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原著]理发师陶德·译言古登堡计划(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22 05:3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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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托马斯?佩克特?普雷斯特、詹姆斯?马尔科姆?莱默,陈萱、黄菁菁译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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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原著]理发师陶德·译言古登堡计划

[经典原著]理发师陶德·译言古登堡计划试读:

【译者序】 原著的魅力

By 陈萱

19世纪,英国出现了一种被称为“一便士恐怖故事”的图书出版形式,它通常是将一系列故事分册出版,每册只要一便士。托马斯·佩克特·普雷斯特和詹姆斯·马尔科姆·莱默就是这类“低俗怪谈”的主要贡献者。托马斯·佩克特·普雷斯特(1810-1859)是一位记者和音乐人,詹姆斯·马尔科姆·莱默(1814-1884)是一位土木工程师出身的畅销书作家,两人联手写作,创造了众多广受欢迎的作品,其中就包括《吸血鬼瓦涅爵士》和这本《理发师陶德》。

本书原名《一串珍珠:浪漫史》(THE STRING OF PEARLS: A ROMANS),最早发表于1846年,连载于当时的英国杂志《人民的周刊和家庭阅览室》(The People's Periodical and Family Library)。作为音乐剧和电影《理发师陶德》的狂热粉丝,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哥特味道十足的故事。小说原著和音乐剧、电影的情节有较大差距——改编后的陶德是因为妻离子散而变得冷酷无情,而小说里的陶德则坏得毫无道理,更为这个故事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据说理发师陶德的故事取材自19世纪的民间传说,而历史上是否真的有斯文尼·陶德这个人,如今已经没有确凿的证据了。

虽然情节和电影不同,但是小说本身可谓一部十分精彩的悬疑作品,由一串珍珠的线索层层展开,抽丝剥茧,引人入胜。虽然知道剧情梗概,我仍被吊足了胃口,读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作者还埋了个线索!

我曾在英国生活过两年,十一次到访伦敦,去过这部小说里提到的好多地方,还专程去伦敦看了一场《理发师陶德》的音乐剧,因此译来倍感亲切。本书是我与黄菁菁合译,一人一半,取长补短,其间多次修改,历时将近十个月,力图精益求精,最大限度展现原著风貌。原著文字不难,译文传神却不易。两位原作者文笔老辣、叙事生动,充满了讽刺与幽默,不仅故事讲得好,顺带还调侃了当时伦敦的种种社会现象,虽然已经年代久远,却让人颇有同感,相信读者看了也将会心一笑。

第一章 斯文尼·陶德理发店的陌生客人

乔治三世年轻的时候,舰队街的名声地位远不及现在。在古老的圣邓斯坦教堂里敲钟的两个家伙可谓出尽风头——每次敲钟都引得跑腿的小男孩们看得几乎要误了差事,而乡下人见有这等新鲜事,更是瞧得目瞪口呆。紧挨着这座神圣的教堂建筑,有一家小小的理发店,理发店老板的名字叫斯文尼·陶德。

老板为何会取名“斯文尼”,如此一个基督教徒的称谓,我们无从揣测。但他就是叫斯文尼,你只须站到他家店铺前,望一眼橱窗上那几个硕大无比的黄色字母即可知晓。

那个年代,理发师这一职业在舰队街上还不甚时兴,他们既没有幻想着冠名自己为温文尔雅的艺术家,也没有幻想着标榜自己是神勇无比的攻塔斗士;而且,那个年代的理发师不像今天的理发师,经常屠杀大肥熊获取脂膏——当时尽管没有发膏,人们的头发照样和现代人一般服帖。不论是理发师斯文尼·陶德本人,还是他的同行,都绝对不会认为有必要在橱窗里置办任何人体蜡像招揽顾客。那个年代,没有哪个少妇会含情脉脉地侧过脸看她们一头浓密的赤褐色头发是否美美地搭在白皙的脖子上;更没有哪个叱咤风云的征战领袖或者才华横溢的政治家会像现在的人这样涂点胭脂在脸颊上,撒点火药作胡子,粘些粗硬的猪鬃作眉毛,甘当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些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斯文尼·陶德是个老派的理发师,他的字典里没有“粉饰”一词,从未想过倚靠任何外在装饰使自己看起来更高贵。让他住亨利八世的寝宫和住亨利八世御犬的窝,对他而言真没两样。他大概也不至于会相信,有人傻到愿意多掏六便士专门到某个花里胡哨的地方找人刮胡子修脸。

他的店铺门口有一根有红色条纹环绕而上的白漆柱子一直伸到街边;店铺橱窗的某块玻璃上贴着这样一副对联:简易剃须一便士,便宜好看无处比。

诚然,这算不得那个年代的诗歌典范,大概不过是出自坦普勒学院某个学生的手笔。虽说欠了点诗歌的火候,倒也对仗齐整,言简意赅地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理发师本人身材高挑,上半身比下半身长出许多,身上的骨骼似乎是连接错位,七拼八凑而成;一张嘴巴特别阔,手也大脚也大,如此相貌自然是耐人寻味的。更出彩的是,在这个行当里,恐怕谁也没有见过陶德这样的发型。该叫人如何形容他的头发呢?大概最贴切的说法就是像一堵由电线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篱笆墙。事实上,他的发型真是好极了。陶德先生会把所有的梳子都篦到头上,有人说他连剪刀也一并篦了上去,因而,每每他从店门口探出头来看天气,都会被误以为是戴着厚重头饰的印度士兵。

他的笑短促而刺耳,而且总是在别人一点也不觉得可笑的时候独自一本正经地发笑,有时会把人吓一跳,特别是正在刮胡子的顾客;而陶德也会暂停手中的活儿,纵情大笑片刻。显然,一定是不时有稀奇古怪的笑话掠过他的思绪,他才发出他那土狼般的笑声——短促而突兀,刚闯进左耳,不及右耳听见便已消失。传闻店里的顾客经常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望望天花板,瞧瞧地板,环顾四周,想找出是从哪里发出的怪音,但是大概凭谁也想不到这声音是从活人嘴里蹦出来的。

陶德先生习惯略微侧歪着身子,更是让他多了点看头。读到这里,相信读者们已经建立起陶德先生的大致形象。有人会说他是个漫不经心的家伙,没有坏心,也没什么头脑,有时候甚至还认为他有点神经质;也有人谈起他就直摇头,虽然也说不上对他有什么偏见,但很肯定他行为古怪;不过,要是他们认为行为古怪也真的算是世间的大罪大恶,那么陶德名声不好倒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他的生意十分红火,街坊邻居都认为他是个成功人士,用城里人的话来说,毋庸置疑,他属于中产阶级了。

为了图个方便,坦普勒学院的学生经常来陶德先生的小店里刮胡子。因此,陶德店里的生意从早到晚都很好。显而易见,他是个能来钱的人。

只是,有一件事怎么看都让人感觉和陶德先生的一贯作风大不相符,那便是,他租了一座大房子,除了底层做理发店和客厅用,整个上半部分空间都被他空着,还执拗地不肯挪作他用。

以上便是公元1785年,关于陶德先生的大致情况。

夜幕悄然拉下,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斯文尼·陶德在他的店里坐着,一脸严肃地看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恭恭敬敬地站着,身体在微微颤抖。“你要记好——”斯文尼·陶德说着,脸上的骨骼随之“咯——噔——”一声儿响,整个脸扭作一团儿,十分吓人。“你要记好,托比亚斯·拉格,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学徒了,我供你吃,供你住,有人帮你洗衣服,除非特殊情况,你没在这儿住,回自己家吃饭,你妈妈——拉格女士帮你洗衣服,应该会洗得很干净。她在坦普勒学院当洗衣工,赚的那点工钱真是不够使的。至于住宿,你就住在这儿,你知道,我的店铺整天都很舒服。现在,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幸福得像一条狗?”“是的,先生。”小男孩胆怯地答道。“你即将学习的是个一流的行业,一点儿不亚于律师。你妈妈跟我说过,要不是因为你脑袋不太灵光法学院不肯接收,她原意是打算送你去学法律的。现在,托比亚斯,认认真真听我说,牢牢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好的,先生。”“你要是敢重复你在店里面听到的任何一句话,或者见着点什么听着点什么就无中生有捏造是非,我就把你的喉咙从左到右一点点地割断。你听懂了没有——我会把你的喉咙从左到右一点点地割断——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明白,先生。我什么都不会说。哪怕就说了一个字,我也心甘情愿被剁成肉酱,做成钟院洛薇特夫人店里的肉饼。”

斯文尼·陶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约莫一两分钟的光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着这个小男孩,一言不发,只管张着一张大嘴,像是决定了要把眼前的小男孩活吞下去,只是苦于不知该从何下口。“很好,”他终于张口说话了,“我很满意,相当满意;你给我听清楚——这个店铺,只有这个店铺,是你的活动空间。”“好的,先生。”“如果有哪个顾客丢给你一枚便士,你可以收下,攒多了你就成有钱人了;只有我会替你保管这些钱,我认为你需要用钱的时候,自然会给你。跑去圣邓斯坦教堂看一下现在几点了。”

此时,教堂对面已经聚集了一小撮人,因为两个敲钟的家伙正准备敲钟报时——快六点四十五分了。人群中,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好奇劲儿有如置身展览馆。“瞧!”他说道,“他们就要开始了。哇,妙极了。看那个家伙抡起大棒槌了,‘砰——’的一声砸在古钟上。”

六点四十五分的钟声已经敲响;围观者各自离开,其中有很多人每天都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百看不厌。众人散去后,唯独一人留了下来,他便是刚才看得饶有兴致的那位先生。

他站在原地,脚边蹲着一只外表看起来相当高贵的狗。这只狗也在看那两个家伙敲钟;留意到它的主人盯着看得入神,它也竭力表现得跟主人一样兴趣十足。“你觉得怎么样,赫克托?”那位好奇先生问他的爱犬。

赫克托低声哼哼了两下,它的主人继续说道:“对面有一家理发店,走之前我还是先去理个发,毕竟是要去拜访女士们。办这趟差事叫人难受极了,因为我必须告知她们可怜的马克·因吉斯瑞已经过世,天知道可怜的乔安娜听了会是什么反应——我想有他给我的描述,我应该能认出她,可怜的人儿!以前,我们一起值夜班,当万籁俱寂,在连一丝风都没有的漫漫长夜里,他经常提起她。现在想到这个,我的心里真是不好受。他总是向我提起她的眼睛柔和而清澈,喜欢噘着樱桃小嘴,嘴角处有一对小酒窝。我对她耳熟能详,几乎感觉自己和这位姑娘照过面似的。罢了,罢了,人死不能复生,再伤心也已无济于事了。可怜的家伙,他走了,随风去了,让海水冲洗他那颗勇敢的心吧。但是,他的心上人,乔安娜,应该拥有这串珍珠。如果她今生今世无缘成为马克·因吉斯瑞的妻子,她至少应该富足而幸福,可怜的小家伙!有了这串珍珠,她想过什么幸福生活都可以了;可她一定只盼望着在天堂与他厮守,天堂里不会有狂风暴雨。我得马上去刮个胡子。”

他穿过马路,朝斯文尼·陶德的理发店走去。沿着低矮的门廊走进门的时候,他迎面撞上了相貌古怪的理发师。

那只狗低声嗷叫了几声,不停地嗅着店里的味道。“嘿,赫克托。”它的主人问道,“怎么回事?趴着,乖,趴着!”“我天生怕狗,”斯文尼说:“先生,如果您的爱犬还是这样子,您不介意让它待在门外吧?您瞧瞧它,它就想攻击我来着!”“你是第一个它见了没有想要挑衅的陌生人,”好奇先生回答道,“不过我想它是不喜欢你的模样。我得坦白说,对它的这种表现我并不觉得有多奇怪。我长这么大也见过几个长相古怪的人,可是天杀的,长成像你这模样的,我还真没见过。见鬼,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是我,”斯文尼·陶德说,“刚才我在笑。”“你在笑?你说那是你在笑?!我想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如果你是这样笑的,我拜托你别再笑了。”“拦住那只狗!拦住那只狗!我绝不允许有狗跑到我后院的客厅。”“过来,赫克托,过来!”好奇先生叫唤他的爱犬,“到外面去!”

那只狗尽管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走出店铺,紧挨着外面的大门蜷缩着。理发师赶紧仔细将外面的门关好,喃喃说着不然会有风吹进来之类的话,然后,转身去找他的小徒弟。此时,他的小徒弟正在一个拐角处紧张兮兮地候着。“托比亚斯,我的伙计,去利德贺街彼得森先生的店里帮我买一小袋硬饼干回来;告诉老板是我买的。好了,先生,我猜您是要来刮胡子的吧,那你就来对地方了,不是我大言不惭,整个伦敦城还没有一家理发店愿意像我这样帮顾客刮胡子的。”“理发师傅,我告诉你——如果你再那样笑,我立马走人。我不喜欢你的笑声,请别再笑了。”“很好,”斯文尼·陶德一边搓泡沫,一边说,“您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准备到哪儿去?”“不管怎么说,还挺舒服。该死的!你为什么把刷子放到我嘴巴里?好了,不要笑了;而且,既然你这么爱问问题,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嗯,好的,当然可以。您想问什么,先生?”“你认识奥克利吗?他住在伦敦的一个什么地方,是个做眼镜的。”“认识,肯定认识——约翰·奥克利,开眼镜店的,住在富乐大街上,他的女儿叫乔安娜,那些小伙子都喊她是富乐大街之花。”“哎,小可怜虫!他们真的这么称呼她吗?该死的!你现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您刚才不是说‘哎,小可怜虫’吗?头偏到这边一点点,好了。先生,您是不是出过海?”“对,没错,这不才从印度回来,刚刚上的岸。”“的确!我的磨刀皮带去哪儿了?刚才还拿在手上的;我应该是放在哪个地方了。真是奇怪,怎么找不着了!太离谱了,它能干嘛去呢?噢,我想起来了,我把它放在客厅了。坐着别动,先生。我去一会就来;坐着别动,先生,有劳了。对了,您可以看看报纸,先生,我去去就来。”

斯文尼·陶德走进后面的客厅,把门关了起来。屋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先是推搡摩挲的声音,然后是重重的一拳。随即,斯文尼·陶德就从客厅出来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打量着刚才顾客坐的那把椅子,现如今椅子上已经没人了,甚至连他曾经来过的蛛丝马迹都找不着,只留下了一顶帽子。斯文尼·陶德飞速将帽子捡起来塞到角落的柜子里。“什么情况?”他说道,“什么情况?我好像听到有声音。”

门被慢慢推开,托比亚斯出现了,嘴里说着:“先生,您相信吗?我居然忘了带钱就去买饼干了,害得我又从圣保罗教堂墓地一路跑回来。”

陶德先生三脚两步就到托比亚斯跟前,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店铺最靠里的角落里。然后,他站在托比亚斯面前,盯着托比亚斯的脸,那魔鬼般的眼神早已让小男孩吓得丢了魂魄。“说!”陶德先生厉声喝道,“说!老实交代,不然你的死期到了!你进来之前,到底在门口偷窥多久了?”“您说偷窥吗,先生?”“是的,偷窥;不要重复我说的话,马上回答我,这样你不会死得那么惨。”“我没有偷窥,先生,什么也没看到。”

斯文尼·陶德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故意装模作样——无疑,样子应该是滑稽可笑至极——尖着嗓子说道:“好,好,很好;就算你真的偷窥了,那又怎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没别的;很好笑,不是吗——奇怪是奇怪,不过相当好笑,呃?你这条狗,怎么不笑了?好了,没事啦。现在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想的,然后我们依旧是快活的师徒俩——非常快活。”“我不知道您什么意思,先生。”显然,不管陶德是笑还是凶,这个小男孩都感到无所适从,万分紧张。“我不知道您什么意思,先生;我只是因为没钱买彼得森店里的饼干才跑回来拿钱而已。”“什么意思都没有,”陶德倏尔转过身来,说道,“是什么东西在门口蹭?”

托比亚斯打开店门,发现是那只狗。那只狗见门开了,急速将店里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然后,发出一阵嚎叫,着实把理发师吓了一跳。“是那位绅士的狗,先生,”托比亚斯说,“是那位绅士的狗,就是在老圣邓斯坦教堂看完敲钟来我们店里刮胡子的那位。真好玩,不是吗,先生?这狗居然没和它的主人一起走。”“既然好玩,你怎么不笑出来?把狗赶出去,托比亚斯,我们这里不欢迎狗,别让我看见狗;快把它赶出去——赶出去。”“我会的,先生,马上;可是,我感觉它不会走。看嘛!先生——看!看它在干嘛!您见过这么凶猛的家伙吗,先生?为什么它跑到柜门下面去了?”“拦住它——拦住它!这个畜生一定是鬼上身了!拦下它,我说!”

陶德冲上前去拦那只狗,哪知柜门已经被狗弄开;但陶德马上就明白这样做很危险,因为狗抓了他的腿,让他大叫一声,急忙向后撤退,由着那只狗去了。狗奋力将门顶开,把陶德刚才扔到里面的帽子叼走,带着胜利的喜悦,迅速奔离店铺。“这畜生一定是鬼上身了,”陶德嘟囔着,“总算是走了。托比亚斯,你刚才说你看见那条该死的狗的主人在圣邓斯坦教堂看敲钟。”“是的,先生,我真的在教堂那边看到他了。您回忆一下,您是不是让我去看时间了,那两个敲钟的人正准备敲响六点四十五的钟声;我走回来之前听到他说马克·因吉斯瑞已经死了,乔安娜应该拥有那串珍珠。然后,我就回店里了。您再回忆一下,先生,他也进店里来了。奇怪的是,先生,您知道的,我感觉好奇怪,他居然没把他的狗带走,因为…您知道吗,先生?”“因为什么?”陶德大声叫道。“因为人们走的时候一般都带着自己的狗,您知道的,先生;如果我不把狗撵走,我是不是要被做成洛薇特夫人店里的肉派?”“嘘!有人来了;是坦普勒学院的老格兰特先生。格兰特先生,您好呀?看到您身体这么健康真是叫人开心,先生。您这把年纪了看起来还这么年轻、精神头这么足,谁看了心里都很受用!先生,请坐。麻烦您再往这边过来一点。我猜您今天是来刮胡子的吧?”“是的,陶德,是的。这程子有什么新鲜事吗?”“没有,先生。没什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天下太平,先生,除了那阵大风。有人说昨天国王的帽子被大风给刮走了,后来找诺斯勋爵借了一顶戴上。我的生意也不景气,先生。雨下个不停,大概没人愿意出来理发刮胡子。我店里已经有一个半小时没人光顾了。”“天啊,先生,”托比亚斯说道,“您忘记带着那只狗上我们这儿来的那个航海绅士了吗?您记得的,先生。”“哦!确实,”陶德回答,“他走了,我看见他遇到了一点小事,我想,他应该就在市场的拐角处。”“奇怪,我怎么没遇到他,先生,”托比亚斯又说道,“我刚才就是从那边过来;好奇怪,他居然把他的狗丢下了。”“是的,非常奇怪,”陶德说,“格兰特先生,麻烦稍等一会。托比亚斯,我的伙计,我刚好要你到客厅帮我一下。”

托比亚斯毫无戒备之心,跟着陶德先生进了客厅。他们进去之后,陶德把门关了,像一头被激怒的老虎一样朝托比亚斯扑过去,一把掐住托比亚斯的喉咙,把他的头接二连三地往壁板上猛撞,格兰特先生听到了大概会以为是木工在做活;然后,他揪掉了托比亚斯的一缕头发,把托比亚斯的身子半提着转了好几圈,最后狠狠地踹上一脚。托比亚斯禁不住这一脚,整个人趴倒在地,挣扎着爬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陶德则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在外面把门闩上,闩得严严实实的,留下托比亚斯独自一人在里面回味这顿打的滋味。

陶德走到格兰特先生身旁并道歉,说道:“先生,实在有必要教我这个新来的学徒做点事情。我已经让他在里面好好学习了。年轻人就是得及时教育。”“是啊!”格兰特先生叹息道,“我明白小孩子缺乏管教会有什么后果;虽然我膝下无儿无女,却有一个外甥要照看——我这外甥长得一表人才,却顽劣不堪,做事轻率鲁莽,不过模样倒和我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我一直很想他去当一名律师,他却不干,合起来离开我足有两年的时间了;不管怎么说,马克这孩子还是有他的优点。”“马克,先生!您说的是马克?”“是的,他叫马克,马克·因吉斯瑞。天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哦!”斯文尼·陶德说道,继续搓着格兰特先生下巴的泡沫。

第二章 眼镜商的女儿

“乔安娜,乔安娜,我的乖女儿,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乔安娜,我说,我的乖女儿,你打算起床了吗?这会儿你妈妈已经赶着去牧师卢宾那儿了。你知道我今天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克里普门去奥尔德曼·贾德先生家一趟,可到现在我连早餐都还没能吃上一口。乔安娜,我的乖女儿,听见我说话了吗?”

说话的人正是奥克利先生,那位眼镜商,他正站在女儿乔安娜的卧室门口,时间正是我们上文刚描述的陶德理发店事件的翌日清晨。紧接着,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声音回应道:“我来了,爸爸,我来了——稍等一会儿,爸爸,我马上就下去。”“不着急,慢慢来,乖女儿,爸爸不赶时间。”

身子矮小的老眼镜商说完便下楼去了,在店铺靠里的客厅坐着;片刻过后,乔安娜也到了客厅。他膝下就此一位千金,自然对她钟爱有加。

乔安娜模样之俊俏,举止之优雅,乃世间少有。她今年十八岁了,外表看起来却还相当稚嫩;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散发出聪明睿智的气息,光阴荏苒,却几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她的头发乌黑而有光泽,一双眼眸却生得如天空般湛蓝,这在黑头发的人中间是极其罕见的。她的美并非高傲端庄之冷艳,而是洋溢着优雅与甜美的神情。端详她的面庞,如同阅读一本引人入胜的好书,即便看上一整个漫长的夏天都不会觉得厌倦,正可谓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忧伤。或许,上苍安排这一丝忧伤只是为了使她的声音更加悦耳动听;这一丝忧伤,似乎是在暗示她的心底流淌着未曾诉说的悲伤,她纯洁的灵魂珍藏了一份无法企及的渴望,以及昔日欢乐化为苦痛与哀愁的无奈。这一丝忧伤,犹如晴空中漂游的一片云彩,虽说无法遮挡明媚的阳光,却也绝无可能被忽略。“让您等久了,爸爸,”她张开双臂搂着父亲的脖子说道,“不好意思,让爸爸您等了这么久。”“没关系,我的乖女儿,没关系。你妈妈那么信奉卢宾先生,你知道,今天是星期三,她一早就去参加他的祷告会了。她这一走,我到现在都没有早餐吃;而且,我真觉得必须把萨姆辞掉。”“真的呀,爸爸!他做了什么?”“一点事都没做,原因就在此。今天早上是我自己把百叶窗卸下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居然厚颜无耻地跟我说他阿姨牙疼,今早没办法帮我卸百叶窗,没办法帮我打扫店面这样的话。”“糟糕的借口,爸爸,”乔安娜忙前忙后,已经将早餐准备好了,“真的是个非常糟糕的借口。”“真是糟糕透了!好在过完今天他这个月的聘期就结束了,我一定要把他辞掉。可是,如果我辞了他,你妈妈一定会跟我没完,因为萨姆的阿姨也是卢宾祷告会的成员。但无疑今天是八月二十号——”“今天是八月二十号,”乔安娜说着,跌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是二十号!真的是二十号了!我以为我能控制住我自己,可我不能,爸爸,我做不到。这就是我让您等了这么久的原因。我知道妈妈出门了;我也知道必须下楼照顾您,我刚刚就在祈祷上天赐予我力量,因为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乔安娜断断续续地说着,边说边抽泣,说完这些,双手掩面而泣,哭得像个小孩。

老眼镜商脸上的表情生动地刻画出了“惊愕”二字,其间无不夹杂着几许深深的不安。约莫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完全楞住了,双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女儿清秀的脸庞——女儿的脸已被她的小手掩住了,他只能透过她纤细的手指之间的缝隙努力地看着——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天啊,乔安娜!”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什么情况?我的宝贝,发生什么事了?过来和爸爸说说,乖宝贝,你这么伤心是想叫我担心死吗?”“您会知道的,爸爸,”她说道,“我原本想只字不提,还以为自己内心足够强大,能够将我的忧伤深藏在心里。但是,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妥协。要不是您这么慈爱地看着我——要是我不知道您对我如此的呵护,我本该想都不想,一直保密下去,但是,我知道您多疼我多爱我,我就做不到了。”“我的宝贝,”父亲说道,“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我确实很疼你。如果没有你,爸爸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曾经,也就是二十年前,你妈妈给我带来了许多幸福;可这段时间,因为信奉卢宾先生,她整天不是去唱赞美诗就是出去喝下午茶,我几乎见不到她人影,就算见到她的时候也不成个样子。来,乖女儿,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苦恼,爸爸一定马上去帮你摆平。你爸爸我可不是伦敦城里的民兵,光吃饭不做事。”“爸爸,您这么疼我,只要您办得到的,您一定什么事情都愿意帮我做;可惜,您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如果过了今天我还是见不到他,或者听到任何他的消息,我就知道,他一定没有搭建好我们的爱巢,反倒是给他自己掘了坟墓。他说过他会努力为我们的爱安一个家,他说过的。”

说到这儿,她攥着小拳头,珠泪簌簌落下,悲恸至极,让老眼镜商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才好。“乖女儿,乖女儿!”他大声说道,“他是谁?你该不会是指——”“嘘,爸爸,嘘!我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已经到了您嘴边,可就是现在,似乎还是有个声音悄声跟我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他了,爸爸,这样会好一点。”“你指的是马克·因吉斯瑞。”“就是他!就算他有一万个不好,可至少他是爱我的。他是真心实意爱我的。”“我的乖女儿,”老眼镜商说道,“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有说过任何叫你生气的话,过去不会,将来也不会;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今天如此颓废伤心。”“我会告诉你的,爸爸,听我说。就是两年前的今天,我和他见了最后一面;在坦普勒公园。我们见面之前,他刚在公园和他的舅舅——格兰特先生大吵了一架。您知道的,爸爸,这事不能怪马克·因吉斯瑞,因为——”“好了,好了,乖女儿,这点你不必多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不然女孩子是不会承认自己的恋人有错的。但是,乔安娜,你知道,凡事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确实是这样子的;可是,爸爸,为什么格兰特先生非得想办法逼他去学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的专业呢?”“乖女儿,你想想看,如果马克·因吉斯瑞真心爱你,想娶你为妻,想让你们以后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他却不去学习,在我看来似乎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乖女儿,你再想想看,如果他真有那么爱你,为了你,他也该去做点他不喜欢的事情呀。”“您说的有道理。可是,爸爸,您知道的,一旦有了分歧,让一个固执的年轻人彻底屈服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怜的马克和他舅舅争吵的时候,口气已经一点点地松软,也许只要格兰特先生对他表现出一丝的慈爱或者让步,他可能早就乖乖听他舅舅的话了。”“是的,确实有可能,”奥克利先生说,“人总能找出点理由和借口。继续吧,我的乖女儿,继续讲下去,告诉我这件事现在具体发展到哪一步了。”“嗯,爸爸。就是两年前的今天我们见了面,他告诉我他和他舅舅最后吵得势不两立,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然后,我们俩聊了很长时间。”“嗯!无疑会是那样子的。”“最后他告诉我他要去挣大钱,然后带回来跟我分享。他说他有个机会可以去印度洋那边做事。如果成功了,他就能带回来第一桶金,在伦敦开拓更加符合自己性情和喜好的事业,而不是做律师。”“嗯,好!然后呢?”“他说他爱我。”“你把他的话当真了?”“爸爸,要是您亲耳听他说,您也会相信他的。他的语气深切真挚,没有哪个演员能凭借虚情假意演得了这一出的。有时候,我们知道自己是在聆听真理的声音,非常庄严神圣,有些声音还会瞬间落到心坎上,因为这些声音里传达出的真诚,任时过境迁也无法改变。马克·因吉斯瑞说爱我的语气就是这种感觉。”“乔安娜,你觉得一个在自己的国家都没有耐心和能力受到尊重的年轻人能轻易在国外赚到大钱吗?难道懒惰在其他国家就是良好的品行,会被授予丰厚的奖赏吗,我亲爱的女儿?”“您对他太苛刻了,爸爸,您不了解他。”“上帝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人苛刻过!我只是认为你比我更了解他的为人,可惜你只看到事情的表面;继续讲,我的乖女儿,统统告诉我吧。”“我们约定,爸爸,两年后的同一天他必须来看我或者让人给我捎信,告诉我他的下落;如果我没有他的半点消息,那肯定就是他出了意外。现在,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已经出事了。”“今天还没过完呢。”“我知道还没,所以,心里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爸爸。您相信梦境能预知未来吗?”“我的孩子,我也说不准,我不会因为梦到了就轻易相信事情会发生,但是,我得承认自己确实是听说过有些梦和现实出奇地吻合。”“天知道,说不好我的梦就是其中一个呢!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想我应该是正好坐在海边,眼前汪洋一片,除了深不可测的海水,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海浪在咆哮,海水一波又一波来袭,海风一阵比一阵刮得凶、刮得紧,然后我看见远处有一艘船——那艘船试图与海浪搏斗,海浪向上冲的时候,它就被推到比山还高的巅峰;海浪回落的时候,它又被跌落到无底的深渊。除了能辨认出船上高耸的桅杆末梢,我连船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暴风雨一秒比一秒侵袭得更猛烈,海面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沉重巨响。然后,我看到了一道火光,我知道那艘不幸的船上的人们拼命想要引起注意,寻求路过的好心人救助他们。爸爸,从头到尾,我都觉得马克·因吉斯瑞就在那艘船上——我的心这么告诉我:我肯定他就在那艘船上,可是我却帮不上忙——帮不上一点儿忙,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忙都帮不上。自己就像个被吓得说不出话的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下去。最后,我听到海里传来了叫喊声——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嘶声力竭地大声叫喊——昭示着这艘船的命运。一片漆黑中,我看见船的桅杆晃动了片刻;接下来几秒钟里,一切都静止了;突然,又冒出了一阵怪异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我知道一定是那艘船上已经沉下去并且再无生还可能的人们最后绝望的吼叫声。天啊!那个声音真的太可怕了,不停萦绕在我的耳边,盘旋在整个梦境里,叫人听了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声音不断在我脑海里回荡,让我害怕极了。”“这一切都是你梦到的?”“是的,爸爸,就是这样。”“你很无助?”“是的,彻彻底底的无助。”“听起来确实让人挺伤心的。”“是的,就像你听到的那样。船沉了下去,我听到的喊声就是抱着船只残骸心存一丝侥幸的人们最后绝望的叫喊。残骸是他们唯一的庇护,除此之外,他们到哪儿能找到一丝慰藉呢?周遭尽是汹涌的海水海浪,他们上哪儿能寻求庇护呢?无处可去!一切都淹没了!连空气中都能闻到绝望的味道!我试着喊出声——我试着大声喊叫,请求苍天怜悯这些勇敢而坚定的灵魂,他们那么珍惜他们最珍贵的财富——他们的生命——我请求苍天深切地怜悯他们。当我在做着如此无济于事的祷告时,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我睁圆双眼,看到一个紧紧抱着残骸漂着的人,我知道他就是马克·因吉斯瑞。”“但是,亲爱的女儿,你不应该被一个梦弄得不开心,不是吗?”“我伤心极了;我伸出双臂想要救他——我听到他在呼唤我的名字,喊我帮忙,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为了活命,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海浪斗争,无奈筋疲力尽,再也无力坚持下去;最后,我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只能干着急。”“别说你看见他了,亲爱的女儿,只是你想象着自己看见他了。”“这样的梦境过多少天我都不可能忘记。”“好了,好了,我的乖女儿,毕竟,这只是一个梦;在我看来,你做了一笔非常愚蠢的交易,暂且不去提马克·因吉斯瑞给你带来的伤痛,你只要去想一下他要信守你们的约定会遇到多少困难。你知道我有多关心你的幸福,如果马克是一个值得你等待的人,是一个勤勉有为的人,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相信我,亲爱的乔安娜,只会大手大脚花钱却没有门道赚钱的人绝对是你挑选丈夫的最后人选,而马克·因吉斯瑞就是这种人。不过,我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如果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就让它到我这里打住;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他离开英格兰是坐的哪艘船,那船有多大,我不会因为对他有偏见就不去打听他的下落。”“我也不清楚呢,爸爸;我们分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好了,好了!擦干你的眼泪,乔安娜。一会儿去奥尔德曼·贾德家的路上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毕竟,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糟糕。那个家伙确实长得一表人才,我想,能力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如果他能做点正经事就好了;但是,如果他还是心性不定游手好闲的话,你还是把他忘干净吧;至于说他已经死了,你完全没有理由下定论,就像磕坏的硬币滚不远一样,马克这样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眼镜商虽言辞刻薄些,但安慰人的语气倒是诚恳的;总体而言,乔安娜心里很是高兴,好歹把秘密告诉父亲了,现在,总算是有个人可以和她聊一聊马克·因吉斯瑞,她再也不必一个人藏在心里憋得发慌;她父亲走了之后,她感觉,仅仅是向爸爸倾诉一番就已让她梦里的些许恐惧消失殆尽了。

她独自坐了一会儿,怡然自得地沉湎在天马行空的幻想之中。这时候,店员萨姆走进客厅,说道:“乔安娜小姐,我想我该去码头帮你打听马克·因吉斯瑞的下落。我说,我想我应该去的。刚刚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要是让我找到他,我会马上把他收拾掉。”“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不止三个星期前,我不是就已经告诉你,你是我喜欢的人吗?难道我没有告诉你等我阿姨死了,我会过来接管肥皂蜡烛的生意,然后就娶你过门吗?”

乔安娜听完,二话没说,起身便走,因为哀伤和担忧已经占据她的整颗心,令她再无心思去挖苦萨姆自作多情,留着他独自杵在那儿咀嚼单相思的甜蜜与苦涩。“真他妈的!”萨姆走进店里,说道,“我一直怀疑她心里有别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这个猪脑袋,怎么会想到来这儿的?该死的!我诅咒他永远沉在海底,被海鱼吃得尸骨无存。嚇!我想去把所有人都揍一顿。要是我有办法,我现在就该走进全社会,就是他们所说的全社会;我要让全社会知道一、二、三,一拳猛揍到眼睛,是什么滋味——全社会都得被我打败。”

气急败坏的萨姆先生把一副眼镜弄掉在地上,眼镜被摔得稀巴烂。这个场景虽说像极了全社会即将被他打败的惨样,但奥克利先生要是看见了,是一点都不可能高兴的。“我已经弄坏了,”他说道,“不过,没事,弄坏东西这种事,按老办法处理就行;把它按照奥克利的方式放好,然后推说是他自己弄坏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老笨蛋;一点雕虫小技就能把他糊弄得昏头转向;早上我不就想个点子说我阿姨牙疼不能帮他卸百叶窗吗?当然,这只是随口瞎编的借口而已。但是,如果有人要和我抢乔安娜,我一定会动真格的,我要让他知道一颗受伤的心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休想活到戴老花镜的年纪,我发誓,不然我就不叫萨姆·波特。”

第三章 狗与帽子

希尔内斯港停泊着一支舰队,船只的桅杆、缆索和风帆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熠熠闪光。

经过一夜的休息,船员们已经恢复体力,纷纷走到甲板上;而此时,值夜班的船员们才刚刚要被替换下去休息。

有一艘战舰,就是带领这支商船队伍穿越海峡的护航者,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细长的桅杆上时,便打响了第一炮。离它最近的炮台跟着打响第二炮,紧挨着的炮台打响第三炮,次第进行,由近及远,一直到海岸上布置的炮台群全部开完炮,这一天的黎明就宣告到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仪式,是因为当时正处在战争年代。

在静谧的清晨,连环式响炮的效果非常不错;当雷声轰隆般的炮声消逝在天际时,战舰上就开始下令集合;刹那间,人们从四面八方过来挨着各桅杆和绳索站着,桅杆和绳索看起来也充满生机。此刻的战舰,仿佛被施了魔法,又好似本身就是个生命体,长出了翅膀,想去哪儿便可鹏程而去;当风帆一齐扬起的时候,看过去煞是奇观;风帆沐浴在晨曦中,战舰在岸边徐徐吹来的微风中前行,看起来仿佛是在水上行走的生灵。

商船上的众多船员站在各自船只的甲板上,注视着前方的战舰,而它依然在执行类似保卫本国商贸活动的任务。

事实上,其中有一艘商船是刚从敌人手里救回来的,而船上的船员则是刚从别国牢狱里解救出来的。因此,当战舰从这艘船旁边驶过的时候,船上的人员无不欢呼雀跃。

此时正需要的就是这股热烈劲儿,接下来每一艘商船上的人都会在战舰从他们的船只旁边驶过时发出兴高采烈的叫喊声;当然,战舰上的船员回应得也不慢,甚至有三次,他们的回应声几乎震耳欲聋,海岸上都传来了阵阵不绝于耳的回响——英格兰打仗时经常用如此响亮的呼声惊得敌人不寒而栗。

看到船只如此自豪地挡住了汪洋大海,真是件令人喜悦而自豪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场景除了英国人,再无旁人真正懂得欣赏。我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还没有别的国家曾试图称霸海上,从未被征服,从未被打败。我们现在仍然是,也将永远是大海的主人。

又是放炮又是欢呼,应该足以让所有船只上的所有人员都清醒了。其中有一艘体型较大的商船,回国前是在印度洋海域做贸易的。此时,有两个人正斜倚在船尾的栏杆上,一位是该船的船长,另外一位则是乘客,这位乘客打算当天早上下船。他们交谈甚欢,船长拿手遮在眼睛上方挡住太阳光,沿河面眺望开去,回答他的同伴,说道:“一会儿桑希尔中尉要上船的话,我得派船去接他;即便现在已经不再适合这样称呼,我还是习惯这样叫他。当年他在皇家部队服兵役时是一名中尉,可惜年轻气盛,和上级领导一场决斗之后丢了官职。”“部队因此少了一名优秀的军官。”那位乘客说道。“确实如此;勇敢的士兵从不退缩,优秀的军官当然也不会;不过你知道部队军纪严明,为了维持纪律,是不惜牺牲一切的。我想不出来他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昨晚就走了,走的时候说他得赶去坦普勒一趟,拜访住在河边的某个人,拜访完还打算到城里办点自己的事情。照理说,他也应该快回来了,你说呢?上岸一趟要办的事还真不少。”“他回来了,”那位乘客喊道,“别着急,过几分钟就能看见他了。”“你怎么知道的?”“我看见他的狗了——在那儿,你没看见吗?在水里游,朝我们的船游过来了。”“我想不通——他的狗,我当然看见了,可是我没看见桑希尔,也看不到附近有其他小船。我不知道这该作何解释。你知道吗,凭我的直觉,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只狗看起来非常疲乏。你们谁,赶紧去帮一下桑希尔先生的狗。嘿,它嘴巴里还衔着一顶帽子。”

那只狗正在奋力朝船只游过来;如果没有水手们帮忙——船上几乎每个人都无比喜爱这只狗——它肯定上不了船;上船后,它便瘫倒在甲板上,显然已经精疲力竭了,却还衔着帽子不放。

看着这小家伙躺在甲板上气喘兮兮的样子,水手们面面相觑,无一不感到好奇;这会儿,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桑希尔先生无疑遇到了非常严重的事情。“我担心,”船长说道,“这事不妙。”“到底是什么情况?那是桑希尔的帽子,这是赫克托。马上去给狗拿点喝的还有肉——它看起来真是累坏了。”

赫克托吃了点放在它跟前的东西,然后叼起帽子跑到船边嚎叫,叫声凄厉;它将帽子放下片刻,跑到船长跟前,拽着他的大衣衣角。“你明白它的意思,”船长对那位乘客说道,“桑希尔先生一定出了什么事,我敢肯定;你看,这只狗的目的就是让我跟着它去看看事情的究竟。”“你真这么认为?果真这是个不祥之兆的话,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你打算跟赫克托去一趟,我陪你一起去;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想想桑希尔先生给过我们的莫大帮助,我们决不能在他需要我们的时候找不到我们的人影。瞧,可怜的小家伙有多焦急。”

船长即刻下令派一只小船出发,船上配备了四名身强力壮的人划桨。船长跳进船,跟着进去的是那位乘客,来自印度陆军的杰弗里上校。赫克托也紧跟着上了船,看样子是对他们正在展开的探险很满意。可它依旧衔着帽子,显然极不情愿与它分开。

船长命令船只朝坦普勒的方向沿河行进,因为赫克托的主人说过他要去那边办事;这只忠心耿耿的小动物看见小船朝这个方向行进,便心满意足地躺在小船里,懒洋洋地趴着休息,而此时的它无疑正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现在还不能说杰弗里上校已经怀疑到事情的严重性;事实上,经过仔细讨论之后,他们认为桑希尔平时为人豪爽好打抱不平,而且这一点他们非常了解,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去调解了所谓的街头纠纷,结果被当地的民政局拘留了。“当然,”船长说道,“赫克托肯定会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因为它被拒绝和它的主人在一起。它跑来找我们,无疑是它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如果它把我们带到某个看守所门口,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说不准我们的朋友在里面舒服得很。”

此刻正值涨潮;桑希尔没有早点回来,赶在涨潮之前上船,这是船长感觉事情蹊跷的地方之一。所幸这个时间段河面上不甚拥挤,且当时的泰晤士河还不是臭气熏天的小蒸汽船只的交通主航道,所以,他们很快把船速提了上去,眨眼间就到古老的坦普勒。

那只狗,一路上看起来都在睡觉,这会儿立刻蹦了起来,衔着帽子朝岸边飞奔而去,船长和杰弗里上校在后面紧跟着。

它带领他们飞快地穿过坦普勒,当天它的主人正是带着它从这条路出了坦普勒到了舰队街,就在查瑟里大街对面,这份机智足以让人佩服。然后,赫克托迅捷地穿过马路,停在斯文尼·陶德的店铺前低声嗷叫——看它这般行事,后面跟着它的两个人诧异至极,不得不就地停下来相互商讨。他们正在讨论之间,陶德突然打开店门,拿一根铁棍子瞄准赫克托就打,却被赫克托灵巧躲开了;但是,店门突然又被关了起来,陶德先生一定在后悔刚才不该多此一举。“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问个明白,”船长说道,“赫克托和那个人好像有仇。”

他们俩想进理发店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了;他们不停地敲门,陶德在里面回应道:“只要有那条狗在,我是不会开门的。它要么是条疯狗,要么就是故意想咬我一口——至于是哪种情况,我既不清楚也不关心——事实就是事实,我就知道这么多。”“我保证,”船长回答道,“这只狗不会伤害你;但是,请把门打开,我们必须进去,也想进去和你谈一谈。”“好,是你保证的,”斯文尼·陶德说道,“还请你们看好它,不然,万一它攻击我了,为了保护自己,我会要了它的命;所以,如果你们在乎它,最好把它牵得牢牢的。”

船长想尽办法让赫克托平静下来,同时拿出一条丝手帕,把手帕一端系在赫克托的脖子上,另一端牢牢地牵在他手里。陶德好像有透视眼能看到门外的他们已经把狗拴好,便走出来将门打开,让门外的客人进店。“好了,绅士们,是刮胡子,还是理头发,还是稍微修整一下,敬请吩咐;先刮先剪还是先修?”

赫克托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陶德,从进门伊始便一刻不停地低声咆哮。“这事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船长说道,“但是,这是一只特别聪明的狗,你看见了,它是我们一个朋友养的,目前我们的这个朋友莫名失踪了。”“失踪了?真的吗?”陶德喊道,“托比亚斯!托比亚斯!”“先生!”“到卡提顿大街飞利浦先生的店里给我买六便士的无花果干,这回不要说我让你办事没把钱给你。我想以前我也是给过你的,只不过被你私吞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好好想想我昨天刚给你上过的课。”“好的。”小男孩回答道,浑身打颤,经历过陶德的严厉管教,他对陶德无比惧怕,应该是怕到骨子里了。说完,他就出门去了。“好了,绅士们,”陶德说道,“你们到底是来找我干嘛的?”“我们想知道有没有一个海军军官模样的人来过你这儿?”“有——看起来英俊潇洒,皮肤黝黑,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对,对!就是这样子的。”“哦!那可以肯定,他有来过我这儿,我帮他刮了胡子,稍稍修整了一下。”“修整一下是什么意思?”“帮他梳了下头,弄得整洁一些:他说他要到城里某个地方,问我一个叫奥克利的眼镜商住在哪儿。我把地址告诉他,他就走了;我在我这店门口站了大约有五分钟,我远远看见他走进市场附近的某个巷子里。”“这只狗有跟他一起来吗?”“是有只狗和他一起来,是不是这只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的就这么多而已?”“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陶德先生一面说,一面来来回回地在他粗糙的大手上磨着剃须刀。

这看起来完全是个局;船长看着杰弗里上校,杰弗里上校看着船长,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最终,上校先说道:“如果这狗是在其他地方和主人走丢的,却要带我们来这个地方,那就太不符常理了。我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我也没有听说过,”陶德说,“真是不合常理;这事太不合常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断然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我敢说你们会在这附近的看守所找到他。”

他们简短的对话过程中,赫克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每个人的脸看着,中途还发出两三次奇怪的嚎叫打断他们。“我要跟你们说一下情况,”理发师说道,“如果这畜生继续待在这里,我发誓我会弄死它。我讨厌狗——憎恨狗;而且,我告诉你们,也就是我刚才说过的,如果你们真的在乎它,就立刻让它从我眼皮底下消失。”“你说你告诉那个人到哪儿能找到叫奥克利的眼镜商,而我们要找的人正好也有重要的事要找这个人。因为他身上带了值钱的东西,所以,我们要去那边确认他是否已经抵达目的地。”“就在富乐大街——一家小店,有两个橱窗,很好找。”

那只狗,看到他们马上要走就变得很凶;船长和上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到门外,拽着走了一小段距离,但最终它还是把系在脖子上的手帕挣脱了,飞速往回奔跑,然后蹲在斯文尼·陶德的店门口嚎叫,叫声无比凄苦。

船长和上校无计可施,只好留它在那儿,打算从奥克利的店里回来时再来叫它;他们回头看时,发现赫克托已经吸引了一堆人聚集在理发店的门口。真是罕见的一幕:一大群人围着一只狗,而这只狗,看样子似乎极力想向围观者解释点什么。船长和上校走到眼镜商的店门口时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猛然想到桑希尔先生要办的事情需要谨慎处理,绝不可轻率行事。从目前情况看,或许,连奥克利先生本人都不便于透露情况。“我们不能这么草率。”上校说道。“那怎么办?我晚上要出海;最迟也得在出海前乘坐自己的船到达利物浦。”“现在切不可造访奥克利的店铺;等我私底下秘密地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我太担心桑希尔先生了;但是我想我还是必须同意你的提议。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写信寄到利物浦的奥克皇家酒店,我肯定能收到信件。也就是说,如果你有找到桑希尔先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这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和桑希尔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况且他还帮过我们大忙,有恩于我们,光看在这些的份上,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打听他的下落;我知道他对捎信这件事很用心,希望能表达得准确稳妥一些。我本该提议马上就到奥克利先生的店里去,怕只怕那位年轻的姑娘无力承受——毕竟她是当事人,而这件事对她太过沉重,可怜的人啊!顾虑到她的感受,我才有所犹豫。”

两个人就此事继续商量了一阵之后决定应了接下来的计划。可是,当他们到当地看守所打听时,却被告知没有这样一个人,也没有长得像桑希尔的人卷入任何纠纷,更没有被任何警察逮捕;至此,整件事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扑朔迷离。于是,他们想回去带走那只狗,可这更像是他们俩一厢情愿,因为软磨硬泡对那只狗全然不起作用。

赫克托寸步不离理发店门口。它在那儿蹲着,旁边放着主人的帽子,它是帽子最得力的守护神——真是一幅无比奇怪无比悲戚的景象。显然,这顶帽子是神圣的,当有人想去碰这顶帽子时它会露出令人生畏的牙齿。还有一些人会扔几枚铜钱在它的帽子里,如果它有心思玩,一定是正拿着这几枚铜钱玩得起劲儿;但是,有谁能描述得出斯文尼·陶德发现自己被狗这样困在店里的时候,心里有多恼怒吗?

他担心一有客人到他店里,这狗会立刻冲进来,朝他发起猛攻;但是,那样的疑虑终于烟消云散,坦普勒一个勇敢的小伙子顺顺利利就进店去理发了,门口的狗并没有拦截攻击他,更没有试图尾随他进去。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但是,如果陶德先生自己出来,那只狗会不会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就另当别论了。

然而,这个实验他必须试一下。如果不试一下,毫无疑问,他就得像个囚犯一样继续在自己的店里坐牢。沉思半晌,他决定试一下,但必须挑人多的时候,因为如果这只狗攻击他,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对狗采取暴力措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鼓足了勇气;最后,他咬牙切齿,牙缝里挤出几句恶毒的咒语,手里拽着一把长刀,朝门口走出去,他认为这把长刀应该比先前用过的铁棍子更好对付这只狗的獠牙。“希望它会来攻击我,”陶德自言自语道,刚好被从卖无花果干的店铺买东西回来的托比亚斯听到了。托比亚斯虽然心里暗自希望这只狗真上前把陶德吞下去,还是大声说道:“天呐,先生;我敢打包票,您一定不希望那样子。”“谁跟你说我希望什么,不希望什么?记住,托比亚斯,让你的想法烂在肚子里,否则,你,还有你妈妈都不会好过的——你给我记住了!”

那个男孩吓得缩了回去。斯文尼·陶德竟然利用他妈妈来威胁他!他一定是曾经这样吓唬过他,不然托比亚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吓得缩成这样子。

我们开始怀疑这个无赖理发师做过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此时,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店门口: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但是,作为忠实的记录者,我们必须如实陈述,赫克托没有攻击他,而是用忧伤而温顺的眼神看着理发师的脸,然后发出呜呜的凄凉之音,似乎在祈求:“把我的主人还给我,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把我心爱的主人还给我,我不报复你也不对你乱叫。”

可怜的赫克托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它的祈求,就像它真的会说话,能一字一句地表达出来一样。

这是斯文尼·陶德始料未及的。说实话,起初他吃了一惊,略感意外。如果能找到借口对这狗实施点暴力行为,他应该会感觉更开心,可如今一点借口都找不到。环视众人的脸,他很肯定在这种时候,不管让这只狗尝试何种暴力的滋味,都绝不是最明智的选择。“这只狗的主人在哪儿呢?”有人问道。“嗯,到底在哪儿呢?”陶德说道,“就算他糟了厄运,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可是我说,老肥皂泡先生,”有个小男孩喊道,“这只狗说是你干的。”

大伙儿都笑了,理发师却不慌不乱,只应了句:“它说了吗?那它就错了。”

斯文尼·陶德不想和这群人对着干,于是,他转身进店,在最靠里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瘦削的手臂交叉在胸前,独自在那儿想事情。从他的表情判断,他想的应该是即将到来的开心事,因为他时不时阴冷一笑,简直就是食人兽的模样。

现在,我们即将跳转至别处,看看另一位性格迥异的人物。

第四章 钟院的肉饼店

听!圣邓斯坦教堂欢快地敲响了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圣邓斯坦教堂的钟声刚在附近回响起来,林肯律师学院十二点的钟声刚一敲响,坦普尔巴的钟院就变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谈笑风生,大家推来挤去争当第一;有些人为了抢先别人几步,使出来的招数真是不胜枚举!

这些人大部分来自林肯律师学院,老老少少的一大片,十分肯定的是,年轻人居多,一窝蜂争先恐后地赶来;当然,附近的律师事务所来的人也不少;坦普勒学院占了一部分,更远的格雷学院来的人数也相当可观。

此时,钟院被挤得水泄不通,陌生人往往好奇他们在干嘛,于是好多人会站在某个门廊边上看热闹,一直到人潮散了才离去。

着火了?有人打架闹事?还是发生了其他骇人听闻、非比寻常的事情,让这些法律行业的初学者疯狂到如此地步?不是的,统统都不是!也不是什么让这些聪明的法律人干了就能捞一笔的肥差。不是的,这种乐趣纯属生理反应。这一切的竞相奔跑,这一切的混乱忙碌,这一切的推搡冲撞和欢呼叫吼,其实都只是为了看谁能第一个到达洛薇特夫人的肉饼店。

没错,在故事发生的年代,沿着凯里大街往下走,在钟院左手边,有一家伦敦有史以来最负盛名的肉饼店,专供牛肉饼和猪肉饼。客人不论贵贱贫富,全都慕名而来;小店远近闻名,最早一批肉饼会在每天正午十二点准时出炉,法律行业的人才会如此匆忙地赶来争抢。

这肉饼甚至美名远扬,有很多人买了作为大礼,赠送给住在郊区的亲戚朋友。当然,肉饼的美味可谓实至名归,从未有哪家店比它家还好吃,就连能与之匹敌的都寥寥无几;面饼的酥脆拿捏得恰到好处,馅料香甜可口,言语不足以形容。馅里的那一小块肉,肉质鲜嫩,肥瘦搭配巧妙,叫人吃了一个就忍不住想吃下一个。所以,有许多过来吃午饭的人都肯留下来,宁愿等一个多钟头,或许,这还是宝贵的一个多钟头,关系到某个诉讼案件的成败——谁知道呢?

洛薇特肉饼店里的柜台是马蹄状的,坦普勒学院和林肯学院的热血青年喜欢在柜台前坐成一排,一边享受肉饼的美味,一边欢快地谈天说地。

洛薇特夫人的肉饼店是很多人选择约会的地方,数不清的闲言碎语都是从这儿流传开去。舌头制造喧嚣的能力是惊人的。有个小男孩将他待在洛薇特店里的那一刻钟当成了24小时里最快乐的时光,他那银铃般的笑声与长辈们越发喧闹的笑声欢快地混在一起。哇!何等神速啊,肉饼已经卖得连渣都不剩了!

肉饼送上来的时候被装在大托盘里,每个托盘能装100个。就像魔术表演一样,肉饼转眼间就从托盘落入了洛薇特店里的客人肚中。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透露了部分秘密。有一位洛薇特夫人;但是,我们的读者可能会猜想得更多,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体态丰满、年轻貌美的女人,会舍得用自己的双手去做肉饼。是的,洛薇特夫人确实年轻貌美,也确实做肉饼;每一位迷恋她的法律小青年狼吞虎咽吃肉饼时,都会乐颠颠地幻想着肉饼是洛薇特夫人特意为他准备的,是命运将美味的肉饼送到他们手上。

令人称奇的是,这位美丽的厨娘从不偏袒某个仰慕者,对谁都不吝啬她的莞尔一笑。这样一来,没有哪个顾客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但也很难说自己比别人更受她的偏爱。

这倒是皆大欢喜,但同时也撩动了所有人的心弦。在这些人的支持下,掀起了一股购买热潮,店里收益异常可观,因为总有年轻的小伙子认为——当然他们这么想也有其智慧所在——谁消费得最多,就最有可能得到洛薇特夫人最多的笑容。

基于这样的假设,一些相对痴狂的爱慕者一个接一个地买,一个接一个地吃,一直吃到肚子要撑破了才肯丢开手。不过,也有一些顾客,比较有哲学头脑,他们光冲着肉饼来,丝毫不理睬洛薇特夫人。这些人宣称她的笑冷冰冰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纯属皮笑肉不笑——就是芭蕾舞演员脸上僵硬的笑容,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存在。

还有一些人更甚,他们虽然承认肉饼味道绝佳,而且每天都光顾,却赌誓说洛薇特夫人有相当阴险的一面,他们看得出她的甜言蜜语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她的瞳孔里潜伏着魔鬼,一旦恶魔被唤醒,就会做出可怕的事情,到那时候就轻易降服不了。十二点零五分的时候,洛薇特夫人的柜台就挤满了人,热乎乎的肉饼冒出来的香气一缕缕飘进钟院。人群中有许多可怜的路人买不起肉饼,只能使劲咽下口水,努力将丝丝缕缕的香气咽进肚子里。“嘿,托比亚斯·拉格,”一个嘴里塞满肉饼的小伙子说道,“你离开文书楼斯诺先生的店铺之后到哪儿去了?我有一段日子没看见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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