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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8 01: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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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谜小说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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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小说系列-异档案

谜小说系列-异档案试读:

富士康杀人事件

编辑导语:

富士康13连跳,最近很是热闹的媒体话题。看看网络上,血泪控诉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就连调侃恶搞者亦有之。我们的监制蔡骏老师,在他的这块专栏里也忍不住要写两笔了。嘿,一不留神,居然把一篇时评书话专栏写成了超短篇小说……真的挺有意思,不信您看——

文:蔡骏

1、2、3、4、5、6、7、8、9、10、11、12、13......

第N个。

毒太阳,照在G君的头顶,热得就像要把身体熔化,而地上的尸体已渐渐冰凉——死者恐怕只有90后,脸上发着青春痘,乍看还以为高中生,工作服却已被鲜血染红。

G君有些意外,他居然认识死者,是同乡好友的弟弟,也来自遥远的小县城。

风,毒太阳的底下,骤然刮来阴冷的风,无情地掠过G君背后,就像传说中的死亡瘟疫,是否也要传染到自己身上?

穿过聚集围观的人群,他看到那些苍白的、恐惧的、激动的,更多却是冷漠的脸。

G君感到有些恶心,从胃里猛扑上来,还是赶快回流水线上去吧。

在上次发生跳楼的地方,他看到一群黄衣飘飘的僧人,由大队保安护卫,在地上摆放一些奇怪的东西,念经声响彻天空。

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这里有恶鬼出没。”“是,恶鬼害死好多人拉。”“我已经让老家给我寄了护身符。”“不知道这些和尚能不能把鬼赶走?”

G君转过楼道,看到几个保安来回走动,严格检查每个路过的工人——据说这是一个阴谋,有人在厂区实施催眠杀人,凶手就隐藏在人群中,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恶鬼。昨天,厂里请来美国中情局的退役特工,依靠超能力追查恶鬼所在,以前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手段,才在伊拉克抓住了萨达姆。

十二个小时后。

他从流水线上走下来,浑身疲倦步履沉重,身边掠过一双狼似的眼睛。

天,黑了。

这双眼睛让他心惊胆战,似乎轻轻一瞪就能杀死他——恶鬼?恶鬼的眼睛?

G君丝毫不敢怠慢,悄悄跟随在那人身后,穿过楼道穿过广场穿过食堂,来到一栋陌生的宿舍楼。他看到那双狼似的眼睛,与另外一个工人轻声说话,紧接着那个人也有了狼似的眼睛——果然,这双眼睛是会传染的!

于是,他又跟着第二个人,小心翼翼走进宿舍楼。在三楼走廊里,那人与一群人擦肩而过,没想到在那群人里面,有个人的眼睛骤然变化,竟也成了恶鬼之眼。

那双眼睛瞪了G君一下,便消失在另一边的楼梯中。G君感到一阵恶心,好像有什么脏东西飞进眼睛,迅速转身逃下楼梯。

在食堂吃过晚饭,他再度走上流水线。

五个小时后,G君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的小F也有了狼似的眼睛,接着是旁边的老H,还有身后的阿D,全都变成恶鬼般的家伙。G君吓得魂飞魄散,借口上厕所逃了出去。就在他走进卫生间的刹那,发现镜子里也闪过一只恶鬼——那是他自己的眼睛。

他直勾勾地在镜前站定,看着化身为恶鬼的自己——难道,就是那次擦肩而过?他已把恶鬼传染到了整条流水线?

G君痛苦地抽泣起来,想逃出这个地方,迎面却撞见部门主管,还有后面几个保安——他不敢走,更不敢被他们看到自己的眼睛,只得低头回到流水线上。

没错,流水线上所有的人,仿佛是被“流水”污染了,从“上游”流到“下游”,全部变成了恶鬼的眼睛。

这是一个恶鬼的世界。

G君不敢再看任何人,只能低头完成流水线上的操作,将一个个塑料和不锈钢零件,装配成漂亮的苹果IPHONE手机。在IPHONE光滑的屏幕上,反射出他的眼睛——狼的眼睛。

他想把恐惧喊出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回头逃出去,双腿却无法动弹。低头再看才发现——他的脚居然已和流水线连在了一起,就像两棵早已在地上生根的树。

不,他的手也没法动了,被牢牢粘在操作台上,仿佛是机器的零件,不停地飞快地组装那些手机部件。

眨眼之间,流水线滚动地越来越快,他的手就像舞蹈似的飞快转动。

等一等,他感到身体里不再有血液流动,双手碰撞时不再是肉体的声音,而是清脆有力的金属声——肌肉变得僵硬,很快成为灰色的钢铁,关节也变成了液压的齿轮。再看自己无法动弹的躯干,居然已布满电线和开关,还密密麻麻印满了操作说明。

IPHONE屏幕上倒映出他的脸,却没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而是一张闪烁着数字的屏幕!

转头看着厂房里其他人——已经没有人了!急速运转的流水线上,矗立着一台台类似人形的机器——大概就是机器人吧?它们每个都有着金属手臂,两条金属支架固定在地面,顶上布满红色数字的屏幕,机器人的手臂一丝不苟地操作着,以超过人类十倍的效率,飞快装配漂亮的IPHONE。

在看到这一切时,G君感到心跳停止了——他,或者说它,已经不需要血液、心跳、神经、痛苦、欢乐、恐惧、爱慕、欲望、邪恶、生存、死亡......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忘记了自己的兄弟,忘记了自己暗恋的那个女孩——她叫什么来着?大概姓富,名士康吧。

现在,它再也不会忘记了,因为它再也不会记住了......

第二天,G君的尸体出现在楼下的水泥地上。

他是个身材健美的青年,伸展着修长的双腿,匀称有力的胳膊,还有酷似周杰伦的脸。

毒太阳底下,流淌着一大滩鲜血,充满生命活力的鲜血,吸引着大群贪婪的苍蝇。

他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

人们发现他的眼睛一点都不像狼,而像一只沉默的羔羊。

2010年6月8日 上海

佛骸

【文】阿木

楔子

江岸寒正在太平洋某个小岛上享受阳光和海浪,忽然接到国际刑警组织亚洲区的高级督察白度理打来的电话,请他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秘密赶到东京,因为他急需江岸寒的帮助。

江岸寒退出国际刑警组织已有三年,因为某个私人原因,他甚至不想再和这个组织发生任何关连,所以想也不想便婉谢。

白度理在电话中说道:“江,我遇见了大麻烦,如果你不帮我,我没法脱身。当然我不会让你平白出手,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可以查查你在瑞士银行的账户,相信里面增加的数字会让你满意。”

江岸寒依言打开账户一查,户头上三千万美金的数额令他咋舌不已。倒不是江岸寒没见过这样大数额的金钱,而是根据江岸寒所知,国际刑警组织经费虽然充沛,但预算却卡得极严,从来就未对某件案子有过这样大手笔的投入。这让江岸寒意外之余,也不由得感到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能使白度理如此不惜血本聘请他?“我只想要你帮我找到‘巨佛的骸骨’。”“什么?”“等你到了东京再说吧。记着,你一定要秘密前来,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发现你与我的联系,拜托拜托。”白度理反复叮嘱。

江岸寒立刻驾驶私人飞机赶到阿拉斯加,又换乘国际航班直飞东京。他做足安排后便疾速赶往与白度理约定的地点,然而看到的,却只是一地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死状都极惨。有的是从前胸到后背,被粗大的锐器贯通;有的头和身子弯曲成诡异弧度,显然是遭巨力扭折。通过尸体随身携带的证件,江岸寒发现这些死者竟全数都是IKPO内的精英探员。

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在地上,江岸寒还发现了几颗扁平的弹头。由是可以判断,这些刑警与凶手曾经一番激烈枪战,不过凶手也许穿了钢甲防弹衣之类的东西。所以到了最后,他们还是没能逃过毒手。江岸寒搜遍四周,都没有发现白度理的尸体,只能猜测,他是被凶手以暴力绑架走了。

江岸寒深吸一口气,拿起从现场带回的一册笔记本,打开。上面的笔迹出自白度理之手。

——生命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人自呱呱落地,便是掐头去尾的格局。生从何来?死往何去?还未待想得清楚,便双腿一蹬,就此了账。世人曾经期待,有人能给予我们答案,但无论怎样的伟人,无论是耶稣、佛陀、老子,最后都一一身死,有史至今从来就没有人打破生命的枷锁,每个人都像被操纵的木偶傀儡,对于生和死没有一点掌控能力……

看到这里,江岸寒不禁哑然失笑。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白度理是个认真刻板的英国绅士。却从未想到,这样死板的人,竟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居然还像哲学家那样思考生命的意义。

江岸寒又翻十几页,上面无一例外地,都写满对生命的感叹。忽然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唉,我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摸清他的行动规律,又想方设法调开了他的警卫,率领精锐小队前去拘捕他。我本以为这是次万无一失的行动,可以令这个混蛋不再逍遥法外。哪里知道,竟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的世界观,完全被颠覆了。

写到这里时,字迹变得潦草不堪。

我们有三十个人,而且都经历过严格训练,即使面对整支军队我们也可不落下风。我们手中拿着最先进的武器,而他却是赤手空拳。我万万没有想到,遭到屠杀的,竟然是我们。我的胆气被他完全摧毁,我的手颤抖得甚至连扣动扳机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办到。他甚至没有发挥出他的全部实力,只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在屠杀我的队员,这一刻,他的身影宛若神魔般可怖可畏,而我在他面前,则像一只蝼蚁般弱小。当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时,我不由自坐地双膝跪下。

他没有杀我。他只是静静地看我一会,然后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想,他大约是觉得,我这样懦弱的人,是不值得他动手的吧。我恨我自己在那一刻的胆怯,于是我举起枪,冲着他的背影扣动扳机。可是,我却骇然发觉……

江岸寒眼皮一跳,瞳孔微微收缩。白度理的那次失败经历,曾引起轩然大波,是以江岸寒那时虽已离开国际刑警组织,却也有所耳闻。

三年前,白度理奉命拘捕一名纵横于俄罗斯的恐怖组织头目兼大毒枭,计划周全行动缜密却因意外地损兵折将,只有白度理孤身逃回。白度理本人,也因此受到IKPO的内部处分,被降职一等。江岸寒还隐约记得,白度理是在圣彼得堡遇到突袭。

事后,白度理向多人宣称,此役之败,非战之罪。因为袭击他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鬼怪。当然,他的这番话,被众人当作白度理精神受到刺激后的胡言乱语。即使是江岸寒,也认为太过荒谬。

江岸寒再往下翻,他却也禁不住“愕然”而且“愤然”了。因为其后的几十页,居然已经被人撕掉。毫无疑问,后面的记载定是事情的关键部分。

用手在笔记本上捏捏,江岸寒忽然感到不太对劲。这笔记本的封皮比普通的要厚上许多,其中似有夹层。江岸寒细心地拆开封皮,一根拇指肚粗细,约一根钢笔长短的圆筒从封皮内滚出来。

这圆筒以黄金铸成,上面雕刻着繁复花纹,顶部有个盖子,盖上甚至还镶嵌着一块钻石,至少有三克拉。从圆筒上的花纹及它的古旧程度判断,它至少该是几百年前的古物。以这样一个贵重的古董做容器,那么它里面装载着的秘密不是更加宝贵。

江岸寒旋动盖子,这盖子相当之紧,他必须用上大力才能旋开。接着,他在圆筒中发现了一张羊皮。

江岸寒将它一打开,随即就皱起了眉头。原来那羊皮中,并未有如江岸寒预料的一般,记载有某种秘密,而是用血红色的墨汁密密麻麻地绘满繁复纹饰,使人一望之下便忍不住头晕目眩,意动神摇。

江岸寒一开始以为这是某种间谍密码,但他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小册子上的纹路,繁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它是某种密码,倒不如说更像某种壁纸上的花纹。江岸寒再想细看,却不禁悚然而惊,原来当他精神集中于纹路之上时,隐隐感觉到纹路中生出一股奇特力量,不但扰动他的心神,还吸引住他的目光不能有半刻分离。

江岸寒快速合上册子,盘膝静坐,眼观鼻鼻观心,以一种奇异的节奏,开始深长的吐纳呼吸。整整一刻钟时间,才将萦绕心头的那股类似晕机般欲呕无力的感觉驱除出去。

这时,江岸寒却听到屋外响起的戛然刹车声。

江岸寒心中一动,他的思觉穿透木门,隐约感知门外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年纪似乎都甚轻。然而在方圆几公里外,还有数十辆汽车发动机在发出隆隆轰鸣,如临大敌般隐隐结成包围圈,将木屋围个水泄不通。“好大的手笔。”江岸寒苦笑一声,思想从那玄妙境界中退出来。他刚从凶案现场回来没多久,便被人团团包围,不问可知定是哪里出了纰漏,被人抓住尾巴跟踪而来。

门铃声响起,门外有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好,江先生。请相信我们并无恶意,只想与你好好的谈一谈。”

江岸寒满面笑容地拉开屋门。

门外站着的女郎拥有出色的容貌,她的鼻子秀气而挺直,黑发披肩,皮肤白嫩得宛若可以掐出水来。有一句成语叫做目若秋水,然而她的眼睛,除了似秋水般清澈之外,还有春风的灵动。

那女郎笑笑,主动向江岸寒伸出手:“江先生你好,我是国际刑警内部调查科的高级探员林雪绯,这是日本警视厅的警官高木。”

江岸寒心中微凛。林雪绯的手修长有力,显然受过严格的技击训练。而她身后站的那高木,身材健硕,不苟言笑,虽只是站在那儿不动,却有若一只隐身于草丛中的强悍猎豹,予人以极度危险的感觉。“怎么,您想让我们在这里谈话吗?”林雪绯笑道。

江岸寒笑笑:“当然不,请进。”

一、前因后果

江岸寒把林雪绯等二人请进屋内,分宾主坐下。

高木开口:“你帮不了他的,白度理惹上了大麻烦,把他交出来吧,对你对大家都好。”

江岸寒沉吟不语。从林雪绯与高木的神态话语中判断,他们定已掌握了确实证据,可以证明他曾去过凶案现场。只是思来想去,分明已将自己到过现场的所有痕迹抹去,怎么还是漏了马脚?

偶然间,江岸寒听见屋外鸟雀鸣声,心中一震,猛然明悟。退出IKPO三年,想不到他们已配置了无人侦察机一类的高新科技,自己的一举一动,应该已全数落入别人眼中。这个跟头,栽得着实不冤。

江岸寒道:“整个事件,我至今仍一头雾水。告诉我你们知道的,我也便将我所知的全盘托出。”

高木犹豫了一下,缓缓地开了口。

事情果然与白度理在圣彼得堡的挫败有关。白度理自那次行动失败之后,就变得寡言少语,终日埋首于工作之中。初时,大家都道他是报仇心切,于是尽力帮他搜集俄罗斯各大犯罪集团的资料,希望能找到真凶。哪知到了后来,人们发现白度理渐渐变得有些走火入魔,有时候为搜集证据,还用上了不甚光彩的手段。长官曾经委婉地劝诫过他,但他却置若罔闻,而且还变本加厉。无奈之下,长官只得给他放长假。也就是在那次长假中,白度理孤身前往俄罗斯,与几个黑道人物有了接触,并将国际刑警组织的机密档案,卖给黑道……“这不可能!”江岸寒不禁脱口打断,“白度理是那种极其正统古板的警探,怎么可能出卖机密?”

林雪绯苦笑:“这样令国际刑警组织丢脸的事情,我可能信口开河吗?实际上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白度理曾将组织内许多机密文件出卖。”“可是,白度理与黑道分子之间仇深似海……”

林雪绯截断话头,幽幽说道:“江前辈曾获哈佛大学心理学硕士学位,当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江岸寒一怔。所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因1973年8月的一桩银行劫持人质案而广为人知。在那件案子中,两名银行劫匪绑架了四名人质,并在地下金库把他们关押了131个小时。虽然最后劫匪向警方投降,可是所有的受害者都声明并不痛恨歹徒,他们反而很感谢歹徒对他们的照顾,一名女人质甚至还爱上了一名劫匪并与其订婚;相反,这些人质对警方倒很有敌意。这起案件让人们跌碎一地眼镜。心理学家经过深入研究,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概念来概括这一类心理特征。只是,这种心理异常现象,出现在性格坚毅的白度理身上,江岸寒感到可能性极低。

林雪绯又道:“本来我们并不准备这样快就动手,但就在一个星期之前,我们发现白度理偷偷挪用了IKPO三千万美金公款。因此,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计划在东京将他拘捕归案。哪知道白度理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将抓捕小组的五名警员全数格杀,然后逃之夭夭。”

江岸寒心中一震。他当然知道这三千万美金的最终去向。于是他也愈加肯定,白度理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的话,他不会将千辛万苦弄来的钱财,全数打入自己账户。“江前辈,我们已将所知的,全部说了出来。现在,该说出你所知道的了。”

江岸寒坐直身体,在脑中整理一下思绪,将几天前的那个电话,以及到了凶杀现场的所见一闻,包括账户中多出的三千万美元,全数一五一十说来。只因为心中某中隐约不安,他只说在现场取得了一本笔记本,却将笔记本中的黄金圆筒,以及白度理拜托他寻找“巨佛的骸骨”隐瞒了下来。

林雪绯凝神仔细听完,皱皱充满画意的秀眉:“这样说来,白度理出卖机密,至少不是为了钱财。难道,他受到了某种胁迫?”

手指头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又翻翻江岸寒递上的笔记本,林雪绯目光一凝。江岸寒急忙举起双手,撇清干系:“我拿到它的时候,最后十几页已被撕去。”

林雪绯嫣然一笑:“我明白了。那三千万美金,还请江前辈尽快汇回IKPO。另外,在未得到通知之前,你也最好在日本多停留一些时日。”“当然,当然。”江岸寒苦笑着说道。

突然海上响起快艇发动机的隆隆轰鸣。江岸寒皱眉道:“本人一向是喜欢与警方合作的良好市民,何必摆出这般如临大敌的阵仗。”

林雪绯却显得比他还要惊愕:“我并没有通知海上警视厅协助呀。”

三人身躯同时一振,转首向大海方向望去,正好看见船首缓缓转向的枪口。

哒哒哒,弹落如雨。只在几秒钟内,这栋布置奢华的别墅,便被打得千疮百孔。幸好屋内三人俱是身手了得,在千钧一发之际已齐齐卧倒,找好掩体。除高木被子弹击落的木屑划伤外,其余两人居然并无大碍。

对方使用的是每分钟可以倾泻出三百发子弹的休斯机枪,又是在五百公尺外发射,所以高木与林雪绯虽然带着手枪,却完全无法给对方造成任何威胁。

江岸寒心中骇然。向快艇望了一眼,脸色亦蓦然变得惨白。在快艇甲板之上,有人正拿着肩扛式火箭筒,头戴红外线热能探测仪,向别墅方向瞄准。

生死关头,江岸寒再顾不得藏私,连滚带爬地冲到壁炉前,伸手一探,从壁炉内取出一支二战时期的春田步枪。江岸寒压上子弹,却并没有立即射击。他先是眯着眼朝快艇的方向望望,又侧耳听听风声,测算风速。

林雪绯急得差点要吐血,恨不得从他手中抢过步枪,自己开枪。等到林雪绯几乎忍不住要立即采取行动的那瞬间,江岸寒才慢条斯理地举起枪,轻轻扣动扳机。

呯!准备发射火箭弹的人应声倒地。江岸寒拉动枪栓,带着余温的弹壳跳了出来,又是一发子弹上膛。机枪响得更欢了,金属弹流像把利刃扫过别墅。江岸寒却动也没动,任子弹在他身周击起一道又一道尘烟,等到快艇上有人拾起火箭筒,再次准备发射时,他才再次扣动扳机。

这一次,他打得更准。子弹跨越五百公尺距离,准备地击在火箭弹头上。爆炸的火箭弹,又引燃了快艇上其他的弹药殉爆,不过几秒钟,快艇的船身便被撕裂为五六截,迅速沉入海底。

林雪绯看着江岸寒,眼珠轱辘辘一转,正想开口,江岸寒却抢先说道:“这里被打得一团糟糕,看来我已无家可归。不知林警官能否为我安排一个住处。”“当然没问题喽,我怎么也要报答江前辈的救命之恩嘛。”林雪绯笑嫣如花,“在我宾馆的房间隔壁,恰好还有一间空房。如果前辈不嫌弃,就请先住下,也好方便我随时请教疑难。”

她果然还对我有所隐瞒。江岸寒心想。江岸寒的虎目爆出凌厉光芒,一眨不眨地盯住林雪绯:“我能够信任你吗?”

林雪绯脸不红,心不跳,迎着江岸寒的逼视巧笑嫣然:“若我得到足够的授权,你便可以信任我。”

二、迷雾重重

林雪绯一边绑着头发,一边从浴室中走出来。

她在江岸寒身边坐下,道:“我已得到授权,将你想知道的一切全无保留地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帮助我们找到白度理。”“成交。首先我想知道的是,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是坂本不二的手下。”

坂本不二是日本坂本家族现任族长,这个家族自江户时代以来,便是著名的黑道世家。当传承至坂本不二手中时,坂本不二更是抓住机遇大力发展家族势力,使坂本家一跃而成为东亚最大的黑帮之一。坂本不二其人在黑白两道都吃得甚开,据说若没有他的点头同意,谁也不能当上日本首相。“坂本不二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因为他们以为白度理和我们在一起。而他们想杀白度理的原因是,这个疯狂的家伙在半个月前,悄悄潜入坂本家祖屋禁地,杀死六名护卫,盗走了坂本家的家传重宝。”“白度理疯了吗?”江岸寒哀叹,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黄金圆筒。

林雪绯脸上首次露出苦笑:“事实上,我也认为不能再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他的想法了。”

岂止是不正常,简直是太不正常了。想想吧,一个刚刚出卖了国际刑警组织里的机密文件,又挪用了三千万公努的人,紧接着又大大得罪了日本最大的黑道组织。白度理这样肆意妄为的后果,就是把自己变成了黑白两道的公敌,只要他留在日本一天,就要接受黑白两道永无休止地追杀。兼且他还是个白种人,在日本行动目标可说是非常明显……

江岸寒目光闪了闪:“孤身闯入坂本家禁地,杀死六名护卫,偷走宝物。又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将五名受过严格训练,还带有自动武器的国际刑警格杀。在我的印象之中,白度理并不具有这样高超的格斗技能。”

林雪绯坐直了身体:“你想说什么?”“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即做一件事情。”江岸寒沉吟着曲指敲击桌面,“严密监视坂本不二,有可能的话,派人去保护他的安全。”

林雪绯泛起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认为白度理会对坂本不二下手?这不可能!他如果聪明的话,就该尽早离开日本才是。”

江岸寒淡淡地说道:“我只知道,白度理一贯的座右铭是,最好的防守即为最凶猛的进攻。”

林雪绯皱皱眉,才想说话,电话铃却疯了似的响了起来。林雪绯抱声歉,拿起手机走开几步,没说几句,身子一震,眼中现出惊骇及不可思议的光芒。

整条街道都给荷枪实弹的特警封锁,警车和各式路障,将通往别墅的所有道路封死。而所有的致高点上,亦有手持狙击步枪的神枪手,严密监控着附近的一草一木。

在这栋三层楼高,可以远眺富士山的别墅大门口,江岸寒首次见到了有“暗影首相”之称的坂本不二。

他的额头宽广,眉毛浓黑,眼内暗藏精芒。让人即便只是初见,便能看出他是那种极有主见,城府深沉,且不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他的年纪大约五十出头,衣着得体,轩昂英伟,若能年轻二十岁,当是那种能令小姑娘尖叫的杀手级人物。

江岸寒与林雪绯、高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见到坂本不二在几个保镖的护卫下步出别墅大门,高木急忙迎上前去:“坂本先生,对你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不过还请你能冷静一些,相信警方一定能够……”

坂本不二挥挥手,打断高木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死了几个下人,算不得什么不幸。”顿了一顿,坂本不二语气更冷:“不过若非我昨日恰巧在东京与几位议员共进晚餐,高木警官便可以在这里见到我的尸体了。所以请允许本人对警方的办事效率表示怀疑,并用自己的方式,将威胁我生命的不安定因素铲除。若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叫警视厅长来与我谈。”

坂本不二的语气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味道,话里话外暗指以高木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够资格与他谈话。江岸寒亦通过观察发觉,街道外虽满布警察,可是刚刚发生凶案的别墅内却都是穿着黑色西服的黑道分子,没见半个警察身影。从这一细节,亦可见坂本不二在日本一手遮天的权势。

坂本不二却又将目光移到江岸寒身上:“你是谁?在日本没有一个人敢在我说话时东张西望。”“江岸寒。”江岸寒用日语简短地回答道。

坂本不二目中精光一闪,倏又收敛:“魔术师江岸寒?传闻中,你能像魔术师一般,将不可能的事情尽皆变为可能。不知你对这起凶案,有何看法?”

江岸寒审慎地道:“必须看完现场,我才能发表评论。”

坂本不二想想,脸上忽然浮起笑容,伸手做个请进的姿势:“既然这样,我便陪同江先生看一看这凶案现场。”

第一个受害者的尸体,就躺在大门旁,软软地倚坐墙边。有经验的警察,一眼就可以看出,凶手乃是大模大样地破门而入,并将听到声音前来察看的保镖,在瞬间杀死。

江岸寒蹲下来,用手摸摸尸体的胸口,整个手掌立时陷下。江岸寒眉毛一挑,却未说话,又举步向大厅走去。

第二与第三具尸体,皆躺在客厅中,为一男一女。男尸身中十余刀,连肚腹都被剖开,暴露出流淌出来的内脏肝肠。女尸只是头顶骨破碎,身上衣物被撕成条状,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体上布满齿印,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森森白骨。从地上的血路及翻转的家具可以看出,这二人死前受过极大折磨。

江岸寒现在方能理解,坂本不二为何前倨后恭。这样残忍的凶杀情景,只怕他面上虽不动声色,私底下也暗地胆寒吧。“能确定是白度理所为吗?”江岸寒问。“不是他还能有谁?”坂本不二沉着脸答道,“我手下中,有个一流的鉴证专家。他已在现场提取出大量脚印、指纹,经过比对,都与白度理相符。”

江岸寒闭目凝思良久,方长长吐出一口气,叹道:“他疯了!”“这不可能!”林雪绯不禁脱口而出地反对,“IKPO每年都会对组织成员进行心理测验,如果白度理真有心理疾病,应该早被发觉。何况据我所知,白度理出生于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童年生活十分幸福。”

江岸寒叹道:“其实每个人都可被视为一个不同程度的疯子,哪一个人的心中不会偶尔涌起可被归类视作疯狂的情绪和冲动?”

林雪绯若有所思:“如果把人脑比喻成一台电脑,那么人的理智和后天养成的道德观就是病毒防火墙。当病毒侵入了防火墙之后,电脑的逻辑程序就会变得混乱,电脑程序就会崩溃。”

坂本不二阴沉着脸,冷然道:“我陪同几位来此,是想听到怎样抓住这疯子的建议,并非为了探讨犯罪心理学。”“我若是你,就找个借口出国,然后停止对白度理的搜索。”江岸寒走到第一具尸体面前,用手压压他的胸膛,“一掌将人体半数肋骨打得粉碎,并顺势震裂心脏。相信坂本先生手下也有不少精于徒手搏击的高手,请问有哪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白度理怎么会突然拥有这样好的身手?”林雪绯皱起她那漂亮的黛眉,不解地问。

江岸寒沉默良久,才意味深长地回答:“别忘了,愈是严密的防火墙,便愈要占用更多的电脑资源。或许,只有完全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的电脑,方能够发挥电脑本身俱有的最大运算能力。”

坂本不二脸上浮起傲然的笑容:“在日本,不论是人脑还是电脑,凡是惹上我坂本不二的,迟早他的脑袋会送到我办公桌前。”

三、恶鬼缠身

日正当空,阳光晴好。

春日的富士山,正是樱花灿烂的季节。

马路上车流耸动,人潮如织,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别墅内发生的血腥凶杀,对于这些不知情的游客而言,就像在另一星球上发生的一般遥远。

林雪绯一边驾着车,一边窥视江岸寒的表情,见他只是懒洋洋地斜倚在副驾位上,欣赏车窗外掠过的美景。小车驶入街边一所露天咖啡座。

两人挑了个僻静的座位坐定,头戴帽子侍应生拿着菜单走过来:“请问二位要喝点什么?”

他的声音磁性而悦耳,却让江岸寒瞬间清醒过来。本来对于危险,他拥有一种不可言传的预知能力,今次他却忽略了对四周环境的观察。

那侍应生又问:“小姐,开了这么久的车,你是不是已经很累了?”

林雪绯本要摇头,但却不知为什么,一股倦意涌了上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江岸寒待要出口提醒,却看见侍应生的手已有意无意地落在椅背上,正放在林雪绯修长的颈子后,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侍应生的瞳仁蓦然变得深邃,仿佛无边无际的宇宙。“看着我的眼,你既然累了,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林雪绯本非意志薄弱之人,只是事发突然,一失神下便被人所制。不一会,眼帘垂下,发出轻微鼾声,竟是保持着坐姿睡着了。“坐吧,反正整个咖啡厅中,只剩我俩还清醒了。”江岸寒苦笑着说。

那侍应生哈哈一笑,抬起头,显露出江岸寒无比熟悉的脸孔:“我早知道,瞒得过别人,却始终瞒不过你。”

白度理脱下帽子放好,拉开椅子在江岸寒身边坐下,微笑着看着江岸寒。江岸寒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所有动作都轻柔而有条理,可举止间却并不自然,连笑容也显得虚假。“去向警察自首吧。”江岸寒诚挚地说,“你的病情很严重,再不治疗,我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白度理笑容一滞,良久才苦涩地说:“你弄错了一点,我没有病,我是被鬼上了身。”

江岸寒挑挑眉毛。情绪型的精神病患,往往会产生各种妄想,白度理的回答,并不让他感到意外。江岸寒在心中叹口气,柔声说:“能否告诉我,那只鬼叫什么名字,或许我有办法将它从你身上驱除。”

白度理犹豫了一下,道:“你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做拉斯普京。”

江岸寒思索了一会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在一战时期操纵俄罗斯政权长达四年之久,被暗杀时经历枪击,喝下毒酒,然后又被抛进冰冷的河窿里,却仍存活了八分钟才死亡的著名妖僧?”“我知道你不相信,但确实是这只鬼附在我的身上。他没有能力操纵我的身体,却像个魔鬼般不住诱惑着我犯下恶事。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几个关于那个时代的问题,我担保我讲述得比所有历史学家都要精准。因为,这是那只鬼亲身经历过的。”

江岸寒依言询问了几个问题,白度理果然是对答如流。江岸寒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思,目光中掠过一丝犹豫。到了这样的程度,只能说明白度理的病情已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

白度理冷笑着说道:“你信不信都不要紧,不过你收了我的钱,就必须帮我找到巨佛的骸骨。只有那指骨,才能够将我身上的恶鬼驱除。”

白度理不提钱还好,一提钱江岸寒就不禁满嘴发苦。三千万美金是白度理的赃款,放在账户里还没捂热,便被IKPO名正言顺地截走,他还不敢有任何不满意的表示。干他这一行的,黑白两道都必须保持良好关系,更何况人家还占着道理。“你指的是上个世纪在中国法门寺出土佛的指舍利?”“不是舍利,是骸骨。”

白度理显然早有准备,从口袋里取出一本《源氏物语》,翻开其中一页,推到江岸寒面前。

上面记载的是关于一个江户时代名叫禅超的僧人地故事。这是一个从不遵守任何戒律的僧人,他喝酒嫖妓,比中国的济公还要放荡不羁。他曾经对人说过,地狱并不止十八层。有一层地狱名叫孤独地狱,在山间、溪边、树下,随时都会出现。禅超对人笑称,像他这样的僧人,死后定会下孤独地狱的。

过不多久,禅超便失踪了,附近的居民时常在山野里发现巨大的脚印,于是便有人传说,禅超未死,他其实是化作了一尊巨佛。

江岸寒为难地捏捏眉心。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白度理显然有严重地狂躁及妄想症状,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世上根本无人可以找到。江岸寒暗自琢磨,是否可以找人伪造一节指骨,满足白度理的妄想,这也许会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可江岸寒没想到,白度理居然还有下文。“如果只是一个神话传说,我是不会贸然找你帮忙。下面我告诉你的故事,是记载在日本的历史书上,完全没有经过我任何篡改。”

白度理清清嗓子,低沉地道:“在禅超死后二十年,在古日本关东地区下总城有个叫坂本的大名,忽然宣布要建造一尊全日本最高的佛像。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将佛像建成,可是却有人发现,那佛像的面容与坂本大名一模一样。当时的幕府将军丰臣秀吉大怒,派兵讨伐,消灭了坂本家。然而奇怪的是,那尊佛像却就此失踪,再也没人见过它的踪影。”

白度理眼睛在冒光:“你没看出这段历史有什么不寻常吗?一个普通的大名,为何会狂妄到建造一尊以自己面貌一模一样的巨佛?幕府将军丰臣秀吉,又为何会为这一点小事勃然大怒?下总城破之后,号称日本最高的佛像又到哪里去了?这只能证明,出兵的理由根本就是一个借口,真相是坂本找到了禅超所化的巨佛骸骨,丰臣秀吉想逼他交出来,却遭到拒绝,于是恼羞成怒,发兵灭亡了坂本家。”

江岸寒哭笑不得,他总算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坂本不二的先祖正是当年的坂本大名,而坂本大名在兵败之前就已将巨佛给藏了起来。那么你说,坂本大名将巨佛藏到哪儿了?”“据我所知,坂本大名兵败前画了一幅藏宝图,作为传家之宝代代相传。而现在,它就在你的手中。”

江岸寒皱起眉头:“是那卷羊皮?那鬼玩意,我根本就看不懂。”

白度理理直气壮地摊摊手:“我也看不懂,否则的话又何必请你帮忙。”“如果我不帮你呢?”“这只怕由不得你了。”

白度理忽然笑了起来,江岸寒忍不住心中剧震。“我只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找到巨佛的骸骨,每延迟一天,我便随机杀死十个人。你也别想试图抓住我,因为……”白度理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光,“你知道的,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可我仍想试试。”

话音未落,江岸寒已一跃而起,以肩膀向白度理猛撞过去。可惜他快,白度理却比他更快,当江岸寒刚刚跃起时,腹部已挨了一拳,把他踢得滚地葫芦般向后倒跌。这一拳力量非常之大,以江岸寒的忍耐力,亦痛到双眼发黑,差点昏迷。

江岸寒哪肯就此罢休,挥拳又上,猛见迎面一团巨型黑影笼来,还未近前,呼呼破风声已刮得他头发向后倒飞。江岸寒不及多想,猛地就地十几个翻滚躲开。身后传来巨大爆炸之声,回望一眼,才发觉白度理随手掷来的,竟是他身旁停着的一辆至少也有五六百斤重量的重型机车。

江岸寒完全惊到呆住。

他还是个人吗?江岸寒脑中飞快划过这个疑问。在下一刻,他的肩上已挨了一拳,迫得他再度跌倒,使他痛入心脾,疑心肩胛骨已被打碎。

白度理骑在江岸寒身上,右拳高高举起,粗重地呼吸着,双眼通红。江岸寒心叫不妙,知道他又再度陷入那种迷乱的思维中,全无理性可言。就算是要将在场所有人统统杀死,恐怕也毫无顾忌。

谁知白度理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下来,只是目光变得更冷。他冷冷道:“记着,你只有一周时间替我取到巨佛的骸骨,否则的话……”

说毕,白度理一拳重重向江岸寒耳畔挥击。这一拳并未落到实处,江岸寒就已听到类似音爆般的巨响,紧接着耳旁的水泥路面,居然迸出丝丝裂纹。

白度理轻哼一声,以比百米飞人还要快上许多的速度,穿过马路,转进一条小巷不见了身影。

四、大胆推测

回到酒店,江岸寒兀自沉浸于白度理那一拳的威力中。

白度理是怎样挥出那可怖可畏的一拳?他的身体究竟坚硬到什么程度?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吗?“都怪我,居然那么轻易地就被白度理催眠,否则的话,合我们两人之力,一定可以把他逮住。”林雪绯自责地说。

催眠?江岸寒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扳住林雪绯肩膀,急切地道:“不错,白度理会催眠术!而且他的造诣还很高!至少不比我低!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催眠术的?”“对呀,在记录中,他根本从未受过催眠术的训练。难道……”林雪绯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嗫嚅道,“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被百年厉鬼附身了,非要有巨佛的骸骨才能驱鬼?”

江岸寒微微摇头。放荡不羁的僧人,心怀叵测的大名,神秘失踪的巨佛,这几条线索之间,有太多的断层。而且根据佛教典籍记载,佛乃万劫不灭之身,又怎会死去?余下骸骨让坂本得到。除非是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否则很难相信这样的荒谬说辞。这样说来,便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江岸寒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他是被高手给催眠了!”“催眠?催眠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替白度理催眠的是一名高手,他并没有使用通常惯用的催眠手法,而是在白度理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种子?”“对,是一颗‘鬼种’。这颗种子并不会立即产生作用,只会在人心里慢慢生根发芽。经过半年左右,被催眠者会偶尔出现幻听、幻视,但并不严重,让人以为只是一时劳累产生的幻觉。但错过了这一最佳治疗时机,被催眠者的病情就坐越来越严重,然后被催眠者也会渐渐开始相信有这世上有‘鬼’,因为他会随时随地的看见有‘鬼’在他的身边走动说话,于是到了最终,他便会被自己心灵制造出来的‘鬼’影响,进而失去理智。”

林雪绯仔细地想了想,认为江岸寒的推测有一定道理,但却无法解释所有的诡异之处。她道:“你的推测,解释了白度理为何变得疯狂。但是,他那一身诡异本领,还有催眠术,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白度理本人或许会认为,这是附在他身上的鬼魂教给他的异能,然而实际上,这亦是那枚种子的作用。”江岸寒说,给白度理施以催眠术的那人,必是从某种渠道得知,坂本家族在覆灭前藏起了一些财富,他想要得到这笔财富,却又因某种原因不能、或不愿亲自动手,便在催眠中对白度理施以暗示,以一堆零乱的线索和所谓寻找巨佛骸骨的理由,逼迫白度理为他火中取栗。而这样做的好处是,让白度理受自己心中制造出来的“鬼”逼迫,使他以为寻找“巨佛的骸骨”是自己的想法,即使白度理向别人求助,那人也会因为太过荒谬的说辞,而更加确认他疯了。这样,他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存在不让人发现。

林雪绯义愤填膺:“究竟是谁这样阴险,将这样优秀的一名警探,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江岸寒沉吟着道:“要让这样一颗沉埋心灵的种子成长成参天大树,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而三年前……”

江岸寒与林雪绯眼睛同时一亮,异口同声:“圣彼得堡凶案!”

找到幕后真凶,江岸寒却并无一丝喜意。“我想要去一趟日本关东的茨城县,因为在幕府时代,在那里也被称之为下总县。”

林雪绯心中一动:“据我所知,茨城县下属的牛久市,在1985年建造了一尊当时号称全世界最高的佛像,会不会……”

江岸寒急切追问:“是谁出资建造的那尊佛像?”“等一下,我需要查一查。”

林雪绯拿出手提电脑,接驳上国际刑警总部的电子资料中心。几分钟后,林雪绯脸上现出震撼的神色,缓缓地道:“资料显示,这尊巨佛虽然明面上是由日本的几名富商所建,但幕后的出资人,却是坂本不二的父亲——坂本正雄。为建这尊巨佛,他甚至出让了日本海域几条最赚钱的走私线路。”

五、刺杀惊魂

林雪绯的行动十分迅速,马上订到了从东京飞往札幌的机票。他们将在那里换乘汽车,再赶往牛久。

在路上,江岸寒一边哀叹自己对美女可怜的抵抗力,一边掏出黄金圆筒。“小心些,上面的花纹很古怪,似乎会让人陷入短时间的精神错乱。”江岸寒郑重地提醒道。“知道啦,啰嗦的大叔。”林雪绯大大咧咧打开盖子,取出羊皮,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然而在片刻之后,她马上身子一振,再挪不开目光了。

江岸寒仔细观察着林雪绯的表情。她的瞳孔微微有些扩大,脸部肌肉慢慢变得肌肉松弛起来,双肩也开始下垂。这是一个人被催眠后的正常反应。江岸寒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羊皮上繁复的花纹,是一种具有催眠暗示的图案。任何人看到这图,就会不自觉地吸引。接着,生出不适的生理反应。

江岸寒并不想让林雪绯多吃苦头。确定了心中疑惑之后,他贴近林雪绯的耳边,轻喊一声,林雪绯的目光猛然凝聚,虚汗大颗大颗地从额角淌下,精神有些委顿,却也成功地从那精神泥沼中脱出。“太邪门了。”林雪绯心有余悸,微微颤抖着双手,准备将羊皮圈收回圆筒里。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神情慢慢变得激动。

她一手拿着圆筒,一手拿着钻石瓶盖,原本正打算将羊皮塞回圆筒中。但此时一缕阳光正从飞机舷窗外射来,经过钻石棱面的折射,又照在羊皮上。繁复的花纹在那阳光的照射下,如冰雪消融,渐渐有文字从羊皮上显露出来。“原来花纹中竟隐藏着这样的秘密!”江岸寒禁不住低声欢呼起来。原来那以特制墨水画成的繁复花纹,有粗有细,类似于现代的三维图案。要通过钻石棱面曲射后的光线,才能让人看见。

广播中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原来飞机已快要降落在札幌机场。江岸寒与林雪绯不得不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将羊皮装进圆筒内贴身收好,准备下了飞机再仔细研究。

在机场外迎接他们的是札幌警察局负责对外事务的课长佐藤,一个满脸笑容的矮胖的警察,他的态度恭敬中透着热情,与林雪绯颇为熟络地相互寒暄。江岸寒并未对他表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国际刑警的编外顾问。

佐藤热情地自荐,要给他们做导游,带他们游览美丽的札幌。林雪绯再三坚持要在第一时间赶往牛久,佐藤才遗憾地作罢。

佐藤给予林雪绯的印象,不像是名警察,倒似一个口若悬河的导游。他一面驾着车,一面不停地套近乎说:“二位去牛久市,是准备去参观那座全世界第一高的牛久大佛么?那座佛像可了不得,是纽约自由女神像的2.5倍高呢!”

江岸寒微笑道:“世界第一,倒也未必。现在全世界最高的佛像,是中国河南平顶山的阿卢那铜佛,高153米,比牛久大佛还要高上30余米呢。”

佐藤忽然展颜一笑:“请别误会,我并没有恶意,有位大人物想要见你们。”“是哪位大人物,居然能驱使得动佐藤课长为他奔忙?”林雪绯语带讽刺地问。

佐藤笑容不变:“请恕我失礼,到了地方二位就知道了。”

佐藤一打方向盘,越野车由公路转向林间小道,凹凸不平的路面,使车子左摇右摆,不住发出“砰嘭”的声音。

江岸寒心中陡然生起一种危机感,回下顾望,道路两旁静悄悄的,却又无半分不妥。“停车!”江岸寒严厉地喝道。他在声音中掺杂了催眠力量,佐藤脑子一晕,迷迷糊糊地踩下刹车。汽车蓦然停住,三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伏去。

一发不知从哪里窜出的火箭弹击中车前方十几米的路面。轰隆一声爆炸,火屑碎片四下横飞,车前挡风玻璃沙石般粉碎。如果不是及时刹车,那枚火箭弹将正好击在汽车上。“下车!”江岸寒拉着林雪绯跳下车,躲在一棵大树之后。他们刚一下车,枪声响起,无数子弹将车身打得如蜂窝一般。

正庆幸间,佐藤亦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江岸寒闪电般捏住他井肩穴,令他半个身子麻软下来,同时另一只手搜索他全身,从他肋下搜出一把警枪,指住佐藤的鼻子。“不关我事!”佐藤吓得魂飞魄散,高举双手:“我也不知为何突然遇袭,刚才我和你们都在车上,若是晚刹车一步,我便会同你们一起完蛋。”

几名全副武装的人开始发起冲击,他们躲躲闪闪,边开枪便跳跃着前进。江岸寒身子一闪,拉着林雪绯又跃到另一棵树后。他们前脚才走,紧接着又一棵火箭弹在刚才他们充作掩体的大树炸倒。

别看佐藤又肥又胖,标准的办公室官僚形象,手脚却也不慢,居然紧跟着又躲到江岸寒身后。江岸寒对着远处连开数枪,换回一声惨叫,复闪身回到树后,滚烫的枪口抵在佐藤下巴上,令比佐藤的头不由自主向后仰起。“是谁让你带我们来这的?”

佐藤脸上的肥肉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中恐怖之色愈浓:“是、是坂本先生要求我这样做的。”

江岸寒一愕,转瞬明白了事情始末。叹口气问林雪绯:“你将我们来找佛指的事情告诉了谁?”“我只告诉了高木一人……啊!”林雪绯一下子捂住了嘴。在日本,坂本家族已不单是一个黑道组织,而是进化成为了脚踩政商两道的财阀。一个连首相选举都能操纵的人,要将势力渗透进警察局亦相当容易。只不过林雪绯没想到,看似沉默坚毅的高木,居然也是坂本的人。

江岸寒再度叹气。他只觉得自己最近叹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若我是坂本不二,得知有外国人想挖掘我祖上的宝藏,说不定也会做出与他相同的举动呢!”

放低了枪口,江岸寒同时也放缓了嗓门,转身温柔地问:“请问,你的枪里有几颗子弹?”

佐藤打了个寒噤。江岸寒这句问话比刚才的厉言厉色更让他心惊肉跳,眼前这个男人充满绅士风度的用最温柔的语气询问着最暴力的问题。令他毫不怀疑对方的冷血。“十发。”佐藤颤悠悠地回答。“那么现在只剩六发了,不够用呀。” 江岸寒收回了枪,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没见他做什么姿势,他的身影突然自树后消失。不一会儿,林雪绯听到连续几声枪响,这枪声飘忽不定,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几分钟后,江岸寒猫着腰蹿回来了。他身上背着两支M16步枪,手中还拿着一支,腰间插着七八个弹匣和手雷。“一人一支,拿着。”江岸寒把背上的枪分发给林雪绯与佐藤,瞅个空子向外将一梭子弹全数横扫出去。

远方的枪声立时变得寥落,然后寂然无声。佐藤充满希望地问:“他们被打跑了吗?”

林雪绯毫不留情地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不,现在我们有了步枪,他们在调整部署,准备下一次冲锋。”“必须趁这个机会冲出去,否则就必须永远留在这儿了。”江岸寒十分有礼貌地浅浅鞠躬,“正北方两百米有几辆汽车,估计是袭击者趁坐的交通工具,我去把他们夺来,不过需要你们的掩护。”“没问题。”林雪绯短促地回答道。她举起枪,扣动扳机,百米外一个探出的头颅上就多了一个洞。

马达隆鸣声中,一辆吉普飞快地驶来。江岸寒一手操纵着汽车,一手发疯似的打光了弹夹内的子弹,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林雪绯与佐藤趁机蹿上吉普,还没坐稳,便发疯似的大喊:“开车!”

江岸寒连续掷出几颗手雷,引发的爆炸和烟雾阻住追兵。吉普车撞倒几个不开眼的阻拦者,绝尘而去。

喘息才定,江岸寒扭头问道:“你们都没事吧……”话才说一半,他便脸色难看地闭上了嘴。

林雪绯倒是安然无恙,佐藤却是双目圆瞪地歪倒一边,后脑汩汩流出白的脑浆和红的血。

江岸寒舔舔干涩的嘴唇,吃吃地问:“你若是坂本不二,你会怎么做?”

林雪绯用手捂住眼睛无力后躺:“还用问吗?我们即将成为全日本最危险的通缉犯了。”

七、牛久大佛

六、牛久大佛

江岸寒低下头,掩藏自己眼睛里的笑意。每当看到林雪绯现在的样子,他就有一股捧腹爆笑的冲动。特别是身边这个体重超过三百磅的胖子,以十分女性化的嗔怪目光瞪视他时,江岸寒必须以十二分的自制力,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大笑出声。

其实江岸寒自己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他化装成一个疲惫的半秃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显得木讷而呆板,与关东地区常见的渔民并没什么两样。他的双眼也不再如以前一样深隧动人,而是变得黯淡无光,这是因为他服食了某种药物,改变了眼珠颜色和瞳孔大小的缘故。

这是江岸寒为自己能在世界各国方便行动而准备的上百个假身份中的两个,即使检查他们的证件,核对他们的指纹,也发觉不了任何破绽。因为证件都是真的,而这两人也在日本真实存在。除非很细心的警探经过长时间侦察,才会发觉眼前这两人,其实现在正身处于公海的某艘捕鲸船上。

如他们所料想的一样,牛久大佛附近多了许多目光警惕的人,不过他们都没有发现江岸寒和林雪绯的破绽。他们俩装作互不相识,一前一后买票走入大佛身体内部,跟随着导游像普通游客一样充满好奇心地四下参观。“你认为所谓的巨佛就藏在牛久大佛的体内?”江岸寒耳中的通讯器传来林雪绯轻声地询问。

江岸寒不引人注目地微微摇首:“不可能。”说完,他朝着入口处轻轻努努嘴。

林雪绯初时不解,歪头凝思。正好那导游拿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瞧啊,这就是大佛体内的灵堂。只要三百万日元!区区三百万日元!您就可以将亲友的骨灰移入佛体内,让他们受佛光庇佑,灵魂得以安息。”

林雪绯立即哑然失笑,接着恍然大悟。如果那所谓“巨佛的骸骨”真的存在,没有人胆敢将他藏匿在这尊充满铜臭气息的大佛之内,因为这样属于大不敬,会惹得“佛爷”生气的。

不过江岸寒却认为,坂本正雄花费偌大代价建立起的佛像中,其中或许会藏有关于巨佛的线索。

江岸寒一边四下观察,一边听着导游的讲解。这牛久大佛,建于1985年,高120米,重达4000吨,通体以混凝土与钢筋筑成,内部空心,外贴青铜,与传统佛像的建筑方法截然不同。佛像体内分为礼佛殿、念佛室等五层,至地面85公尺有电梯可供游人搭乘参观,内部展示包含佛教的各种历史相关知识及大佛建筑历史等。

在85米处的灵鹫山室内,供有佛舍利。江岸寒装作虔诚的佛教徒,三步九叩地顶礼膜拜,然后趁机仔细观察。他知道这样很费时间,而且也容易被人注意上,不过江岸寒不在乎。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进入大佛体内,若是坂本不二反应过来,怕是会立即将佛像封闭,以免秘密外泄。他必须要找到线索,这样才能把白度理从疯狂和毁灭边缘拉回来。

就在这时候,墙角一侧钉着的两块介绍牌引起了江岸寒的注意。

牛久大佛五层的灵鹫山室,是专供人礼佛的地方,而介绍建筑历史的地方则在一层。为何这里又多出一块介绍牌呢?

仔细再看,介绍牌上除了例行写着赞颂之词外,还有一些关于大佛的数据。大佛脸长:19米/眼长:5.1米/口长:2.2米。这些介绍词与一楼时所见并无二致,显得平平无奇。但据江岸寒所知,这些数据却与大佛的真实情况大有出入。

为何这块错漏百出的铜牌,却被堂而皇之地钉在墙上呢?“您是在看这块介绍牌吗?”耳边有人低声问。

江岸寒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导游贼兮兮的笑容。

江岸寒尴尬地笑笑:“我在想,为什么这块铜牌上的数据,和我在一楼看到的并不一致。”“本来这不属于解说范围的,不过您既然有兴趣,我也不妨对您说说……”

导游拉长了语气,却不肯一次性讲完。江岸寒恨得牙齿发痒,知机地递上几张千元日钞当作小费。导游一收到钱,立即精神大振:“这块铜牌上介绍的,是牛久大佛的第一设计方案,只是后来施工前,施工方又做了些许调整。瞧,就是这么简单。”

原来竟是如此。江岸寒大感没趣,只觉得这笔小费花得太不值得。正待走开,忽然目光被旁边的另一块铜牌上刻着的文字吸引住了。显然这是比较正确的数据。牛久大佛高120米,重4126吨。这本没有什么稀奇,不过那个0比起其他数字来,显得更模糊一些,而41与26之间,也被个不起眼的分隔号断开。这不是铭牌铸造时留下的缺陷,明显是有人以砂纸磨过。

江岸寒脑中灵光一闪。除去台座,牛久大佛高达100米。如果按照前一块铭牌的数据,那么铜佛的身体五官比例将如同日本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大大失调。设计时,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谬误?

把两块铜牌上的数字结合起来,江岸寒可以得到两组数据,分别是19、51、22与12、41、26。江岸寒脑中立时一个二元二次方程式,而二元二次方程式的图表显示法,正是两条线的交叉坐标。

在那一刹那间,他已有了答案,解开了座钟中隐藏的线索。两块铜牌上的数据,可以化成两组数字,那是地球上的经纬度。19、51、22定是纬度,那是普通的常识,那么接下来只要确定是南纬还是北纬就可以了。而且那组合不会太多,南北纬、东西经,一共只有四个排列组合的可能。四选一,很容易,不是吗?

导游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通手机,说了没几声,脸上显出疑惑的神色。江岸寒超卓的耳力,已让他听清楚了手机另一头的人所说的话,可他却一脸茫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真对不起,大佛的一处空调管道出了点小问题,需要修理。今天的参观到此结束,作为补偿,门口的服务员会全额退还票款。”“哦,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没欣赏完四周的景色呢。”

江岸寒假装不满地嘟哝着,他出色的演技,骗得可怜地导游行不情万不愿地将到手的小费又吐了出来。当他随着人流走出牛久大佛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高木警官恰巧与他擦身而过。

哈,笨蛋,你来迟啦!

江岸寒得意地想。

江岸寒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些。他一走到安全处,就立即买了张世界地图按图索骥。然而,得出的四个答案却让他大惊失色。“非洲雨林内的食人族聚居地,战火连绵的伊拉克北部沙漠,陷入争端的南沙岛屿……哈,最后一个危险性要小一些,只不过在百慕大三角的中心地带。你打算先去探索哪里?”大概是难得看见江岸寒如此地愁眉苦脸,林雪绯笑意吟吟,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没那么麻烦,巨佛肯定是在南沙的岛屿上。因为在幕府时期,日本的航海技术相信还不足以到达非洲和海湾地区。只不过……”江岸寒牙疼似的倒吸口凉气,“我听说那附近的海域下面,最近发现了大储量的油田。几个国家都宣称对那座岛屿拥有主权,附近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小规模的交火。恐怕我们很难成功登岛。”“你说得对,我们如果乘船过去,只怕还未接近,就会被炮艇驱赶。”“最为麻烦的是,巨佛肯定藏在岛上某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如果没有更精确地指示,我们必须花费大量时间去寻找。”江岸寒沮丧地说。

江岸寒忽然反应过来,“我们可以将羊皮卷上的图案输入电脑,借助电脑强大的分析能力,还原上面记载的信息!”

两人说干就干,用扫描仪先将羊皮卷扫描一遍,然后通过林雪绯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进行分析。屏幕上现出“分析完毕”的字样,林雪绯点一下确认键,几行中文跳了出来。羊皮上隐藏的文字让江岸寒越看越是熟悉: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江岸寒一拍脑袋,这不是陶渊明所写的《桃花源记》开头的那一段么。这段文字中,又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左思又想还是想不通,江岸寒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花费心思了。“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江岸寒拿起手机,拔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话筒说:“我们发现了你祖先隐藏巨佛的地点,你有兴趣一块去看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们在哪?”

江岸寒爽快地报出地址。“在那别动。”坂本不二道,“二十分钟内就会有车来接你们。”

六、携手合作

七、携手合作

还不到二十分钟,一辆加长林肯驶来,将江岸寒与林雪绯接走。

进入码头区后,一间仓房的铁闸卷起,林肯车毫不停歇地直接驶入。车子停下后闸门立刻关上,整个仓库里陷入一片漆黑。

江岸寒拍拍林雪绯的手,示意她安静坐着。过了一会, 果然灯光大亮。江岸寒心知肚明,对方在这瞬间已启用先进设备,扫描过他的身体,确认他并没带任何枪械。

高木走了过来,拉开车门:“江先生、林警官,我们首领有请。”

林雪绯忍不住出言讥讽:“想不到高木警官也在为坂本不二做事。”

高木也不生气,意味深长地说:“在日本,即使是首相阁下,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也是为坂本先生工作的。” 高木紧接着挥了挥手,立时有几名大汉簇拥着两人上了电梯。高木按下按钮,电梯缓缓启动向上升去。高木相当客气地说道:“江先生请放心,我们首领没有恶意。”江岸寒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只有似坂本不二这样的枭雄,才真正做到了黑白不分的最高境界。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向两边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足有三百多平方米、布置典雅古朴的宽阔客厅。坂本不二身着黑色和服,远眺海波。仿佛是感应到江岸寒的目光,坂本不二慢悠悠地转过身,轻轻一鞠躬。然后指着沙发道:“坐。”

江岸寒微微一笑,回答同样简洁:“好。”

见江岸寒毫不局促,仿佛如在自家般轻松自在,眼角连望也不望那些彪形黑衣大汉一眼,径直坐下还跷起了二郎腿。坂本不二目中不由闪过欣赏之色,也在江岸寒对岸坐下。“我的父亲,生前一直都被人称之为坂本家的败类。因为他固执地相信,我们的祖先真的见过巨佛,并且将巨佛藏了起来。为了证明他的推断,他几乎把一生的时间都用在寻找巨佛之上,直到晚年才安定下来,花巨资在牛久市建造了一尊巨佛。”

江岸寒疑视坂本不二的眼睛,捉摸他眼神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淡淡道:“也许现在正是个机会,来证明你父亲的睿智。”

坂本不二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时要慢上许多,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这世上真有巨佛?”

江岸寒摇摇头,诚恳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两个事实。第一,坂本家的祖先,确实在兵败前将一些东西藏了起来。第二,你父亲发现了祖先的藏宝地点,并在建造牛久大佛时作出隐晦的提示。”

坂本不二目光一闪,随又合上眼皮:“坂本家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纸,也绝不允许外人伸手。”

江岸寒道:“我只想要救人,对什么财宝之类没有兴趣。也许,我会借用其中的一件东西,但用完后必当完璧归赵。”

坂本不二想了想,简短地问:“在哪?”

江岸寒却没有立即回答,走到屋角的地球仪边,转了转,在某个位置点了点。

以坂本不二的深沉老辣,亦不禁脸色骤变,狐疑地望向江岸寒。江岸寒神情自若,毫不退缩地迎上坂本不二的目光。

坂本不二终于笑了起来:“要去这个地方,我的人需要时间准备。”

一个小时后,高木走进房间,向坂本不二一鞠躬。坂本不二将江岸寒领入一间电梯,电梯门一关,便开始缓慢下降。待到降到尽处,几人已置身于一座地下洞穴之中,尽头处是一池水,水面上浮着一艘微型潜艇。不问可知,水底还有密道可以通向大海。

以江岸寒与林雪绯的见多识广,亦不禁叹为观止。

眼前的这艘潜艇,一看便知使用有些年头了,却仍保养得非常之好,简直与新艇一般无二。“十五分钟后,有一艘坂本株式会社的油轮将驶入这片海域,我们的潜艇将与它对接,然后搭顺风船到目标海域三十海里左右的地方,隐秘接近那小岛。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了。”林雪绯与江岸寒异口同声地答道。坂本不二计划周密,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利用潜艇进行走私。纵使是善于潜入作战的美国海豹突击队,也不能做出比这更详尽的计划了。

七、出乎意料

这岛实际上并不大,长不过六七百米,宽不过一百余米,从天空往下看,形状就像一弯新月。饶是如此,要在四小时之内找到“巨佛”,仍是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江岸寒上岸后只是随意地四下一望,便显得胸有成足,拔腿便向一处悬崖下急奔而去。“你有把握吗?”林雪绯忍不住轻声问。

江岸寒微微一笑,为林雪绯解释起来。这小岛三面都是悬崖,适合登陆的地点只有脚下这处海滩。也就是说,无论谁到了这岛上,起始的出发点也只能从这海滩上。“还记得《桃花源记》的那段话吗?源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当然这岛上没有溪,不过四周却都是海水。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们要沿着海岸线行走。”

林雪绯被他一提醒,也就明白了:“溪指的是海,那么所谓的桃林,应该也是借代隐语,指的该是前方的那十几株椰子树吧。”

一行人加急前行,果然绕过椰子树,前方便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悬崖,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也正符合了《桃花源记》中的另一句: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就在那!”江岸寒略感兴奋地指着悬崖下方的一处小洞说道。

坂本不二却沉下脸来,不满地道:“江先生,你不会在戏耍我吧。”

原来那处悬崖耸立千万年来,早被猛烈的海潮侵蚀得千疮百孔。江岸寒所指的那处小洞,已被海潮完全蛀空,形成一个类似拱桥状的大洞。一眼看去,从这头就可以看到大海,里面完全不可能藏有什么东西。“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指的应该就是这里。”江岸寒也不禁有些犹疑,不过他的眼睛很快就又亮了起来,“海底!”

八、海底桃源

“潜深一百二十公尺。”高木以单调的嗓音报告着。“继续下潜。”江岸寒一面通过安装在潜艇外部的摄像头观察四周,一面面无表情地说道。

坂本不二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脸上显出明显不耐烦的模样。他有种很不妙的感觉,感到自己也许受骗了。道理很简单,在幕府时期根本没有什么潜水艇,一般人潜泳,也最多不过能到达海面以下二三十公尺的地方。的确很难想像,他的祖先会将宝藏藏得如此之深。

就在他即将发怒之前,江岸寒终于有所发现。在探照灯的光芒笼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在目。

坂本不二咬咬牙:“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江岸寒笑着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这是你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不一刻,除驾驶员外,其余人都换好了潜水服。据坂本不二介绍,他们身上的这套潜水服,乃全世界最新产品。只一套的价值便不少于他们现在所乘坐的这艘潜艇。

背后的喷射型推进器,可以使人极方便的随意在海中升降,透明的头盔上还装有强力探射灯,甚至还能调整照射范围。只不过因为要下海,坂本所带来的枪械都成了废铁,不得不每人改持了一柄渔枪。

进入海底秘洞没多久,坂本不二便开始庆幸自己最终还是相信了江岸寒。因为他已发觉,这秘洞是以斜形的走向,慢慢向上爬升。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几分钟,他们便能踏上实地。

跟预料中一样,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已感到水位变浅,渐渐地头从水底露了出来,接着便是整个身体。

洞穴的地面非常平整,看起来简直就像公寓楼的走廊,然后呈T字型分为两条岔道。岔道一面是死路,另一面的尽头则是一扇石门。门上雕着绘绘如生的花纹,使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虎口。江岸寒发现,洞壁上许多处有斧凿地痕迹。其中有部分石壁平整的程度令人惊诧,但处处苔藓掩盖了这些人工的痕迹。

高木折亮了一根荧光棒,然后他看见拿出随身携带的仪器,经过短暂分析后,宣布洞内的空气成分与外界并无二致。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纷纷脱下头盔。

江岸寒沉着脸走到坂本不二面前:“你的确是个枭雄,可并不是名合格的探险家。如果你不想在这洞里无声无息地死掉的话,接下来的时间里请不要擅自行动。”

坂本不二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激动得浑身发抖:“巨佛就藏在这里,我坚信不疑。多么神奇啊,我的祖先在几百年前,居然可以在海底开凿出这样长的隧道,用来掩藏巨佛的秘密,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办到的。”

江岸寒微微摇头,表示不同意坂本不二的说法。

江岸寒认为,即使巨佛真藏在这洞中,这地道也绝不可能是坂本不二的祖先挖掘的。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洞,然后才把巨佛藏入其中。

说话间,坂本不二已走到石门面前。他试着推了推门,石门纹丝不动。于是他便断然下令:“把门炸开。”“我要是你,我就不这么做。”江岸寒懒洋洋地说道。“为什么?”坂本不二皱眉问。“因为我早说过,你不是个合格的冒险家。”

江岸寒找出长长的一根绳子,一头系在石门上,走过岔道之后他猛地拉动绳索。

石门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圆形石头着巨大声势从石门后冲出,砸向通道的另一头。

这石头显然是经过精心琢磨,与旁边的石壁竟无一点缝隙。如果他们一行人还站在通道上,肯定会被砸成肉饼。“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坂本不二问道。那一块巨形圆石,已彻底打掉了坂本不二的气焰,他现在就像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小学生一样征询着江岸寒的意见。

江岸寒并不答话,从腰间拔用匕首,倒转过头,用柄部不时敲击石壁,然后侧耳倾听传来的回声。不多时,他的脸上浮起笑容,因为他已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然后他以匕尖在一块石壁上画了一个圈,下令:“炸开这块石壁。”

坂本不二的两名保镖返回潜艇,搬来了一些炸药。第一次爆破并没成功,因为他们担心剧烈的爆炸会将这个洞震塌。不得已,他们只好又重复了一次上述过程,这一次他们成功了。爆炸的烟雾散去后,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六个人一起倒吸凉气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洞中发出巨大的回音。

九、第四空间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

除了第四空间,江岸寒想不出第二个词汇来解释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门内,是一个极大的空间。江岸寒极难想像,这个空间是如何形成的。据他留心观察,他们走过海底洞穴之后,应该又回到了海岛的下方。这小岛海拔不过二三百米,按理说这空间也不应高过这个数字。然而事实却是,无论江岸寒如何用力地向前看,向上看,向左右两侧看,都望不到这空间的边际。

有他们前方的一二百米处,有一座类似祭坛之类的建筑物,大约有七八层楼高,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平台。暖暖的光线从祭坛顶端放射出来,这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这光芒强烈却绝不耀眼,亦使整个空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神圣味道。

而最使人惊讶的是,这座以巨石砌成的祭坛,竟是凌空悬浮着的!“纳须弥于芥子,设净土悬空寺,这正是佛的威能呀!”高木呻吟似的说道。“巨佛一定在祭坛上,我们该如何到达那里?”坂本不二却提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当几个男人还在讨论着现实问题时,林雪绯已不知不觉地被那暖暖的光芒吸引,抬步向祭坛走去。

江岸寒想要唤住她,却已来不及了。林雪绯刚一踏入光芒笼罩的范围内,她头上的发带立时松脱,长长的秀发如荡漾水中般飘浮起来。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向上飘飞。“反重力空间!”江岸寒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鱼贯尾随着,先后踏入光圈。当江岸寒的身体飘浮起来时,他甚至感到害怕。他不晓得他将要前往的,是许多佛教典籍中描述过的彼岸乐土,还是不可预知的梦魇之境。

当他顺利地登上祭坛顶部之后,他终于看见了巨佛的骸骨。

那具骸骨从外形上看的确像是个的骸骨,同样都由206块骨骼组成,比例也相差仿佛。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高至少在十米以上。

他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沉默着,不动亦不摇,然而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力量,使人生出种不得不俯首叩拜的冲动。

江岸寒闭上了眼。一种莫名的冲动差点令他泪流满面。他原本以为所谓“巨佛的骸骨”不过是某种代称,实际指的是一处宝藏。现在他终于发觉,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细心观察,江岸寒才发现,充斥整个祭坛的光芒,并不是由巨佛的骸骨发散出来的,而是由插在他身前一柄同样巨大的降魔杵发出。江岸寒心中不禁闪过一个疑问:“白度理的目的究竟是要找到佛骸?还是要取得这柄降魔杵?”

这个问题在下一刻,得到了明确的解答。原来坂本不二亦发现这柄奇特的降魔杵,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然而就在他走向降魔杵的时候,高木却突然从旁边冲出,将他重重推开。“高木,你疯了吗?”坂本恶狠狠地斥骂道。

高木眼中现出迷乱的光芒,嘿嘿冷笑着,却不答话。“没用的,他不是高木,他是白度理。”江岸寒叹口气说道,“白度理让我在一周内找到巨佛的骸骨,却没有说我找到之后如何联络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白度理有把握,可以随时监控我的行动。高木既是坂本先生的重要助手,同时也是林警官的搭档,在日本也只有这两人,可以随时掌握我的行踪。”“不可能!高木跟了我至少有十年,我没理由会瞧不出他的破绽。”坂本不二咆哮起来。

江岸寒苦笑:“神乎其技的化妆术,加上更加诡异的催眠术,即使他不慎漏出什么马脚,白度理也有办法让你忽略。是这样的吗?白度理先生。”

高木缓缓地鼓起掌,愉快地笑起来。他撕下面皮,露出了白度理的本来面目:“不愧是魔术师江岸寒。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够找到巨佛,而你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可我却失望了。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你的精神状态仍不稳定。我相信,这尊巨佛对你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现在的白度理看起来,无论说话举止,都比之前显得有条理了许多。那时不时便会浮现的疯狂,已被他很好地掩藏于眼眸下。这从他可以成功地假扮高木,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觉上就可以看出来。

然而江岸寒知道,这并不代表白度理的精神失常已经痊愈。相反,他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若说从前的白度理,脑子里面有两道思想在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引致他不时失控。那么现在,江岸寒有八成把握断定,那代表着疯狂和兽性的思想,已压倒白度理的本性,占了上风。“哈哈哈,江岸寒,虽然不能否认,你是人类中最超卓不凡的几人之一。但是,你还仍旧是个凡夫俗子。一个凡人,又怎么能理解神魔的想法呢?”

白度理在说话的时候,坂本不二悄悄地打动手势,命令他的两名保镖向白度理施以偷袭。然而白度理只是轻轻巧巧地一晃,便躲了过去,还顺带着打断了一个保镖的脚,扭断了另一个的脖子。

杀人之后,白度理眼眸内多了一缕赤红。他粗重地喘息着,鼻翼翕动。江岸寒立刻警觉地做好防御准备。依白度理的过往纪录,只要他没有杀人,仍还会保持着有限的风度及理智,但若破了杀戒,思想中兽性的成分就会占了上风。“看在你们替我找到佛骸的份上,我不杀你们。不过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迫我出手。”出乎意料的是,白度理看起来虽然辛苦,但却依然没有兽性大发。

他身后的降魔杵,亦在同一时刻急促地闪烁起来。它的光圈急剧缩小,但变得更加凝实。江岸寒不禁暗自怀疑,是否光圈中所蕴含的奇特力量,抑制住了白度理的疯狂。“你这个混蛋,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坂本家的财产,你别想拿走!”坂本不二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白度理猛冲过去。可还没等他冲出两步,肩头一紧,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坂本不二回首一瞧,脸上霍然变色:“江岸寒,原来你也和他勾结在一起了吗?”“错了,他是在救你的命。”白度理冷笑着替江岸寒回答。

白度理徒手搏击的战斗力,江岸寒最为清楚。刚才自海上潜入洞中时,枪械都放在潜艇上,无法携带。江岸寒相信,如果真的与白度理动起手来,他在一分钟内就可以将在场的人全部杀光。

十、诸神之战

白度理以神魔俯瞰凡人的目光,轻蔑地遥望一眼江岸寒。转过身,向降魔杵一步一步走去。

在他转身的同时,他身上亦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从他的皮肤之中,逐渐渗出某种浓黑色的烟雾,似一层衣服般将他包裹。他脸上蒙着一层灰色的暗影,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的诡异,使他的脸显得异常的苍老。这种苍老并非普通的老态,而是类似金字塔前狮身人面像那般,经历千万年岁月,而出离于尘世之间的那种非人老态。

白度理嘴里吐出一串低沉缓慢的古怪声音,那声音根本就不像人类所能够发出来的,有点类似于是某种咒语。初时细不可闻,渐渐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巨大,象暴烈的激雷。

江岸寒可以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台风般逐渐形成,这力量完全与外界无关,只是心灵内一种强烈感应,更像精神内界的大海中,波涛开始翻滚腾涌。他头痛欲裂,心脏急跃得快要跳出来的样子,甚至连站也站不稳了,不得已跌坐在地下。坂本不二与林雪绯的表现更糟,他们的口中已溢出血丝,仿佛已快晕倒。

江岸寒双手齐动,点住他们的眉心。他深长地呼吸着,力图使自己的精神调整到脑波,在催眠自己的同时也帮助林雪绯与坂本稳固精神。“现在你们身处一间温暖、坚固的屋子里,外面虽然狂风暴雨,但是你们一点也不会受到伤害。” 他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说话,声音安详有力,不多时,二人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降魔杵的光圈更小了,杵身轻轻颤动。它好似已经被某种力量给压制住,现在它的光芒只能保护着它周围一尺见方的空间。白度理脸上掠过一丝雀跃,伸出了他的左手,抓向降魔杵。不过他同样被烟雾笼罩的手,与其说像手指,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当他的手猛地探进光圈时,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不错,是消失,毫无任何征兆地就消失了。仿佛那光圈之后,便是另外一个世界。所有探入的物体,都会被它无情吞噬。

这意外的惊变,让白度理也愣住了。隔了好一会,他才抱着右臂痛嚎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坂本不二睁开眼,正看到这一幕,不禁快意地笑道:“神佛的威能,岂是你这样的魔鬼所能够轻易亵渎的。”

白度理怪眼一翻,走到那断了腿的保镖面前。右手轻轻这么一提,那身形壮硕得犹如魔鬼终结者的保镖,便如同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孩般被他轻易提起。“我这样的恶魔不能,说不定你这样的凡人倒可以拿到,替我将那降魔杵取来!”

说罢,他便提着保镖往光圈处一掷。没等那保镖发出半声惨叫,他的身影便在众人面前霍然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白度理面上戾色更浓,猛然又一指江岸寒:“别人不行,你或许却可以。替我将那降魔杵取来,否则我就把你们全部杀光。”

没等江岸寒答应,白度理的手已搭在林雪绯的喉咙软骨上,他微一用力,林雪绯就已痛呼出声。

江岸寒深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你放开她,我这就替你取!”

江岸寒走到光圈外,凝望着降魔杵。一眼看起来,这降魔杵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然而他却明白,那洁白的光圈,却似宇宙间最神秘的黑洞,能将他整个人连渣也不剩地吞下。

他很害怕,然而他却必须镇定,因为如果他失败了,还有另外两条人命也迟早会和他一起消失。无论是谁,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都难得保持宁定。即使是江岸寒也不行。他越是用力想收敛心神,心神就越是不肯宁定。

那感觉便像是有千百支锋利小针,在他脑神经内乱窜。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也不知有多少人修行气功又或是冥想时,因为心神不定而变得精神错乱。

刹那间,他的脑袋像爆炸了开来,逸出理性的禁锢。他便像一台卸去所有防病毒软件的电脑,在这一瞬间发挥最大功效。

江岸寒全身轻颤,他“听”到降魔杵正通过某一种超乎理解的接触,向他发出某种讯息。

口令……确认……

口令……确认……

口令……确认……

江岸寒深吸口气,把手贴进光圈,口中庄严地吐出四个字:“如、是、我、闻。”

在江岸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光阴倏地穿越千万年时空。

曾有从高处坠落侥幸不死的人说过,人在临死之前脑电波会以超越平常许多倍的速度运转。人一生所经历过的一切,便会如录像快进般在脑中闪过。这也是中国古代传说,人死之后入阴司,阎君会查阅人生前功过,施以判决的来由。

然而江岸寒此时的脑波,运动速度竟比这还要快得多!无数画面涌进他的脑海,可他的身体却连小指头也动弹不得。他再看不见降魔杵,再看不见白度理,甚至连他自己的身体,他的心跳,居然也感受不到。

一点声音也没有。

周围尽是耀目的金光。

突然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在远方响起,初时细不可闻,渐渐越来越清晰。千军万马一起呐喊的声音,像暴烈的激雷,一下一下敲击他的耳鼓。

恍惚间,他竟已置身于沙场之上,数万军马互相交战,喊杀声震天动地,血肉横飞。烟雾中,浮现出黑黝黝的巨大轮廓,仿佛洪荒时期的巨大怪兽,一辆钢铁战车出现在江岸寒眼前。他想躲,但身子却无法动弹,他想反击,却手无寸铁。正惊慌间,战车穿过他的身影,像穿过一片光影般毫无障碍,隆隆地,一路呼啸着向前开去,边行走边发出炮弹出膛的轰鸣。

原来我只是个看客——站在刀光剑影的战场,江岸寒突然有了这个觉悟。他就站在那儿,看着身边上演的一幕幕话剧。

在那些钢铁战车之后,出现了步兵的队列,成千上万穿着奇怪盔甲,手持奇异枪械的士兵。这种电影中常见的战争场面,却让江岸寒震惊莫名,原因是他清晰地看见,在那头盔的下方,居然是一张张前额平削向上倾斜,眉棱骨怒实于前方,大口宽眉,活脱脱就是北京猿人翻版的脸孔。

天空中,飞机纵横掠过,导弹带着长长的尾焰,轰击着坦克队伍。坦克竭力地反击者,不时有飞机带着满身的火影坠落下来。

突然,天地间好像同时升起了十个太阳,耀目的白光充斥了整个空间。当白光黯淡下来时,黑色的蘑菇云升起,狂暴的力量将四周一切摧毁。所有武器和生命俱在同一时刻毁灭,平原变成丘陵,地面焦黑,寸草不生。

这是人临死前飞逸的思绪吗?江岸寒疑惑。因为他感觉所看到的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

上古的原始人类,现代的武器装备,木棒与导弹齐飞,石器与钢铁抗衡。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时代的战争?为何会显得如此荒谬?

江岸寒突然记起,在古印度长诗《摩诃婆罗多》中,曾有一段文字描述过这场战争。

空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接着就是一道闪电,……南面的天空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死亡者烧的如焚焦树干的……可怕的灼热让池塘里的水沸腾了,鱼儿被烫死……这是一枚弹丸,却拥有整个宇宙的威力,已故赤热的烟雾与火焰,明亮如一千颗太阳,缓缓升起,光彩夺目……

当年,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见到这段记载时,曾确定无疑地说:“上帝,这是核爆炸,这段记载是史前时代人类遭核袭击时的情形。”

可是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第一颗原子弹才被发明和使用,在数万年前的上古时期,又怎么可能有原子弹呢?

江岸寒脑子里跳出一个疑问:如果刚才他看到的,就是上古神魔作最终决战的场景。那么这些“神魔”最后到哪里去了?难道就没有一个幸存者从那场战争中生还吗?为何地球上没能留下半点能证明他们存在的遗迹?

其实江岸寒并不知道,时间,是一切生灵的大敌。它的威力,连最强大的神魔也无法抵挡。

就在江岸寒沉浸于千万年前的惨烈战斗中时,在其他人看来,他的情况却是危险至极。

他的手一伸进光圈,虽然没像前面那个保镖般立即消失,但他的全身却突然震颤起来。那不是普通的颤抖,而是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依着某种韵律做无休止的震颤。他的身影逐渐变淡,犹似一帧年代久远的相片,先是泛黄,后变灰白,仿佛再接下去便会化为虚妄。

连白度理亦被这异像惊呆,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

林雪绯一得自由,便带着哭腔向江岸寒扑去,亦在这同一时刻,白度理忽然勃然大怒。“神使!你们居然又想要制造一个神使!”

肉眼不可视的震荡波,将林雪绯与坂本不二远远弹开。白度出理呆呆地站立不动,就像死了一般。然而他已经以强绝的精神力,划出一个圆圈,将自己和江岸寒包裹在内。

他知道在光圈的保护下,他已无法消灭江岸寒的肉体,于是他选择了另外一个战场,试图摧毁江岸寒的精神。

实际上连白度理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反而救了江岸寒一命。

科学研究表明,人体本身就类似于一个机器人,细胞内的遗传密码就像是这部机器人的程序。不同的遗传密码(程序)决定这部机器的外貌与功能,以及身体状况。

降魔杵发出的白光,除了对江岸寒释放出某种信息外,更大的作用是改变了江岸寒的DNA结构。这是由人跨往神的必经一步。上古时期的“神”,曾经多次以类似的方法,制造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其威能只比“古神”略底一线的“新神”。

然而相对于古代人类强悍的体魄而言,现代人的身体素质,只能以孱弱两个字来形容。即使是江岸寒这样超卓之人,在享受惯了现代科技为人类提供的种种“便利”之后,也依然比古代人类相差甚远。相差的不仅是肉体,更是精神。这其中的差距,就与关在动物园里的动物,和傲啸山林的野兽一样大。过于激进的改造,令江岸寒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他的思想甚至已不能束缚身体内动荡的分子细胞,这也就是他身形忽隐忽现的原因。

白度理的横插一杠,固然强行停止了降魔杵对江岸寒身体的改造,但也使得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江岸寒的精神世界里突然暗了下来,然后一团闪耀着柔和光芒的雾气出现。烟云变得越来越浓,与此同时也渐渐收拢,最终烟云凝聚成团,一个拥有完美胴体的女子,从烟云中跨了出来,恍若飞天一般,脱离了地心引力,在江岸寒身边盘旋游走。

她的美貌超越了世俗,她的一举一动都美得无懈可击,一颦一笑间,高贵、温婉、纯真、诱惑等等世界所有男人喜欢的异性特质,在她身上逐一显现。“我美吗?”魔女在江岸寒耳边吹一口气,轻轻地问。“美。”江岸寒一边回答,一边不忘伸手在她的丰乳肥臀上感受着那如脂般的滑腻。然后他笑了起来,“可惜,我不爱你。”

不理魔女骤变的脸色,江岸寒如连珠炮般一口气说道:“没错,你是很美。可是如果我一看见美丽的祼女,还没来得及了解她的喜好,熟悉她的性格。没有和她一起聊天、逛街、吹牛、打屁,就迫不及待地脱光裤子扑上去。这种行为,叫一夜情,最多只是发泄发泄欲望,根本就不叫爱。”

话音刚落,那美艳的魔女尖叫起来,立刻烟消云散。黑暗里激起光彩夺目的涟漪,洒出一片一片的光雨,等到光雨散去后,江岸寒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中。他身穿九龙袍,头戴均天冕端坐其上,脚下有无数人向自己衷心跪拜,黑压压的竟一眼看不到头。

江岸寒无聊地打个哈欠:“端坐九重,独霸高上,虽说威风凛凛风光无限,却也平白地为自己戴上许多枷锁。正所谓权利越大,责任越大。当个昏君吧,难逃国破家亡的结局,当个明君吧,又须累死累活处理朝政。哪有我现在这般自由自在来得快活。”

话才出口,江岸寒便觉得不妙。白度理猖狂的笑声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好吧,你爱自由,我便给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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