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益
出版社：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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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鸣鲜卑：慕容家族传试读：
前言
在武侠小说中若要评选“十大最酷的姓氏”，“慕容”不敢说独占鳌头，至少也是坐五望三。可惜，《天龙八部》中的姑苏慕容家族的人外表光鲜，脑子却不好使，总喜欢搞一些莫名其妙的阴谋诡计。尤其是大少爷慕容复，武功花里胡哨，行事毫无原则，智商也有问题，再加上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嘴欠家臣，在江湖上东打西敲、四面树敌，“复兴大燕”成了一句笑话。
相比之下，历史上的鲜卑慕容家族，却要拉风得多。这个家族从第四代慕容廆起，经第五代慕容皝、慕容翰，第六代慕容俊、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第七代慕容令、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楷、慕容绍，第八代慕容盛等接连数代英姿飒爽的俊杰相继而出，他们个个皆堪称是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弄潮儿。被称为“五胡第一名将”的慕容垂是他们的典型代表。
慕容氏建立的“大燕国”断断续续百年，对中国历史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除此之外，唐朝武庙的64位名将中，慕容家族就占了2位。
在过去的千年，慕容家族因史书记载不多，民间所知更是寥寥。随着21世纪初出版业的繁荣、网络的普及，这段历史被越来越多的人熟悉，于是慕容家族也频繁出现在历史、文学作品中。例如在黄易先生的《边荒传说》里，慕容垂便是头号反派。
网络上对慕容家族的评价，呈现了两极分化。一部分是慕容家族的铁杆粉丝，对大燕国分外有好感，尤其对那几代的俊男酷哥直冒星星眼；另一部分则走向相反的极端，站在东晋是正统的立场上，将慕容燕国斥为异族入侵的结果。
本人对慕容家族的了解，基本也是伴随网络普及而开始的。当时，便对慕容家族扬鞭长河、笑傲北国的风姿颇为赞叹，又为其昙花一现而多有感慨。十余年来，零零碎碎也看了不少材料，终于决定写这样一本书，也算为这个不寻常的家族作一本客观中立的传记。
如何评价历史上的慕容家族和燕国？
首先，慕容家族“鲜卑族”的标签并不应该作为“非法”“蛮夷”“民族压迫”的同义词。东晋时的慕容家族与东汉末年的袁家、曹家、孙家、吕家一样，都是参与群雄逐鹿的一路势力。尤其慕容家族素来仰慕华夏文化，从慕容涉归开始即向中原学习，慕容廆及其之后的历代君主均大力发展农耕文化，开办学校，任用了大批汉族官吏，积极地想融入华夏文明。
其次，慕容家族从东北一隅起家，最终三分天下，其间当然少不了征战杀戮，但相对来说，是较为人道的。慕容廆在辽东的最初扩张，主要模式是发展农耕、赈济灾民，出兵讨伐劫掠百姓的其他部族，从而使北方的百姓和名士纷纷主动归顺。其子慕容皝主要与段氏鲜卑、宇文鲜卑和后赵等势力作战。慕容俊兄弟吞并河北，染指中原，则是趁着暴虐的后赵帝国崩溃，北方群龙无首、战乱频发的时候，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进行的。在他们扫平割据势力、扩张领土的同时，确实让当地的百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定。
所以，不能因为慕容家是鲜卑人，就把鲜卑燕国看成华夏文明之敌。事实上，“十六国时期”是少数民族第一次大规模进入中原，民族大融合的第一次高潮时期。当然，慕容俊、慕容恪兄弟去世后，慕容^、慕容评横征暴敛，昏庸持国，导致前燕被前秦吞并，确是自食其果。此后慕容垂为恢复燕国，断然背叛苻坚，大战河北，恢复了鲜卑燕国，史称后燕。后燕建立后不久，便被拓跋氏鲜卑所灭，其分化的南燕、北燕两个小国也相继覆灭，这也是中国历史上反复上演的老戏码，实在不值一提。
慕容家族的一大特色是牛人众多，而且个性鲜明。在史书的短短记载中，其形象跃然纸上。慕容家族在中国历史上纵横百年，风一般掠过长空，又烟一般弥散虚无。留下的，是活色鲜香的故事。通过读慕容家族，也能更深体会到十六国时期是血腥和华丽并存、潇洒与惨烈同飞的时代。杨益2015年5月 第一章冠姓开基，慕容廆辽东立业
三国时期，一位鲜卑族部落酋长戴上了一顶帽子。从此，开创了“慕容”这个姓氏。西晋末年，八王混战，五胡崛起。慕容家族第四代首领慕容廆趁势在东北立足。他对内发展耕种，任用贤才，对外击败段氏鲜卑和宇文鲜卑，建设出乱世中民众向往的乐土。1 酷的家族酷的姓
金庸名著《天龙八部》里有个姑苏慕容家族，当家少爷慕容复，与乔峰并称南北两大高手，出场时英俊倜傥，冷峻拉风，武艺花里胡哨，举手投足充满贵族范儿。而且一心要复兴大燕国，妄想当皇帝，志向远大，堪称是超级高富帅。可惜，这位高富帅后来很快暴露出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毛病，而且智商、情商极低，判断大局谬以千里，待人处事心胸狭窄，最后希望完全破灭，成了个疯子。
金老在这部书里，实在把慕容家族黑得无以复加了。
历史上，真有个慕容家族，而且确实曾当过不少年的皇帝。慕容家族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魏晋时候，鲜卑是北方最强大的部族，慕容家族是鲜卑诸部族中的一部，位于东北地区。
按照某些史书记载，鲜卑人其实也是炎黄子孙。比如慕容鲜卑是黄帝之后，是帝喾的子孙后代；宇文鲜卑是炎帝的后人；拓跋鲜卑也是黄帝之后，是颛顼帝弟弟的子孙，等等。
小贴士：鲜卑各部
早在周朝时，中国北边有一个“东胡”部族，号称拥有二十万骑士，与匈奴并列争雄。后来匈奴出了个英明神武的冒顿单于，打败了东胡。东胡的族人分散流亡，其中有一支停留在今天的内蒙古、吉林一带，便是鲜卑族。再后来，匈奴国势渐衰，一部分远走欧洲，一部分内附汉朝，鲜卑趁机崛起，还参与了东汉末年与三国初期的混战。到魏晋时候，鲜卑已成为北方的头号强族。晋初鲜卑分为多个部族，其中较为强大的，包括西北的乞伏氏、秃发氏部，中北的拓跋氏部族，以及东北的慕容氏、宇文氏、段氏等。另外还有一些较小的部族。
历史上少数民族的姓氏，多数都从现成的汉姓借来的。而慕容这个姓，则是百分百的鲜卑族姓。这一家子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挺不错的姓？有三种说法：第一是这个部族居住的地方有一座“慕容寺”，故而就以“慕容”为姓；第二是说取自“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故而以“慕容”为姓氏；第三是说这个部族的老大喜欢汉族文化，弄了一顶漂亮的“步摇冠”戴着到处溜达，非常拉风，引起小弟们羡慕不已，于是称他为“步摇”，因为发音不标准，就读成了“慕容”。其实这三种说法彼此不矛盾，总之，这一支鲜卑人，就有了这样一个很酷、很拉风的姓氏。
慕容家可不光是姓氏选得酷，他们家的人更酷。
鲜卑慕容家的人，个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而且动辄一米八、一米九乃至两米的大个儿，加之游牧民族有型的脸庞，男的大都是高富帅，女的大都是白富美。
还不只是长相好。这个家族里确实有不少慕容复这样的绣花枕头，但更出了大批精英，文韬武略，远比慕容复这“不肖子孙”要强多了。西晋初鲜卑族分布
慕容家族得姓的第一代老大叫慕容莫护跋，就是戴着步摇冠在小弟们面前显摆的那位。莫护跋生活在三国时代，长期给曹魏做小弟，曹丕当皇帝的时候，他带着部族到辽西定居。公元238年，辽东军阀公孙渊吃饱了找抽，不听魏国皇帝曹睿的话。魏国太尉司马懿带兵教训公孙渊，莫护跋忠心大魏，也去跟着助拳。那司马懿打公孙渊，当然是毫无悬念旗开得胜。莫护跋因这一功劳，被魏国封为“率义王”，让他在辽宁西北部建立一个附庸国。此后，莫护跋才戴上了步摇冠。从他开始，这个家族以“慕容”为姓氏。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几十年里，三国风云变幻，司马懿夺取了曹魏大权，司马昭派兵灭了蜀汉，司马炎篡夺了曹魏的皇位，建立西晋，又吞并东吴，实现三分归一……
慕容家呢？管你天翻地覆，我只守这一角。莫护跋死了，他儿子慕容木延继位；慕容木延死了，他儿子慕容涉归继位。祖孙三代足迹基本没有离开过辽宁。他们大多数时候，老老实实紧跟着中原的皇帝。大魏国在，咱就听大魏的；大魏灭了，咱就听大晋的。他们还经常出兵帮助朝廷，殴打其他不听话的部族，顺便自己也扩张些土地、人口，还获得了朝廷“左贤王”“单于”之类荣誉称号，虽然不能当饭吃，拿来耀武扬威还是不错的。他们对汉族文化也颇为仰慕，除了学习戴步摇冠，在穿衣、文字、礼仪等方面，也渐渐向中原靠拢。
但鲜卑人骁勇善战的本性，是不会被磨掉的。一直乖乖当小白兔多无聊，随着实力的扩充，慕容家第三代老大慕容涉归决定稍微伸展一下。他壮着胆子，在281年11月入侵昌黎郡（辽宁义县），想试探一下，自家效忠的这个大晋帝国到底有几斤几两。
答案是：你的分量不够，试探不出来。
要知道，那时候的西晋，正是巅峰时期。武帝司马炎刚刚在东南灭了吴国统一天下，在西北砍下了鲜卑大头领秃发树机能的脑袋，在国内实现太康盛世。这种情况下，小小一个慕容部族敢来侵犯，不是自己找抽吗？没几个月，就被平北将军严询打得落花流水，砍下了上万颗的脑袋。要知道那时候慕容部族总人口都未必能有十万，这一家伙真是伤筋动骨。慕容涉归吃了这个大亏，才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赶紧退兵。没过两年，一口气上不来，挂了。
慕容家前三代领袖都没啥大能耐，充其量也就是中国东北地区的一个小部族，靠着拍朝廷马屁，讨个国王、将军封号什么的。然而从第四代开始，慕容家族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改变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外因。强大的西晋帝国即将陷入持久而剧烈的内乱中，这给了边境少数民族最好的机会。
另一方面是内因。从第四代开始，慕容家族涌现出大批牛人。乱世里，牛人总能获得更多出头机会，比如匈奴刘家、羯族石家、羌族姚家，都有出类拔萃的英雄，但多数只持续二三代就后继乏力。而鲜卑慕容家则是接连四五代都有牛人出现，各领风骚。在东晋十六国时期，慕容家并不是最成功的家族，但绝对是最华丽、最绚烂的家族。
开启这种牛人“井喷”模式的第四代首领叫慕容廆。他是慕容涉归的儿子，慕容莫护跋的曾孙。2 吐谷浑哥哥之歌
慕容家第四代领袖慕容廆（269—333），长得身材魁伟，相貌英俊，身高八尺（1.9米以上），而且待人接物非常有气度，一看就是个堂堂英雄好汉。
慕容廆很小就出了名。他老爹撩拨晋朝，被一阵海扁，打得满地找牙，只好向朝廷请罪，和北边的大官们也得多走动走动。那时候，大晋管理北边的钦差大臣叫张华，也是个一等一的牛人。慕容廆就去拜见张华，表达俺们鲜卑慕容家的悔过之情。
张华看见这么帅气的高个子少年，大为惊叹，拉着他的手说：“年轻人，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成为治理天下的人才，匡扶危难的英雄！”他不但大摆酒宴，热情款待慕容廆，还从自个头上把头巾和发簪扯下来，油腻腻地送给慕容廆。
张华当时年已半百，素以能识人知名。他对着虚岁15的慕容廆这般赞赏，让小小少年慕容廆信心爆棚。吃饱喝足之后，慕容廆戴着张华的头巾发簪，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部族，从此以后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当一个大英雄，别让张老先生给人耻笑，成江湖骗子。
慕容家的人，无论老少贤愚，都有一股子傲气。他们中能耐人也不少，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有能耐的人，很容易彼此不相让。大概是一山难容二虎吧。于是原本很厉害的一个家族，稍不注意就陷入内斗，不但力量分散，还可能内耗。一百来年里，慕容家没少吃这亏。
这不，慕容廆见了张华之后一年多，他老爹慕容涉归就死了。按理说，慕容涉归死，就该儿子慕容廆继位。可是慕容涉归的弟弟慕容耐（或作慕容删）立马篡夺了王位，还派人追杀慕容廆。慕容廆只得亡命跑到辽东，才躲过了叔叔的屠刀。
幸好，这位叔叔除了争权夺利，没一点能耐，过了两年就被自己的部下杀了。慕容部族的人重新把慕容廆给迎接回来，当上君主。这一年是285年，慕容廆17岁。
年轻的慕容廆虽然从叔叔那里夺回了位子，心中可犯了嘀咕。眼瞅着其他的亲戚，心里总怕再出来一个心怀叵测的。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慕容吐谷浑。这吐谷浑是小老婆生的，年龄比慕容廆大得多，按规矩，继承权是排在弟弟后面，所以老爹慕容涉归生前就专门分给吐谷浑一千七百户牧民，让兄弟俩各自过日子。
慕容廆和慕容吐谷浑原本关系很好，但经过这两年生死劫难，慕容廆也难免心头多了几个疙瘩。亲叔叔都能要自己的命，同父异母的哥哥又怎么保险呢？于是兄弟俩就有些疏远了。慕容廆像
这天，慕容廆和吐谷浑部落里的牧人都到一处河边放马，两群马碰到一起，打了起来，相互踢伤、咬伤了好几匹。牧马人赶紧报告。慕容廆听到这消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爆发了。他派人到哥哥帐篷里骂街说：“咱老爹生前就分给了您一千七百户，就是让咱哥俩不要相互妨碍。您为何不叫自己的牧人走远些放马，害得咱们的马打起来，相互伤害？”
慕容吐谷浑听弟弟这么说，也很生气。手足情深啊，为这么屁大点事，你就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看来这兄弟没法做了，哥哥也是有自尊的！他派人告诉慕容廆说：“马是畜生，它懂得什么？吃草喝水，脾气来了，打几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为了马匹打架，你却迁怒于人，太不讲道理了！好吧，你不是嫌我妨碍了你吗？那还不容易，我现在就走，离你远远的，免得叫你不痛快。”
慕容吐谷浑说到做到，当即召集自己的牧人，把帐篷啊马匹啊都聚拢起来，浩浩荡荡往西边迁移，每天走八十里地，几天下来，就离开慕容廆几百里了。吐谷浑说：“咱们继续走，走一万里才停！”
慕容廆也是一时发脾气，听了哥哥的回话，自个也觉得很惭愧，为了几匹马闹到兄弟失和，实在不应该。待到听说哥哥竟然真的离开，他慌忙叫一些族中的老人，还有长史七那楼，带着两千骑兵去追赶哥哥，给哥哥道歉，请哥哥带着人回来，兄弟再不分开。
七那楼和一群老头子带着骑兵玩命往西跑，好容易追上吐谷浑的队伍，把慕容廆的话说了，请殿下赶紧回去。吐谷浑摇头说：“算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回去啦。”
七那楼好说歹说，反复劝吐谷浑。吐谷浑又道：“父王当初算命，说是我们兄弟二人的子孙都能够显贵。一山难容二虎啊，我是庶出的，怎能去和弟弟争老大？这次因为马匹的事情导致兄弟分开，也是天意。这样吧，你们试着把我的马往东边赶。如果马愿意回去，那我也跟着回去。”
七那楼一听大喜，这些马本来就是从东边过来的，回归故土，有啥难的啊。他命令手下的两千骑兵把马往东边赶。说来也怪，任凭你马背上长大的游牧壮士，把吐谷浑的马群往东边赶，走不上三百步，就都一下调转过马头，往西奔跑，一边跑一边悲鸣，声音大得像山崩地裂一样。七那楼的手下拼命赶了十几次，次次如此，大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越朝东赶，马群越往西，七那楼这才绝望，跪倒在地流泪说：“殿下，这真是天意啊！”
接下来吐谷浑说了一段很神道的话：“咱们走吧。慕容廆的子孙，大约能昌盛一百来年吧。而我吐谷浑的后人，那时候才开始发迹呢。”
说完，慕容吐谷浑就带着部族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兄弟天各一方。吐谷浑的队伍从辽宁出发，先是到了内蒙古中部的阴山，后来趁着晋朝内乱，又一路到了甘肃南部地区，建立起一个叫“吐谷浑”的国家，并扩张到青海、四川西北地区，立国数百年，直到唐朝时候才被吐蕃吞并，此后逐渐与其他民族融合。
回头说慕容廆，听说哥哥真的走了，想起昔日兄弟手足情深，禁不住潸然泪下。后来，他专门写了一首《吐谷浑阿干歌》来纪念吐谷浑。阿干，就是鲜卑语“哥哥”的意思。
歌词说：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
歌词大意是：哥哥去往西，我心中伤悲。哥哥要回来，奈何马不回。替我问马儿，为何这样让我哥哥受苦？哥哥去往西，去到那苦难之地。离开了故乡棘城（在辽宁义县一带），居住到遥远的白兰（青海布兰山一带）。我只看到落日，却看不到哥哥。哎哎，人一生能有几个哥哥！
歌词慷慨悲凉，充满感情，慕容廆的后人还把这首歌作成大燕国的皇家鼓吹曲。然而再感人的歌曲，终究是一拍两散，覆水难收。
吐谷浑远离故土，虽然说起来伤感，倒是给慕容家又开了一处分基地。而慕容廆呢，怀念哥哥之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乱世即将到来，慕容家的血脉，也将抓紧时机，绽放出自己的光彩。3 识时务者为俊杰
285年，新继位的慕容廆，还只是一个部族首领。别说没法和大晋帝国相比，单说东北这地头，鲜卑族就有三大家，慕容鲜卑、段氏鲜卑、宇文鲜卑。其中宇文鲜卑实力最强，和慕容鲜卑誓不两立，当初慕容涉归和宇文鲜卑结仇不浅，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慕容廆继位之后，便打算好好洗雪一下老爹的旧怨，收拾一下宇文鲜卑。
那会儿大家都是晋帝国的小兄弟，要砍人不能不和老大打招呼。慕容廆就写报告给朝廷：“陛下，宇文家太不是东西了，我想去砍他，请您批准。”
西晋武帝司马炎拿到报告，打了个哈欠：“这慕容家搞什么名堂，净出幺蛾子。都是我大晋国的小兄弟，好端端的砍什么人？”随即批复：“大家都是文明人，还是以和为贵吧。”
慕容廆血气方刚，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老大这不是偏袒宇文家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老大一起砍！于是慕容廆带领部族兵马冲进辽西郡，烧杀抢掠，狠干了一票。
西晋武帝勃然大怒，这帮人都什么人，老虎不发威当我病猫啊！他立刻命令幽州部队讨伐慕容廆。两家一场大战，慕容廆和他老爹一样，被晋军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慕容廆败了一阵，很是不爽，决定继续和晋武帝闹下去。按说，这时候你继续打辽西，或者去打罪魁祸首宇文鲜卑，都是正常思路，但慕容家这位少爷真是不按常规出牌，他又向东去攻打扶余国！那扶余国在今天的吉林一带，当时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就连高句丽的开国君主高朱蒙，以前都是扶余国的王子。但在小老虎慕容廆面前，历史顶个毛用。两板斧下来，扶余国军队被杀得稀里哗啦，国王走投无路，居然自杀了，王太子狼狈逃走。慕容廆直接把扶余国的都城夷为平地，又抓了一万多人口回来，真是耀武扬威。
这时候的西晋，是不会容许小弟这样乱来的。第二年，西晋的东夷校尉何龛就派军队护送扶余国太子回国。慕容廆派兵再次去拦截，又被晋军一阵暴打，连领头的将军都给砍了脑袋。扶余国复国了。
不过，论起来，慕容廆比他爹确实是要强不少，虽然一样被西晋军打败，但从未被征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持续骚扰辽西、辽东，让西晋也头疼不止。
就这么折腾了几年，到了289年，慕容廆21岁。他忽然大彻大悟，对部族的人说：“我曾爷爷、爷爷、老爸，都是好好地给朝廷当小兄弟。晋国又先进，又强大，我怎么和人家斗呢？这么打下去，那是害了自己的百姓啊。”
部族的人顿时泪奔：“大王，您终于明白了啊，我们早就想这么说了……”
慕容廆点点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咱这就去投降。”他派了使者到洛阳去见晋武帝：老大，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西晋武帝司马炎呢，这会儿纵情声色，也已经不复当年的雄霸威风。见慕容廆主动投降，也挺高兴，心想东北这个刺儿头终于肯听话了。他给个巴掌又给个枣，任命慕容廆为鲜卑都督，以示嘉奖。
这下慕容廆可嘚瑟了，他特意穿着文士的衣服，带着头巾，前去拜见东夷校尉何龛，意思是：咱们过去打了好几年，也算不打不成交，现在我也是官了，以后相互关照呗。那何龛却不了然，在何校尉看来，慕容廆胆大包天，居然和朝廷打了几年仗，现在归降，未必真心，自个还得敲打他一下。于是，在衙门外排开大队人马，刀枪剑戟明晃晃的，想要拿精兵强将吓唬慕容廆一下，叫他以后老实点。
慕容廆带着随从过来，望见衙门外这么多兵站着，冷笑一声，停下马来，自个把文士衣帽脱了，换上打仗的戎装，雄赳赳穿过晋兵的队伍，进了衙门。
何龛手下的人见这鲜卑头领当众换衣服，都有些愕然。一个部下不禁问道：“您干吗特意换戎装进来啊？”
慕容廆不卑不亢地微笑道：“那没办法，主人家这么没礼貌，拿我当贼防着，我当然只有客随主便了。”
何龛想不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居然有这般气度，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从此对慕容廆刮目相看，多添了几分敬意，而忌惮也多了几分。
慕容廆刚一登基，就和西晋乒乒乓乓打了好几年，似乎有些脑残。但要看到，作为一个虚岁17的小伙子，更有叔父篡位谋杀的先例，必须用某种方式树立自己的权威。这时候，向强大的西晋挑战，可以说是一种比较另类的方式。
当然，这种游戏不好玩，得有个度。首先你不能太不经打。要是一打就全灭，那不是树立威信，是在找死。慕容廆虽然年轻，打仗有一套，在西晋地方军面前虽然没占到便宜，可也没被人灭掉，不但让西晋军很头疼，还一度把晋朝的资深小弟扶余国打得焦头烂额。有这分本领，才能保证最后想求和的时候人家搭理你。
其次，不能玩太大了，不能叫西晋武帝太不爽。比如早些年西北的鲜卑首领秃发树机能发动反晋起义，那真是声势浩大，不但鲜卑人，连羌人、匈奴人、氐族人都参加进来，一度啸聚几十万大军，前后打了十年，歼灭西晋军数万，杀死胡烈、牵弘、苏愉、杨欣四个刺史，这就跟晋王朝成了不死不休的架势。司马炎就算为了面子也不能放过他，于是前后调老将文鸯、小将马隆等牛人轮番上阵，最终把秃发树机能给砍了。而慕容廆呢，不过是在辽东、辽西郡烧杀抢掠一阵，或者揍揍附庸国，对大晋来说，谈不上肉痛，司马炎也犯不着跟他玩命。
现在，慕容廆先战后和，不但获得了西晋的任命，而且在东北地区的知名度也大大提高。正所谓“杀人放火受招安”，通过这几年战争，鲜卑慕容这块牌子算是打出来了。依靠这块牌子，东北地区各民族的游民和小部落，都纷纷来投靠慕容廆。慕容廆别看年轻，可颇有长者之风，对这些人好生接待，这样慕容氏的部族就越来越强大了。
不过，牌子挂出来也麻烦。人怕出名猪怕壮，慕容廆这么名利双收，一边的宿敌宇文鲜卑看不顺眼了，就经常派出士兵，抢劫慕容部族的人口和牲畜。还有段姓鲜卑，也担心慕容家族强大后吞并自己，伙同宇文家族一起打黑拳。
面对这种挑衅，有的老臣建议：“这帮孙子欺人太甚，带兵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慕容廆道：“别啊，这不皇上才说了不让打仗嘛，再说咱们实力还不够强大，现在去打就算赢了也吃不掉他们，两败俱伤不划算。”他反而准备了丰厚的礼物，派人去和宇文部族和段氏部族说好话，下矮桩，意思咱们都是鲜卑人，应该听西晋老大的，和平共处。宇文和段氏两家看慕容廆这么乖，也就减少了踢馆的频度。其中段氏家族和慕容家族本来就没什么矛盾，反而就此越发亲密起来。慕容廆还娶了段家老酋长的女儿，生下儿子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等。以后段家和慕容家累世婚姻，基本每个慕容家名人都有个段氏夫人。
此事也有点意思。前几年慕容廆刚刚继位，就向西晋武帝请求讨伐宇文鲜卑，可这会儿宇文鲜卑欺负到眼前，他反而怂了。这其中的原因，一来或许慕容廆年纪渐长，不再如少时那么热血冲动。二来，或许他当初请求讨伐原本就只是在做戏，试探晋武帝的态度而已。
通过巧妙的军事、外交手段的结合，慕容廆不但坐稳了家族领袖的宝座，也提升了自己的威望，摆平了睦邻关系。相比之下，《天龙八部》中姑苏慕容到处树敌，结下的全是死仇的做法，与老祖宗相比简直弱爆了。
慕容廆归降后不到一年，天下大局剧烈变化：晋武帝司马炎去世了。
慕容家族也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机遇。4 趁乱而起刷功绩
290年，西晋武帝去世，接替者是他的儿子司马衷，即西晋惠帝。西晋惠帝是个著名的白痴。于是乎，原本靠着强势皇帝支撑着的西晋迅速陷入混乱。杨氏、贾氏等外戚集团和司马家的王爷们，为了争夺中央大权相互砍杀，直杀得血流成河。这就是著名的“八王之乱”。
一开始，“八王之乱”的进程还是比较文明克制的，参赛“选手”们主要通过小范围政变“斩首”政敌。经过几轮热身，西晋惠帝的外公杨骏、叔公汝南王司马亮和弟弟楚王司马玮先后被淘汰，朝廷大权落到西晋惠帝老婆贾南风一党手中。贾南风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妇，智商倒也不算太差，懂得安排能人干活。在贾南风时代负责中央政务工作的，就是当初赏识慕容廆的“伯乐”——张华。有这么一位定海神针在位，西晋皇宫里虽然坐着白痴皇帝和恶毒皇后，天下九州倒还勉强安宁。
然而毕竟和西晋武帝在世没法比了。边境的匈奴、羌族、氐族等少数民族不时会造反，哪怕多数都被西晋军很快镇压下去，但战争是此起彼伏，越来越乱。边区的一些汉族老百姓发现西晋军没法保护自己，为了身家性命，有的就投奔到附近有实力的少数民族部族首领那里，寻求他们的庇护。这样，晋朝的力量削弱了，部族的力量增强了。虽然这种变化一开始时只是个案，但这个势头持久下去，终究会打破力量对比态势。
慕容廆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也在暗打主意。他在294年把部族往南搬到了大棘城（在今辽宁义县）。传说中，鲜卑慕容家族的先祖颛顼帝曾在这里住过，慕容廆在这里建立首都，既离晋朝的直属地区更近，也有光宗耀祖的味道。定都大棘之后，慕容廆让部族学习汉族人的先进生产技能，开荒种田，种桑养蚕，又安置官吏管理人民。这样一来，在东北边境逐渐形成了一个安定富足的国度。以往少数民族以游牧为生，往往生活困苦；慕容部族开始种地之后，积蓄了不少粮食，人们开始安定下来。
几年以后，某次北方涝灾，田地歉收，很多老百姓饥寒交迫。这时居然是鲜卑慕容部族拿出自己积蓄的粮食来救济灾民，使数以万计的人免于饿死。为这事儿，慕容廆得到了朝廷的奖赏，赐给他一套礼服。一套礼服不算啥，更主要的是，对于人心惶惶的北方老百姓，慕容家族现在成了迷雾中的篝火，有了吸引力。
慕容廆的威望在提高，西晋王朝却在不断糜烂下去，“八王之乱”闹得越发夸张。299年，贾南风废黜了晋惠帝的太子司马遹，次年又派人杀害了他。晋惠帝的叔公赵王司马伦、堂弟齐王司马冏更狠，直接带兵冲进皇宫，杀了贾南风。慕容廆的恩公张华也一起被害。到301年，纪录再次被刷新，赵王司马伦居然篡了侄孙司马衷的位，自己当了皇帝。但这位皇帝立马成了众矢之的。齐王司马冏、常山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王爷带领大军，从四面八方向洛阳包围过来。王爷们在中原几线血战，战死十几万人，终于打进洛阳，逼得司马伦自杀了事，傻皇帝晋惠帝重新复位。
西晋王朝已经陷入内战的深渊，国内的叛乱也愈演愈烈，氐族李特率领氐族，汉族流民在四川揭竿而起，反抗朝廷，打得官兵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下，西晋再也没有能力镇守住边境。于是，原本聚集在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部族，逐渐内迁南下。
乱世终于到来了。
慕容廆这会儿比较老实。东北地区眼下力量最强的是宇文部族，再往西边还有个更强大的拓跋鲜卑，号称能调动几十万骑兵（估计是全部族男人老少爷们齐上阵），拓跋部还和宇文部是亲家。慕容廆年过而立，不再是过去的愣头青，这时候出来挑事就是自讨没趣。只不过，该来的早晚要来。他对外继续保持人畜无害的节奏，对内暗自训练壮丁，准备兵器。我不会主动招惹别人，但谁要招惹我，也一定要保持回击的能力。
果不其然，到302年，宇文鲜卑的老大宇文莫圭看晋朝这么混乱，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四处出兵，一边入侵晋国的城池，一边攻打各少数民族部落，抢劫人口、牲畜和钱财。一时之间，东北边区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慕容廆冷冷一笑：“开始了？那么大家一起来吧。”正巧宇文部的大将素延前来进犯，慕容廆调兵遣将，迎头痛击。素延在东北耀武扬威，骄横得不可一世，冷不丁被慕容廆当头一棒，损兵折将，狼狈溃逃。
那宇文部族户大人多，吃这么个亏谈不上伤筋动骨，反而把脾气闹起来了。素延立刻从部落里调集援兵，三凑六合，竟然拼凑了十万人，气势汹汹反扑过来，把大棘城给包围起来了。慕容部族的人这下都怕了，有人想逃跑，有人干脆想投降。
慕容廆呢？他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素延这个傻帽，他的能耐我清楚得很。自个没什么本事，还凑这么一大堆人来，根本不能打仗，喊几嗓子就自己乱了。弟兄们别怕，只要跟着我奋力杀敌，今晚大家一起吃肉！”说完，当众穿上铠甲，戴上头盔，上马出战。慕容部族的兵士们见老大这么镇定，也都来了信心，跟着一窝蜂冲出城去，直扑素延。
果然不出慕容廆所料，素延拼凑的这十万“大军”，真正能打仗的士兵很少，大部分都是裹挟来的流民，甚至强抓的奴隶。现在这十万人包围大棘城，兵力分散。慕容廆带着一群不要命的将士开门直扑素延。两下一交手，素延手下那些乌合之众就被杀得纷纷溃败，四处逃窜。前锋一溃败，周围的人都跟着撒腿逃跑，于是十万大军变成了十万头羊，跑得漫山遍野。素延见势不妙，也赶紧带着少数亲兵掉头逃跑。慕容廆乘机追杀，一口气追了一百多里，单是砍下的脑袋和抓的俘虏，就有一万多。还有辽东的汉人大姓孟晖，原本被宇文部族强行吞并，趁着混乱投降到了慕容廆这边，他带着来的男女老少就有好几千家。
302年，慕容家族与宇文家族的这一战，揭开了争霸东北的序幕。一仗打下来，慕容廆不但重重地挫了宇文部族的锐气，打出了自己的威风，而且直接增加了不少人口。
人口增加了，家业也大了，慕容廆让自己的部下慕舆句掌管财政，慕舆河掌管司法。这两位都是鲜卑族的人才：慕舆句勤奋清廉，精通算数；慕舆河精明公正，精通心理学。有这两位辅佐，慕容部族的政务运转很高效，实力与日俱增。东北地区的其他一些部族和不少汉人百姓，眼看着国家正处兵荒马乱之际，边境上烽烟不断，而慕容廆这么能打仗，治理地方又安定，也都把他当作了依靠对象。
此后几年里，西晋的局势越发垮下去。赵王司马伦，其他王爷们又起了内讧。先是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和长沙王司马乂联合灭了齐王司马冏，然后成都王和河间王又联合灭了长沙王。再往后，东海王司马越又异军突起，联合其他诸侯王，跟成都王、河间王大战数年。
在这场内战中，司马家的王爷们纷纷动用少数民族部队。东海王的阵营里，就有大量乌桓骑兵。慕容廆的亲家鲜卑段氏也成了他们的雇佣兵。成都王方面则让匈奴王子刘渊召集匈奴军队替自己打仗，羯族勇士石勒也加入成都王的队伍。中原花花世界，顿时成为这些人纵横杀掠的舞台。
306年，尘埃落定。白痴皇帝司马衷莫名其妙挂掉了，他的弟弟司马炽继位，史称西晋怀帝。东海王司马越干掉了成都王、长沙王，成为“八王之乱”的最后胜利者。但司马越只能把持朝廷权力，却已完全没法掌握天下局势了。
西晋朝过去依靠强大的国力军力和先进的政治、文化制度，对边境少数民族形成了威权和制约，现在这种制约，却在内战中被它的王爷和大臣们完全破坏了。人们发现，原来那个貌似强大的晋朝，居然如此虚弱，如此肥腴，真是一块美食啊！于是氐族李雄在四川称帝建立“成国”，匈奴刘渊在山西称帝建立“汉国”，实现了“三分天下”。尤其刘渊的汉国，兵强马壮，名将如云，扫荡北方，晋军望风而逃。
加上镇守各地的将领、刺史、太守，也有不少各怀鬼胎，想要趁机实现自己的野心。河北、四川、长江流域，都是流民四蹿、盗贼蜂起、叛乱不断。大一统的帝国已经分崩离析。
慕容廆呢，他还是静观其变，只是自封了一个“鲜卑大单于”的头衔，又和西边强大的鲜卑拓跋部族搞好关系，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理好。
很快，东北地区也乱了起来。幽州刺史王浚、东夷校尉李臻、辽东太守庞本等彼此不对劲，看现在天下这么乱，谁还讲什么王法？庞本就直接把李臻杀了。李臻名义上是管理东北少数民族的，他一死，原本已经归附西晋的鲜卑部族首领素连、木津等人，趁机打着给校尉报仇的旗号，起兵作乱，进攻辽东郡。西晋在东北的精兵强将都抽调去打内战了，哪里还挡得住这些彪悍的鲜卑武士？继任的东夷校尉封释杀了庞本，连连向素连、木津求和，说我已经杀了庞本了，你们可以退兵了。但素连、木津所谓报仇原本就是借口，如今正杀得爽，哪里肯罢手？他们继续纵兵掩杀，辽东的县城一个接一个被攻陷，当官的有人逃跑，有人战死。
在鲜卑骑兵烧杀抢掠下，东北老百姓哭爹叫娘，民不聊生。其中很多老百姓，发现待在故乡死路一条，就往大棘城附近跑，投奔慕容鲜卑，好歹还能躲过素连、木津这些“坏鲜卑”的马刀，留一条命。慕容廆对这些流亡难民好生接待，让他们在附近开荒种地。这么一来，投奔的人更是月月有，天天来，很快聚集了一大波。
慕容廆的大儿子慕容翰也是一个牛人，他见了这情形就对老爹说：“老爹，咱慕容家这几代侍奉中原，不就是想混个诸侯王当当吗？现在机会来了。您看，素连、木津这群二货起兵造反，对老百姓烧杀抢掠，整个辽东郡都被他们糟蹋了。而中原朝廷呢，自己都乱成一团糟，哪里顾得上这里？这正是咱们出头的时候。您应该公布素连、木津的罪状，宣布咱慕容家替天行道，拯救水深火热的百姓，然后出兵讨伐他们，把这两个部族给吞并了。这样公开说呢，咱是给大晋朝讨叛立功，私下又能增强自己的实力，公私两便。而且这个头一开，也算是开创了一方基业。”
慕容廆呢，他本来就雄心勃勃，听了这话，大喜道：“小家伙，你居然有这种见识啊！”不用儿子说第二遍，当即点起本部精锐兵马，杀奔辽东而去。
那鲜卑酋长素连、木津，刚刚把晋朝的兵马打败，正在纵情烧杀抢掠，猛然间慕容家的骑兵已经冲了过来。那领头的身材魁伟，正是小将慕容翰，手中刀舞得和车轮一样，碰着死，擦着伤。离得远的，一箭射去，不是穿心，就是封喉。素连、木津的兵将被冲得纷纷溃散，背后慕容廆亲自带着大队骑兵一卷，砍瓜切菜，人头滚滚。素连酋长还要负隅顽抗，早被慕容翰冲到面前，当头一刀，砍下马来。木津酋长拨马而走，却被慕容翰一箭射中背心，翻身落马，死于乱军之中。两个酋长都被斩了，他们的部众哪里还敢顽抗，纷纷投降了慕容廆。
辽东郡因为被素连和木津蹂躏，现在已经残破不堪。有部将主张，咱们干脆把辽东吞并算了。但慕容廆没有同意。现在自个儿的身份，还只是晋朝名义上的小弟，要是擅自占领晋朝的郡县，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吗？
于是，慕容廆把辽东重新交给幸存的西晋官吏和当地大族。被素连、木津劫掠的几千家汉人，以及先前为了躲避战乱逃到大棘城的居民，凡是愿意回家的，都让他们回去，这样才把辽东重建起来。慕容廆自己则带着本部兵马和收编的两个部族撤回了大棘城。
慕容廆这一战，快刀斩乱麻般就灭了两个部族，获得了大量人口，包括很多精壮的鲜卑战士。他给辽东老百姓免除了战祸的苦难，也为摇摇欲坠的晋王朝立下大功一件。他做的这些事，不但让老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也让晋朝很多名士和官吏对他刮目相看。
比如说继任的东夷校尉、辽东太守封释，先前被素连、木津压着打，慕容廆消灭二部，恢复辽东，简直是他的再生父母。封释就对慕容廆感激得不得了，还把自己的孙子托付给慕容廆。后来封释病故，他的儿子封悛、封抽和孙子封弈等都跑来投奔慕容廆，慕容廆安排他们都当了官。封家后来成为慕容家最得力的臣属，一直追随了近百年。而且封家人是真能给慕容家帮上忙，远比《天龙八部》里的风波恶、包不同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货家臣强多了。
这些汉族士人的加入，进一步提高了慕容部族的实力和名望。现在，慕容廆不再仅是一个鲜卑部族的酋长，也成为大晋王朝在东北地区的中流砥柱。
慕容廆吞并二部、恢复辽东，是311年的事儿。就在这一年，匈奴汉国的大军攻克了西晋首都洛阳，俘虏了西晋怀帝，两年后更将其杀害。“八王之乱”中笑到最后的东海王司马越呢，面对匈奴汉国大军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在惊恐中一命呜呼。他的队伍被石勒全歼，宰相王衍和大批王公贵族、文武官员被杀，司马越自己的尸体被拖出来烧掉。曾经短暂统一天下的西晋王朝，至此已经名存实亡。
西晋王朝日薄西山之际，43岁的慕容廆，正处在自己作为政治军事首领的黄金年龄。在他面前，将展开一片新的天空。5 闭闸蓄水养大鱼
那些日子，东北、华北地区群雄并立。其中最强的将领是羯族人石勒，名义上算匈奴汉国大将，其实已经自成一家。最强的汉族军阀则是西晋的幽州（今河北北部和辽宁西部）刺史王浚。王浚掌握大批精兵强将，又能调动鲜卑族、乌桓族的骑兵。当初“八王之乱”，他帮着东海王打成都王，出兵南下，很短时间就歼灭了成都王的主力部队。
但这家伙实力大，野心更大。他为了争夺地盘，曾出兵攻打并州刺史刘琨。后来西晋怀帝被俘，王浚又想着自己做皇帝，于是立了一个所谓的“皇太子”，自己俨然做起幕后皇帝来。
王浚为了壮大声势，对付石勒，想方设法拉拢拓跋、慕容、段氏等鲜卑部族作为自己的雇佣兵。他就以朝廷的名义，拜慕容廆为散骑常侍、冠军将军、前锋大都督、大单于。这一串头衔可真是威风得很。慕容廆呢，虽然打心眼里想被封官，但对王浚的任命婉言谢绝了。他心里门清：王浚你只是个地方军阀，而且看样子还是个棒槌，肯定成不了大器；我要受了你的官，回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这一点，慕容廆的亲家段氏鲜卑就是个活生生的教训。当初，段氏和王浚走得很近，王浚不但让朝廷任命段氏首领为辽西公，把辽西郡封给段氏，还把女儿也嫁给了段氏首领务目尘，两家好得穿一条裤子。但后来，段氏不肯给王浚当炮灰打石勒，两家反目成仇，王浚就联合拓跋鲜卑一起打段氏，还叫慕容廆也一起出兵。慕容廆虽然拒绝王浚的任命，倒也不公然和王浚作对，觉得不妨顺手来一把，于是派慕容翰也跟着去打段氏，抢了徒河、新城等县（在锦州一带）。后来，听说拓跋家的人给段氏打败了，慕容廆见好就收，停止进军。
王浚的存在，对慕容廆就是个最好的参照物和中转站。这位幽州大佬名声在外，吸引了大批中原的士人和老百姓到幽州来躲避战乱。等到了幽州一看，王浚骄奢淫逸，政治混乱，幽州这块地头糟糕得很。再一打听，东边的慕容廆，别看是鲜卑人部族，那里政治清明，有才能的人可以当官，普通人也能安安稳稳谋个饭碗。于是乎大家纷纷又往东去投奔慕容廆。慕容部族的人口日渐增加，地盘也逐渐扩大。
这其中有大批名士，比如河东裴嶷、北平阳耽、庐江黄泓、代郡鲁昌、广平游邃、北海逄羡、北平西方虔、西河宋奭、平原宋该、安定皇甫岌皇甫真兄弟、兰陵缪恺、昌黎刘斌等。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曾当过西晋的官吏，有的拒绝了王浚的提拔，专门投到慕容廆的帐下；还有人带着大批兵马和民众来投。慕容廆量才使用，分别任命官职。
后来王浚越发昏暴，一心想当皇帝。手下凡是不同意的，不是打击排斥，就是直接杀掉。所谓为渊驱鱼，他手下很多稍微有点骨气的人也都逃到了慕容廆那里。王浚手下只剩下一批小人，对上阿谀奉承，对下严苛刻毒，横征暴敛，弄得幽州民不聊生，老百姓纷纷逃亡到鲜卑各部，慕容廆趁机又接收了一批资源。等到314年，王浚被石勒干掉，又有不少名士和老百姓逃到慕容廆那里。这么前前后后加起来，慕容廆手底下的中原百姓足有好几万户，他按照归顺者原先的籍贯分别设立了几个郡来安置。这时候的鲜卑慕容，已经具备一个独立国家的雏形了。
慕容廆日趋扩张之时，西晋王朝则继续挨匈奴人和羯族人的揍。整个中原已经沦陷，匈奴汉国在西，羯族石家在东，砍瓜切菜，扫荡西晋残余力量。西晋末代皇帝司马邺（晋愍帝）躲在长安瑟瑟发抖，这时候逮着根稻草就能救命，对于边境实力派慕容廆当然要加以拉拢，就拜他为镇军将军。
这是慕容廆第一次得到来自西晋正统朝廷的任命。
西晋愍帝虽然用官爵拉拢了慕容廆，但远水难救近火，慕容廆总不可能从辽宁飞到陕西去支援他老人家。而司马家自己的两大实力派——琅琊王司马睿和南阳王司马模也都按兵不动。到316年，匈奴汉国大将刘曜攻克长安，俘虏西晋愍帝。
西晋到此灭亡，寿命连头带尾仅半个世纪。6 三家围剿慕容廆
西晋灭了，慕容廆也不禁有点伤感。捧着司马邺给自己的封号，那感觉跟临终遗赠似的，物是人非，潸然泪下。接下来咱该效忠谁呢？这时候从江南来了一道任命书。
原来，琅琊王司马睿（晋武帝的远房侄儿）已经在建康（南京）自封为“晋王”，宣布继承晋王朝的正统。他派人给慕容廆加官晋爵，任命他为“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
慕容廆拿到这任命书，心中还有些嘀咕：你司马睿算什么角色？我凭什么接受你的封号？他拒绝接受封号。
好在这时的慕容廆手下已经有了大批原西晋的官员和将领，其中自有明白人。有几个就劝慕容廆道：“现在洛阳、长安都给匈奴人平了，皇帝也被抓了，中国没有皇帝。琅琊王是宗室王爷中实力最强大的一个，他在江东宣布继承朝廷，也算是名正言顺。这块招牌的影响力可不小啊！这正是咱们需要的！我觉着，您应该主动派使者去江东，劝琅琊王继承皇位。这样，您把他抬上了皇位，再借着他给的名分来征讨四方，那咱们的军队就是王师，谁还敢不听话？”
慕容廆大喜，就派使者漂洋过海去了建康，劝司马睿继承皇位。北方的其他军头也都纷纷上书，加上西晋愍帝也被匈奴汉国杀害了，司马睿就在318年称帝，史称晋元帝。东晋王朝正式开创。三家围攻慕容氏
司马睿当皇帝后，投桃报李，再次派人给慕容廆加官晋爵，名头跟上次一模一样。慕容廆呢，这次他把“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的称号都接受下来，为表谦虚，推辞掉了一个“昌黎公”。
这一年，慕容廆正好五十岁。五十而知天命，这位鲜卑族领袖可谓是意气风发：有地盘，有名望，有军队，有人才，又拿到了皇帝的任命。他借着皇帝给的名号，出兵扩充势力。那些大的部族，像宇文氏、段氏，他先不去招惹，先选弱小的部族攻打。慕容家名声在外，又扯着皇帝的虎皮，很多小的部族不用打就直接归顺了。敢于抵抗的，一般也要不了几个回合就纷纷投降。这样，慕容家在东北的势力，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然而树大招风，不爽慕容廆的人也很多，比如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
崔毖是汉末名士崔琰的曾孙，是王浚的舅子。王浚灭亡之后，他留在辽东，勉强算一方诸侯。这时候东北地区大部分领土都被鲜卑族的宇文、慕容、段氏等几家给占了，崔毖心想，我堂堂汉人，还是名门之后，莫非还竞争不过这些鲜卑人吗？他就竖起旗帜来，招贤纳士，满以为北方士人和老百姓会迫不及待地投奔过来，在崔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建设东北。哪里知道，等了许久，没几个人来。再一打听，人都跑到慕容廆那边去了。甚至还有些人，崔大人几次三番邀请都不给面子的，慕容廆一请，立马屁颠屁颠跑去。这可真是啪啪打脸。
堂堂名门高士，捞不到人口倒也罢了，丢了面子可是要命的！崔毖不禁怒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慕容廆敢和我抢人，我就要收拾你！可是崔毖这点实力，实在不是慕容廆的对手，咋好？没关系，崔毖没兵，但有嘴皮子啊。他就暗中去劝说段氏鲜卑、宇文鲜卑还有高句丽三家：“慕容廆这家伙野心不小，他盘踞东北，早晚会来侵犯大家。不如先下手为强，三家联合起来把慕容廆灭了，瓜分他的地盘和人口。”
要说崔毖毕竟是名士啊，忽悠明白人不成，忽悠几个棒槌还是可以的。这三家里面，段氏鲜卑虽然先前和慕容廆通婚，但后来也曾经打仗，属于恩怨难分。宇文鲜卑不必说了，上一辈子就结了仇。而高句丽呢，这个国家发源于中国吉林，但近几年刚刚捞了一大票，趁着西晋内乱的时候，出兵把朝鲜半岛北部的乐浪、玄菟等几个郡给吞并了，现在正在野心爆棚的状态，也希望借着殴打慕容家进一步扩充自己的势力。加上崔毖的三寸不烂之舌，三家一拍即合，就联合出兵，向慕容家的领地进发。
319年，慕容家面临着创业以来的第一次严重威胁。7 棘城大破三国兵
听说三家联兵来战，慕容廆的将军们也不含糊。现在咱兵强马壮，怕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吗？他们纷纷向慕容廆请战，要迎头痛击。慕容廆却说：“兄弟们别急。那三家和我们都没啥深仇大恨，主要被崔毖诱惑鼓动，想要捡便宜呢。这会儿他们锐气正盛，咱们要是出去打损失太大，不划算。只要坚守不出，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互不相统，时间一长必然自相猜忌，甚至怀疑是崔毖和我同谋设下的圈套。等他们人心散了，我再出兵挨个揍也不晚。”
于是慕容家的军队退守大棘城。宇文、段氏和高句丽三家的军队很快逼近城下。慕容廆在城中坚守不出，三家倒也不着急，就在城外分别扎下三个营寨，以图长久。
慕容廆在城中守了一阵，派部下带着很多肥牛和美酒，出城送到宇文氏的军队中。还故意对人宣传说：“崔大人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了。”
这样一来，段氏鲜卑和高句丽的将军都犯起了嘀咕。这宇文鲜卑实力强大，听说野心也不小。现在慕容廆玩这么一手，莫非是他们两家加上崔毖设下圈套，反过来想占咱们的便宜？这事儿可万万大意不得啊。两家越想越怕。高句丽刚刚抢了朝鲜北部，正是心中有鬼，生怕崔毖拿这事儿找茬子，抢着连夜退兵。段氏一见高句丽走了，心想不好，他走了，别冲我来，赶紧也溜之大吉。
这样，大棘城外只剩下宇文部族一家的兵马。但宇文家的首领悉独官牛气十足：“这两傻帽走了，我一家也要灭掉慕容廆，正好还没人分利了！”他不但不退兵，反而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地盘把壮丁调过来，拼凑了个号称几十万兵马的大军，连营四十里，声势浩大。
慕容廆看到宇文悉独官这个架势，也有点打鼓。他的庶长子慕容翰在徒河还有一支军队，慕容廆就派人去招儿子带兵回来，增强大棘城的防御。慕容翰却回信说：“老爸，宇文家豁出去和咱们作对，敌众我寡，和他硬拼是不行的。我看现在大棘城的防守力量足够了，不差我这点兵马，所以我想带本部军队在外面游击，寻找敌人的破绽。若是我也回大棘城，一来宇文家可以专心围攻咱大棘城，二来显得咱们怕他，反而对士气不利。”部将韩寿也说：“宇文悉独官带的完全是乌合之众，只能打顺风仗。一旦遭到奇袭，就会自己先乱起来，那时候就能狠狠收拾他们了。”慕容廆自己17年前，也曾打败过宇文家的乌合之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同意慕容翰带着本部人马在外作为游击部队。
另一边呢，宇文悉独官也不是傻帽，知道慕容翰的军队在外面终究是个心腹之患，就派几千骑兵杀奔徒河，想先把慕容翰灭掉。
慕容翰智勇双全，早就安排了间谍。一探知这个消息，将计就计，立刻派出使者，冒充段氏鲜卑的人，在半道上迎接宇文家的骑兵，一边说：“宇文家的弟兄们来得太好了，那慕容翰从俺们段家手中抢走了徒河县，俺们早就想报仇了。现在俺们段家的军队已经严阵以待，弟兄们赶紧来，咱们两面夹击，灭了这群孙子！”
宇文家的骑兵将领大喜，最后一丝防备也丢开了，全军撒开了往徒河一路狂奔，正好一头进了慕容翰的包围圈。只听得号角长鸣，伏兵四起，乱箭如雨，杀得宇文军人仰马翻，死的死，降的降，一个都没跑掉。
好个慕容翰，一战得手，立刻派人送信给大棘城：“老爹，我已经歼灭了宇文家的骑兵，您也准备出击吧。”他自己带领本部人马，换上缴获的宇文家旗号，朝着大棘城方向进发。
慕容廆得到大儿子的信，便命世子慕容皝带领精锐部队为前锋，自己带着大军随后，杀出大棘城。那宇文悉独官呢，原本觉得自己这么多兵，慕容廆能守城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出来送死啊！他一点不做准备。待到闻报慕容廆居然杀出城来，赶紧手忙脚乱地调兵出战。这时候人多的麻烦就显现出来了，几十万大军连营四十里，骑马跑个来回也要个把小时。还没等全通知到呢，慕容皝的前锋部队已经冲过来了。宇文家的队伍乱哄哄的，有的一拥而上，有的还在观望。几十万人里面，大半还是拉来的壮丁，对付慕容家的精兵，顿时吃了大亏，前队被冲得纷纷溃败。好在人多势众，后面的人裹着上前，勉强战了个平手。
正在相持时，慕容翰率领的千余名骑兵从南边赶到，打着宇文氏的旗号，就势冲进了宇文家大营里，见人就砍，见帐篷就烧。宇文家大队人马已经出营去打仗了，留在里面的少数人马哪里挡得住这个！顿时炸了营。前面的军队正在打仗呢，猛回头见自家营寨里火光冲天，残兵败卒抱着脑袋满地乱窜，不由得魂飞魄散。胆小的扔下武器就跑，少数胆大的也不知该继续向前厮杀，还是回去救援。正面慕容廆趁机率领大兵掩杀，背后慕容翰的骑兵也杀出敌营，两面夹击，宇文家的几十万乌合之众，很快溃败了下来，有的战死，有的被俘，有的逃散，几乎全军覆没。宇文悉独官只带着少数随从逃回本国。
这一仗，慕容廆以少胜多，不但俘虏了宇文部族的大批壮丁，而且还缴获了宇文家的“皇帝玉玺”。这玉玺是宇文家的传家宝，落到慕容廆手中，自然是丢尽了面子。
小贴士：宇文家的皇帝玉玺
传说宇文家族的始祖普回外出打猎时，捡到了一颗玉玺，上面刻着“皇帝玺”三个字。普回得到这颗玉玺，自以为是天意要他当皇帝，就以“宇文”为姓氏。“宇文”就是鲜卑语“天子”之意。当然，这颗玉玺更有可能是宇文家族为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而伪造的。
那位平州刺史崔毖听说“三家灭慕容”的妙计落得这么个下场，吓坏了，生怕慕容廆找他算账，赶紧派侄儿崔焘去大棘城祝贺慕容廆大获全胜。崔焘战战兢兢到了大棘城，见到慕容廆，打躬作揖，表达叔父对慕容大单于的一片仰慕之情。慕容廆淡淡一笑：“这样啊，那真是太感谢崔大人了。我这里有几位客人，也请您见见吧。”把手一挥，旁边门里进来几个人，却是宇文部族、段氏部族和高句丽三家的使者。
只听几个使者七嘴八舌地对慕容廆道：“大单于，俺们段氏和慕容家是亲戚，没有坏心的。”“大单于，俺们高句丽对您一向敬仰，跟着出兵那是听崔大人说的，后来我们明白了，就撤兵了。”“是啊大单于，俺们宇文家也是被崔大人忽悠的。”
慕容廆一边听，一边瞅着崔焘。崔焘吓得扑通跪下，连连给慕容廆行礼赔罪。慕容廆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对你叔父说，上策是投降我，下策是逃走。自己选吧。”他派了一支军队，跟着崔焘去辽东。崔毖得知消息，吓得要命。崔大名士有学问，心机重，生怕投降之后慕容廆也不会放过自己，干脆丢下地盘、军队和家属逃到了高句丽。毕竟是崔大名士，去了高句丽之后，靠着一张嘴皮子照样混得开，被高句丽国王待为上宾。后来他在高句丽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慕容廆听说崔毖逃走了，也不在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他任命儿子慕容仁为征虏将军，镇守辽东。辽东的官府衙门和民间集市都丝毫不受影响。崔毖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连同崔焘在内，慕容廆对他们一律好生安抚，量才使用。
小贴士：慕容廆与高瞻
崔毖的部下高瞻，之前曾劝说崔毖不要去招惹慕容廆。慕容廆赶走崔毖后，请高瞻担任将军，高瞻托词生病，不肯出来。慕容廆多次前去劝说，还抚摸着高瞻的心口说：“您的病不在身上，在这里。没错，我确实是个少数民族，但现在中原遭到丧乱，我想和诸君一起努力，消除危难，辅助皇室，安定天下。您是中原的名门望族，应该也有这个愿望吧。为何仅仅因为汉人和鲜卑人的缘故，就和我这么疏远呢？”但高瞻还是不愿意辅佐慕容廆。慕容廆的主簿（秘书）宋该和高瞻有矛盾，趁机劝慕容廆除掉高瞻，慕容廆不同意。结果高瞻自己先忧愁而死。
慕容廆打了这个胜仗，派裴嶷前去东晋首都建康，向东晋元帝报告，顺便把缴获的宇文家族“皇帝玉玺”也献给朝廷。东晋元帝和满朝文武听说慕容廆这么牛，又对朝廷这么忠诚，任命慕容廆为安北将军、平州刺史。第二年，又加他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更封辽东公，而且准许他根据情况，自行委任官吏，朝廷一律认可。
这些官职中，使持节是可以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员；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是说担任辽宁和河北北部地区及东部各少数民族的战区总指挥；平州牧相当于辽宁省省长兼军分区司令。这几项官职加起来，慕容廆就成了大晋朝在东北地区名正言顺的最高军政长官。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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