

次二又哝也哝说道:

脸脂腮粉暗交加,浓露于今识岁华。

春透锦江红浪涌,流莺飞上小桃花。

次三又哝也哝说道:

葡萄软软垫酥胸,但觉形销骨节熔。

此乐不知何处是?起来携手向东风。

哝了这三首情诗儿不至紧,只见那七十二个王神姑,一个个一毂碌爬将起来,舒开笑口,展起花容,大嗄嗄,小嗄嗄,都说道:“长官,长官!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你们南朝带得来的还有好情词儿,再舍福唱一个与我听着,我们一时三刻死也甘心。”回回说道:“你看他称人心花心动,兀的不是副活心肠也!”只因这一副活心肠,引得这些大小军士吆吆喝喝,闹闹哄哄。你说道:“王神姑身死心不死。”我说道:“王神姑死也做个鬼风流。”

这一场吆喝,却早已惊动了帐上三宝老爷。原来二位元帅正才对着天师、国师议论这桩异事,却只听得帐外军士笑的笑,叫的叫,跳的跳,嚷做了一砣儿。老爷吩咐旗牌官拿过那些喧嚷的军士来。众军士只得把个前缘后故,细说了一遍。老爷道:“押过那七十二个王神姑来,问他还是哪个说的是。”那七十二个众人一齐捆绑在帐下,老爷问他道:“卜识货说的可是?”众人道:“不是。”老爷道:“他混名叫做个识货,怎么又说得不是?”众人道:“他原是柴炭行的经纪,只识得粗货,不惯皮肉行的事情;故此不识货。”老爷又问道:“家老实说的可是?”众人说道:“也不是。”老爷道:“他混名叫做个老实,怎么也说得不是?”众人说道:“老实头儿鼻子偏虚,故此叫做个假老实。”老爷又问道:“回回说的可是?”众人说道:“这个说的是。”老爷道:“终不然你们是个宝。”众人道:“我们是个宝。”老爷道:“是个甚么宝?”众人道:“是个献世宝。”老爷道:“你们不像个献世宝。”众人说道:“若不是个献世宝,怎么一齐儿四马攒蹄的捆在帐下?”国师高张慧眼,说道:“你这个宝,却费过天师许多事了。”天师心里想道:“国师说我费了许多事,其中必定拿住了一个真的。”答应道:“偶尔成耳,何费事之有!”国师又说道:“费了天师许多心了。”天师心里又想道:“国师又说我费了许多心,其中必定是成个功劳了。”又答应道:“分所当然,何费心之有。”国师有要没紧的又说道:“天师,你事便费了这一场,你心便费了这如许。莫怪贫僧所言,却是王神姑一只腿也不曾拿得来。”这两句话儿不至紧,把个二位元帅吓得哑口无言,把个天师吓得浑身是汗。三宝老爷说道:“国师,怎见得王神姑一只腿也不曾拿得来。”国师道:“口说无凭,我取出来你看着。”

毕竟不知国师取出一个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十九回张天师连迷妖术 王神姑误挂数珠

诗曰:

三贤异七圣,青眼慕青莲。

乞饭从香积,裁衣学水田。

上人飞锡杖,檀越施金钱。

趺坐檐前日,焚香竹下烟。

寒空法云地,秋色净居天。

身逐因缘法,心过次第禅。

妖魔空费力,慧目界三千。

却说国师说道:“口说无凭,取出来你看便见。”老爷道:“怎么取来便见?”国师叫过非幻禅师,取出钵盂,讨些无根的水来。即时间水到,国师把个指甲儿盛了一指甲儿水,照着那七十二个王神姑弹了一弹。只见七十二个王神姑扑地里一声响,扑地里化作满天飞。天师心里想道:“摹不是国师还有些兴道灭僧的旧气,故意儿断送了我的功劳。”国师早已就知其情,又把一指甲水,照着天上飞的一弹。只见轻轻的飞将下来,漫头扑面,却就是那七十二个王神姑。二位元帅吩咐旗牌官起来一看,只见都是些甲马替身。二位元帅心下才明白,只有天师心下十分不准信,横眉直跟填胸怒,目瞪痴呆不作声。国师道:“天师,你不准信,即刻子那妖妇又要过来讨战。”

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番将王神姑又来讨战。”元帅道:“这等一个妇人,千变万化,就费了这许多的气力,下西洋的怎么是了!”国师道:“元帅宽心,此妇不足为虑。”众将官心里不服,都说道:“这和尚又来说个空头大话。只好天师有许大的法力,只好天神天将有许大的神通,尚然拿他不住,怎么说得个不足为虑。”元帅道:“天师费了这许多心事,又成一空。须得国师设一妙计,不知国师肯么?”国师道:“要擒西洋女将,除非还是张天师去得。”天师道:“贫道请下了这许多天神天将,尚然擒他不住,怎么贫道又去得?”国师道:“天师不必多谦,贫僧相赠一件宝贝,就可擒拿得他。”天师道:“既蒙国师见教,贫道何敢推辞,明日情愿出马。”国师道:“天师,你明日出阵,也不消大小官兵,也不消旗幡执事,也不消令牌、草龙,只用贫僧相赠的宝贝,手到擒来,如探囊取物。”天师心上大喜,暗想道:“佛力广无边,一定有个妙用在那里。”说道:“弟子既承尊教,今日先请出宝贝来罢。”国师道:“我就交付与你。”口便说道:“我就交付与你。”手却不慌不忙,慢腾腾地到那左边偏衫袖上,取过那一挂念珠来,数一数,只有一百单八颗。原日海龙王送来之时,却有三百六十颗,佛门中止用一百单八,故此只有一百单八颗。举起来递与天师。天师接了,心里想道:“这和尚有好些不足之处。既是许下我一件宝贝擒取妖妇,怎么又只与我一挂数珠儿?终不然对着那个妖妇去念佛也!”没奈何,只得直言相告,说道:“国师见赐这挂数珠,还是何处所用?国师道:“这就是擒拿王神姑的宝贝儿。”天师道:“这个宝贝只有恁长,只有恁大,怎么拿得王神姑泼妇住哩!”国师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你真是个痴人,你只管放心前去,不必犹疑。”三宝老爷又说道:”天师只管放心,国师自有个妙用。”彼此分别。

只是天师回到玉皇阁,费了好一番寻思。怎么费了好一番寻思?欲待仍旧的带了官兵执事,带了符水草龙,却又违拗了国师体面,不好看相。欲待果真的不带官兵执事,不带了符水草龙,却又恐怕有些差错,于自家身上不安详。寻思了半夜,看看天色已明,王神姑又来讨战。天师只得遵依国师的指教,一人一骑,单刀出马。临行之时,国师却也在中军帐上,问天师道:“贫僧与你的宝贝,带在哪里?”天师道:“带在左边臂膊上。”国师道:“阿弥善哉!你怎么挂它在臂膊之上?你也承受它不起。你也难为你的子孙。”天师心里想道:“拿了几颗数珠儿,真才就当个宝贝。”没奈何,只得上前去问一声道:“这宝贝还是带在哪里才好?”国师道:“须带在颈项上,方才消受得它起。”天师连忙的取出来,带在颈项之上。天师已然出阵,国师又叫回来,叮嘱他说道:“天师此去,但见了王神姑,不可与他讲话,竟自把个宝贝儿望空一撇,便就擒拿了他。”天师道:“虽是擒他,却不合出阵之时,又叫我转了一转。”国师道:“转了一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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