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归去(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22 03:15:19

点击下载

作者:赵耀民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志摩归去

志摩归去试读:

作者介绍

赵耀民:国家一级编剧,剧作家,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现旅居加拿大。

创作作品:《天才与疯子》、《原罪》、《午夜心情》、《闹钟》、《歌星与猩猩》、《良辰美景》、《长恨歌》(改编)、《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改编)。曾多次获曹禺戏剧奖、田汉戏剧奖,以及第3届中国话剧金狮奖、第18届开罗国际实验戏剧节荣誉奖。

第一场

【舞台上有一个戏箱。由三男一女组成的诗队上场,打开戏箱,从里面拿出资料夹,随意地席地而坐。稍后,响起竖琴声,天籁般地。诗队队员们翻开资料夹,开始吟诵:

诗队: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负心,我的伤悲。【领队取出一份发黄的报纸,读报:

领队:1931年11月20日,《北平晨报》:“济南十九日专电。十九日午后二时,中国航空公司飞机由南京飞北平,飞行至济南城南党家庄,因天雨雾大,误触开山山顶,当即坠落山下。本报记者亲往调查,见机身焚毁,仅余空架,乘客一人司机二人,全被烧死,血肉焦黑,莫可辨认……”

队员甲:乘客一人司机二人?那是什么飞机?

领队:当然不是“空军一号”,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制造的单螺旋桨邮政专机“济南号”。

队员乙:(心不在焉地)“济南号”……“济南号”就得在济南坠落?

领队:它可以在别的地方坠落,或者永远安全降落,直到报废。事故的原因是驾驶员头天晚上没睡好觉。

队员甲:报上说是“因天雨雾大,误触开山山顶。”

领队:如果不犯困就不会撞山。

队员丙:教训是:不要把山不当山,即使是开山,也不会自己让开。

队员甲:他头天晚上干吗去了?我是说驾驶员。

领队:为女儿办嫁妆,女儿的婚期已近,急着要把嫁妆运去北平。

队员丙:教训是:嫁女儿不能急,更不要陪上自己的老命。

队员乙:不是邮政专机吗?怎么还夹带嫁妆?

领队:这不算什么,副驾驶是个文学爱好者,还夹带了一位文学家呢。

队员甲:谁?

领队:徐志摩。

队员丙:教训是:文学家不要跟着文学爱好者跑,或者飞。

队员甲:报上说,“乘客一人司机二人全被烧死,血肉焦黑,莫可辨认”,怎么知道就是徐志摩?

队员丙:是啊,凭什么说是徐志摩呢?

队员乙:徐志摩是谁?

领队:我们不知道,可他的同时代人都知道,所以我们也知道了。看,他们来了;他们在为他们的诗人送葬。【送葬者将一具装饰着鲜花的灵柩缓缓推上。

队员甲:他们是谁?

领队:他们都是新文学史上的风云人物。

队员乙:张爱玲?我最喜欢张爱玲了。

领队:抱歉,张爱玲那年才十一岁,也许正是喜欢徐志摩的年龄。

队员丙:有金庸吗?新文学史不能没有金庸。

领队:虽然,金大侠是徐志摩的远房亲戚,可那年只有九岁,还在练童子功。

队员甲:(摆出造型)鲁迅先生。那一定是在的了。

领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鲁迅最看不惯的就是徐志摩这号人,怎么可能为他送葬,不骂他两句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队员甲:那这些人是谁呢?【灵柩和队伍停住了,队列里走出胡适。

胡适:(哀伤地念)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人们垂首默哀。

领队:这位是新文化运动的一杆大旗,一生得过三十五个博士学位的“我的朋友胡适之”。

队员乙:你的朋友?

领队:一般认为,胡适是徐志摩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们那个小圈子——“新月派”的老大。

胡适:(慢慢抬头,茫然地望着远方)志摩这一回真走了!可不是悄悄地走。在那淋漓的大雨里,在那迷蒙的大雾里,一个猛烈的大震动,三百多马力的飞机碰在了一座终古不动的山上,半空中起了一团大火,像天上陨落了一颗大星似地直掉下地去。我们的志摩就死在那烈焰里了!【竖琴声。诗队再次吟诵:

诗队: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胡适:我也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可是狂风过去之后,我们的天空变惨淡了,变寂寞了,我们才感觉到我们的天上,一片最可爱的云彩被狂风卷去了,永远不回来了!【陆小曼在翁瑞午的搀扶下走出队列。

陆小曼:摩,你这么个走法,真叫我不甘心,我恨啊……

领队:“此恨绵绵无绝期”。陆小曼的恨,是一种说不清的哀,道不明的怨,一种深深的空虚和失落,就像一对彼此较劲的对手,突然之间失去了对方;茫然,还有不知所措。从今以后再跟谁较劲呢?恐怕只有跟她自己了。

陆小曼:我发誓:从今以后我闭门不出,重新做人;我只做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诗文编成全集出版。这,你总该满意了吧?你不再和我吵架了吧?你不再惩罚我了吧?

领队:她没有勇气说也戒了鸦片,她是诚实的。失去志摩以后,也许她更需要那种麻醉和解痛的神奇,正如她需要身边的这位青山之交;一位多才多艺,善解人意的世家子:翁瑞午。

翁瑞午:小曼,节哀顺变,你的身体……(扶陆小曼走回队列)【徐申如见他们过来,厌恶地转过头去,对着身边的张幼仪。

徐申如:半年前,志摩他娘撇下我们走了,现在志摩也撇下我们走了。

张幼仪:还有我,我会伺候你一辈子。

徐申如:你张幼仪,永远是我们徐家的媳妇。(走前几步,抚摸着灵柩)志摩,你曾经在文章里写,你查过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就没人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你说得不错,你爸爸也没有写过一行诗句,哪怕是不可供传诵的。你爸爸只会经商,送你出国也是巴望你学商,没想到你做了诗人。也好,只要你开心,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开不开心,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你爸爸愚钝,弄不懂你心意。不过今天我想告诉你一句心里话:爸爸喜欢你的诗。爸爸不会写诗,也不会做文章,但今天我写了一副挽联给你,你听了,别笑话我。(抑扬顿挫地念)“考史诗所载,沉湘捉月,文人横死,各有伤心,尔本超然,岂期邂逅罡风,亦遭惨劫;/自襁褓以来,求学从师,夫妇保持,最怜独子,母今逝矣,忍使凄凉老父,重赋招魂。”

队员甲:写得真好!

队员乙:你听懂了?

队员甲:没有。【林徽因捧着一块飞机残骸走来。

林徽因:志摩,思成给我带来了这个。在你遇难处捡的,是你坐的飞机的一部分。今后,思成和我,就只能把它当作是你的一部分了。

队员甲:不用介绍了,这位一定是徐志摩的著名恋人林徽因了。

领队:(做思考状)唔,这个问题还有争议……

队员乙:(来劲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队员丙:(横了队员乙一眼)女孩要都像你这样……

队员乙:怎么了?

队员丙:这世上就没有诗歌了。

队员乙:哼。

林徽因:我认得他,今年整十年,那时候他在伦敦经济学院,尚未去康桥。他和我父亲最谈得来。志摩认真的诗情,绝不含有任何矫饰,他那种痴,那种孩子似的天真实在令人惊讶。有一天,外边下起了倾盆大雨,忽然有人猛敲房门,外边跳进一个被雨水淋得全湿的客人。不用说,他便是志摩,一进门一把扯着主人向外跑,说快来我们到桥上去等着。这一来把主人怔住了,他问志摩等什么在这大雨里。志摩睁大了眼睛,孩子似的高兴地说:“看雨后的虹去。”问他,怎么他便知道,准会有虹的?他得意地笑答我说:“完全是诗意的信仰!”(喃喃地)“完全诗意的信仰”,我可要在这里哭了!也就是为这“诗意的信仰”,他硬要借着航空的方便达到他“想飞”的宿愿!“飞机是极稳当的,”他说,“如果要出事那是我的命运!”他真对命运有着这样完全诗意的信仰!【林徽因激动得说不下去,擦着眼泪。

胡适:志摩的为人整个的只是一团爱。他的一生是爱的象征,爱是他的宗教。不久前他曾对我说,最近几年,他的心境是“一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这句话是他最好的自述。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词: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

领队:一般认为,胡适的这段话是对徐志摩一生最精辟的概括:爱,自由,美。这也许没有问题。有疑问的是这三者间的排列:是自由地去爱一切的美,还是为了美和爱而失去了自由?或者既不自由也不美,只空有一团盲目的爱?如今,难道这一团爱也没了,变成了“血肉焦黑莫可辨认”的遗骸?难以置信!至少,被徐志摩引为“死党”的小说家凌叔华是不相信的。

凌叔华:我就不信,志摩,像你这样一个人肯在这时候撇下我们走了的。凭空飞落下来解脱得这般轻灵,直像一朵红山棉辞了枝柯,在这死的各色方法中也许你会选择这一个,可是,不该是这时候!莫非你在云端里真的遇到了上帝,那个我们不肯承认他是万能主宰的慈善光棍?他要拉你回去,你却不忍心甩下我们这群等待屠宰的羔羊,凡心一动,像久米仙人那样跌落下来了?我猜对了吧,志摩?(停顿)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领队:真像个童话。志摩,你真的不回来了吗?【灵柩和队伍缓缓下。诗队齐声吟诵:

诗队: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领队打断他们,从他们手里收走资料放进戏箱,又从戏箱里拿出戏服发给他们。

队员甲:这是干什么?

领队:与其不着四六地插科打诨,不如在下面的戏里正经跑个龙套。

队员乙:(兴奋地)让我们演戏?演什么?

领队:我演乡绅,乡村上流社会的绅士。

队员甲:上流社会?

队员丙:乡村的。

领队:富甲一方的老爷,德高望重的族长。

队员丙:知道了知道了,就一土财主。我演什么?

领队:你演少爷,就是那种专靠祖上的钱财吃饭,也喝过点洋墨水的世家子弟。

队员丙:明白,富二代。

领队:富不过三代,你是第四代,破落了。

队员丙:刚沾上点富,又成了破落户。

队员甲:我呢?

领队:你演“摩丝”。

队员甲:摩丝?哪个牌子的?

领队:徐志摩的粉丝。就是那位把徐志摩夹带上飞机“济南号”的副驾驶。

队员甲:他不也摔死了吗?让我演死人?“血肉焦黑莫可辨认”?

领队:就你这演技能演死人?当然是让你演活人。

队员甲:他还活着?可报上说……

队员乙:(迫不及待地)那我呢?我演什么?

领队:你演我的二姨太。

队员乙:二奶?

领队:别看是二奶,可是堂堂洋学堂里出来的大学生,能诗会文,洋文也会。

队员乙:我本来就是大学生。可我们老师说了,不允许大学生当二奶,否则开除学籍!

领队:老师当然不允许了,除非你给他当,不要钱。

队员乙:那我图啥?

队员丙:爱情呗。

领队:行了,少废话,快下去化化装,背背台词。【领队下,诗队队员们跟下。

第二场

【1931年12月。苏北小镇,祠堂改建的乡村客栈,一间套房。时近黄昏,徐志摩穿着睡衣睡裤在数钱,寥寥几枚银元和铜板他来回数了几遍,又拿起西装西裤翻遍所有口袋,偶有所得便一阵兴奋。他坐到书桌前,掭掭毛笔,在稿纸上记账,才写了两行就掷笔于案。他叹口气,对着稿纸发呆。副驾驶上。他穿着飞行员的制服,没戴帽子;见徐志摩在出神,不敢惊动,轻手轻脚地走到一边,仰慕地望着他。

徐志摩:(觉察地)哦,我的飞行员先生,和您老乡联系上了吗?他们会来吗?

副驾驶:会来的,等会儿就到。志摩先生,我打断您思路了吧?您在做诗?

徐志摩:做诗?啊,不,我在数钱。

副驾驶:说到钱,志摩先生,刚才客栈掌柜的要我转告您,您的支票让银行给退回来了,说……您的那个账户上没钱。

徐志摩:我哪个账户上有钱了?就剩手头这些了。

副驾驶:志摩先生,您别操心这些琐事,房费我已经结清了,还预付了三天。

徐志摩:让您破费了。

副驾驶:您别在意。我们航空业薪水高,我又单身,烟酒不沾,除了喜欢买您的诗集,买您编的书刊报纸,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徐志摩:(拍拍副驾驶肩膀)好了,我俩都别再您您您的了,多累。从今以后,凡是我写的书,我编的报纸杂志,你一概不必花钱买,我赠送,签名本。

副驾驶:那……志摩先生,那太感谢您了!

徐志摩:(提醒)哎。

副驾驶:哦,太谢谢你了。

徐志摩:不用谢,有你这么一位知音我很高兴。至于房费嘛,等我账户上有了钱马上奉还。

副驾驶:(不安地)不用,真的不用。旅馆我也住着的,再说也是我提议我们在徐州下飞机的,而且也是我带你来这儿的。

徐志摩:你是为我介绍买家,替我办事嘛。等买卖做成了,我和你结账,现在不说钱的事。(停顿)不说钱说什么呢?对了,你觉得你的那些老乡,他们会买下我的这些字画和古董吗?

副驾驶:(老实地)不好说,就看他们识不识货了。(见徐志摩有失望的表情,连忙地)不过凭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会买一两件的。

徐志摩:为什么?

副驾驶:他们喜欢附庸风雅。

徐志摩:可惜了。我那些东西可都是真品。

副驾驶:那……等会儿就给他们看些假的。

徐志摩:(正色地)卖假货我可不干,君子不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副驾驶:(惭愧地)是,是。

徐志摩:(迟疑地)可明珠暗投也实在是可惜。这样吧,有几件我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的,等会儿先拿给他们看看。

副驾驶:这主意好。不过,我认为你应该把重点放在房子上,就是那幢上海法租界里的花园洋房。据我得到的情报,等会儿来的人里面,有一位乡绅老爷,对上海的房子很有兴趣,十有八九会买。

徐志摩:(精神一振)何以见得?

副驾驶:在我家乡这种小地方,他算得上是有财有势的头面人物,本来,他也没想过要在上海置业,更不愿意去上海当寓公。可不久前他娶了一位二姨太,是南京来的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就是那种……走旧路的新女性。听乡邻们说,她可是天天巴望着搬去上海,天天软磨硬吵地要老爷在上海买房子。而老爷呢,又最宠这二姨太。所以呢,志摩先生,只要你能让那位二姨太看中这房子,这买卖就成了。

徐志摩:房子绝对是好房子。铂金地段,英国设计,进口建材,豪华装修;繁华都市里的宁静绿洲,成功人士的不二选择……可总得让他们眼见为实。

副驾驶: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付了订金,我就用“济南号”免费带他们去上海看房。

徐志摩:说起“济南号”,你作为副驾驶,半途下了飞机,航空公司会不会处罚你?

副驾驶:我有弟兄顶班啊,你在徐州机场不是见过他吗?

徐志摩:(微笑地)他也带了位免费的乘客,连我都有顶班的。

副驾驶:(也笑了)就是。

徐志摩:(畅想地)只要把房子卖了,拿到佣金,加上卖掉几件字画古董,我的账户上就有钱了;账户上有钱了,就可以还清所有欠账;还清所有欠账,就可以着手实施我的“乡村计划”了。听说过我的“乡村建设计划”吗?

副驾驶:是不是就是六年前,泰戈尔来访,你陪他去太原跟阎锡山谈的计划?

徐志摩:正是。(兴奋地)我们终于不必说钱的事了,我们说说“乡村建设计划”。大家只知道泰戈尔老爹是亚洲第一位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诗人,但不知道他其实还是一位了不起的社会改革家。他在自己家乡一直进行着一种名叫“乡村建设计划”的实验。

副驾驶:实验什么呢?

徐志摩:办学校,办工厂,办医院;让农民学文化,学诗歌,学艺术。艺术和自然有着天生的联系,他就是要保护那种天然的联系。他的秘书恩厚之,也是我的好朋友,在英国也进行着“乡村计划”,三年前我去英国的时候,参观了他的达廷顿庄园,完全按照泰戈尔的理想设计,非常成功,近乎完美,简直是我所见过的通往人间乐园的最快的途径。

副驾驶:您也想进行这样的实验?

徐志摩:要进行,要尽快进行,已经被我拖得太久了。六年前我对泰戈尔老爹发过誓;这些年,恩厚之还给过我资助,前前后后,大概有五百英镑了吧?唉,这些钱,都被我花到哪里去了呢?(懊丧地)又说起钱……

副驾驶:志摩先生,钱的事情你不用太操心,说不定我们这次就会有大收获。

徐志摩:但愿如此。(思索着)或许我可以在这儿搞“乡村计划”。这几天跟你转下来,我对这里的环境印象很好。风景优美,民风淳厚。我可以说服乡公所,就在这里选一个村,作为我“乡村计划”的实验基地。

副驾驶:(冷冷地)这里的乡公所全是些鱼肉乡民的腐败分子。

徐志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还可以游说这里的乡绅富豪捐资捐物,再加上我的“义卖”所得……

副驾驶:这里的富豪不是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即使捐钱也是诈捐。

徐志摩:先建一座庄园,到处种满鲜花,宛如世外桃源……

副驾驶:这里耕地不足,加上三年旱两年涝的,常闹粮荒。

徐志摩:再办一所艺术学院,让村民们学习诗歌、音乐、绘画、舞蹈,对了,还有话剧。

副驾驶:这里军阀混战,该学点军事;或者训练跑步,逃难时用得着。

徐志摩:不管你怎么说,这回我真的要干了。“乡村建设计划”是我后半生的理想,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副驾驶:(疑惑地)你不写诗了?【沉默。

徐志摩:(一声叹息)唉,写诗人一提起写诗他就不由得伤心。世界上再没有比写诗更惨的事了。不但惨,而且寒碜。你看我,是天生不长胡子的人,但为了一些破烂的句子,就我也不知道曾经捻断了多少根想象的长须。

副驾驶:你的诗是不朽的,再过一百年还会有人读。

徐志摩:谢谢你夸奖,个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年头活着不易。这年头一口气总是透不长,诗永远是小诗,戏永远是独幕,小说永远是短篇。每回我见了莎士比亚的戏,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这一类作品,我就不由得感到气馁,觉得我们即使有一些声音,这声音也是细微得随时可以用一个小拇指给掐死的。天呀,哪天我们才可以在创作里看到使人肃然起敬的东西?哪天我们这些细嗓子才可以豁免混充大花脸的窘迫和苦恼?

副驾驶:你对自己的要求太严厉了。

徐志摩:不,是我活得太世俗了,诗灵的翅膀尽管在那里腾扑,还是没有力量带了这整份的累赘往天外飞。且不说诗化生活一类的理想那是谈何容易实现,就说平常在实际生活的压迫中偶尔挣出八行十二行的诗句都是够艰难的。尤其最近几年,有时候自己想着了都害怕:日子悠悠地过去,内心竟可以一无消息,不透一点亮,不见丝纹的动。我常常疑心这一次是真的干了、完了;我也时常疑虑我那些写诗的天分是向神道通融得来的,限定日子要交还的。总之,最近这几年我的生活不仅是极平凡,简直是到了枯窘的深处。作为一个诗人,可说是已经死了。

副驾驶:志摩先生,你太自责,太悲观了。“文章憎命达”,“诗穷而后工”。即便是窘迫的生活,也许正是创造的源泉呢。

徐志摩:也许吧。话虽如此说,诗,我想我总还会写下去的。有一种鸟,上天让它唱歌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它的歌里有它独自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愉快,也有它独自知道的悲哀和伤痛;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柔软的心窝紧贴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和人类的希望,不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是不住口的,他的痛苦和快乐是浑成一片的。【沉默,两人沉浸在不同的感动里。乡绅、二姨太和世家子上。

世家子:(大大咧咧地)有人吗?我们来啦。【徐志摩一愣。

副驾驶:(反应过来)买家来了。

乡绅:(打躬作揖,文绉绉地)徐先生大驾安在?小弟特来拜见徐先生。

徐志摩:(醒悟过来,急忙地)我去更衣。【徐志摩抓起自己的西装西裤,急下。

副驾驶:(迎上前去)老爷,二太太,少爷,欢迎欢迎。徐先生马上就到,请稍候片刻。请坐,请坐……

世家子:椅子不够坐啊。

副驾驶:请地上坐。

世家子:坐地上?我不是日本人。

乡绅:罢,罢,自己乡亲,不必拘礼。东西在哪儿?还是先看看货吧?

副驾驶:老爷真是爽快人。好,先看看货。请移步,随我来。那,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啊。【副驾驶带领乡绅和世家子下。台上只留下二姨太,好奇地打量着室内,拿起桌上的稿纸看。换了西服的徐志摩上。

徐志摩:人呢?

二姨太:(忙放下手上的稿纸)哦,去看那些字画和古董了。

徐志摩:(喜)效率真高。我去给他们讲解讲解。(欲下)

二姨太:等等。

徐志摩:怎么?

二姨太:您就是徐志摩先生?

徐志摩:是。

二姨太:(恭敬地)徐先生,您好。我非常喜欢您的诗。在金陵女子大学念书时,我最爱读的书,就是您的诗了。

徐志摩:谢谢,非常荣幸。(又欲下)

二姨太:(提高嗓门)我不仅爱读您的诗,还做了您的研究,我的毕业论文就是研究您的诗的。

徐志摩:(有些意外)哦……好,好。(仍欲下)

二姨太:我不仅研究您的诗,还研究您的人。

徐志摩:(不由得停下来)研究我的人?哪方面?

二姨太:(诡异地微笑着)当然是恋爱方面了。

徐志摩:(窘)哦……(想说什么,又不放心地望内看)那些字画和古董是要很仔细很小心的,我怕他们不小心……不,我怕他们不明白……这样吧,我先去看看,回头我们再坐下来,沏上好茶,好好切磋。您先请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再次欲下)

二姨太:听说徐先生有幢上海的房子要卖?

徐志摩:(急刹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端详着二姨太)不是我的房子,我是受朋友之托……(明白过来)啊,您就是那位二……二太太!失敬失敬,幸会幸会。【二姨太含笑不语。徐志摩动作麻利地沏上茶,奉于二姨太面前。

徐志摩:二太太,请用茶。(在二姨太对面坐下)嗯,这房子呢,真是好房子。在法租界中心位置,离霞飞路一箭之遥;占地一英亩,室内三层共六千平方英尺;七间卧室八个卫生间,三个车库四间储藏室;客厅、餐厅、放映厅,厅厅齐全;书房、花房、麻将房,房房不缺;花园朝南,带游泳池……对了,我给您看图纸和菲林。(起身去拿图纸和照片)

二姨太:我有一个恋爱……

徐志摩:什么?

二姨太:(轻声吟诵)我有一个恋爱;/我爱天上的明星;/我爱它们的晶莹:/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徐志摩:哦,那是我多年前的旧作,见笑见笑。

二姨太: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像一堆破碎的水晶,/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献爱与一天的明星;/任凭人生是幻是真,/地球存在或是消泯——/太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徐志摩:(讪讪地)呵呵,您记性真好。

二姨太:因为我深入研究过您的这首诗。我认为,这首诗是进入您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

徐志摩:(有些不服)这……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其实那首小诗在我的全部创作里并不很重要……

二姨太:(打断)徐先生,你不老实。

徐志摩:(吓一跳)怎么了?

二姨太:(再次诡秘地望着徐志摩)你真的只有一个恋爱?

徐志摩:(把手里的图纸和照片递过去)太太,还是看看房子的图纸和菲林吧。(忙不迭地展开图纸,展示照片)这是平面图,这是效果图,这些是照片……

二姨太:(按住徐志摩的手,温柔地)志摩先生,请您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好吗?

徐志摩:这……这只是一首诗,只是一种象征。

二姨太:对,象征。这说到点子上了。这首诗的意象很鲜明。“我有一个恋爱”,爱谁?“我爱天上的明星”。不是电影明星,是“天上的明星”。这就是象征。象征什么?是专指一个,还是泛指所有?其实,您诗里的第二段已经给出了答案。请听:“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既是“一颗”,也是“万颗”。志摩先生,您既深深地恋爱着这一颗,又怅怅地仰慕着那万颗,那满天的星斗。引起您“心伤”和“泪零”的根源是:无论是这一颗还是那万颗,都在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上。【停顿。

徐志摩:还是看图纸吧……

二姨太:(接过图纸和照片)这房子离四明邨近不近?

徐志摩:(稍稍一怔)不远,很近,怎么?

二姨太:(把图纸和照片还给徐志摩)这房子我买了。

徐志摩:(不敢相信地)您还没问价钱呢。

二姨太:只要离四明邨不远,无论什么价我都要了。

徐志摩: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二姨太:那还用问?您在上海不就是住在四明邨吗?

徐志摩:这个……跟这个有关系吗?

二姨太:当然有关系。

徐志摩:什么关系?

二姨太:研究者与被研究者的关系。您别想歪了。试想,如果你我相邻而居,我搞“徐志摩研究”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更方便了?

徐志摩:(害怕地)不不不,我在北平教书,长住北平,小曼也好不容易已经答应搬去北平住了。

二姨太:(有些失望,拿起图纸和照片)这样啊,那……这房子我得重新考虑。

徐志摩:(拿回图纸和照片)其实,小曼不过是说说而已,不会真去北平。她现在的身体适应不了北平的气候,我也吃不惯北方的食物。我们还是会住上海,住四明邨,每年我差不多有一半时间是住在四明邨的。

二姨太:那正好,我家老爷也希望半年住上海,半年住老家。我可以根据您住上海的时间来安排我住上海的时间。

徐志摩:(擦擦汗,倒茶)好,好,请用茶,请。

二姨太:谢谢。【两人品茶。

二姨太:好茶。

徐志摩: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密封得好,所以到了年底还这么香。

二姨太:在对您的研究中,有个谜,一直困扰着我,相信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的。

徐志摩:哦,什么谜?

二姨太:就是您和林徽因的关系,究竟是不是恋爱关系。一般有三种观点:一是您和她有恋爱关系;二是您和她没有恋爱关系;三是您爱她,而她不爱您。

徐志摩:(恼怒,但克制地)哎,我就搞不懂了,我一生做了那么多的事,可为什么别人总是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非要刨根究底呢?我是康桥学政治经济学出身,我有自己的政治和社会的理想,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个中国的汉密尔顿!我是把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介绍进中国的第一人;我在我主编的报纸上发起过对列宁主义和赤色苏俄的讨论;我和胡适之他们创办了新月社,不遗余力地播种中国的新文学;现在,我还准备倾我所有的精力和财力来做社会改革的“乡村计划”。可所有这些,别人都不感兴趣,只对我的恋爱感兴趣。庸俗、低俗、媚俗。

二姨太:那是因为您在爱情方面的成就最高。不,是您在情诗创作方面的成就最高。

徐志摩:你们只挑我的那几首小诗看,我的其他重要的诗,你们却视而不见。

二姨太:好了,别不服气了。是有个别的“徐志摩研究者”比较“三俗”,但我不俗。我想知道您和林徽因之谜的谜底,完全是出于学术研究的需要。看在我买了房子的面上,您就配合一下我的学术研究吧。

徐志摩:(平静下来,露出些许得意之色)这个“谜底”外人无法知晓,它在我的“八宝箱”里。

二姨太:“八宝箱”?

徐志摩:我的“文字姻缘箱”。我以前的日记、信件,等等。总之,所有的秘密都在那个小皮箱里。

二姨太:(环顾室内)那小皮箱在哪儿?

徐志摩:(笑出声)怎么会在这儿呢?它在我的一个“死党”手里,只有在我死后才会公开。所以,我很抱歉,暂时不能配合您的学术研究。

二姨太:(不甘心地)您的一个“死党”?男的女的?噢,多问了,肯定是女的。是凌叔华,对不对?

徐志摩:(招架不住地)您对我研究得真是……无孔不入啊。【副驾驶领着乡绅、世家子说说笑笑地上。乡绅拿一幅画,世家子捧一个鹅黄色瓷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表情。

乡绅:好画!郑板桥,《兰竹石图》。

世家子:好货!黄釉盘,底下还有图章:“大明弘治年制”。

副驾驶:都是国宝啊。【徐志摩和二姨太迎上去。

徐志摩:(看画和盘,舍不得地)没想到二位的眼睛这么尖,这两件都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也最值钱。(低声对副驾驶)你不是说他们只会附庸风雅吗?

副驾驶:(也低声地)没想到他们这回“附”得这么准。

徐志摩:唉,算了,只要我的“乡村计划”能启动……

二姨太:(撒娇地)老爷,上海的房子我看中啦。

乡绅:(眉开眼笑地)看中就好,看中就好。

二姨太:(展示图纸)你看,多好的房子,放一年房价起码翻两倍。

乡绅:(头歪过来歪过去地看不明白)你说好就好,你说好就买。

世家子:(捧着瓷器没地方搁)哎,埋单,埋单了。

乡绅:对,对,这幅郑板桥的画,这件大明弘治年制的黄釉盘,还有这幢上海法租界的花园洋房,徐先生,就劳驾您一块儿算,报个总价。

徐志摩:(捋起袖子)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到书桌前,刷地铺开稿纸,举笔欲挥毫,迟疑;掭着毛笔,掰起手指算,口中念念有词)一五、一十……二五添作一,一加三得四,四舍五入……【众人都等着。

徐志摩:(回头望望众人,歉意地)见笑见笑,从小算术不好……

世家子:(怀里的瓷器差点儿掉地上)哎哟!

副驾驶:志摩先生您慢慢算,我去掌柜的那里要些纸啊袋的,给他们买的宝贝包装一下。(匆忙下)

徐志摩:好样最好,万一东西砸烂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算下去了。老爷、太太、大少爷,你们请坐,请用茶……

二姨太:您就别客气了,快算吧。

徐志摩:好,好。(重新算)四四十六,六六三十五……

世家子:六六三十六!

徐志摩:哦,三十六,对不起……

世家子:就这算术还做生意。

二姨太:志摩先生,您放弃经济学是对的。

乡绅:徐先生,您不必算得那么仔细,大概说个数就行了。反正您漫天开价,我们就地还价,最后不管什么价,总是成交价。

徐志摩:(举手示意他们别干扰)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副驾驶拿着一些旧报纸和麻袋上。

副驾驶:来了。大少爷,我帮您把盘子用报纸包好,放袋子里。

世家子:(嫌弃地看着旧报纸和破麻袋)这跟收破烂似的……

副驾驶:这您就不懂了。这样安全。

世家子:倒也是。【两人包装瓷器。一张旧报纸落到二姨太脚下,她捡起来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众人被吓一跳,只有徐志摩不受干扰,仍专心在算;二姨太像快要晕倒的样子,乡绅急忙抱住她。

乡绅:怎么啦,宝贝,怎么啦?

二姨太:(定了定神,颤抖地拿起报纸,念)“继北平、上海各界追悼公祭后,徐志摩的遗体昨被运回浙江海宁老家,来年开春将落葬于硖石东山万山窝……”

徐志摩:算出来了……啊,什么?

二姨太:(继续)“徐志摩是在一个月前乘坐‘济南号’飞机在济南上空遇难的,飞机驾驶员、副驾驶员同机遇难……”

副驾驶:瞎说……(抢过报纸看,又被徐志摩抢走)

徐志摩:(急切地读着报纸)“济南号”出事了?撞山了……

副驾驶:糟了,公司以为是我死了,我得马上赶回去。

徐志摩:(后怕地)幸亏我们在徐州下了飞机。(醒悟过来)不好,别人以为死的是我……(再读报)“遗体被运回老家,开春落葬于东山……”这事闹大了,我也得马上赶回去,不然以后连墓也给别人占了。【徐志摩和副驾驶两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

世家子: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徐志摩:啊,回头再算,等我消息。

乡绅:慢,你究竟是谁?

徐志摩:(头也不抬地)徐志摩。

乡绅:(拍打着报纸)徐志摩不是马上要落葬了吗?

徐志摩:那是误会,误会。

二姨太:误会?你这无耻的骗子!

徐志摩:(一愣)骗子?

二姨太:想不到世界上竟还有你这种寡廉鲜耻,对文学毫无敬畏之心的小人。如果你只是想倒卖文物炒房子,你光明正大地干就是了,为何要冒充别人欺世盗名?你冒充贪官、房地产商倒也罢了,为何要冒充我们纯洁,真诚,唯美的诗人?你玷污了徐志摩的清名,亵渎了我的感情!

徐志摩:太太,您听我解释……

二姨太:住口。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徐志摩,这东方的拜伦,这天上的夜莺,怎会是你这等猥琐的模样!【徐志摩被震住了,自惭形秽地垂首后退,发着呆。

乡绅:(把画扔在地上)既然是骗子,那肯定是假货。幸亏我太太有文化,洋学生就是不简单。来,宝贝,咱们打道回府。

二姨太:(哀伤地)徐志摩,死了;美,幻灭了。“我有一个恋爱;/我爱天上的明星;/我爱它们的晶莹:/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边吟边下)

乡绅:(欣赏着二姨太,得意地)我有一个恋爱……(随下)

世家子:(搂着瓷盘)假的?假的我也要,不说谁知道?(趁没人注意溜下)【副驾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欲走,回头看看徐志摩,迟疑。

副驾驶:志摩先生,我得马上就走,还赶得上火车。您不和我一起走吗?【徐志摩像是没听见,还在发呆。

副驾驶:(看看手表)没时间了,我走了,我会向公司说明一切,证明您还活着。真的非常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大麻烦……志摩先生,您多保重!(向徐志摩鞠了一躬,转身急下)【片刻的静场,满屋凌乱,一地垃圾。

徐志摩:(喃喃地)“徐志摩,这东方的拜伦,天上的夜莺,怎么会是你这等猥琐的模样? ”(扒掉身上的西装,狠狠地甩在地上)怎么会是这等猥琐的模样!(指着四周)怎会是这等狼藉的模样!灰色的人生!(念诗)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手摸索着冷壁的粘潮。/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转为念白)死了倒好。我还想怎样?我想,我想——(念诗)我想放开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齐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与筋络;/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散披着一头的乱发;/我也想光着我的脚,光着我的脚,在巉牙似的道上,快活地,无畏地走着。【徐志摩身后的场景开始移动,后退;只有他继续往前走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情绪逐渐高涨。舞台暗了下来,只有一束冷月般的追光跟着他。

徐志摩: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弥漫的歌调;/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海与山,无餍地求讨,寻捞;/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问它要落叶的颜色,/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问它要嫩芽的光泽;/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倾听它的伟大的酣睡的声浪;/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远山的露霭,秋月的明辉,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走向前——向前——/口唱着暴烈的,粗伧的,不成章的歌调!【灯光停留在徐志摩的脸上,渐暗。

第三场

【差不多是同时,北平胡适家,胡同里的四合院,客厅。胡适坐在沙发的中间,林徽因和凌叔华坐在他的两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叠文稿。陆小曼坐在离他们稍远的单人沙发上,神情落寞,精神明显不佳。冷场。每个人都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茶杯,似乎那里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气氛有些僵。

胡适:(放下茶杯,起身踱步)快过年了。过了年,就要给志摩落葬了。我打算在这之前,把志摩的文集编辑出版,祭献于他的坟前。这对他,对我们,都是一种告慰。现在当务之急,是尽量把他佚散在外的文字搜集起来,包括保存在诸位手里的文稿、书信和日记等。时间急迫,还希望大家齐心配合。【还是冷场。

胡适:叔华,听说志摩有个小皮箱一直放在你那里,有这回事吗?【凌叔华看了看林徽因,不置可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