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再版精装)轻经典:变形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21 23:08:05

点击下载

作者:(奥)卡夫卡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2016再版精装)轻经典:变形记

(2016再版精装)轻经典:变形记试读:

译者序

卡夫卡,其人不可做寻常看。

弗朗茨·卡夫卡,这位世界现代文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的伟大作家,就其本人生活经历而言,也许除了三次订婚和三次解除婚约,终生未婚之外,可谓是再平常不过了。

1883年卡夫卡生于奥匈帝国的布拉格,是一个犹太商人之子;小学毕业后升入布拉格德语文科中学;1901年进入布拉格大学德语部,攻读法律,选修德语文学和艺术史;1906年被授予法学博士;翌年在一家保险公司任职:自1908年起供职于一家半官方的工人工伤事故保险公司;1917年患肺病,1922年因病离职;1924年病逝,终年只有41岁。在这短暂的生涯中,富戏剧性和令人惊愕的是他的三次订婚和三次解除婚约:1914年6月他与菲莉斯·鲍威尔订婚,可7月就宣布解除婚约;1917年,又是6月,他再度与菲莉斯·鲍威尔订婚,可这一年的12月就又宣布婚约告吹;1919年5月,他与尤丽叶·沃里泽克订婚,教会还宣布了他们的结婚预告,卡夫卡为结婚找到了一套房子;然而就在临结婚前两天,当他发现这套房子已被租给别人时,结婚中止;随之,婚约到1920年夏天也就解除了。卡夫卡的一生,既没有做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英雄业绩,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既非春风得意,亦非穷困潦倒;既非一帆风顺,亦非颠沛流离;既非功成名就,亦非默默无闻。从形而下来看一常人也。然而从精神层次来进行观察却迥然不同,这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和冲突、痛苦和磨难、孤独和愤懑的内心世界;这是一个憎恶现实而显得无奈,痛恨社会而又心存恐惧的人生。他在给一度炽烈爱过的女友密伦娜的信中用这样的字句概括了他的一生:“我走过的三十八载旅程,饱含着辛酸,充满着坎坷。”这辛酸是思想的辛酸,这坎坷是精神的坎坷。

卡夫卡是一个犹太人,他不属于基督教世界,而他作为一个犹太人却又对犹太教保持距离;作为一个用德语进行写作的人,他不完全是捷克人;作为一个捷克人,他又是奥匈帝国的臣民;作为一个资产者的儿子,他不属于资产阶级;作为一个白领人,他又不属于劳动者;作为一个公务员,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作家;可作为一个作家,他却无法完全从事也不珍惜自己的作品。正如他是一个二元帝国的臣民一样,他的内心是一个二元的世界,这也就决定了卡夫卡性格上的矛盾性和两重性。无归属感,陌生感,孤独感,恐惧感便成为这样一种性格的衍化物。

他是犹太人,生于布拉格,受的是德意志教育,是奥匈帝国的臣民;犹太民族、斯拉夫民族、德意志民族的成分都混杂于一身,都在他的精神上自觉不自觉地起着作用。这就使他成了一个多重的无归属感的人,成了一个永远流浪的犹太人,成了一个没有祖国的人。他在致密伦娜的信中称,自己是莫名其妙地流浪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肮脏的世界上。在另一封同样是在晚年致密伦娜的信中,他沉痛地写道:“……可是他(指卡夫卡自己)没有祖国,因此他什么也不能抛弃,而必须想着如何去寻找一个祖国,或者创作一个祖国。”

在这个他认为是莫名其妙的世界里,在他诞生的布拉格,在他的家里,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陌生人。他在敞露心扉的日记(1913年8月21日)里写道:“现在,我在自己家里,在那些最亲近的,最充满爱意的人们中间,比一个陌生人还要陌生。”他在学校里,虽然友爱和善,但始终以某种方式与同学伙伴保持疏远和陌生。这种人生体验和生活感受,不仅表现在他的待人处世,流露在他的书信、日记里,更见之于他的作品,《失踪的人》中主人公罗斯曼之在美国,《诉讼》主人公本德曼之对父亲,《变形记》中主人公萨姆沙之在家庭莫不如是。在这些艺术形象身上,陌生感得到了艺术上的充分展示和表达,并且,在这些主人公身上都在某种程度有着卡夫卡本人的影子。

当陌生感成为一个人精神上的主宰时,他便不得不从他生活的世界返回自己的世界,这样孤独感便成为一个必然的产物。表现在卡夫卡身上,他便是把自己关闭在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仅在生活中,在人际关系上,更重要的是在精神领域里。他的一个中学同学对此做了这样形象的表述:“……我们大家都喜欢他,尊敬他,可是完全不可能与他成为知己,在他周围,仿佛总是围着一道看不见摸不透的墙。他以那文静可爱的微笑敞开了通向交往世界的大门,却又对这个世界锁住了自己的心扉。”青年时期,他渴求爱情,但几次婚约和几次解除婚约表明,他更渴求孤独。他在日记里(1913年8月15日)斩截地写道:“我将不顾一切地与所有人隔绝,与所有人敌对,不同任何人讲话。”这不是他的一时愤世嫉俗之辞,而是他心底深处的声音。在他逝世前三年,他在日记中对孤独感做了这样的美化:“与其说生活在孤独之中,倒不如说我在这里已经得其所哉。与鲁滨逊的孤岛相比,这块区域里显得美妙无比,充满生机。”这种精神上的孤独感是抗拒现实的一种外化形式,是一种心灵上的追求,一种内省的需要。他在给他的好友勃洛德的信中说得一语中的:“……实际上,孤独是我唯一目的,是对我的极大诱惑。”他把自己看作是在夜里,在大山之中失群的一只羊(日记,1913年11月9日)。这种生活中和精神上的孤独感必然在他的作品中表达出来,他的长篇如《失踪的人》《城堡》,中短篇如《变形记》《单身汉的不幸》《最初的痛苦》等,孤独感都是复调作品中的一个重要的声部。

在卡夫卡的一些作品里,在他的日记、书信、杂感中,读者会一再遇到恐惧这个词儿。恐惧外部世界对自身的侵入,恐惧内心世界的毁灭,恐惧表现为诸种形式的社会存在。正因为他受到恐惧的左右,于是他对生活于其中的城市,他所遇到的人们眼中正常的一切,他对自己的生活,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他的恋爱、婚姻、职业,甚至他视为生命的写作,都怀有一种巨大的恐惧。他写道:“我在布拉格过的是什么生活啊!我所抱的对人的要求,其本身就正在变成恐惧。”这是他给勃洛德的信中的一句话,在给密伦娜的信中他进一步谈到恐惧的普遍性,他写道:“我总是力图传达一些不可传达的东西,解释一些不可解释的事物,叙述一些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和仅仅在骨子里所经过的一切。是的,其实并不是别的什么,就是那如此频繁说及的,现已蔓延到一切方面的恐惧,对最大事物也对最小事物的恐惧,由于说出一句话而令人痉挛的恐惧。”卡夫卡把写作看作是自己人生的最大追求,是维持他生存的形式,然而恰恰又是写作使他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对他说来,写作成了为魔鬼效劳而得到的一种奖赏,是一种带来死亡的恐惧。他渴求爱情,渴求建立家庭,然而也正是由于恐惧,恐惧爱情和家庭会使他失去自由,会影响他的写作而迟疑并最终放弃。对卡夫卡而言,恐惧无处不在,生活中和精神上都是如此,并且它已成为他潜意识中的一种追求了。这样,他就视恐惧必然有它的合理性,在一封致密伦娜的信中,他写道:“……不必去谈论我以后会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远离你的地方我只能这么生活:完全承认恐惧的存在是合理的,比恐惧本身所需要的承认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这么做不是由于任何压力,而是欣喜若狂地将全部身心向它倾注。”在这段话里,恐惧已经失去了它字面上通常的意义了,它己成为卡夫卡存在的诸元之一,而他的作品,如英国学者伊·帕瑞所说的,则成了恐惧的一种种表现形式。哲学家把恐惧和绝望看作是对一个破碎而无意义的世界的回答,卡夫卡便生活在这样一个破碎的世界里,而他本人的本质,他自己便用了一个词来表述,这就是恐惧。

卡夫卡,其作品不可做寻常读。

卡夫卡英年早逝,仅活了四十一个春秋。从他1903年开始写第一部作品《

一次斗争的描述

》到他逝世前1924年完成的《女歌手约瑟芬》只有二十一个年头。他从来没有成为他毕生渴求的一个职业作家,始终在业余时间进行创作。他的美文学作品数量并不多,除了一些中短篇以及速写、随感、箴言、札记,就只有三部长篇,且均没有最终完成,这就是《失踪的人》(亦题为《美国》1912~1914)、《诉讼》(1914~1918)和《城堡》(1922)。总共起来,如以中文计,也就是百多万字。即使把他的日记、书信都包括在内,也就是三百万字左右。比起他的同时代的一些德语作家,如曼氏兄弟、黑塞、杜布林、霍夫曼斯塔尔、施尼茨勒等人,几乎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就是这数量不多的作品为卡夫卡死后赢得了世界性的声望,被誉为现代派文学的先行者和奠基人。因此,我们对他的作品不能作寻常谈。

卡夫卡的作品不是通常意义的作品,他笔下的现实是一个被扭曲的现实,他创造的世界是一个梦魇的世界。读他的作品绝不是一种消遣,不仅仅是费力、费心,有时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呢。据说爱因斯坦在谈到卡夫卡的小说时说过这样的话:“它反常得叫我读不下去,人的脑子还不够复杂。”爱因斯坦尚且如此,遑论我们一般人昵。然而正是因此,他的作品更吸引读者去接受,学者去阐释,作家们去从中借鉴。

卡夫卡的作品难以理解,这已是评论界所公认的了。他的作品之所以难懂不仅仅在于他所创造的世界异于常人,是一个扭曲的倒置的世界,而还在于你无法具体地真正地把握它,这个世界图像太过于庞杂和怪诞了。“如果想把卡夫卡的作品解说得详详细细,一丝不差,那就错了。”因此我们不能也不应希冀从卡夫卡作品中去寻求一个终极的意义,一种得到普遍认同的结论。不同阶层的读者,不同的心态,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角度(伦理的、道德的、宗教的、社会学的、美学的),都会成为解读卡夫卡作品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不会满足用“仇父情结”或“审父意识”来概括《判决》,同样不会用异化来对《变形记》做终结式的结论。短篇《饥饿艺术家》是物质战胜了精神还是追求艺术上至善至美?因此,我们在读时会感到困惑,也许你读了几篇也感到莫名其妙,一片懵懂,说不出所以然。但是,你在阅读中间,你在掩卷之后,定会产生某种情绪,你的感官必定有所反应:或者惊愕(如读《变形记》),或者恐怖(如读《在流放地》),或者悲哀(如读《判决》),或者痛苦(如读《审判》),或者皱眉(如读《一次斗争的描述》);抑或沉思、叹息等。总之,你必受触动,必有一得。之后,你不妨再理性地去对它们进行你自己的阐释,绘出你自己的卡夫卡像来。

卡夫卡所构建的是一个象征的、寓意的、神秘的、梦魇般的世界。那里面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有离奇怪异的场景,有超现实、非理性的情节,有形体上和精神上“变形”了的人,人物有荒诞的非逻辑的行为举止。有人格化了的动植物。《变形记》中的主人公居然一天清晨发现自己成了一只甲虫,《诉讼》中的主人公突然被捕,被审讯直至被处决,到死仍不知为何。《判决》中主人公本德曼被父亲判决投河淹死,《在流放地》《地洞》《致科学院的报告》《女歌手约瑟芬或耗子民族》等,几乎每一篇莫不如是,都是一个被扭曲的世界,都是被扭曲的心灵。然而,这些,恰恰这些在正常人看来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存在的,不可能发生的,在卡夫卡笔下却借助细节上描绘的精确性,心态上的逼真、酷似,特别是整体上的可信性,就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真实,一种精神上的震撼的力量。反常的世界,反常的人,反常的情境借助合乎理性的方法表现出来。这样,反常变成了正常,荒诞变成了自然,超现实变成了现实。人物的遭际越是离奇,情节越是怪异,却使人物显得自然,使情节显得正常。这就是加缪在谈卡夫卡时所说的佯谬性。卡夫卡的真实是建立在悖谬和荒诞的基础上的,它是他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不正常现实的一种真实反映。他笔下的精神世界与经验世界是相互交织的,相互干扰和相互渗透的,甚至于到了一种两者之间的界限模糊的程度,精神真实与感性真实之间的界限不复存在了。这样,就如德国著名学者、卡夫卡研究者威·埃姆里希所表述的那样:“卡夫卡作品中的精神之物再也不是在经验之中和一切经验之上游移的不可理解,不可捉摸的东西了……而是作为一种十分自然的真实出现在眼前,但同时,这个真实也突破了一切自然真实的法则。”这种对自然真实的突破使奉批判现实主义为圭臬的卢卡契大为赞叹,他在《弗·卡夫卡抑或托马斯·曼》一文中都不得不写道:“恐怕很少有作家能像他(指卡夫卡)那样,在把握和反映世界时候,把原本的东西和基本的东西,把对前所未有的事物的惊异,表现得如此强烈。”他甚至得出这样的结论:“卡夫卡似乎可以列入重要的现实主义作家,主观地看,他还在更高程度上属于这个家庭呢。”上面引述卢卡契的这段话见之于他1958年所撰写的《弗·卡夫卡抑或托马斯·曼》一文,他的本意是对卡夫卡从细节真实加以肯定,而对卡夫卡整体上的非现实主义加以否定。这不奇怪,因为卢卡契是一个反现代派的理论家。而作为一个现代派作家的纪德,他在谈到这种对真实的突破时,则说得更为中肯,并充满了敬意:“他描绘的图像的现实主义经常超越了想象力;我不知道我更钦佩什么:是一个因图像借助细致入微的准确性而变得可信的幻想世界,还是转向神秘的坚定的胆量。”

我们不妨这样归宗:卡夫卡不是去复制、去摹写、去映照现实,而是独辟蹊径用非传统、反传统的方式去构建了一个悖谬的、荒诞的、非理性的现实;借助细节的真实和内在的逻辑力量,使这个现实比形而下的现实更为真实,能使读者更为悚然更为惊醒,使人对自身和对社会的认识和批判更为深化和更为强烈。

这里还要谈谈卡夫卡作品的寓言性。虽然有的学者不承认卡夫卡作品是寓言,但大多数学者却无法避开卡夫卡创作艺术的这个特点。关键是如何去从深层次上去进行理解。我们读卡夫卡的作品,不仅仅是那些中短篇、箴言、随笔,就是那三部长篇,都像是寓言,或寓言式的作品。《诉讼》《变形记》《骑桶者》《猛禽》《放弃吧》《陀螺》等不都是广义上的寓言,或就是寓言吗?卡夫卡的寓言式作品显然与古代寓言大不相同,如伊索的、费德鲁斯的,也不同于经典性的寓言,如莱辛、拉芳登、克雷洛夫等人的作品。其一,卡夫卡不是去进行一种说教,去宣扬一种道德,去责备一种不义,而是以非理性、超时空的形式表达了一个现代人对现代社会诸现象的观察、感受乃至批判,是他对社会困惑的一种流露。他借寓言的方式,把不可表达的,把超自然,不可企及的表达出来;并使之具有一种普遍性。其二,卡夫卡寓言式的作品具有多义性。无论是古代的或经典乃至现代的寓言都只有一种单一的目的,都力使读者一目了然,都没有留给读者更多的思考空间,它要告诉你的只是一种意义,一个教训,或是道德的伦理的,或是社会的生活的。但卡夫卡的寓言式作品却通过诡奇的想象,违反理性的思维,不可捉摸的象征,非逻辑的描述有了丰富的神秘的内涵,有了多义性和接受上的多样性甚至是歧义性,或如西方一些学者称之“多层含意性”。换一个立足点来说,是作品本身妨碍了或阻止了我们去做单一的解释。这里不妨以《小寓言》为例,它字数很少,不妨全文引用:“啊,”老鼠说:“世界一天天变得狭小了。起初它是那样的宽广,真令我害怕,我跑呀跑,很幸运,我终于在远处看到一左一右两堵围墙,可是这两堵长长的围墙很快收拢起来,以至我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那儿角落里有一个捕鼠器,我正要跑进去昵。”“那你只要改变一下跑的方法。”猫说着,就把这只老鼠吃了。

这则寓言就这么短,可理解它却是茫然困惑。这是他心中的世界图像?是他对世界的一种悲观的感受?难以说得清楚。我在这儿想把爱因斯坦的那句话用上:“人的脑子还不够复杂!”

读卡夫卡的寓言式作品,或把卡夫卡的作品当作寓言来读,需要如加谬所言,“不得不一读再读”,也不能追求单一的意义。

卡夫卡,其接受不可做寻常观。

谈到卡夫卡的影响,首先要谈到他生前的好友,作家马克斯·勃洛德(1884~1968),没有他,卡夫卡最重要的三部长篇以及一些除生前零星发表的作品早已就化为灰烬了。卡夫卡曾两次以书信形式的遗嘱,要勃洛德在他死后把他的一切著作均付之一炬。这里有必要把他的第二封信摘抄部分,从中可以看出卡夫卡是如何斩截决断地对待自己的作品,这在整部世界文学史上都是罕见的:“在我们写的全部东西中,只有《判决》《司炉》《变形记》《在流放地》《乡村医生》和一个短篇故事《饥饿艺术家》还可以……我说这五本书和一个短篇还可以,那意思并不是说我希望把它们再版,留传后世,恰恰相反,假如它们完全失传的话,那倒是符合我的本来愿望的。……

然而,此外我所写一切东西(刊登在报章杂志上的作品,手稿或者信件),只要可以搜罗得到的,或者根据地址能索讨到的(大多数人的地址你都知道,这主要涉及……特别不要忘记那些笔记本,里面有……,都毫无例外——所有这一切,都毫无例外地,最好也不要阅读(当然我不能阻止你看,只是希望你最好不看,但是,无论如可也不要让别人看)——所有这一切,都毫无例

外地予以焚毁,我请求你,尽快地给予办理。”

卡夫卡决意消除掉一个毕生追求成为作家的他所留下的任何痕迹。然而,作为他的遗嘱执行人的勃洛德却违反他的本意,把卡夫卡所有文字都保留下来,一一加以整理出版,并在1935年出版了六卷本《卡夫卡文集》和九卷本文集(1948~1949)。没有勃洛德,卡夫卡充其量只是一个小作家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有了勃洛德,才有了今天的卡夫卡,才有了卡夫卡的接受。

马克斯·勃洛德不仅整理出版了卡夫卡的作品,也是卡夫卡作品第一个推崇者,是卡夫卡意义的第一个发现者。还在1916年,那时卡夫卡还只发表了几部篇幅不大的小说,如《判决》《变形记》《司炉》《在流放地》,勃洛德就指出卡夫卡是一个“仅次于霍普特曼和汉姆生的活着的最大作家。”德国作家霍普特曼(1862~1949)在1912年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挪威作家汉姆生(1859~1952)在192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就在那时勃洛德已把卡夫卡与这两位大作家的名字排在一起,可见他的眼力的非凡。

在卡夫卡死后,他在为出版卡夫卡作品写的多篇序言、后记、文章以及1953年所著的《卡夫卡传》,对扩大卡夫卡在世界范围里的接受和影响做出了不懈的努力,也取得了令人称道的成就。

自30年代,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卡夫卡的研究就开始活跃起来,而到六七十年代,尤其是在前苏联、东欧、也包括中国在内卡夫卡再也不是受批判或拒绝的作家,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了卡夫卡接受的热潮。

在国际上先后召开了几次大型的卡夫卡讨论会,各国的学者进行了探讨,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在卡夫卡研究领域里,方法论上可谓是百家争鸣,诸如社会学、神学、精神分析学、实证论、现象学、新批评等都在施展身手;由于卡夫卡作品多义性、歧义性,艺术手法的反传统性,不同流派的作家和理论家们,纷纷给卡夫卡冠上不同的头衔。他被称为超现实主义者、表现主义者、荒诞派作家、象征主义者、“受到曲解的现实主义者”和“存在主义的先声”。这些流派们只执着和夸大复杂的卡夫卡身上与自己相同的因素,而忽视,甚至有意不顾作为整体的卡夫卡。

对卡夫卡的接受虽然不足一个世纪,但足可以写出一部接受史了。这儿,在这篇有字数限制的序言里,我只想就卡夫卡接受上的两种有较大影响的观点做简单的介绍。

卡夫卡的接受由勃洛德始,然而,也恰恰是勃洛德把卡夫卡的接受引向一条岔路。就在卡夫卡死后的第二年,他在1926年为出版《城堡》而写的后记中开始用宗教(犹太宗教)的观点对卡夫卡进行阐释了。到后来他越走越远,他忽视文本的存在,抛弃卡夫卡作品中反映的社会问题和社会批判。他在《弗·卡夫卡的信念和学说》一文中,把卡夫卡变成了一个犹太宗教预言家,一个犹太民族主义“救世教义”的信仰者。在卡夫卡影响史上,以勃洛德所代表的用犹太民族的宗教观点来解释卡夫卡作品的这条路线已遭到绝大多数学者的拒绝了。

卡夫卡不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他对基督教的热情甚于对犹太教,这样,有的学者异于勃洛德而用基督教的精神来阐释卡夫卡,把他作品的人物看作是福音书上的象征,把他与丹麦哲学家克尔恺戈尔相提并论;称卡夫卡“作品的每一行字都说明,一种没有上帝的存在,一种没有超经验的存在是不人道的。”

用宗教观点去阐释卡夫卡,勃洛德是始作俑者。卡夫卡作品中的神秘倾向,超现实主义色彩。使这些宗教论的学者无法渗透卡夫卡思想的本意,无法明了卡夫卡独特的表现方式,这导致一种宗教上的解释就成为必然了。

在卡夫卡接受上,异化已成为大多数学者认同的一种观点,异化是一个哲学概念,是马克思为揭露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和社会生活过程中人与物关系实质的一种高度的概括:“物对人的统治,死的劳动对活的劳动的统治,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为异化所下的定义)。卡夫卡不是哲学家,在他的作品或谈话中也没有提及这个概念,但是他以敏锐的感觉觉察到了他所生活的社会中,人在创造物的同时又成为物的统治对象;并且他以异于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把这种现象表现出来。他在与雅诺什的谈话中这样谈到了他的这种感觉:“不断运动的生活纽带把我们拖向某个地方,至于拖向何处,我们自己则不得而知。我们就像物品、物件,而不像活人。”在《变形记》《诉讼》和《流放地》等作品中都描述了这种异化现象,人身上的异己性越来越少,人主宰自己的能力越来越弱,人被物的统治越来越厉害。

卡夫卡揭露了社会可怕的异化现象,但他所指的并不仅是他所生活他所看到的社会,即资本主义制度,而指的是人类的存在,他是以悲观的绝望的目光看待人类的。恰恰是这一点,在六七十年代前苏联、东欧以及中国的卡夫卡接受上引起了争论。当有的学者称卡夫卡是一只报春的燕子时,就有人把他称之为喜爱黑夜的一只蝙蝠。

前者以法共理论家、哲学教授罗·加洛蒂和奥共文艺理论家、作家恩·费歇尔为代表,他们承认异化现象的普遍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异化已达到惊人的程度,在社会主义社会这种现象也没有克服。他们称卡夫卡是“异化的诗人”,他的“全部作品就是反对异化的一场长期斗争”。而后者是前者苏联、东欧国家的一些主管意识形态的理论家们。前民主德国主管文艺的官员、作家库莱拉是一个典型代表人物,他称,异化论者滥用了青年马克思的异化概念,不仅把它用来夸大卡夫卡的意义,解释一切社会运动现象,而且成为歪曲社会主义社会的一种手段了。

说这表明对卡夫卡的接受,对他的作品的解读,所引起的争论,已超出了文学科学的范围,涉及了敏感的意识形态的领域。对卡夫卡的接受不能做寻常观呵!高中甫一次斗争的描述

人们身着服装

在沙砾上蹒跚地漫步在巨大的苍穹下面,

它从远方的丘岗

直延伸到远方的丘岗。I

近12点的时候,一些人已经起床了,他们相互躬身致意,彼此握手,说道,过得不错,随后穿过巨大的门框进入前厅,穿起

衣服

。女主人站在房间中间,不断地躬身行礼,这使她衣裙上漂亮的褶皱摇晃不已。

我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这是一张三条细腿的桌子,绷得紧紧的。我正在品尝第三杯果汁。在啜饮的同时我忽略了我为自己挑选和叠放在一起的一小堆焙制的糕点。

这时我看到我的一个新认识的人有些沮丧和仓皇地出现在邻室的门框旁;我要走开,因为事情与我无关。但他却冲我而来,打消了我离去的念头,他笑着对我说:“请您原谅,我来找您。但我直到现在同我的姑娘在隔壁房间里用餐,就两个人。从10点半开始,一个晚上就这么一次。我知道,我给您讲这件事是不对的,因为我们彼此还不大了解。不是吗,我们是今天晚上在楼梯上彼此相遇的,作为同一幢房子里的客人交谈了几句而已。可现在我必须请您原谅,这种幸福在我身上无法这么简单地继续下去,我自己无能为力。在这儿我没有我信赖的熟人——”

我悲哀地望着他——我嘴里正含着一块糕点,它并不怎么可口——对着他赧颜得可爱的脸说道:“我当然高兴我值得您如此信赖,但不以为然的是您信任我。如果您不是如此惶惑的话,您必然感到,您对一个孤独地坐在这里饮酒的人讲述一个可爱少女的事情是多么不合适的。”当我说完这段话时,他一下子就坐在那里,向后仰去,并让他的两只胳膊垂了下来。随后他支起双肘把胳膊朝后背过去,用相当响亮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还在少顷之前,我们俩单独地在房间里,我和安内尔。我吻了她,我吻了她的嘴唇,她的耳朵,她的肩膀。我的上帝,我的主呵!”

这儿有几个想是在进行一场活跃谈话的客人,打着呵欠靠近了我们。因此我站了起来并说,使他们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那好,如果您愿意的话,那我跟您走,但我仍然认为,现在在冬天夜里去劳伦茨山是毫无意义的。再说天已变冷了,又下了些雪,外边的路像冰场那样滑。呶,随您的便——”

他先是惊奇望着我,张开了嘴,露出了湿润的嘴唇,但当随后看到了就在跟前的那些先生时,他笑了,站了起来并说道:“噢,真的,寒冷是件好事,我们的服装都热得冒烟了;再说我又有些醉意了,虽然喝的并不太多;是呵,我们将分手并各走各的路。”于是我们到女主人那儿,当他吻她的手时,她说:“不,我很高兴,您今天看起来非常快乐。”这句话表现出的好意使他十分感动,他再次吻了她的手。我得把他拉走。在前厅里站着一个整理房间的姑娘,我们是第一次见到她。她帮助我们穿上上装,并拿着一个手电筒,以便穿过楼梯时给我们照亮。她的脖颈是赤裸的,只是颈部围着一条黑色的丝绒带,她衣着松散的身躯躬身向前,并且当她引导我们下楼时老是探着身子,打着手电。她的双颊泛红,因为她喝了酒。

在微弱的,充溢整个楼梯的灯光里,她的双唇在颤抖。

到楼梯下面她把手电放到一个台阶上,向我的这位熟人走近一步,搂抱他并吻他,一直搂住他。直到我把一张纸币放到她的手里时,她才慢吞吞地松开她的双臂,慢慢地打开了小门,放我们进入黑夜之中。

在空荡荡的,亮得匀称的马路上方是一轮巨大的明月,云汉浩渺,薄云点缀其间。在结冰的雪地上人们只能小步移动。

我们刚一到外面时,我就明显地兴致勃勃了。我抬起我的大腿,让关节咔咔作响,我朝街巷上方呼唤一个名字,好像一个朋友在街角避开了我似的,我跳起把帽子抛向高处,然后趾高气扬地把它接住。但我这位认识的人却无动于衷地与我并排走在一起。他低着头,他也不言语。

这使我惊奇,因为在我意料之中,我把他从社交场合之中带了出来,他定会快乐得发疯起来的。现在我也只好安静下来了。我正要在他背上捶上一掌,让他高兴起来,可我突然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于是把手缩了回来。我不需要手了,就把它放进我外套的口袋里。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我注意到,我们脚步是怎样的响动,我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和我这位认识的人的步子保持一致。天气晴朗,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腿。不时也有人倚在一扇窗户那里,观察我们。

当我们走到费迪南大街时,我注意到我的这位熟人开始在哼哼《美元公主》里的一首旋律;哼得很轻,但我听得非常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污辱我?我马上准备好了,不去听这种音乐,还要放弃整个散步。对的,他为什么不同我交谈?如果他不需要我的话,为什么他不让我安静,让我待在那儿暖暖和和地喝果汁和吃甜点。我真的不该被扯进这场散步里来。再说我也能自己散步嘛。我是恰巧在这场社交活动里,从羞愧中挽救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年轻人并在月光中散步。事情也就是这样。整个白天办公,晚上社交活动,夜里徜徉在街巷,没有什么过分的。这是一种生活方式,就其本性来说已放荡不羁了。

可我认识的那个人还跟在我的身后,当他发现他落在后面时,就加快了脚步。没有什么可谈的,人们也不能说我们在奔跑。但我在考虑,是不是踅入一条侧巷会好些,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义务与他做一次共同的散步。我可以独自回家,没有人能拦阻我。我会看到,我认识的这个人是如何没有察觉地从我居住的巷口走了过去。再见了,我亲爱的熟人!在我的房间里,我一到达就会感到暖烘烘的,我将点燃我桌子上的铁架子台灯。美好的景致!为什么不呢?但随后呢?没有随后。灯将会在温暖的房间里大放光亮,我把胸膛靠在扶手椅上,扶手椅立在破碎的东方地毯上。呶,随后我会感到凉意,独自一人在涂颜色的墙中间度过时光,后墙上挂着一面金框的镜子,地板在镜子里是倾斜不平的。

我的双腿疲惫,我决定无论如何要回家,躺到床上;我在犹豫是否在离开时要向我这位熟人打招呼或者不必。但我太胆怯了,不打招呼就离开;可也太软弱了,大声地去打招呼。因此我停了下来,倚在一面洒满月光的墙上并等候着。

我认识的这个人穿过人行道向我走来,走得很急,仿佛我要抓他似的。他用眼向我示意某种默许,显然我已经把它忘在脑后了。“什么事?什么事?”我问。“没什么,”他说,“我只是要问问您对那个整理房间姑娘的看法,就是我在过道吻过的那个。那个姑娘是什么人?难道您从前没有见到过?没有?我也没有。难道她根本不是整理房间的姑娘?在她引导我们下楼梯时,我该问问她。”“她是一个整理房间的姑娘,绝对不会是第一次做整理房间的姑娘,这我从她红红的双手立刻就看出来了,当我把钱交到她的手上时,我感觉到皮肤粗糙。”“但这只能证明她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做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您可能是对的。在那种光线里人们无法把什么都分辨清楚,但她的脸也使我想起了我的一位熟人的大女儿,他是一位军官。”“我没有这样想。”他说。“这不应当妨碍我回家;天已经晚了,明早我要上班;在那儿觉睡得不好。”说话的同时我朝他伸过手去告别。“呸,冷酷的手,”他喊了起来,“带着一只这样的手我可不想回家。我亲爱的,您也该让人吻一吻,这是一个疏忽,呶,您应该补上才对。睡觉?在这样的夜里?您哪来的这个念头?您想想看,有多少幸福的思想都在被窝里被窒息而死,当一个人孤独地睡在床上时,有多少噩梦使他汗流浃背!”“我不窒息什么,也不汗流浃背。”我说。“您算了罢,您是一个滑稽演员。”他结束了谈话。随之他开始继续走下去,我跟着他,毫无察觉,因为我一直在想他的这番谈话。

我相信从他的谈话中认识到了,我认识的这个人他在我身上猜到了某种我身上并不存在的东西,但他是通过对我的观察,他才猜想到的。那好吧,我不回家了。谁知道,这个人——他现在与我并行在严寒中想着整理房间姑娘那张充满烟味的嘴——也许能够在人们面前赋予我价值,而不必我自己去赢得它。但愿这些姑娘不要把他给我忘掉!她们可以吻他和挤压他,这是她们的义务和他的权利,但她们不应当把他从我这儿拐走。当她们吻他时,若是她们愿意的话,也应当吻我一小会儿;就是说吻嘴角了,若是她们把他拐走,那她们就是从我这儿把他偷走了。可他应当留在我身边,永远留在身边,如果不是我,那有谁保护他。他是那么愚蠢。有人在2月告诉他:您到洛伦茨山去,他就跟去了。若是他现在跌倒了,怎么办;若是他受冻了,怎么办?若是从邮政巷冲出一个嫉妒人把他揍一顿,那怎么办?我会出什么事,我会从这个世界里被抛出来?这我是预计到的,不,他不会再把我甩掉。

明天他要与安娜小姐谈话,先谈些普通的事情,非常自然的,但突然他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昨天,安纳尔,在夜里,在我们的幽会之后,您知道我同一个人在一起,这个人肯定您还从来没看见过。他看起来——我怎么形容他好呢——像一个做来回摇晃动作的木棒,上面是长着黑头发的脑壳。他身上悬挂着许多小块深黄色的布料,它们把他全身遮盖住了,因为昨天一点风都没有,那些布块纹丝不动。怎么,安纳尔,这使您倒胃口?是呵,这是我的过错,这整个事情我讲的糟透了。若是您看到他就好了,他跟我并排走在一起显得是那样的害羞,看起来他是在竭力讨我的欢心,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不至于妨碍我的好感,他一个人走在我前面,拉开一大段距离。我相信,安纳尔,您一定会笑一笑的和感到一丝畏惧的,可我却喜欢他在我跟前。安纳尔,您在哪儿?您在您的床上,非洲也没有比您的床那么遥远。但有时我觉得是真的;布满繁星的天空用它平坦胸脯呼出的气息浮高起来了似的。您认为我在夸张?不,安纳尔;用我的灵魂作证,不;用我属于您的灵魂做证,不。

我认识的这个人在讲这番话时必定感到羞愧,对此我一丁点也不原谅——这时我们在弗兰岑滨海大街上刚走了最初的几步路——当时我的思想混杂不清,因为摩尔塔瓦河和对岸的市区都偃卧在一片黑暗之中。那儿只有几盏灯在闪亮,用观察的眸子在嬉戏。

我们穿过车行道,到了人行道上,在那儿我们停了下来。我找一棵树,好倚在上面。从水面上刮来一股寒气,于是我戴上我的手套,无端地叹起气来,夜里在一条河前人们怎可能感到惬意呢,但随后我要继续走下去。可我认识的这个人向水里望去,一动不动。随后他靠近栏杆,把腿放在铁柱上,支起肘部,把额头埋在双手中间。还有什么?我感到冷,把衣领支立起来。我认识的这个熟人伸展下身子,背部,双肩,颈部并把支撑在绷直的双臂之间,探出栏杆的上身挺身立起来。“在回忆,不是吗?”我说,“是啊,回忆是可悲的,像它的对象一样!您对这类事情太热衷了,这对您没用处,对我也没用处。这样做只会——没什么比这更清楚的了——使他当前的境况变得软弱,不会使从前的境况加强,除非是从前的强大不再需要了。您真的相信,我没有回忆?噢,比您的要多十倍。比如现在我能回忆起,我是怎样坐在L地的一把椅子上。那是傍晚时分,也是在河岸边。当然是在夏天了。在这样一个傍晚,我习惯于把腿抬起来绕在一起,把脑袋仰靠在椅子的木背上,凝视着彼岸的云雾缭绕的群山。在海滨饭店里一把小提琴在轻柔地演奏。两岸车辆熙来攘往,冒着烟光。”

我认识的这个人打断了我的话,他突转过身来,看来好像是,他看到我还在这儿,令他吃惊似的。“啊,我还能讲得很多。”我说了一句,就不讲下去了。“您只消想想吧,事情总是这样的。”他开始说,“当我今天走下楼梯,为了在晚间集会前还能散一小会步时,我感到奇怪,我的双手怎么在衬衫袖口来回摇晃不停,它们玩得是那么高兴。我当时立刻就想到了:等着吧,今天一定有什么事。事情确也就发生了。”他一边走一边说这番话,并瞪大一双眼睛微笑着凝视我。

我真是有出息透了。他居然可以跟我谈这类事情,这同时还微笑并瞪大眼睛看我。我呢,我必须有所矜持,我把围着他肩膀的胳膊放了下来,吻了吻他的眼睛,作为他根本不需要我的一种酬报。但更恶劣的是,这样做什么也伤害不了,因为事已无法改变,我必须离开,无论如何得离开。

我还试图尽快找到一种手段,至少在我认识的这个人身边可以待一小会儿,突然我想到了,也许是我的大个头使他感到不舒服,照他的看法站在我旁边他显得太小了。这种处境在折磨我……虽说已是深夜,几乎没有人遇到我们……折磨得那么厉害,以致我把背弯下来,直弯到走路时两手过膝。但我的这位熟人却没有注意到我的意图,于是我非常缓慢地改变了我的姿势,试图把他的注意力从我身边移开,甚至一度把他的身子转到河那一边,伸出手指给他看安全岛上的树木和桥灯如何在河水中闪烁发亮。

但他突然转身凝视我——我还在指指点点——并说道:“是怎么回事?您完全佝偻了!您在搞什么名堂?”“完全正确,”我说,把脑袋靠在他裤腿上,这样一来我也无法好好抬头仰视了,“您有一副好锐利的眼睛!”“哎唷!您倒是站起来呀!真是愚蠢!”“不,”我说并望着近处的地面,“我就是我。”“但我必须说出来,您这会使一个人恼火的。这种毫无益处的逗留!您快点结束掉!”“您怎么喊起来了!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我说。“顺便说一句,这完全随您所愿,”他又加了一句并在少顷之后说道,“已经一点三刻了。”显然他是从磨坊塔楼上的钟看到这个时间的。

我像被拎着头发提起似的站立起来。有那么一会儿我一直张着嘴,以便激动能通过这张嘴离我而去。我懂得他的意思,他要把我打发走。在他身边没有我的位置了,这儿也许有一个人,就是这样的话,那他至少是找不到的。附带说一说,我为什么要热衷于留在他身边。不,我要离开,马上离开,到我的亲戚和朋友那儿去,他们早就在等候我呢。就是我没有亲戚和朋友,那我必须自己来帮助自己(苦诉有什么用处),只是我不可以稍显匆忙地离开这里。因为没有什么能帮我留在他那儿,我的身高不能,我的胃口不能,我冰凉的手不能。如果说我的看法是我必须留在他身边,那这是一种危险的看法。“我不需要您的通知。”我说,这也符合事实。“上帝保佑,您终于站直了。我只是说已经一点三刻了。”“这很好。”我说并把两个指尖插进我的抖个不停的牙齿中间。“如果我需要您的通知,我就更加需要一种解释。除了您的恩宠我是什么都不需要。请吧,请您收回您刚才说的话!”“是指一点三刻了?这我很高兴,本来嘛,早就过了一点三刻。”

他抬起右臂,摇动手掌,听着腕链发出的响动声。

很显然。现在就要进行凶杀了。我若留在他的身边,他就会把刀子——他已经握住口袋里的刀把——从外套里抽出刀子,然后朝我刺来。他根本就不会感到惊奇,事情会如此容易,但也许是,谁能知道是这样。我不会叫喊,我只会望着他,直到眼睛闭上为止。“呶?”他说。

在远处一家装着黑色玻璃的咖啡馆门前,一个警察像一滑冰的人那样在铺石路上滑动。他的腰刀妨碍他,于是他把它拿在手中,现在他溜了一段很长的路,在停下时他几乎转了一个弓形。最终他还微弱地欢叫了一声,脑子里装满旋律,他又开始滑动了。

只有这个警察从二百步开外看到了和听到了这次不久发生的谋杀,这使我感到一种恐惧。我确认,无论如何这件与我相关的事得结束,不管是我让人刺杀还是让人赶走。但如果说被赶走不是更好的话,那就让我遭受麻烦的,也就是更痛苦的死亡方式好了。我手头时下并没有选择这种死亡恐惧的理由,但是我可以度过我剩下的最后时刻,不必去寻求理由。这样做时间迟了,当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的话,而且我已做出了决定。

我必须离开,这很容易。现在在朝左踅入卡尔大桥时我可以朝右奔入卡尔巷里。这条巷子弯弯曲曲,那都是些昏暗的大门和还在营业的小酒馆;我不能放弃希望了。

当我来到码头尾端的拱门下边踏上十字军广场上时,我跑进那条巷子。可是在神学院教堂前一个小门前我跌倒了,因为我没有注意到那儿有一个台阶。这弄出来一点响声,这儿离下一盏路灯还比较远,我躺在黑暗中间。

从对面的小酒店里走出来一个胖女人,手里拿着一盏小灯笼,她来观察,看看巷子里出了什么事。里面的钢琴在继续演奏,琴声变得微弱了,只是用一只手在弹,因为演奏者把身子转向门这边,门现在半开着,一个身着衣扣结得高高的男人把门完全打开了。他吐了一口痰并把那个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使她不得不把小灯笼举起来以免弄坏它,“什么事都没有。”他朝里面喊了一声,随后两人转过身来朝里面走去,门又关上了。

我试图站起来,可又倒下了。“太滑了。”我说,觉得膝盖疼痛。但我很高兴,从小酒店里出来的人没有看到我,这样我就能在这儿安静地直躺到黎明。

我认识的那个人大概直走到大桥,没有发现我的离开,因为他在一段时间之后才走到我跟前。我没有发觉到,当他朝我躬身时——他几乎只是垂下脖颈完全像条鬣狗——他显得惊讶并且用柔软的手抚摸我。他摸我,他摩挲我的面颊从上到下,然后把手掌放在我的额头上:“您弄痛了自己,不是吗?地太滑了,得小心啊——您自己没有对我讲过?您头痛吗?不痛?啊,是膝盖。噢。这是件坏事。”

但是他没有想到把我扶起来。我用我的右手撑起脑袋,胳膊放在一块铺路石上,并且说:“我们又一次在一起了。”这当儿那种恐惧又攫住我,我用两只手向他的胫骨推去,使他离开。“走开,走开。”我同时说道。

他把双手放进口袋里,向空荡荡的街巷望去,随后望向神学院的教堂,望向天际。终于,当在近处的一条街巷里响起一辆车驶来的声音时,他才想起来我的存在:“是呵,您为什么不讲话,我亲爱的?您感到不好?是呵,您究竟为什么不站起来?要我去找一辆车?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给您从小酒店里弄杯酒。但您不能在严寒中躺在这里。随后我们还要到洛伦茨山去呢。”“当然喽。”我说并自己站了起来,但是我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立刻摇晃起来,得死盯住卡尔四世的立像,好使自己的立足点能稳定下来。但这对我毫无帮助,若是我不想到,我会被一个颈部围有黑色丝绒围巾的姑娘所爱的话,虽然不是热烈,但却是忠实的。天空由于月亮显得可爱,它也在照着我;出于谦卑,我要置身在大桥塔楼的拱洞下面,当我看到,月亮在照耀一切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因此我高兴地伸出胳膊,去完全享受月光。我用懒散的双臂做着游泳的动作,觉得很轻松,一点也不疼痛和费力地就能前进。这我过去还从来没有尝试过!我的头部躺在寒冷的空气中,恰好我的右膝活动得特好,我拍打它表示赞赏。我回忆起,我的一个熟人——他可能还一直不如我——有一次无端地受到我的伤害,这整个事情使我感到高兴的只有一点,就是我的记忆是这样好,连这样一件事我都记住了。可我不能多想,因为我必须继续游动,我不愿沉在下面太深。但人们此后不可以告诉我,每个人都能在石头路上游泳,这没有可讲的价值,我加快了速度,升到栏杆上面。围着我碰到的那尊圣徒雕像游了起来。

我认识的这个人在我转第五圈的时候——这时我恰好用不被觉察的动作停在人行道上方——抓住了我的手。于是我又站在石头路上,感到膝盖为之一痛。“我总是,”我的这位熟人说,他用一只手抓紧我,用另一只手指着圣·卢德米拉雕像,“我总是十分羡慕这个天使的双手。您看看好了,它们是多么温柔!真正的天使之手!您看见过类似的吗?您没有,但是我看见过,因为今天晚上我吻过手——”但现在有了走向毁灭的第三种可能性,我决不让人刺死,我决不走开,我能被简单地抛向高空。他只去他的洛伦茨山好了,我不会妨碍他,不会由于我的走开而妨碍他。

我现在喊叫起来:“别用那些故事缠我了!我不要再听零七八碎的东西了。您把一切都讲给我听,从头到尾!我不要就听您讲给我的那一点点。我对整个事情心急火燎!”当他看我时,我不再这样喊叫了。“您可以相信我守口如瓶!把一切讲给我,您心里的全部。像我这样一个守口如瓶的听众您还找不到呢。”

我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在我面前您不必害怕,这真的是多余的。”我听见他在笑。

我说:“是啊,是啊。我相信这件事。我不怀疑。”这同时我用手指拧他的小腿肚,拧得他把它甩开。但是他没有感觉到。我自言自语:“为什么您同这个人打交道?您不爱他,您也不恨他,因为他的幸福只在一个姑娘身上,并且从来就不是那么肯定,她是穿一件白色的衣服。这个人对您毫无所谓。重复一遍……但他也没有什么危险,像已表明的那样。那么就与他一道继续前往洛伦茨山好了,因为在如此一个美好的夜里您已行在途中,但让他讲并以您这种方式使您快活,借此——说得轻一点——您也能最好地使自己得到保护。”Ⅱ 快乐或者不可能生活的佐证1 骑行

我忽地就跳到我这位熟人的双肩上——兴致极高,好像不是第一次骑在他身上似的——并用我的两个拳头击打他的后背,使他进入小跑。但当他用跺脚表示不那么情愿,且有几次甚至停了下来时,我就加劲地用靴子蹬他的肚子,使他兴奋起来。我成功了,我们很快就进入一处巨大的,但尚未完工的场所。

我骑行在一条公路上,这是条石头路并且坡度大,但这正中下怀,我要让它更陡更硬。我的熟人一当他跌跌撞撞时,我就拎起他的领子,一当他呻吟叫苦时,我就捶他的脑袋。这时我感觉到,在这样一种美好的空气中骑行是多么有益于我的健康,为了使这次骑行变得更加狂暴,我让一股强劲的逆风猛烈地吹向我们。

现在我还要在我这位熟人的宽大肩膀上做跳跃运动,我一面用双手牢牢地钩住他的脖子,一面把我的脑袋尽力向后仰去并观察变幻不定的白云,它比我还要柔软,慢腾腾地随风浮动。我为自己这种勇气而笑,而颤抖。我的外衣敞了开来并赋予我力量。这同时我用劲地合拢我的双手,当然我就掐紧了这位熟人的脖子。直到当天空慢慢被树枝——这是我让它们生长在公路两旁的——都把我遮住了时,我才想到自己。“我不知道,”我喊叫起来,可没有声音,“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没有人来,那就是没有人来。我没有害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害过我,但无人愿意帮助我,纯粹是无人。但事情不是这样。只是无人帮助我,否则纯粹的无人是可爱的,我会非常高兴地(您对此意下如何?)与一个由纯粹的无人组成的群体做一次远游。当然是到山里去,不然去哪?这些无人是怎么拥在一起,这么多双交叉起来或者垂下的胳膊,这么多双脚如何通过碎步分离开来!懂吗,所有人都穿着燕尾服。我们走得慢吞吞地,一阵清风穿过我们和我们四肢之间的空隙。在群山之中喉咙是自由的。我们居然没有唱歌,这真是件怪事。”

这时我的这位熟人跌倒了,当我探究他是怎么回事时,我发现他膝盖伤得很重。因为他对我已经不再有什么用处了,于是我不无高兴地把他放到石头上并用口哨声从高空招来几只秃鹰,它们驯服地站立他身上,用利喙看守着他。2 散步

我无忧无虑地继续前进。但因为我这个徒步者对山路心存怯意,于是就让路变得越来越平坦些并且在遥远的地方最终降入一条山谷。按照我的意愿石头都消逝了,风也消逝了。

我迈着匀称的步子,由于我是下山,于是就直起头部,挺起身体,把双臂交在头后。因为我爱松林,于是就穿越这样的森林;因为我喜欢默默地仰望繁星,于是天空中群星就慢慢地朝我显现出来,我只看到几缕云彩,高处一阵风吹过,它曳住云彩,在空中穿行,这使我这个散步者惊奇。

在我所在这条公路的对过,也许还有一条河把我隔开,我让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在那里,它的高地生长一片灌木丛,它把高地与天际分隔起来。我还能清清楚楚看到最高一些枝杆上的小分杈和它们的不停摇曳。这种景象也许是平常的,但使我十分愉悦,都使我,一个立在这片远处蓬散杂乱灌木丛中的小鸟都忘记了让月亮升上来,它已经在山后面了,大概是因为这种迟误而在恼火呢。

但现在冷峻的光华在山上散布开来,为月亮的升起做了先行,突然间月亮自己就从一片不宁的灌木丛后面升了起来。可这当儿我正朝另一方向张望,现在当我向前方望去并一下子就看到月亮时——它几乎用它圆圆的冰镜散发清辉——我两眼迷惘就停下了脚步,因为走的这条倾斜的道路恰恰直通向这轮令人惊讶的月亮那里。

但少顷之后我就对月亮习惯了,并沉思地观察它升起来是那么困难,直到我们彼此面对面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我才终于觉得一阵强烈的睡意,我相信,这是由于这种不寻常散步引起的疲倦所导致的后果。有一小会儿我是闭着眼睛走路,这期间我只是响亮地和有规律地击拍双手才保持清醒。

但随后,当我的双脚跌跌撞撞,要滑出路外,累得我开始晕头晕脑时,我着急了,用全身的力量登上道路右边的山坡,以便我能及时地在这个还剩下的夜里睡上一觉。

着急是必要的。繁星在无云的夜空里业已暗淡下去,我看到月亮在苍穹中澹淡地沉下,宛如在一片浮动的水中。山已经昏黑,公路破碎地在那里成为尽头,就在那儿我面向山坡,从森林的深处我听到倒下树木的越来越近的嘎嘎响声。我真想立即抛身到苔藓上睡一觉,但我害怕睡在林中,我爬到一棵树上——沿着树干手脚并用——这树没有风也摇曳不定,我躺在一个树枝上,脑袋靠着树干,很快就入睡,这当儿一只小松鼠竖起陡直的尾巴坐在颤动的枝尾,摇晃起来。

我睡得很深,没有做梦。不论是月亮的沉落还是太阳的升起都没有使我醒来。甚至,当我已经醒来时,我又安静下来,并说道:“昨天您太累了,因此要好好地睡。”随后我又进入梦乡。

但尽管我没有做梦,可我的觉却不是没有受到不断地轻微打搅。整夜里我都听到我身边有人在讲话,说些什么我没有听清,除了个别的如“河岸旁的椅子”,“云雾缭绕的群山”,“冒着烟光的车辆”,就只有强调这些词的方式了;我想起来,我在睡眠中还揉搓双手,并由于我没有听清一些个别的话而感到高兴,因为我刚好是睡着了。“您的生活是单调的,”我大声说道,以便说服自己,“您被引上另外的路这太有必要了。这儿很快乐,您该满意。太阳在照耀。”

太阳在照耀,蓝天中的雨云变白变淡变小。它们在发光,在翻腾。我在山谷看见一条河。“是呵,生活是单调的,您该得到这种快乐,”我继续说道,像不得不说似的,“但这不也是危险的吗?”这时我听到近处有人发出可怕的呻吟声。

我要迅速地爬下山去,但是这个枝干就像我的手一样在颤抖,这样我就硬挺挺地从高处落了下来。我没有摔伤,也不感到疼痛,只是我觉得自己太虚弱太不幸了,我得把脸搁放在林中的地面上,我不能忍受如此费力地去环视我四周土地上的东西。我确信,每个运动和每个思想都是被迫的,因此人们在它们之前要保护自己才是。与此相反的,在这儿躺在草丛中,把双臂靠在身上,把脸掩藏起来才是最最自然的。我对自己说,我待在这个理所当然的地方应该高兴,因为否则我就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进入这里。

河流宽阔,它的小而发出声音的波浪粼粼闪光。在彼岸也是草地,毗邻草地是一片灌木丛,在灌木丛后就可远眺明亮的果树林荫大道,直通向绿色的山丘。

这个景象令我心旷神怡,我躺了下来在想,在我对极为可怖的哭声充耳不闻期间,我在这里是该满意的了。这儿是孤寂的美丽的。在这儿生活不需要太多的勇气。肯定的,人们在这儿和在其他地方一样也都要受到折磨,但是不必去做什么运动。不需要这样。这是山和一条大河,我还有足够的聪明,把它们看作是死的。是呵,当我晚上孤单一人踯躅在草地路上时,那我将不会是一个被抛弃者,像这座山,只是我会有这样一种感觉的。但我相信,就是这也会消逝的。

我就这样用我未来的生活来进行赌博并固执地力图去忘却。这期间我看到天空在闪闪发亮,它披上一层异乎寻常的幸运色彩。我已长时间没有这样去看它了,我被感动了并忆起有那么几天,在那几天我也相信过我这样看过它。我从耳畔处抬起双手,伸开我的胳膊,并让其垂落到草上。

我听到远处有人在轻轻地抽泣。起风了,一大群我此前没有看到的干枯树叶呼啸地飞了起来。一些没有成熟的果实纷纷从果树上掉落到地面。从一座山后升起了一片可恶的乌云。河水的波浪在啪啪作响,在劲风面前退了回去。

我迅速站了起来。我的心在痛,因为现在我已不可能从我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我正要转过身离开这个地方并回到我从前的生活方式时,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在我们的时代居然还有高贵的人以这样困难的方式越过一条河,这太引人注目了。对此没有别的解释,这是一个老的习惯。”我摇了摇头,因为我感到奇怪。3 胖子

a向风景致辞

从彼岸草丛中劲步走出来四个裸体男人,他们肩扛着一张木制的担架。担架上坐着一个巨胖的人,用东方的姿势。虽然他被抬着在一条不成路的路上穿越灌木丛,可他并不把棘枝拨到两旁,而是让它们平静地刺向他那不动的身体。他那多褶的肥肉是那样周密地摊了开来,不仅遮住了整个担架,而且还宛如一条黄色地毯的镶边沿着担架边垂了下来,就是这样也不妨碍他。他那无发的脑壳小并且闪着黄色。他的脸现出一个在思考并且不想费力加以掩饰的男人淳朴的表情。有时他闭上双眼;他又睁开,他的下颏扭曲起来。“风景妨碍我思想,”他轻轻地说,“它使我的考虑摇摆不定,就像咆哮河流上架起的链桥一样。它是美的,并因此要引人观望。“我闭上我的双眼并且说:您,河畔的青山,您有着对抗河水的滚动石头,您是美的。“但是它并不满足,它要我朝它张开眼睛。“但当我闭上眼睛说:山,我不爱您,因为您使我想起了云彩,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