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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5 1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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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C.S.刘易斯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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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尼亚传奇:最后一战

纳尼亚传奇:最后一战试读:

一张狮子皮

在纳尼亚最后的日子里……

在遥远的西方,在那灯柱荒原的边界之外,一只无尾猿生活在紧挨大瀑布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只知道他的年龄非常大。在同类当中,他是最丑陋的一个,满脸都是褶皱,然而他也是最聪明的那个。

他住在一间小木屋里,这间木屋建在一棵大树的枝丫上,屋顶用[1]茅草遮盖。他有自己的名字,叫希福特。在他生活的这片地方,没有其他会说话的动物,也没有人类或者小矮人,只有一个跟他关系密[2]切的好朋友——他的邻居“帕兹”,一头驴子——至少,他们俩都说是彼此的好朋友。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朋友那么简单,因为所有的活儿都是帕兹来干,他更像是希福特的仆从而不是朋友。

他们到河边取水时,希福特会把巨大的水口袋装得满满的,再让帕兹把这些水袋驮回家去。他们到河下游一个需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的镇子上采购物品时,帕兹的背上会驮着空背篓,回来时,背篓里面就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而帕兹辛苦驮回来的那些好东西都会被希福特吃光,而且他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帕兹,你瞧,我不能像你一样吃青草和灌木,那我只能想其他办法来补偿。”这时候,帕兹总是说:“是啊,希福特,我明白。”

帕兹从来不会抱怨,因为他认为希福特实在比自己聪明太多了,能与希福特交上朋友是他的荣幸。不过,有时候,帕兹也想抒发下自己的意见,这时候希福特就会说:“行了,帕兹。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比你清楚得多。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帕兹听后就会叹一口气,说:“是啊,希福特,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我实在太笨了。”无论希福特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初春,某日清晨。

希福特和帕兹沿着锅潭的边缘散步。瀑布飞流直下,注入锅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锅潭是纳尼亚王国最西边的一处无比巨大的深潭,上面是万丈高崖。瀑布的水流冲入深潭后不停地翻滚,溅起数之不尽的水泡,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锅里烧开的水,锅潭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在锅潭的另一侧,有一条从西部荒野无尽大山里流出的河流,叫纳尼亚河。每逢初春,山上冰雪消融,瀑布的水流就会大涨,将无穷生机注入锅潭。这时候,希福特和帕兹停在了锅潭的边缘,希福特忽然伸出他那又瘦又黑的手指,指着锅潭说:“哇!你瞧,那是什么?”“什么?”帕兹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就是那个从瀑布上冲下来的黄色的东西!看,它又漂上来了,就在那儿!我们必须弄明白那是什么。”“为什么必须弄明白?”帕兹问。

希福特说:“当然要弄明白了,这玩意儿可能有大用。你跳下去,把它捞上来。我们要仔细看看它究竟是什么。”

帕兹动了动他的长耳朵,问:“要跳进水里?”

希福特说:“你不跳下去,怎么把它捞上来?”“可是……嗯……”帕兹有些结巴,“我是说你跳下去岂不是更好?因为,是你想弄明白它是个什么东西,不是我。而且你长着手,不是吗?你能像小矮人或人类那样,轻而易举把东西拿起来,而我只有蹄子啊。”

希福特说:“唉,帕兹呀,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万万没想到啊!”

帕兹觉得他伤害了希福特,恭谨地说:“我……我说错了吗?我是说……”“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猿猴的胸腔有多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受风寒,你居然要我跳进水里。唉,好吧,我这就跳进水里。这寒冷的风,冻得我已经受不了了。但是,我决定要跳进水里。你就等着后悔吧,因为我没准儿会死在水里。”希福特说,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哭诉。

帕兹结结巴巴地说:“嗯……呃……别……你别跳下去,千万不能。”“希福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那么想。”帕兹恳求道,“你也清楚我有多么笨。我做不到同时思考几件事情,嗯……还是我跳下去吧,你不要跳下去了,你绝对不能做这种决定。希福特,你要保证,你不会再想着要跳下去了。”

希福特向他做出保证,不会再那么想了。于是帕兹迈动着四条腿,“嘎嘚嘎嘚”地在锅潭的边上徘徊,想找到一个容易下水的地方。水潭里有多么冰冷暂且不说,光是跳进这个不断翻出水泡、激浪滔天的深渊,就要有足够的勇气。帕兹浑身颤抖,在那儿犹豫了足有一分钟,最终才下定决心跳下去。不过就在这时,身后的希福特喊道:“等等,帕兹。我看还是我跳下去比较合适。”帕兹一下着急了,说道:“别,别!你都保证不再那么想了。我这就跳!”说完,帕兹就一个猛子扎进了锅潭里。

水花轰然四溅,帕兹嘴里呛了满满的水,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干脆直接沉到了水底下,几秒钟后才浮上来。而这时,他已经身处锅潭的另一个地方了,旁边是激荡旋转的水流,越转越快,显然,他陷入旋涡里了。旋涡将他卷入瀑布的正下方,无可抵挡的激流将他冲入深水中,连憋气都变得特别困难。他挣扎了许久,好不容易再次浮出水面,眼看就要抓住那个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了,可它又顺着水流漂走了,漂到了瀑布下面,又被瀑布冲进锅潭的深渊。等这个东西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离帕兹已经很远了。这时候的帕兹已经筋疲力尽,被冻得快要麻木了,身上到处是瘀痕。然而,他终究还是用牙齿咬住了那个东西。

帕兹从锅潭里爬上来,把这个东西放下来瞅了瞅,随后抬起前蹄把它掀起了一些。这是一个比火炉前的地毯还要庞大的东西,沾满了黏液,非常沉重,摸上去冷冰冰的。

帕兹身上滴着水,一边努力呼吸,抖得像筛糠一样,一边把这个东西送到了希福特的面前。希福特一眼都没有看他,更没问问他有没有事,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情。他绕着这个东西来回踱步,又把它摊开来,闻一闻,拍一拍,眼里多了一些邪光。“这是一张狮子皮!”他说。

帕兹大口喘着粗气:“哦……哦……是……是……是吗?”

希福特绞尽脑汁思考着,自言自语:“现在……我很好奇……我太想知道……”“我想知道是谁杀害了这可怜的狮子。”帕兹插口道,“我们应该为他举办一场葬礼,然后把他埋了。”

希福特说:“不,你没必要为这事白费力气,他又不是一头能言狮。整个西部荒原,越过大瀑布的另一端,就没有会说话的动物了。显然,这张狮子皮属于一头不会说话的野狮子。”

说到这里要交代一下,希福特的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这头狮子是几个月前在西部荒野的某个地方被一个猎人杀的,连狮皮也被剥了下来。不过,这跟我们的故事并没有多大关系。“希福特,”帕兹说道,“不管怎么样,就算这是一头不会说话的野狮子的皮,难道我们就不该为他举办一场像样的葬礼送送他吗?我是说,嗯……不是所有的狮子都应该得到尊重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不是吗?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唉,帕兹呀,你怎么可以在脑袋里存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呢?你忘了吗,你不擅长思考问题。我们可以把这张皮做成一件皮外套,你穿上它就不用挨冻了,而且它一定很好看。”“哦,可是我不想要这件衣服,我是说——”帕兹说,“我觉得——如果穿上它,会不会让别的动物觉得——这样的话,我就不应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希福特在自己的身上挠来挠去。

帕兹说:“我是说,要是一头驴子穿上狮子皮在外面晃悠,就等于在亵渎阿斯兰。”“你不要和我争论了,像你这样的驴子,又怎么可能想明白这种事情呢?”希福特说,“你也知道你并不擅长思考,还是让我来帮助你思考吧。你为什么不能像我对待你一样来对待我呢?我承认有些事情我做得不如你做得好,这也是我让你跳进锅潭的原因。现在遇到了你不如我擅长的事情,就让我来替你做主吧。帕兹,我们要讲求公平,难道我就不该为你做点事情吗?有些事情,我们应该轮流来做。”“哦,好吧。”帕兹说,“你这样一说,我就觉得没问题了。”

希福特说:“听着,你现在最好顺着这条河尽快往奇宾弗特跑一趟,去瞧瞧那里有没有香蕉或橘子卖。”“可是我现在特别累啊,希福特。”帕兹恳求道。

希福特说:“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看,你现在浑身都是冷水,应该想点办法让自己暖和起来——没什么比跑步更有效了。而且,奇宾弗特今天有集市。”

帕兹深以为然,就答应下来。

于是,这里只剩下了希福特,他有时候四肢都落地,有时候只用两条腿站着,缓慢地行走着,一点都不着急。不久,他来到了自己居住的那棵大树前,抓着树的枝条荡到了自己的小木屋里。这时候,他露出几颗大白牙,咧嘴笑了,同时发出尖锐的啸声。他找来一把大剪刀和针线(他是一头聪明的猿猴,以前跟小矮人学习过怎么缝衣服。),将线团含在嘴里(特别粗的线,更像是绳子),鼓着腮帮子,就像含了一颗太妃糖。然后牙齿咬着针,左手抓着剪刀,从树上爬了下来,又慢悠悠地回到了狮子皮的旁边。

希福特看出来了,要是用狮子皮的身躯部分给帕兹做衣服,有些太长了,而用脖子的那一部分又太短了。他只好从狮子皮的身躯部位剪下来一块,给帕兹的长脖子做了一个细长的领子,又从狮子皮的脖子部剪下一块,将领子缝在了头部与肩膀之间的部位。他把狮子皮的两边都缝了起来,这样一来,帕兹将它套在身上后,就会感到胸部和腹部都很贴身。

每当头顶有鸟儿飞过,希福特就会马上停下手里的活儿,忐忑不安地瞅一瞅。他不想让任何一只鸟看到他正在做的事情,哪怕他所看到的所有鸟中没有一只是能言鸟,就算被他们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帕兹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回来。他不是小跑回来的,而是像所有驴子那样,慢吞吞地一点也不着急地走了回来。“没有橘子卖,香蕉也没有。”帕兹说,“我快要累垮了。”刚说完,他就卧在了地上。

希福特说:“你快起来,试试这件好看的狮子皮外套。”

帕兹抱怨说:“唉,该死的破皮子。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试可以吗?”“你居然说累了!”希福特大声嚷道,“你真是太无情了。你怎么不想想我有多累啊?你只是顺着山谷晃晃悠悠散了一整天步而已,可我呢,我一会儿都没歇着,为了给你缝制这件外套,我的爪子都累软了,连剪刀都拿不稳了。可是你连半个谢字都没有,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件外套,你一点都不在乎……你……你啊你……”

帕兹立刻站了起来:“对不起啊,亲爱的希福特!我刚才真是太可恶了。现在我就试一试这件外套,这真是一件漂亮得无法形容的外套,快帮我穿上吧!”

希福特说:“那好,你站在那儿,不要动。”

狮子皮特别重,拎在手里挺费力气的。希福特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拉带扯才把狮子皮套在帕兹身上的,这时候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狮子皮的身躯部分套在帕兹的身躯部位,狮子皮的腿部套在帕兹的腿部,狮子皮的尾巴部分套在帕兹的尾巴上。这样一来,从狮子皮嘴巴张开的地方,就能够看见帕兹那灰色的鼻子和大部分的面孔。可以说,如果有谁没见过真正的狮子,只要不是靠近去看,或者光线不太好,而帕兹也没有“呃啊呃啊”地乱叫,没有用蹄子刨地发出响声,人们就很有可能把他误认为狮子。当然,只要是见过真正狮子的人,就不会被他的这身皮骗过。“哇哇!你看起来实在太棒了,真是无话可说!”希福特说,“要是现在有其他人看见你,肯定会把你当成狮王阿斯兰。”

帕兹心中大急,说:“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希福特说:“不不不,有什么好害怕的?真要是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会按照你的意愿去行动。”“可是,我没有什么事需要驱使别人去做。”帕兹说。“那么,你动动脑子,我们有很多事可以做呢!”希福特说,“这样吧,还是我来帮你想想吧。我一定会给你想出一些非常棒的命令的,然后你就可以发布出去了。无论是谁,都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一国之王也不能例外。纳尼亚在我们的统治下一定会繁荣昌盛的。”“可是,”帕兹说,“现在的纳尼亚不是已经非常繁荣昌盛了吗?”“你懂什么啊?”希福特吼了起来,“这也叫繁荣昌盛?连橘子和香蕉都没有,这叫什么繁荣昌盛?”“这个……你自己清楚的,实际上,没有几个人……除了你,我是说……喜欢吃那种东西的人只有你。”帕兹说。

希福特说:“如果说连糖也没有呢?”“是啊,要是有糖的话,那该多好啊!”帕兹说。

希福特说:“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这么决定了!你假扮阿斯兰,我来制定命令,你负责把这些命令发布出去。”“不……可是……这……”帕兹竭力反对,“希福特,不要提这种事好吗,你疯了吗?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虽然我没你那么聪明,可是我清楚得很,做这种事一定是错误的。假如真正的阿斯兰现身,我们就都完了!”“但我认为他会很乐意的。”希福特说,“有可能是他故意把狮子皮送给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把纳尼亚治理得繁荣昌盛。况且,他从来没有在世人面前现身过,这你是知道的。他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他刚说完,天上就“咔嚓”一声劈过一道雷,震得大地都颤了颤。无尾猿和驴子都失去平衡,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帕兹缓过神来了:“啊!这是警告!这是预兆!我懂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天理不容!赶紧,你赶紧把我身上的这张狮子皮脱下来!”

然而希福特却大动脑筋,说道:“不,你错了,事实刚好相反。这是一个吉兆!刚才我正要说呢,假如阿斯兰有意让我们这么做,他就会送来一道炸雷响彻天空,让大地发生震颤。这句话我都已经快要说出口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征兆就出现了。看,帕兹,我们现在必须把这件事进行到底了!不要再和我争论了,你知道的,你根本不擅长思考这种事——有什么办法能让一头驴子理解这种征兆呢?”

[1]希福特(Shift),意为“善变者”“蒙混”。——译注

[2]帕兹(Puzzle),意为“糊涂蛋”“迷惑”。——译注

迪里安的选择

过了三个星期左右,纳尼亚王国的最后一位国王正坐在一棵巨大的橡树底下。这棵橡树的旁边有他的狩猎小屋,树正对着屋门。在冬去春来、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国王总是有十多天的时间是在这个小屋里度过的。它只是一个低矮的茅草屋,却能给国王一种他最喜欢的简单、自由而快乐的生活,让他躲开首都卡尔帕拉维尔的喧嚣和浮躁的烦扰。这里离灯柱荒原的东部边界已经不远,正位于两条河流交汇处的上游,与交汇点挨得非常近。这位国王名叫迪里安,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有着发达的肌肉和宽阔的肩膀。他留着几缕胡须,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脸上总是带着无所畏惧的刚毅和真诚。

在这春日的早晨,陪伴在国王身边的只有他最亲密的伙伴——独角兽“朱尔”。朱尔就像他的亲兄弟一般,多少次生死大战,他们都因对方的拼死相救而活了下来。这头高贵的独角兽弯着脖子站在国王的座椅边,用他那奶油一般的雪白腹部擦拭着蓝色的独角。“朱尔啊,”国王开口说道,“我今天没办法让自己干点什么活儿或者做点体育运动,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你认为我们今天还能听到更多的消息吗?”“陛下,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一定是我们这一代,我们父亲那一代,甚至是我们祖父那一代听到过的最激动人心的消息了。”朱尔说。

国王说:“这些消息不可能不真实。一个星期之前,第一批飞过我们这儿的鸟儿就说阿斯兰来了,又亲临纳尼亚了。没多久,松鼠也这样说。虽然他们都没能亲眼见到阿斯兰,可是都非常确定地说阿斯兰就在丛林里边。之后鹿也声明,他们在灯柱荒原借着月光远远地看见了阿斯兰。再后来还有一个来自卡乐门的皮肤黝黑、满脸胡须的游商也说了同样的消息,言语中都没有一点迟疑。要知道,卡乐门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对阿斯兰的重视远不如我们。而且昨天晚上獾也过来了,说见到了阿斯兰。”“是的,陛下,我认为他们没有撒谎。”朱尔说,“如果说我还有些怀疑,那仅仅是因为太激动了,不敢相信这样的好消息是真的。”

国王长呼了一口气,变得精神抖擞:“你说得没错,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听!”朱尔忽然把头歪到一边,向前竖起了耳朵。

国王问道:“你听见了什么?”“陛下,是马蹄声。”朱尔说,“有一匹马正向着这边飞奔过来。这匹马非常健壮,我敢肯定是一匹人头马。快看,他来了!”

只见一匹膘肥体壮的人头马沐浴着金黄色的阳光朝国王飞奔过来,你甚至能看见他的胡须,他额头上不断滚下的人的汗珠,栗色腹部上则满是马的汗水。

人头马停下来,躬身行礼。“尊敬的国王陛下!”人头马声音洪亮地向国王致敬,那低沉而深邃的嗓音像是来自一头公牛。

国王转过脸,望向狩猎小屋:“来人啊,给我们尊贵的客人上一碗酒。隆维特,欢迎光临寒舍!你先缓口气,再把你带来的消息讲给我听。”

一名侍从端着一只大木碗走出狩猎小屋,将碗递给了人头马。这只木碗上雕刻着许多奇异的花纹。人头马接过碗后,说道:“尊敬的陛下,请允许我首先为阿斯兰和真理喝完这碗酒!然后我再敬国王陛下您。”

人头马将碗中的酒一口气喝干(这一碗酒怕是六个壮汉才能喝完。),把空碗递给了侍从。

国王说:“嗯,隆维特,现在你告诉我,你带来的可是关于阿斯兰的好消息?”

隆维特皱起了眉头,一脸的凝重。“陛下,您非常清楚我对星象的研究已经进行了多长时间,如今我已经一把年纪了,而人头马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甚至比独角兽还要长。”隆维特说道,“可从年初开始,我每天晚上看到的星象都预示着不祥,我这一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我并没有从星象里看出阿斯兰亲临的征兆,也没有看到和平和喜乐安康的征兆。相反,我施展咒法后发现,我们将面临一场五百年来最残酷的灾祸,因为我看到的是最严重的群星交会之象。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想提醒陛下,纳尼亚的天空上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灾难。陛下万万不可轻信谣言,因为那全是假的。人类会撒谎,动物也会撒谎,唯独星星不会。如果说阿斯兰真的要现身纳尼亚,星星一定会显现征兆。所有明晓事理的星星都会因为他的来临而汇聚在一起,向他致敬。这就说明一切都是一场阴谋,真正的阿斯兰并没有到来。”“阴谋?”国王情绪激动,手不知不觉中已按在了剑柄上,“纳尼亚的生命、天底下所有的生命,竟胆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这我没办法推算出来,陛下。我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有人撒了弥天大谎!”人头马说,“星星是不会欺骗我的。”“有些事我很迷惑。”朱尔插话说,“难道星象没有预示阿斯兰会来,阿斯兰就真的不会来吗?他毕竟不是群星的仆从,而是它们的缔造者。他是一头温驯的狮子吗?有任何一部古老的故事这样说过吗?”“你说得对,朱尔,说得太好了!”国王大声说道,“这非常关键,他不是一头温驯的狮子。没有任何一个故事这么讲过。”

隆维特抬起手臂向国王走近几步,正要严肃地对他说些什么,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哀号,而且那声音正在飞快地接近这里。三个人下意识地转过头,侧耳凝听。声音来自西边的茂密丛林,他们看不清来人是谁,不过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段话语。“大难临头!天啊,大难临头啦!”那个声音飞快地接近他们,“我的兄弟姐妹们,灾难要来了!神圣的树木全都遭殃了,森林被毁得一干二净!他们正遭受斧头的砍伐,我们很快就会被一一砍倒。一个一个地倒下,所有的大树都倒下,倒下!”

最后一个“倒下”传来时,国王看到了说话的人。那看起来像一个女人,可身材高大得有些过分,连人头马都不见得比她高——她更像是一棵树。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过树精灵。要是你见过,就能一眼认出来,反正迪里安国王以及他身边的两个动物立[1]刻就认出来了,那个人是山毛榉树的精灵,虽然她的声音、肤色、头发和认知中的略有些差异。

山毛榉树的精灵大声说道:“国王陛下,您一定要帮助我们啊!求您赶快救救我们吧,我们是您的子民啊!我们已经有十四个兄弟姐妹倒在了灯柱荒原,他们正在砍伐我们!”“灯柱荒原遭到砍伐?你说什么,树精灵?谁敢残害能言树?”国王陛下怒发冲冠,霍然起身,宝剑也已出鞘。“谁敢这么胆大妄为,谁给他们的胆子?我以阿斯兰的鬃毛起誓……”“呃……呃……”树精灵全身止不住地抖动着,气息逐渐微弱,看上去痛苦到了极致。她像是正在遭受着某种连续的打击,身躯一下一下地抖动着。忽然间,她倒下了,倒在了一旁——她的双脚被砍断了!

国王眼睁睁看着树精灵倒在草地上,她的呼吸断绝了。没过多久,她整个身躯都像烟雾一样消失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经再明白不过——几英里之外的属于她的那棵树已经被砍倒了!

从没有哪一刻让国王感到如此悲痛、如此愤怒,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后,他沉声说道:“行动吧,朋友们!我们没有时间了,有些恶棍等着我们去惩罚呢!我们要沿着这条河往上游走,然后逮住他们,杀掉!绝不留情!”

朱尔说:“预祝您旗开得胜,陛下!”“等一等,陛下!”隆维特说道,“您心中的愤怒我完全感受得到,可是您千万要小心!山谷里的动静有些诡异,万一藏匿了叛变的武装分子,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无疑是拿鸡蛋碰石头呀!我建议陛下先沉住气,等——”“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国王喝道,“朱尔,你跟着我去灯柱荒原。隆维特,你拿着我的这枚戒指前往卡尔帕拉维尔送信,尽快!这枚戒指代表我的旨意。我需要你调遣二十名骑士、二十条能言狗、十个小矮人(必须是百发百中的弓箭手)、一头豹子和石巨人。你要拼尽全力,带着这支队伍及时来增援我们。”“陛下,祝您旗开得胜!”隆维特郑重地说完,转身沿着山谷向着东方奋蹄疾驰。

国王的双拳攥得紧紧的,不时自言自语,像风一样大步向前走去,朱尔沉默地走在他的身旁。四下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国王的脚步声、朱尔的蹄子声和他脖子上的金链声。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河边,眼前出现了一条荒草遍地的小径,小径左侧就是河水,右侧是一大片森林。走着走着,路面越发崎岖,再后来,茂密的树木甚至蔓延到了水边。这条路已经无法继续行走了,路的另一端在河流的南岸,想要到对岸去只能蹚水过河。

水淹到了国王的腋窝,足见河水之深。倒是朱尔,因为有四条腿支撑,所以走得稳稳当当。他为了帮国王阻挡一部分水流的冲击力,一直靠在国王的右边往前行走。

国王用健壮有力的手臂搂住独角兽粗壮的脖子,总算是安全抵达了对岸。河水冰冷刺骨,但国王一点儿都没有觉察,他心里只有汹涌的怒火。刚一踏上河岸,他就举起剑,用肩膀处的斗篷认真地将其擦拭干净——这里是他身上唯一一处没有湿的地方。

这会儿,他们正向西面走,所以河流在他们的右手侧,正前方就是灯柱荒原了。走了不到一英里,他们忽然停下脚步,几乎在同时开了口。国王出声问道:“这是什么?”而朱尔则惊呼道:“快看!”

迪里安说:“是个木筏!”

确实是一个木筏,是六根刚刚砍下来的粗壮树干捆绑在一起做成的。

这个木筏正顺着水流飞快地往下游漂移,他们看到木筏的最前端站着一只水老鼠,手握木杆控制着方向。

国王大声喝道:“喂,水老鼠,你在干什么?”“国王陛下,我正在往下游运送木头,要卖给卡乐门的商人。”水老鼠回答道,他说着就抬起手放在耳朵边上,向国王致敬。如果他头上戴了帽子,那么他肯定会把帽子举起来。“卡乐门人?”迪里安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允许你们砍掉这些树的?”

木筏飞快地从国王和朱尔身边漂了过去,这个季节的水流非常迅疾。水老鼠转过头,大声说道:“是狮王阿斯兰的命令,陛下,是狮王本人的命令!”水老鼠还说了些什么,可惜国王和朱尔没有听清楚。

国王和独角兽对望了一眼,都觉得心底直冒寒气,虽然他们经历了无数次战争,可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惶恐。

国王的嗓音沙哑而低沉,他问:“阿斯兰,他说的是阿斯兰。这是真的吗?他要杀害树精灵,把圣树都砍倒吗?”

朱尔犹豫着说道:“除非树精灵犯了弥天大过,不然绝不可能。”“可是……”国王说道,“他又怎么会把他们卖给卡乐门的商人呢?这事透着诡异。”

朱尔感到茫然无措,一脸苦色地说道:“我不知道——他不是一头温驯的狮子。”“唉,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国王最后说道,“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把事情查清楚。”“我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陛下。”朱尔说。

朱尔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刻的决定究竟有多么不自量力,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不光是他,国王同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全都被怒火冲昏头脑了,之后也必然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国王冷不丁搂住朱尔的脖子,低着脑袋,哀伤地说道:“朱尔啊,我有不祥的预感。前面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呢?不过,就算是我们今天出师未捷身先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陛下,您说得对。”朱尔说,“我们已经活得太久了,现在即将迎来最糟糕的劫难。”

他们就这样伫立了一小会儿,便继续往前走去。

嘣!嘣!嘣!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斧头砍伐树木的声音。起初,他们的视线还被前面隆起的地面遮挡着,看不见具体的情形。当他们走到山顶,能够清晰地俯视整个灯柱荒原时,国王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森林的中央已经被砍伐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这里原本是一片古老的森林,曾经生长着金树和银树,还有一个孩子在这里种了一棵“守护之树”。可是现在……面前的这条大路看起来是多么狰狞可怖啊,就像是大地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幽深的伤口!整条路都泥泞不堪,在震天的鞭声中,一大群苦力正费力地将一棵棵大树拖拽到河边。

最令国王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苦力中居然有一大半是人类,而不是能言兽。更让他们疑窦丛生的是,这些人不是纳尼亚的金发人类,而是一个个长着胡子、皮肤如同黑炭的卡乐门人。卡乐门国是一个残暴的大国,它的最南方是一大片沙漠,越过沙漠就是阿钦兰王国。这些年纳尼亚和卡乐门相处得还算不错,在纳尼亚偶尔碰到几个卡乐门人,比如大使或者商人之类的,并不算稀罕事,可这里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卡乐门人,还正在砍伐纳尼亚的森林,这就令人想不通了。国王迪里安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他把披风缠在左臂上,快步如飞,与朱尔一起走进了人群当中。

有两个卡乐门人正赶着一匹拖木头的马,国王出现在他们跟前时,那根木头陷进淤泥里拔不出来了。

那两个卡乐门人挥舞着皮鞭,大声地喝骂着:“你们这群蠢猪,赶紧拉啊,拉啊!使点劲,你这个懒虫!”那匹可怜的马已经把浑身力气都使出来了,憋得眼睛通红,汗水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其中一个卡乐门人铆足了劲儿抽打那匹马,像是恨不得把它打死,同时大声吼着:“快点干活儿!你这个懒惰的畜生!”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人浑身发冷的事情。

本来,迪里安一直以为那些被驱策的马儿跟我们世界里那些不能说话的马一样,是卡乐门人自己带来的。即便如此,国王也不忍心看到马儿们像奴隶一样被人虐待。不过,此时此刻他更担心的还是那些被残害的能言树。国王从没想过有谁胆敢奴役纳尼亚的自由自在的能言马,更别说拿鞭子抽他们了。但是,正当卡乐门人咬牙切齿地狠狠抽打那匹马时,马儿却突然后退了一些,站立起来,在国王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尖声叫道:“你这个恶棍,你才是蠢货!你没看到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了吗?”

迪里安和朱尔的怒火简直攀升到了极点,这些马居然是纳尼亚的臣民!这一刻,他们的脑子一片空白,国王的剑毫不迟疑刺了出去,而朱尔的独角也顶了出去。

转眼之间,两个卡乐门人就死于非命。其中一个被迪里安的剑刺死,另一个则被朱尔的角豁开了。

[1]山毛榉树,又名大叶榉、沙榔树、毛脉榉树或血榉树等。是榆科榉属的乔木树种。最高的可生长至30多米。这种树木特别珍贵,其材质坚硬,色泽鲜艳,弧面有美丽的花纹。——译注

无尾猿的阴谋

迪里安一边唰唰几剑把能言马身上的绳套砍断,一边急问:“马兄弟,马兄弟,你们怎么会接受这些外来恶徒的奴役呢?最近发生了战争吗?纳尼亚被外敌征服了?”“没有,陛下!”马儿喘着粗气说,“这是阿斯兰下的命令,他来到这里了,他吩咐……”

忽然,朱尔大叫道:“小心,陛下!”

迪里安猛地抬头,只见一大群卡乐门人(里面还夹裹着几个能言兽)手持弯刀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冲杀过来。之前的两个卡乐门暴徒被杀死时并没有发出惨叫,所以这些冲过来的人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朱尔急道:“快,快到我的背上来!”

国王跃上老朋友的背,朱尔掉转身子,立刻奔逃。甩开敌人后,朱尔又变了几次方向,然后跨过了一条小溪。“陛下,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去卡尔帕拉维尔吗?”朱尔边跑边问,丝毫不敢让自己慢下来。

迪里安说道:“停下!我的老朋友,让我下来。”

国王从朱尔的背上跳下来,站在他的面前,说道:“我们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朱尔。”“可是我们遇上了那种情况!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尔说。“但我们连宣战都没有发出,就杀了两个毫无防备且手无寸铁的人。这是谋杀,朱尔!这是我一辈子的耻辱!”

朱尔也垂头丧气起来,显然,他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光彩。

国王又说:“另外,先是水老鼠,后有那匹马,都说是阿斯兰下的命令。他们都说阿斯兰在这里。如果这是真的——”“陛下,”朱尔说道,“阿斯兰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呢?这太可怕了!”

迪里安说道:“他从来不是一头温驯的狮子。他要干什么,我们怎么可能想明白呢?朱尔,咱们俩现在是杀人犯,我要回去,交出我的宝剑,任由卡乐门人处置。即便他们带我去见阿斯兰,由他亲自审判我。”“可是,这样您会没命的。”朱尔说。“你认为如果阿斯兰下令处死我,我会觉得不甘心吗?”迪里安说,“我从来不惧怕死亡,那一点儿都不可怕。如果真的是阿斯兰亲临,而这个阿斯兰和我们信仰、期盼的阿斯兰不一样,我死了反倒更好。这就好比太阳的的确确升起来了,可升起来的却是一颗黑暗的太阳。”“我懂了。”朱尔说,“也好比说,您想喝水,水却已干涸。陛下,您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们这就回去接受处罚,我也决定了!”“你没必要跟我回去。”“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我们向来都形影不离!假如您出了事,假如阿斯兰不是我们所向往的那个阿斯兰,我也觉得生无可恋、死不足惜。”

他们转身,眼含热泪,向着返回的路走去。

他们刚一回到之前搬运树木的地方,卡乐门人就大声呼喝着,手持武器冲了过来。国王拔出自己的剑,可朝向卡乐门人的却是剑柄。他说道:“曾经我是纳尼亚的国王,而现在我只是个可耻的武者。我现在来自首,心甘情愿接受阿斯兰的审判。请带我去见他吧!”

朱尔也说:“我也来自首!”

迪里安和朱尔被这群黑皮肤的卡乐门人围在了中间,那些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洋葱和大蒜的气味。他们一个个凶态毕露,惨白的眼睛在棕色的脸上闪烁着寒光。他们收走了迪里安的宝剑,将他的双手捆绑在背后,把一个用绳子做成的笼头套在了朱尔的脖子上。

有一个卡乐门人的地位显然与其他人不同,他没有裹头巾,而是戴着一个头盔。他薅住迪里安头上的金发箍,一把揪了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装进了他自己的衣兜里。他们押着迪里安和朱尔来到山头上的一处空地,因为四周全是树木,所以这块空地就是他们能看到的全部。

空地的中央有一个小棚子,看起来像马厩一样,棚子的屋顶是茅草做的,屋门紧掩着。这里也是这座山上最高的地方。

一头无尾猿蹲坐在屋门前的草地上,看到这头无尾猿,迪里安和朱尔全都糊涂了,毕竟他们期待见到的是阿斯兰。

这头猿猴自然是希福特,然而现在的他比在锅潭时丑了十倍不止,因为他穿戴了太多的玩意儿。他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专门为小矮人做的那种大红色外套,后爪子上耷拉着一双镶有红宝石的拖鞋——这就更不搭调了,因为猿猴的爪子本来就挺像人的手掌,这一点大家是知道的。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纸糊的王冠。

此时这家伙正忙得不可开交,他不停地用牙齿嗑开坚果,把果壳吐出来——他的身边堆着小山一样的坚果。他还时不时拉扯一下那件大红色的外套,好给自己挠痒。他身前站满了能言兽,所有能言兽都是一脸的茫然、担忧和痛苦。看到被押解上来的迪里安和朱尔后,他们都不由得低声哭泣起来。

卡乐门人的长官禀告道:“尊贵的阿斯兰的代言人,希福特大人!我们将杀人犯给您带过来了。在伟大的塔斯神的允许下,武艺高超、英雄无畏的我们活捉了这两个人神共愤的杀人凶手,把他带过来了。”

希福特开口说道:“把那个人的剑给我拿过来。”

国王的剑,连同剑带,就这样被送到了无尾猿的手里。希福特把剑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天!你简直想象不到他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愚蠢、可笑!他原本就丑得够惊世骇俗了。

希福特朝迪里安和朱尔吐了一个果壳。“让他们先等着吧,等会儿再处置这两个嫌疑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做。所有的人,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我要说的第一件要事是关于坚果的。你们谁是松鼠首领?”“是我,大人!”一只红毛松鼠站了出来,走到前面恭敬行礼,一看就知道他非常紧张。“哦,是你?是你,对吗?”希福特一脸的不高兴,训斥道,“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需要——我是说,阿斯兰需要更多的坚果,你们先前贡献上来的实在太少了。再多弄一些来,听明白了吗?数量至少要多一倍。不能有坏的,不能有小的。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把坚果送到这儿来。”

松鼠们听到这话后,一个个全都露出绝望的神色。终于,松鼠的首领壮胆说道:“请让狮王阿斯兰亲口吩咐我们这件事,可以吗?我们想见见阿斯兰……”“不行!”希福特断然说道,“你们不能见他。今天晚上他才可能出来让你们见几分钟,他是一位仁慈的狮王(虽然很多时候你们不配得到这种仁慈),到那时候你们才可以见他。不过,不管怎么说,不可能让你们这一大群家伙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当然,必须是我认为值得去叨扰他的问题。好了,你们这些松鼠立刻去准备坚果吧。最好明天晚上之前能送到这儿来,不然有你们好看!我从来都不讲情面!”

可怜的松鼠们就像是被猎犬追赶一样,火急火燎地分散开来了,可见这道新命令对他们来说有多么可怕。那些为了过冬而辛辛苦苦囤积起来的坚果本来就要告罄了,仅剩的那一点儿又上交了很大一部分给希福特,他们自己都不够吃了。

正在这时,动物群里忽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原来是一头长着长长的獠牙、满身刚毛的野猪,他的个头实在太大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见阿斯兰呢?我们想面对面地和他说说话。”野猪说道,“以前他出现在纳尼亚的时候,谁都可以和他面对面地讲话。”“你脑子坏掉了吗?”希福特说,“就算你说得没错,可是时代已经变了。阿斯兰亲口说的,他以前对你们温和地过分了。你懂了吗?现在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他要好好整治你们一下,让你们知道,他根本不是一头温驯的狮子。”

动物们全都低声地抱怨起来,场面乱糟糟的。忽然,现场一片死寂,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听希福特说道:“哼,还有一件事,我要让你们长点儿记性。我听见你们当中有人说我是一只猴子?可恶!我是人,怎么会是猴子呢!我只是年纪有些大了,所以容貌才变得跟猴子有点像,毕竟我已经好几百岁了。我之所以智慧无双,就是因为我活了太久太久。阿斯兰之所以只愿意跟我一个人说话,也正是因为我的智慧无人可及。让他和一群没脑子的动物谈话,你们觉得他能受得了吗?他想让你们做什么,肯定会先告诉我,我再把他的命令传达给你们。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听从我的建议,把我交代下去的事情用最短的时间办好。对于那些乱嚼舌根四处造谣的家伙,阿斯兰绝不会容忍的。”

一只小獾被吓得大哭起来,獾妈妈赶紧安抚他,让他安静下来。除了这个声音外,现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希福特又往嘴里丢了一颗坚果,继续说道:“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我听见有些马说‘我们抓紧干,快些把这些木头运完,我们就重获自由了’。哼,我建议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不光是马要干活儿,以后但凡是能干活儿的,都别想偷懒。阿斯兰已经和卡乐门的国王协商好了——我们的黑皮肤朋友称呼他为蒂什洛克——以后所有的马、驴子、公牛,都要被送到卡乐门干活儿。其他国王统治下的动物都必须驮东西或者拉车什么的,你们也一样。擅长挖洞的,比如兔子、鼹鼠和小矮人,不管是谁,都要前往蒂什洛克的矿井里干活儿。另外——”“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动物们哀声一片,“阿斯兰不可能把我们卖给卡乐门国王做奴隶!”“闭嘴!”希福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全都理解错了,没有人说要送你们去当奴隶。你们会获得不菲的报酬,怎么能说是奴隶呢?你们所获得的每一分钱,阿斯兰都会帮你们存起来,然后把所有的钱都用在改善你们的生活上。”

希福特扫视着众动物,并悄悄向卡乐门的长官使了个眼色。

这个卡乐门人就鞠了一躬,用卡乐门人一贯的谄媚语调说:“全天下最睿智的阿斯兰的代言人,您的这个计划实在是绝世英明啊!我们的蒂什洛克国王(愿他寿与天齐)完全同意大人您的意见!”

希福特说:“看吧,你们也都听见了,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利益着想,好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们会用你们用汗水挣来的钱,把纳尼亚建设成一个人人都安居乐业的乐土。不管是香蕉还是橘子,永远不会断货。我们会让道路四通八达,会建设起一个又一个朝气蓬勃的城市,我们会有无数间学校,会有枪炮、鞭子、马鞍、鸟笼、狗屋、监狱等设施。总之,一切该有的都会有。”“我们想要的只是自由!你说的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需要阿斯兰面对面跟我们说话!”一头年老的熊说道。“哼,你没有资格和我争论,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事情。”希福特回应道,“我的身份是人类,可你呢?你只不过是一头又老又蠢的胖熊。你理解自由是什么吗?你所说的自由,难道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错了,错得太离谱了!那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嚯……嗯……嗯……嚯……”老熊哼哼了半天,急得抓耳挠腮。可是他根本想不明白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这太难了。“抱歉!抱歉!”一只浑身长满绒毛的小羊羔尽量抬高嗓音说道。可是他实在太小了,以至于人们听到他出声都感到惊讶无比。

希福特问道:“你有什么事吗?快点说。”

小羊羔说:“抱歉,我有些糊涂,我们和卡乐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是阿斯兰的臣民,卡乐门人是塔斯的臣民,那他们的神不是塔斯吗?听他们说,塔斯长着秃鹰的脑袋,有四条胳膊。卡乐门人在祭祀塔斯的时候,还会杀害人类做祭品。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塔斯这样的神,如果真的有,阿斯兰是绝不会跟这种神交朋友的。”

这一刻,所有动物的目光都亮了起来,他们抬起了头,凝视着希福特。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好了,先前他们谁都没想到。

希福特忽然跳起来,朝小羊羔吐了一口唾沫。“小羊崽子!蠢羊崽子!滚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至于其他动物,你们给我认真听着。听听你们的愚蠢观念吧,居然说我们是正义的,卡乐门人是邪恶的——你们根本不知道,塔斯是阿斯兰的另外一个名字。只是卡乐门人所使用的词汇与我们有所不同而已,但指的都是同一个事物。不管是阿斯兰还是塔斯,都是同一个神的名字。你们以为他们俩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就是因为这个。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塔斯就是阿斯兰,阿斯兰就是塔斯,你们给我牢牢把这个观念记在脑子里。”

如果你有一条狗,有时你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悲伤。那么,想一想这些能言兽的表情吧。不管是熊、獾、兔子、鼹鼠、鸟儿还是老鼠;不管是忠贞不渝的、谦虚谨慎的,还是一脸迷茫的,这一刻,他们的悲伤都会更为强烈。你看他们那一条条有气无力地垂下来的尾巴和胡须,再看看他们那充满遗憾的脸,就知道他们有多伤心了。

所有的动物当中,只有一位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开心。他是一只肥胖的姜黄色大公猫,现在正处于壮年。他笔直地端坐在所有动物的最前面那一排,尾巴卷在脚趾上收着。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希福特和卡乐门人的长官,甚至没有眨过一次眼睛。“抱歉!”这只姜黄色公猫彬彬有礼地说道,“对于这一点,我也特别感兴趣。我想问问你这位从卡乐门王国来的朋友,他也是相同的看法吗?”

卡乐门人的长官说:“这你不用担心,无尾猿的智慧——哦,不,我是说,他这个人——他说得完全正确。阿斯兰的确就是塔斯,这不用怀疑。”

姜黄色公猫又问道:“这么说,阿斯兰不见得比塔斯神更英明?”“确实是这样的。”卡乐门人死死盯着姜黄猫的脸,回答说。

希福特冷声问道:“这个回答你满意吗,姜黄猫?”“哦,当然,多谢了!我非常满意!我只是想把问题搞清楚而已。现在,我好像弄明白了。”姜黄猫语气平淡地说道。

国王迪里安和朱尔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的沉默只是单纯为了等待,等待无尾猿叫他们说话。他们觉得,冒冒失失地插话根本于事无补。然而这一刻,迪里安看到周围那些纳尼亚臣民全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还误信了“阿斯兰就是塔斯,塔斯就是阿斯兰”的说法,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迪里安大声叱骂道:“猿猴,大骗子!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你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和那些卡乐门人是一丘之貉,和其他猴子一个德行,从来都是鬼话连篇!”

迪里安本来还要继续说下去,想要质问:喝人民的血、残害纳尼亚臣民、无恶不作的塔斯神,与那个不顾自身安危、拯救整个纳尼亚的仁慈之神阿斯兰,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可惜,迪里安的话未能说出口,因为两个卡乐门人使出全身力气打在了他的嘴巴上,还有一个家伙从他的背后进行了攻击,狠踹迪里安的双腿,让他摔倒在地上。

如果迪里安的话有机会讲出来,那么希福特的地位顷刻就会不保,那些动物们一旦了解了真相,希福特的统治也就宣告结束了。恐惧和愤怒一起冲击着希福特,他尖声吼叫:“带走!把他给我带走!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把他带到听不见我们讲话的地方,绑到树上!看我待会儿怎么——我是说,阿斯兰怎么——审判他。”

梦境求援

迪里安被打得脑袋发晕,倒在了地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卡乐门人随后放开他的手腕,他的双臂软软地垂在身体的两侧;卡乐门人又推着他靠在一棵白蜡树上,他的胸部、腰部、双膝和脚踝都被绳子绑上,就这样被孤零零地丢在了那儿。这会儿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嘴唇被打破了,一直在流血,痒得难受,却没办法伸手去擦拭——有时候,一件很小的事反而是最难忍受的。

迪里安被捆绑的地方能够望见山顶的那个小屋棚,以及坐在前面的希福特。希福特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训话,动物们不时地回应着什么,但是迪里安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迪里安心想:“也不知道朱尔遭受了什么。”

没过多久,动物们都散去了。有几个路过迪里安身边时,看到他被绑得像粽子一样,心中充满了歉意,同时那种惧怕更加强烈,没有一个人敢说点儿什么。等动物们都走光时,森林里一片死寂,迪里安感受着缓慢流逝的一个又一个小时,只觉得越来越口渴,后来肚子也饿得难受,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日落西山,凉意阵阵,他的后背酸疼无比。终于,太阳的最后一点儿余晖也消失了,大地完全被夜幕笼罩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迪里安听到一阵脚步声,是几个小动物正在向他走来。

走在左边的是三只老鼠,走在右边的是两只鼹鼠,中间有一只兔子,他们每一个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小袋子。因为四周漆黑一片,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所以起初迪里安并没认出他们是些什么动物。不久,他们站立起来,将冰凉的爪子按在迪里安的膝盖上,又在他的膝盖上亲吻了一番。(纳尼亚的能言兽比我们世界里的同类动物要高大得多,他们够得到迪里安的膝盖。)“陛下,亲爱的国王陛下!我们为您的遭遇感到万分难过。”他们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可是我们不敢把您身上的绳子解开,因为说不定阿斯兰会大发雷霆。我们只能给您送点儿晚饭。”

第一只老鼠非常敏捷地爬上来,脚踩着迪里安胸部的绑绳,对着迪里安的脸抽动着他那迟钝的鼻子。第二只老鼠也爬上来,挂在第一只老鼠的下面,紧接着其他的小动物就站在地上,开始往上传递食物。

最上面的老鼠说:“陛下,您喝点儿酒吧,这样您才有胃口吃东西。”

迪里安感觉到有一只小巧的木杯碰到了自己的嘴唇,但这只酒杯实在太小了,还没有鸡蛋大,还没等他品尝出酒的味道,杯子就空了。

老鼠把空酒杯传递下去,另外的小动物又把倒满酒的酒杯传递上来。迪里安又喝了第二杯酒。小动物们一杯接一杯地传递着,国王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大饱了口福,同时也觉得没有那么饥渴了。

第一只老鼠又说:“陛下,吃点儿奶酪吧,不过我们担心您吃多了会口渴,所以并没有准备太多。”

国王把递上来的奶酪吃得精光,随后,小动物们又把新鲜的黄油、燕麦蛋糕喂给他吃。等国王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光后,他们又递了一些酒给他喝。“好了,把水递上来吧。我要给陛下擦擦脸,他的脸上还有血迹。”第一只老鼠说。

国王觉得有一块小小的、软绵绵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脸上轻柔地擦拭着,特别舒服。

迪里安开口说道:“亲爱的小伙伴们,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们。”“不用谢!不用谢!”小动物们说道,“我们还能为您做点儿什么呢?我们是您的臣民,除了您,我们一点儿都不想让别人做我们的国王。要是和您对抗的只是希福特和卡乐门人,我们一定会奋起抗争的,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绝不允许他们把您绑在这儿。这是真的,我们绝不会犹豫。可是,那是阿斯兰啊,我们不能反抗他。”

国王问道:“你们觉得那个阿斯兰是真的吗?”“啊,是真的,是真的。昨天晚上他从马厩里出来,我们看见他了。”兔子说道。

国王又问:“他长什么样?”

一只老鼠抢着说道:“是一头非常吓人的大狮子,真是这样的。”“可是,你们认为真的阿斯兰会杀害那些树精灵,还把你们卖给卡乐门国王做奴隶吗?”“这……这实在太糟糕,太糟糕了!”另一只老鼠说道,“我们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全死掉呢,这样反倒好一些。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疑点吗?所有人都确定这是阿斯兰本人的命令,而且我们也都看见他了。以前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绝不会相信阿斯兰会这样,可……为什么我们还那么盼望他回到纳尼亚呢?”

第一只老鼠说:“肯定是我们做了什么令他无法容忍的事情,而我们自己没有反省悔悟,他这次回来好像非常生气呢。这一定是他对我们的惩罚。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要告诉我们我们哪里做错了呀。”“我看,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不对。”兔子说道。

一只鼹鼠说道:“就算是不对,我也不在乎,我还会继续做的。”“嘘,小声点!千万别被发现!”别的小动物说道。最后,所有的小动物们都说:“亲爱的国王,我们对不起您,可现在我们必须回去了。要是我们被当场逮住,肯定没有好下场。”“为了纳尼亚的安危,我绝不忍心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危险,”迪里安说道,“亲爱的小动物们,你们赶紧离开吧。”“再见!再见!”小动物们纷纷道别,他们用鼻子在迪里安国王的膝盖上摩挲,“要是逮到机会,我们一定会再来的。”说完,他们就敏捷地撒腿溜走了。

森林变得更加寂静、更加漆黑、更加寒冷了。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数不清的星辰在天空上对国王眨着眼睛。你可以想象,纳尼亚的最后一位国王被捆绑大树上动弹不得,只能忍受着浑身酸痛,僵直地站着,那样的时间该是多么缓慢而煎熬啊!

终于,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片红光出现在了不远处,没过多久,红光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出现,变得更加耀眼了。迪里安往那边望去,只见火光下有一些黑影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他们好像背着一些东西,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把背上的东西丢在地上时,他才想明白那是什么,那是一捆捆树枝,而那些红光就是一堆堆刚刚点燃的篝火。

过了一会儿,火堆熊熊燃烧起来,迪里安发现篝火点燃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山顶,就连篝火后面的马厩也清晰起来。红彤彤的火光完全照亮了那一片地方,在他的前面,篝火的后面,围满了动物和人类,还有一个弯腰驼背的猥琐身影在篝火旁。不必问,那肯定是希福特,显然,他又在对那些动物和人训话了。

迪里安听不清他在那儿絮叨什么,没多久,那家伙站起来,走到马厩门跟前弯腰鞠了三躬,随后直起腰把门推开了。

马厩里走出来了一个四条腿的动物,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尽显笨拙,最后面向所有的动物和人站住了。

一时间,动物们发出声声哀号,山呼海啸,不休不止,中间夹杂着一些话,迪里安听到他们说的是:“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和我们说说话吧!您不要再生我们的气啦!我们需要您的安慰啊!”

动物们一个个大声哭诉着,从迪里安被捆绑的地方没办法看清从马厩里走出来的那个家伙是什么动物,只能看到他长着毛,金黄色的毛。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狮王,甚至连普通的狮子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阿斯兰看起来一丁点儿灵活劲儿都没有,笨得不可思议,像个哑巴一样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迪里安万万没想到阿斯兰会是这副样子。他的脑中瞬间划过一个惊人的猜测,之前那些“塔斯就是阿斯兰,阿斯兰就是塔斯”的鬼话也接连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场惊天的阴谋。

希福特把他的脑袋挨近那个黄色畜生的脑袋,好像在倾听他的话语。随后,希福特转过身来,向着动物们和人群训话,引起又一轮山呼海啸般的哀号。之后,那个黄色的畜生就晃悠着蠢笨的身体——你也可以说他是一扭一扭地——返回了马厩,希福特把马厩的门关上了。没过多久,火光忽然消失,火堆被扑灭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又剩下了迪里安一个人,他忍受着天寒地冻的煎熬,孤独地站在那儿。

迪里安回忆起了同样生活在这片大地上,也永久沉眠于这里的历代纳尼亚国王。迪里安觉得每一任国王都好像比他运气好。他想起了瑞里安国王,那是他的曾祖父的曾祖父。当瑞里安还是一个年轻的王子时,被一个女妖俘虏,在北方巨人国地下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窟中过了好多年,不过后来他获得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两个神秘少年的帮助,从而脱险,逃出生天。返回纳尼亚故土后,他励精图治,将纳尼亚治理得格外繁荣太平。“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迪里安自言自语。

他又想起了被誉为航海家的凯斯宾国王,那是瑞里安的父亲。当时,凯斯宾国王同样是生命受到了威胁,他的叔父弥拉兹国王是一个残忍无道的暴君,时刻想要除掉他。凯斯宾为了活命,不得不逃入丛林里,之后和小矮人们生活在一起。可是这个故事也有云开雨霁的那一天,有四个孩子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给予了凯斯宾极大的帮助,帮他打了一场漂亮的战斗,还帮他夺回了他父亲留给他的王位。“这是多么久远的故事啊!现在还能再次发生吗?”迪里安自言自语。

迪里安幼年时就特别有学习历史的天赋,他又想起那几个帮助过凯斯宾的孩子。他们在一千多年前再次现身纳尼亚,还留下了一段辉煌的事迹。他们击败了白女巫,让持续了好几百年寒冬的纳尼亚回归正常。后来的好多年里,卡尔帕拉维尔就由他们四人一起统治,直到他们长大,脱去稚嫩,有的成了至高无上的国王,有的成了美丽无双的女王。对纳尼亚的整个历史来说,那可真是一段无比辉煌的黄金时代。在这个故事中,好多地方都有阿斯兰的身影,在其他的故事当中也同样有阿斯兰的身影。“阿斯兰,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孩子们,每当世界被黑暗笼罩、濒临危亡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迪里安心想,“要是他们也出现在我的面前,那该多好啊!”“阿斯兰!阿斯兰!阿斯兰!”迪里安大声地呼唤,“快来吧,快来救救我们吧!”

可是,黑暗、寂静和寒冷依旧那么难熬,什么都没有改变。“杀了我吧!我死而无憾,只求你拯救纳尼亚!”国王声嘶力竭地大喊。

星夜和丛林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唯一转变的是迪里安的内心世界。不知什么原因,他感到了一丁点儿微不可察的希望,而这点儿希望正变得越来越强烈。“对!阿斯兰!阿斯兰!如果你不能亲临纳尼亚,你可以把另一个世界的人派过来几个,帮帮我!”迪里安呢喃道,“实在不行,我用自己的声音来呼唤,就让我的声音传递到另一个世界去吧!孩子们——”他忽然大喊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孩子们!纳尼亚的朋友!请你们到我的身边来吧!我急需你们的帮助!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啊,请聆听我的呼唤!我是纳尼亚的国王,迪里安!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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