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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8 14:3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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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凡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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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经典作品:绿光

凡尔纳经典作品:绿光试读:

第一章

“波特!博斯!博斯!波特西!贝蒂!”呼叫这些名字的声音在海伦斯堡的豪华大厅中不停回荡——萨姆和斯波兄弟俩喜欢如此称呼别墅的女管家博斯夫人。

但在此时,无论是用这些昵称呼叫伊丽莎白·博斯夫人,还是直呼其全名,这位举止文雅的管家都不会出现。

男管家帕特里奇手持直筒无边高帽,在大厅的门口出现了。

他站在那里,与两位坐在窗户旁边,红光满面的先生交谈。窗户饰有菱形玻璃的三个窗扇凸现于房屋的正面。“先生们是在叫博斯夫人吧,”他说道。“可是她并不在别墅里。”“那她去哪里了,帕特里奇?”“她陪卡波尔小姐去花园里散步了。”

于是这两位先生打了个手势,帕特里奇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这两位便是海伦娜·卡波尔小姐的舅舅萨姆和斯波,他俩真正的名字分别是塞缪尔和塞伯斯蒂恩。他们可是地道的苏格兰人,出身于高地一个古老的家族,两人的岁数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岁,哥哥萨姆比弟弟斯波年长一年又三个月。若要扼要介绍一下这两位集荣誉、善心与奉献于一身的典范,无须更多,只要提及他们全部奉献给外甥女的生活。卡波尔小姐的母亲是他们的姐姐,她在结婚一年后便守了寡,不久自己便重病缠身,很快便撒手归西。于是萨姆·莫维尔和斯波·莫维尔便成了小孤儿卡波尔在世上唯一的保护人,同样的爱心使他们不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他们的外甥女才去活着,才去思考,才去幻想。

为了她,他们一直保持独身,并且无怨无悔,他们就是这样的好人,在这个世上除了是外甥女的监护人之外,他们不会再去扮演别的角色。甚至可以这样说:哥哥萨姆成了孩子的父亲,弟弟斯波则成了孩子的母亲。有时卡波尔小姐便很自然地如此和他们招呼:“早上好,萨姆爸爸!您好吗,斯波妈妈?”

除了狄更斯笔下的完人,伦敦城中善良、热心、仁慈、齐心的商人奇里伯兄弟之外,谁还能与这两位对做生意并不在行的莫维尔先生相提并论呢!恐怕很难再找到两对如此相像的人了。或许有人会指责本文作者盗用了《尼古拉·尼克白》这一(狄更斯的)代表作中的人物原型,但没有人会对此表示遗憾的。

萨姆与斯波因他们的姐姐而与古老的卡波尔家族的一个旁支联姻,两人常常如影相随,从不分开。接受了同样的教育使得两人拥有相同的精神气质。他俩一起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里接受了同样的教育。由于他俩老是用同样的语言就一切事情发表相同的意见,因此一个常常可以接茬用同样的手势,同样的话语说完另一个没说完的话。

总之,这两位可以说是快成了一个人了,虽然他们的外貌略有不同。总的来说,萨姆比斯波略显高大,而斯波则比萨姆稍胖一些;但是即使他们彼此交换脑袋上的灰色头发,每个人诚实的面孔上的固有特征也压根不会改变。莫维尔家族的后人的一切尊贵的印记,在那里得以保留。

需要补充的是,他们对服饰都显示出了相同的品味,喜欢做工简单的老式服装,钟情于英格兰产的上等呢料。如果说——谁又能够解释这种细微的差别呢——如果说有不同之处的话,那么也只是表现在对布料颜色的选择上,萨姆似乎喜欢浅蓝色,斯波则偏爱深栗色。

谁又曾想过与这两位可敬的绅士亲密相处?他们总是习惯于在生活中步调一致,或许在最终休息的时刻到来之时,他们会先后停止自己的脚步。不管怎么说,莫维尔家族最后的这两根顶梁柱还很强壮,他们还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支撑着家族的古老建筑,这个古老家族的历史可上溯至十四世纪——那时是罗伯特·布鲁斯与华莱士所处的惊心动魄的英雄年代,在此期间苏格兰为了争取它独立自主的权利而与英格兰人作斗争。

但即使萨姆和斯波压根再没有机会为国家的利益而战斗,即使他们的生活不是在漂荡不定之中,而是在财富所创造的安逸与平静之中度过的,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他们,认为他们已经蜕化变质了。他们仍然秉承了祖先慷慨大方,乐行善施的传统。

两人身体都非常好,生活上没有任何可自责的不检点行为。他们肯定有一天会衰老的,但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看,他们一点都不显老。

或许他们有一个缺点——谁敢吹嘘自己是个完人?那就是他们的言谈中充斥着从著名的阿波斯伏德城堡主(Abbotsford),尤其是奥西昂(Ossian)的史诗中引用的比喻与格言,他们对此十分迷恋。然而,在一个诞生了芬格(Fingal)与沃尔特·司各特的国度里,谁又能因此而指责他们呢?

最后要说的是,他俩都是吸食鼻烟的瘾君子。在联合王国,无人不知烟草商的招牌上多是一位手持鼻烟盒的强壮的苏格兰男子,他身穿传统服装,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神气活现。莫维尔兄弟便与这些在烟草店挡风雨檐下吱吱作响的锌质彩色窗扇上的男子是一类人。他们的烟量比起特威德河两岸的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他们两人只有一个鼻烟盒,一个非常大的鼻烟盒,这件随身携带的用具交替着从一个人的口袋里转到另一个人的口袋里,如同他们之间的又一个联系手段。更不必说他们每小时 10 次同时犯烟瘾,吸食他们让人从法国弄来的上等烟末。当一个人从口袋里摸出鼻烟盒时,也就意味着兄弟俩均想美滋滋地抽烟了。要是打了喷嚏,两人便一起说:“愿上帝保佑我们!”

总之,就现实生活中的事情而言,萨姆和斯波兄弟俩如同两个孩子,他们对这个世界上实践性的事情知之甚少,对于工业、金融与商业事务一无所知,并且也从未想着去了解这些事情;在政治上,或许他们是雅高宾分子对当政的汉诺威王朝仍有几分偏见,仍十分怀念斯图加特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就如同一个留恋墨洛温王朝的末代国王的法国人一样;最后,在感情方面两人亦是外行。

然而,莫维尔兄弟只有一个想法:看透卡波尔小姐的心,猜出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与心思,如果有必要的话,去引导、发展她内心的那些心思,并最终把她嫁给一个他们中意的正直诚实的小伙子,嫁给一个只能令她感到幸福的人。看他们的意思——或者干脆听他们交谈——似乎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正直诚实的小伙子,找到了那个去完成令人羡慕的任务的人了。“海伦娜出去了,斯波?”“是的,萨姆。现在已是五点钟了,她不会迟迟不归的……”“那么,她一回来……”“我想,萨姆,得和她好好谈一次了。”“再过几个星期,斯波,我们的孩子就要满 18 岁了。”“黛安娜·弗农的年龄,萨姆。难道她不比《罗布·罗伊》中可爱的女主人公同样迷人?”“是的,萨姆。她举止风雅……”“气质不凡……”“见解独特……”“她更令人想起黛安娜·弗农,而不是弗洛拉·马克·艾弗,《韦伏莱》(WaveHey)中的大美人!”

莫维尔兄弟为本民族的作家而无比自豪,又列举了《古玩商》、《盖伊·曼那闰》、《修道院长》、《修道院》、《珀斯的漂亮姑娘》、《肯尼尔沃思的城堡》等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但所有这些人,在他们看来,都得让位于卡波尔小姐。“她是一朵长得有点快乐的幼小的玫瑰,斯波,合适的做法应当是……”“替她找一个保护人,萨姆,我禁不住想说最合适的保护人……”“自然是她的丈夫,斯波,因为他也在同一块土地上生根……”“并且和受他保护的玫瑰一起自然生长,萨姆。”

莫维尔兄弟一起引用了从《最佳园丁》一书中找到的这个隐喻。他们无疑对此十分满意,因为两人气色很好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斯波打开了公用鼻烟盒,并十分轻巧地把两个手指塞了进去,然后他便把烟盒递到了萨姆手里。萨姆猛吸了一撮之后,把盒子装入了自己的口袋。“那么,我们就这样达成一致了,萨姆?”“一如从前,斯波!”“甚至在保护人的选择上?”“还能再找到第二位比那个年轻学者更讨人喜欢,更合海伦娜意愿的人吗?他可不止一次向我们表露了恰如其分的感情……”“并且在他看来是如此严肃的感情!”“真是不容易。他在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接受教育并从那里取得学位……”“一个与泰恩多尔不相上下的物理学家。”“一个可与法拉德伊相提并论的化学家。“对世上万事万物都有着深刻的认识,萨姆……”“没有任何可以难住他,使他讲不出道理的问题,斯波……”“出身于法夫郡一个显赫的家族,此外,他还是一大笔财富的拥有者……”“更不必说他那讨人喜欢的面孔,依我看,他那副铝框眼镜甚至令他更加潇洒!”

这位被谈论的人物的眼镜镜框可能是钢质的或镍质的,甚至可能是金质的,莫维尔兄弟在那里连一个足以引起退换的瑕疵也没有发现。确实,再没有比这个光学器具更适合年轻学者的东西了,它恰好使他们略为严肃的脸庞显得更加完备。但是这个上过大学取得学位的年轻人,这位物理学家、化学家与卡波尔小姐相匹配吗?既然卡波尔小姐像黛安娜·弗农,众所周知,黛安娜·弗农对她的堂兄,学者拉什雷除了表露出朴实的友谊之外,再没有表露其他感情,并且在书的最后也没有嫁给她的堂兄。

好啦!兄弟俩压根不会为此犯愁,这也显示出两个老小伙子在处理这些事情上缺乏经验,显得无能为力。“他们已常常开始碰面,斯波,并且我们的年轻朋友并非对海伦娜的美貌无动于衷!”“对此我深信不疑,萨姆,神圣的奥西昂,如果他已赞美过她的美德,她的美貌与典雅则称她为莫伊娜,也就是说为众人所爱……”“除非他把海伦娜比作菲奥娜,斯波,也就是说比作盖尔人时代绝代的美女!”“难道他没有猜透海伦娜的心思,萨姆,当他说:她离开了偷偷叹息的隐身处,如同东方云团簇拥的月亮一样出现了,光彩照人……”“妩媚迷人的亮光包围着她,斯波,她轻盈的脚步声十分悦耳,宛如一首动听的乐曲!”

幸而兄弟俩就此打住了,从抒情诗人描绘的云彩斑斓的天空中重新跌落在了现实之中。“毫无疑问,”一个说道,“如果海伦娜令我们的年轻学者痴迷,那么她也会喜欢这个年轻人的……”“那么,就海伦娜而言,萨姆,如果她还没有注意到自然赋予年轻学者的一切高贵品质的话……”“斯波,那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们还没有告诉她,是考虑嫁人的时候了。”“但是当我们只是把她的心思朝这个方向引,却发现她不是对丈夫,就是对婚姻报有一些成见的话……”“她会立即做出肯定回答的,萨姆。”“就如同那位可敬的本尼迪可塔一样,斯波,在长时间抵制之后……“在《小题大做》的结局里,最终还是嫁给了比阿特斯。”

这就是卡波尔小姐的两位舅舅处理事情的方式。在他们看来,卡波尔小姐与年轻学者的结合与莎士比亚喜剧的结局一样自然。

他们一起站了起来,带着会意的笑容互相看了看,有节奏地搓着手(表示满意)。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能会出现什么麻烦呢?年轻小伙子已向他们求婚,姑娘则眼看着就要做出答复了。至于如何答复已是不言自明,根本用不着担心。一切都是那么的合适,剩下的只是确定婚礼的日期了。

毫无疑问,婚礼的仪式将会令人十分满意。它将在格拉斯哥举行,但它肯定不会在圣·芒戈教堂举行,虽然这个教堂是苏格兰唯一一座在宗教改革时期和圣·马格纳斯教堂一起得以保存的教堂。肯定不会的,因为它太大了,对于婚礼仪式而言显得过于沉重压抑。莫维尔兄弟认为婚礼应该展现青春的活力和爱的光芒。他们宁肯选择圣·安德鲁教堂或圣·伊诺克、圣·乔治教堂。

兄弟俩与其说用谈话方式,不如说用独自的方式继续构思他们的计划,因为两个人老是用同样的言语表达一连串相同的想法。嘴在不停地动着,他们的眼睛却通过大窗洞上的菱形玻璃观察着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此时卡波尔小姐正在树下散步。在园里似锦的花团围住了潺潺的溪流,天空中则飘荡着中部苏格兰高地特有的明亮的云彩。莫维尔兄弟不再徒劳地对视,但他们仍不时本能地彼此挽着胳膊,拉着手,好像要通过一股电磁流来更好地彼此沟通。

是的!再绝妙不过了!事情将会办的体面、排场。西乔治街那些可怜的穷苦人,如果有的话——哪里又没有穷人呢?他们在婚庆的日子里也不会被忘记的。要是万一卡波尔小姐希望一切从简,并企图就此说服他们的话,他们会在平生中第一次坚绝不向她低头,而且要寸步不让。依照古老的传统,客人们得在婚礼的宴席上纵情狂饮。想到这些萨姆和斯波的右臂都半伸出来,如同已经在提前交换著名的苏格兰吐司。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开了。一位满脸绯红的年轻姑娘快步走了进来。她舞弄着手里的报纸,走到莫维尔兄弟面前,吻了每人两下。“您好,萨姆舅舅。”她说道。“你好,亲爱的孩子。”“您好吗,斯波舅舅?”“好极了。”“海伦娜,”萨姆说道,“我们有件小事要和你商量一下。”“一件小事!什么事?舅舅,你们又有什么密谋?”卡波尔小姐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她的两位舅舅,问道。“你认识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这个年轻人吗?”“我认识他呀。”“你讨厌这个人吗?”“为什么我会讨厌他呢,萨姆舅舅?”“那么你喜欢他吗?”“为什么我要喜欢他呢,斯波舅舅?”“萨姆和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你嫁给他。”“让我结婚!我!”卡波尔小姐一边叫嚷着,一边捧腹大笑,整个大厅里都回响着她的笑声。“你不想结婚吗?”萨姆问道。“结婚有什么用呢?”“一辈子也不……?”斯波问道。“一辈子也不结婚。”卡波尔小姐答道,她的嘴角依然挂笑,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一辈子也不,舅舅,至少只要我还没有看到……”“没有看到什么?”萨姆和斯波两人同声叫道。“只要我还没有看到绿光。”

第二章

莫维尔兄弟和卡波尔小姐居住的别墅离海伦斯堡小镇有三英里,它坐落在加尔—洛克岸。克莱德湾右岸尽是一些风景如画却又变幻莫测、凸出凹进的锯齿状河岸,加尔—洛克河岸便是其中之一。莫维尔兄弟和他们的外甥女冬季住在格拉斯哥西乔治街一个离布莱兹伍德广场不远的历史悠久的旅馆里,那里是新城里的富人区。在那里他们一年中住六个月,除非任性的海伦娜——他们对她是言听计从——拉着他们在意大利、西班牙或法国进行长时间的旅行。在旅行当中,他们始终是在用小姑娘的眼睛看东西,去那些她高兴去的地方,在那些她乐意逗留的地方逗留,欣赏赞叹那些她喜爱的东西。然后,当卡波尔小姐用钢笔或铅笔记录了她的旅行感受,并心满意足地合上记事簿之后,兄弟俩便顺从地踏上了回联合王国的归途,并带着几分满足回到西乔治街舒适的旅馆里。

五月已过了三个星期,萨姆和斯波忽然特别想去乡下住住,这个想法刚好与卡波尔小姐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非常想离开格拉斯哥这个喧嚣的大工业城市,远离有时甚至涌入布莱兹伍德广场商贩的叫卖声;重新看到没有烟雾的天空,呼吸到没有碳酸的空气,这是格拉斯哥这个早在几个世纪以前英国烟草买卖官员便确立了其商业中心地位的古老都市所没有的。

于是家里的所有人便出发了,去往最多二十英里外的乡间别墅。

海伦斯堡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的海水浴场是那些有闲暇时间在卡特琳湖和洛蒙德湖进行远行以变换在克莱德河消遣活动的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对于一般游客而言则有点昂贵。

在离村子一英里的加尔—洛克河岸,莫维尔兄弟选择了一处最好的地方来建造他们的别墅,那里丛林青翠,溪流交错,地势起伏,宛如一个花园。园中树荫清凉,草坪如茵,花团似锦,争奇斗妍,草地上青绿的小草正是幸运的小羊羔的美餐,池塘里波光粼粼,野天鹅在里面栖息,华兹华斯曾这样描写这些姿态优雅的鸟儿:

天鹅和它的影子,一起(在水中)漂荡!

总之,这里汇聚了大自然里最美的景致,布局天然而成,没有丝毫人为的痕迹。这里就是显贵的莫维尔家的夏季别墅。

需要补充的是,从花园中处于加尔—洛克河岸上方的地方放眼望去,景色更为宜人。在狭窄的海湾外面,往右看,目光便会首先停留在罗森黑德半岛,在那里耸立一幢属于阿盖尔公爵的意大利式别墅;在左边,海伦斯堡靠海的房屋连成一片,勾勒出了起伏不定的海岸线,两三座钟楼从房屋群中突兀而出,镇子雅致的《Pier》延伸在湖泊的水面上为汽船服务,镇子背后的山丘上散落着几幢漂亮的屋子;在正面,克莱德河的左岸,格拉斯哥港,纽马克城堡遗址,格里诺克和港口林立的挂满了彩色旗子的船桅,一起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令人流连不已。

如果再登上别墅的主塔,视野便会更加开阔,景色也更加迷人。

主塔呈四方形,哨亭轻悬于其四方平台的三个角上,上饰有雉堞,堞眼朝下,护墙上饰有一圈条石;在平台的第四个角上一座八角小塔巍然而立,那里竖立着一根旗杆。在联合王国所有房屋的屋顶和所有船只的尾部,都可看到直立的旗杆。这种新式的城堡主塔俯视着构成别墅的其他建筑整齐有序的屋顶,多重交错的山墙,若隐若现的窗洞,向外凸出的正面建筑,紧贴窗户的饰有遮窗格栅的阳台,以及屋顶上精心建造的壁炉——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是盎格鲁—撒克逊建筑艺术得以不断充实的源泉。

卡波尔小姐喜欢待在小塔的平台上,在迎着来自克莱德湾的微风徐徐飘扬的国旗下独自沉思。她把那里收拾成了一个很惬意的隐身之地,通风条件好得如同真正的瞭望台;在这里她随时可以读书,写字,睡觉,并且免遭风吹日晒雨淋。大多数情况下,在这里可以找见她。如果她不在这里,那么她就会在园中小径上沉思梦想,忘识归途,有时她孑然一身在园中漫步,有时博斯夫人则陪伴着她。否则,她便骑着马在周围的乡间小路上驰骋,后面跟着忠实的帕特里奇,他快马加鞭紧紧跟着自己的女主人。

在别墅众多的仆人中,有必要把博斯夫人和帕特里奇这两个忠实的仆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他们俩人在幼年时便与卡波尔家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伊丽莎白,Laluckie,即母亲之意——人们在苏格兰高地如此称呼女管家——她的岁数与她身上带的钥匙数一样多,她身上至少有 47 把钥匙。

她是一位地道的家庭主妇,举止庄重,办事有条不紊,精明能干,管理着整个家庭。或许她认为自己在抚养了莫维尔兄弟,虽然他们比她年岁大,但是,毫无疑问,她像慈母一样对卡波尔小姐关怀备至。

紧接着这位可敬的女管家的便是苏格兰人帕特里奇,他是一位绝对忠实于主人的仆人,对家族的古老传统始终忠贞不渝。他总是一成不变地穿着山民们常穿的传统服装,头戴斑蓝色直筒无边帽,苏格兰花格呢做成的折叠短裙一直垂到膝部,裙子上面则是 pouch,一种特有的外面有长毛的钱袋,高腰腿套用有菱形图案的饰带扎了起来,脚上穿着一双牛皮做成的便鞋。

有博斯夫人来掌管家务,有帕特里奇在旁边协助监督,对于那些希望家庭生活安逸平静的人而言,还会再去奢望什么呢?

或许大家已注意到,当帕特里奇在与莫维尔兄弟答话时,他总是如此称呼自己的女主人:卡波尔小姐。

这是因为,如果这位诚实正直的苏格兰人称她为海伦娜小姐,也就是说直呼其教名的话,那么他就触犯了标志着等级的规矩——这种行为用“冒充高雅”这个词来定义再恰当不过了。

事实上,一位绅士家的长女或独生女,甚至当她还在摇篮里的时候,人们也从不会使用她的教名来称呼她的。如果卡波尔小姐是贵族院议员的女儿的话,人们便会称她为 LadyHelena。然而她所属的这个卡波尔家族只是勇士科林·卡波尔家族的一个旁支,而且与历史可追溯至十字军东征的卡波尔家庭的直系离得很远。几个世纪以来,许多旁支从主干中分离出来,逐渐远离了有着光辉业绩的祖先,这当中有阿盖尔家族、布雷德贝家族、洛赫内尔家族等等;但是,尽管与直系离得很远,因她的父亲,海伦娜仍然感到她的血管里流动着这个显赫的家族的血。

虽然她只是被称作卡波尔小姐,她仍是位真正的苏格兰女子,图勒岛上的高贵的小姐之一,有着一对蓝色的眼睛和一头金黄色的秀发;要是把弗农或爱德华为像她这样的苏格兰女子所做的肖像放在明纳、布伦达、艾米·罗比查特、弗洛拉·马克·艾弗、黛安娜·弗农、沃德杜尔小姐、凯瑟琳·格洛弗、玛丽·艾弗奈尔中间,也会毫不逊色于这些英格兰人喜欢汇聚在一起的他们的伟大作家笔下的美女。

海伦娜小姐,Lady 是对英国拥有爵位的贵族妻女的尊称。

古人称欧洲北部的一个岛为图勒岛,可能是设德兰岛中的一个或冰岛,那里的神话传说启迪了诗人歌德。

事实上,卡波尔小姐非常迷人。她姣美的脸庞上有一双蓝汪汪的眼睛——这是苏格兰湖水那种蓝色,如同人们所说的那样——,她身材中等,却很匀称,走起路来步伐有点豪迈,面部常常显出几分迷惘,除非流露出的些许矜持方使得她的脸上有了点生气,总之她便是优雅与高贵的化身。卡波尔小姐不光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很好。虽然她的舅舅很富有,但她并不去刻意显得自己很有钱,并且她乐行善施。她的所做所为正好应验了盖耳人的一句古老谚语:张开的手总是满的!与她所在的省份,她出身的家族,她的家庭相联系,人们便看得出她是个真正的苏格兰女子。她给最低下的苏格兰人树立了最自命不凡的约翰片(英国人)的形象。当某位山地人演奏苏格兰风笛的声音穿过田野传入她的耳朵时,她的爱国情感便如同竖琴的琴弦一样震动起来。

德·迈斯特曾说过:“在我们身上,有两个存在的生命体:我和另外一个我。”

卡波尔小姐的“我”,是一个理智、慎思的生命体,它更多地从义务角度而不是权利角度出发去勾勒生活。

她的另外一个“我”,则是一个富于幻想、有些迷信的生命体,喜欢读那些令人叹息不已的传奇传记,这些书在芬格的国度里随处可见;与骑士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几乎不太相似,这个生命体会跑遍周围的峡谷,以便听到“斯特拉斯德恩的风笛声”。高地人称穿过偏僻小径的风为“斯特拉斯德恩的风笛声”。

萨姆和斯波兄弟俩既喜欢卡波尔小姐的“我”,也同样喜欢她的“另外一个我”!但是得承认,如果说前者是因其理性而令他们无比喜欢的话,后者则常常用出其不意的答辩,反复无常的性格和突发的奇异梦想搞的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让我结婚!‘我’会说,嫁给尤尔西克劳斯!……再看看罢……以后再说罢!”“绝不……只要我还没有看到绿光!”“另外一个我”答道。

当卡波尔小姐坐在窗户的哥特式椅子上时,莫维尔兄弟俩对视了一下,一点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绿光能给她带来什么呢?”萨姆问道。“为什么她想看这种光呢?”斯波回问道。究竟是为什么?人们拭目以待。

第三章

下面便是物理学爱好者们在当天的《晨邮报》上读到的文章:

您可曾观察过在海平面落山的太阳?是的,有可能见过。那么,您是否一直观察着它,直到日轮的上半部浸入水面,也就是说它眼看着就要全部消失?毫无疑问,也有可能您这样做过。那么,当天空一片澄净时,您可曾注意到就在这个发光的天体放射出最后的光芒时所发生的现象?没有吧。好的,以后您要一有机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很多——来做这样的观察时,您就会发现,撞入您的眼帘的并不是人们所说的红色光线,而是“绿光”,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绿色,没有一个画家能够在他的调色板上调制出这种绿色;在自然界,无论是在种类繁多的植物,还是最为清流的海水,它们的色彩没有一个与这种绿色相同!要是天堂上有绿色的话,或许便是这种绿色,它无疑是代表着希望的真正的绿色!

这就是晨邮报上的文章,卡波尔小姐走进大厅时手里拿的便是这份报纸。这篇文章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用激动的语气把上述文章中绘声绘色地赞颂“绿光”美丽之处的片段念给两位舅舅听。

但是,卡波尔小姐并未告诉他们这种绿光与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关,直到现在她还未领悟这则源于苏格兰高地、无法解释的传说的奥妙,其内容大致如下:这种绿光的功效是,凡是看到它的那些人便不会再在感情方面做错事,因为它的出现摧毁了谎言与幻想;谁要有幸看到它,便会把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人们原谅这位苏格兰高地姑娘被晨邮报上的文章重新勾起的诗意般的轻率信从!

在听卡波尔小姐说话时,萨姆和斯波两人瞪着眼睛,呆若木鸡。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看到绿光,并且他们还想当然地认为世上从未有人看到过它。这似乎并不是海伦娜的主意,但她声称要把自己一生中最为重要的行动与观察这一现象联系起来,却是绝无仅有的。“啊!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绿光?”萨姆轻摇着脑袋问道。“是的。”卡波尔小姐答道。“这就是你必须得看的东西?”斯波问道。“我要去看的话,也得你们允许,两位舅舅,我希望越早越好,如果你们不生气的话!”“在你看到它之后呢……?”“那我们就可以谈一谈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了。”

萨姆和斯波偷偷对视了一下,神情狡黠地笑了起来。“那这就去看绿光吧。”一个说道。“一刻也不要耽误!”另一个补充道。

当他们准备打开大厅的窗户时,卡波尔小姐用手拦住了他们。“得等到太阳落山时才能进行观察。”她说道。“那么今天晚上……”萨姆说道。“但愿太阳在最为澄净的海平面落山。”卡波尔小姐说道。“晚饭后,我们三个一起去罗森黑德岬角。”斯波说道。“或者我们干脆登上别墅的塔楼瞭望。”萨姆说道。“无论在罗森黑德岬角,还是在塔楼上,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克莱德湾滨海地带的海平面。然而我们得在水天交接处观察落山的太阳。可是,两位舅舅,你们却急不可待地让我面对这个看不到绿光的海平面!”

卡波尔小姐脸上带笑,却又一本正经地说话,莫维尔兄弟俩因此也禁不住着急起来。“大概不必如此着急吧?”萨姆嘴上说着,心里却巴不得让她看到绿光。

斯波也在旁边帮腔:“我们总还是有时间的。”

卡波尔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不会有多少时间的,并且时间非常紧。”“是否是出于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利益考虑……”萨姆说道。“他的幸福似乎是建立在对绿光的观察上。”斯波说道。“不,这是因为我们已在八月份了,舅舅!再过不久苏格兰的天空上就会笼罩着缭绕的云雾,这是为什么我们要充分利用夏末秋初尚余的美丽夜晚!我们何时出发?”卡波尔小姐问道。

毫无疑问,卡波尔小姐在今年必须得看到绿光,要是这样的话时间就很紧了。立即动身去苏格兰西海岸的某个地方,在那里舒舒服服地住下来,每天晚上去观察太阳落山,观看它放射出的最后的光芒,这就是摆在面前要做的事情,一天也不能耽搁了。

或许卡波尔小姐有机会实现她这个有些离奇的愿望,如果天空适于观察这一现象的话——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晨邮报是如此报道的。

消息最为灵通的报纸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首先,得在西海岸寻找挑选出一处能够看到这一现象的地方,但是,这样的话,就得从克莱德湾走出去。

实际上,整个克莱德湾尽是些挡住了视线的障碍物:基勒·德·布特,阿兰岛,克那普德半岛和康提尔半岛,汝拉岛,艾莱岛,这些地质时期被弄得七零八落的岩石散布在海中,在阿盖尔郡整个西半部形成了一个岛链。在那里压根不可能找到一段可以看到日落的海平面。

那么,要是不想离开苏格兰,就得在秋季黄昏时分的雾气到来之前,尽量往南或往北走,找到一个无遮无拦的地方。

去哪个地方对卡波尔小姐而言都无足轻重,无论是爱尔兰海岸,法国海岸,或是西班牙海岸、葡萄牙海岸,只要能看到那个发光的天体就行了,看到它最后的光芒。无论莫维尔兄弟怎么想,他们都得陪着她!

两位舅舅如同外交官一样敏捷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忙不迭地接过了话茬。“那么,亲爱的海伦娜,”萨姆说道。“再没有比满足你的愿望更容易的事情了,我们去奥班吧!”“我敢肯定,没有比奥班更好的地方了。”斯波补充道。“去奥班,”卡波尔小姐问道,“能看到海平面吗?”“何止一个!”萨姆喊道。“一个!有两个呢!”斯波嚷道。“太好了,我们出发吧!”一个说道。“三天以后再走也不迟。”另外一个说道,他认为有必要做出轻微的让步。“不,明天就走。”卡波尔小姐答道。在预告晚餐的铃声中,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天,对,明天!”萨姆说道。“我们倒是希望现在已经在那里了!”斯波插嘴说道。

他们说的是真心话。为什么这老兄弟俩如此着急呢?因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已经在奥班度假两周时间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卡波尔小姐将会在那里碰到这位莫维尔兄弟选中的学者中的精英。兄弟俩对此没有丝毫怀疑。他俩自作聪明地认为,卡波尔小姐被徒劳地观察日落弄得精疲力竭之后,最终会放弃她那异想天开的幻想,用自己的手挽起来未婚夫的手。虽然她对年轻学者心存疑虑,但最终她还是会和他合而为一。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出现肯定不会令她感到尴尬的。“波特!博斯!博斯!波特西!贝蒂!”这一串名字又在大厅里响了起来。这次博斯夫人出现了,并被告知打点好行装,明天要出发远行。

必须赶快行动。气压计的指针停留在 30 英寸又 3/10 处(约769 毫米),预示着一段好天气。要是明天早上出发,便会在天气不错的时候抵达奥班,并观看日落。

自然这一天博斯夫人和帕特里奇是动身前别墅坦克最为忙碌的人了。女管家的 47 把钥匙在裙子口袋里叮当作响,如同西班牙母骡的铃铛。有多力橱柜,多少抽屉要打开又得关上呀!或许海伦斯堡的别墅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无一人?难道不应对卡波尔小姐反复无常的性格予以考虑?在看完绿光之后,这个迷人的人儿想骑马该怎么办?要是绿光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羞羞答答地不肯显现该怎么办?如果奥班的海平面有云雾,无法观察绿光该怎么办?如果得去苏格兰更南边的海岸,去英格兰或爱尔兰,甚至去欧洲大陆寻找一个新的观察点该怎么办?明天就出发,这已经定了,可是什么时候再返回别墅呢?一个月以后,还是六个月、一年、十年以后?“为什么要去看那个绿光呢?”博斯夫人问在旁边帮忙的帕特里奇。“我也不知道。”帕特里奇答道。“但这应是件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女主人作什么事都自有她的道理,对此你是很了解的,Mavourneen。”

Mavourneen 是苏格兰人常用的一种俗语,如同法语中的“亲爱的”这个词,女管家也很乐意帕特里奇如此称呼她。“帕特里奇,”她说道,“同你一样,我也认为卡波尔小姐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什么秘密?”“噢,这谁知道!她要么是想断然否决,要么至少是想把她的两位舅舅提出的婚姻计划尽量搁置起来呗。”“说真的,”帕特里奇接过了话茬,“我搞不明白莫维尔先生为什么如此看中那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难道那个人真的与咱家小姐很般配吗?”“毫无疑问的是,”博斯夫人答道。“如果那个人只及她的一半,她便根本不会嫁给他的。她将会在两位舅舅每个人的脸上吻一下,用十分文雅的方式拒绝他们。然后两位舅舅便会非常奇怪自己怎么会考虑使这个人成为小姐的未婚夫。我觉得这个人的求婚一点也没戏!”“我也是这么想的,Mavourneen!”“你看,帕特里奇,卡波尔小姐的心就像这把抽屉,用保险锁牢牢地锁住了。只有她才有打开锁的钥匙,别人要打开它,就得让她拿出那把钥匙……”“或者把钥匙从她身上偷走!”帕特里奇笑着用赞同的口吻说道。“谁也偷不了她,除非她自己愿意让别人拿走!”博斯夫人说道。“要是小姐真会嫁给这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风就可以把我的头巾吹到圣·芒戈教堂钟楼的尖顶上去!”“他是个南方人!如果他生于苏格兰,肯定住在特威德的南边!”

博斯夫人摇了摇头。这两位苏格兰人相处得很好。很难使他们视低地为古老的卡利多尼的组成部分,虽然联盟之间有条约。总之,他们俩根本就不是这桩婚事的赞同者。

他们衷心希望卡波尔找到一个意中人。但如果是这个人,可就太不令他们满意了。“啊,帕特里奇!”博斯夫人辩道。“山地人的古老习俗仍是最为合适的。我们古老家族的传统使往昔的婚姻比今日的更为美满幸福!”“你说的再对不过了,Mavourneen!”帕特里奇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时人们更多是在心灵上而不是在钱袋里寻找幸福!钱,纵然很好,但是感情却是无价的!”“是的,帕特里奇。那时在结婚前先得彼此了解对方!你还记得基尔科沃的圣·奥拉庙会吗?它从八月初开始。在此期间,年轻人们成双结对,人们称这些一对对的男女青年为‘八月初的兄妹!’说是兄弟,难道这不是在委婉地告诉你他们会成为夫妻的吗?这不,我们现在刚好就在八月,在往昔庙会举行的时间!”“但愿他们听得见你的话!”帕特里奇说道。“萨姆先生和斯波先生,如果当初他们与某位温柔高贵的苏格兰女子联姻,就不会有今天的共同命运。并且,现在卡波尔小姐就有了两位舅妈!”“你说的很对,帕特里奇。”博斯夫人说道。“但今天企图把卡波尔小姐嫁给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无异于让克莱德湾的水由海伦斯堡涨到格拉斯格,如果他们的结合在一周内不破裂的话!”

不必再去探究基尔科沃业已消失的风俗所允许的那种亲密可能会产生的麻烦,应当说博斯夫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但是,无论如何,卡波尔小姐和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根本就不是八月初的兄妹,即使有一天他们结婚了,新婚夫妇也没有彼此了解,没有经受圣·奥拉庙会的考验。无论如何,庙会是为了商业而不是婚姻而举行的,尽管博斯夫人和帕特里奇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们两个人嘴上在聊天,手上却一刻也没有耽误。

出发的时间已经定了,度假的地方也选好了。在明天反映高档生活的报纸上的“旅行与度假”专栏,莫维尔兄弟和卡波尔小姐的名字便会被列入去奥班的海滨疗养地的名录。但这次旅行该怎么走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有两条不同的路线均可到达在格拉斯哥西北方向约一百英里外、濒临马尔海峡的奥班小城。第一条路是取道陆路,先到鲍灵,经过丹巴通,沿着莱温河右岸到达洛蒙德湖畔的巴朗克;穿过这个有三十多座小岛的苏格兰最美丽的湖泊,沿着湖畔马克·格雷戈和马克·法林留下的足迹,在罗布·罗伊和罗伯特·布鲁斯的国度里旅行,便到了达尔马林;由那里取道一条建在半山腰、俯临峡湾与激流的盘山公路,经过格兰扁山脉最初的洗礼之后,游客便在布满了欧石南、冷杉、橡树、落叶松、桦树的狭谷中穿行,最后他便在惊叹不已之中到达奥班。奥班的海岸是整个大西洋中最为宜人的其他那些海岸所无法比及的。

取道这条路将是一次令人陶醉不已的旅行,是在苏格兰旅行的每个人都曾走过的或都应当走的。但走这条道就不能看到海平面。虽然莫维尔兄弟建议卡波尔小姐走这条路,但他们也只是白费劲。

第二条道则是水路,既包括内河航行也包括海上航行。沿着克莱德河乘船而下至克莱德海湾,再在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之间航行,这些岛屿在海湾中连成一片,形同一个关节暴露的瘦长得手掌。从手掌的右侧迎水而上,就到了奥班港。这条路是卡波尔小姐一心想走的。对于她而言,洛蒙德湖和卡特琳湖美丽的风光已不再具有什么吸引力。此外,穿过海上的岛屿,远离海峡与海湾,便可以看见在西边显现的水线。那么,在这次旅行行将结束之时,海平面上要是没有什么水雾,或许还能看到太阳落山时仅仅持续五分之一秒的绿光。“您知道,斯波舅舅,”卡波尔小姐说道。“您也知道,萨姆舅舅。观看绿光只需那一瞬间!如果我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旅行也就结束了,再去奥班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可不是莫维尔兄弟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们想在奥班住上一段时间——原因大家都知道——他们并不希望绿光过早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然而,既然卡波尔小姐拥有决定性的发言权并决定走水路,于是兄弟俩便舍弃了陆路。“见鬼去吧,这该死的绿光!”海伦娜离开大厅后,萨姆嘟囔道。“还有那些想象出绿光的人!”斯波嘀咕道。

第四章

第二天是 8 月 2 日。一大早,卡波尔小姐便在莫维尔兄弟和博斯夫人、帕特里奇的陪伴下在海伦斯堡火车站登上了火车。

他们得到格拉斯哥去坐汽船,因为每天往返于格拉斯哥和奥班之间的汽船不在沿岸海港停靠。

7 点钟时,火车把这五位乘客送到了格拉斯哥火车站,然后他们便乘坐一辆马车去往布鲁姆拉桥。

在那里,哥伦比亚号汽船等待着它的乘客;从它的两个烟筒里喷出的黑烟与克莱德河上的水雾混在了一起,雾气已经开始消退了,太阳铅灰色的光盘依稀透射出几绺金黄色的光芒。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行李被装上船后,卡波尔小姐和她的旅伴们也很快上了船。

此时,钟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敲响,以召唤那些尚未上船的人。机械师发动了船,船桨的叶片在水中激起串串黄黑色的水泡。一声长笛响过之后,缆绳被解开了,哥伦比亚号便顺流而下。

在联合王国,乘客们要是挑这拣那,那可不是什么得体的行为。这些无处不有的豪华汽船属于运输公司管理。

水道、内港和海湾均非常狭小,每天来来往往的豪华汽船在海湾里犁出道道水波。不必奇怪于克莱德河上为何交通如此繁忙。沿布鲁姆拉街的汽船码头上,一艘艘汽船喷着烟停泊在那里,船身用最为鲜艳的颜色漆染,金黄色与朱红色交相辉映,随时准备驶向四面八方。

哥伦比亚号亦是如此。它的船身很长,船首尖细,吃水线很细,它配备了一台马力强劲的机器来驱动直径很长得齿轮,因此船速非常快。船上的客厅与餐厅极尽舒适,宽敞的轻甲板用有垂饰的天篷遮了起来,甲板上有一些铺着软垫的长凳与椅子——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平台,还用精美的栏杆围了起来。在这里乘客可以沐浴着新鲜的空气,凭栏远眺。

游客可真不少。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苏格兰人,也有英格兰人。八月份是旅行的黄金季节。而在克莱德湾和赫布里底群岛旅行尤其受欢迎。乘客中,有的是全家一起出动,他们家庭的和睦得到了上天慷慨的祝福;船上的年轻姑娘活泼可爱,小伙子们文静潇洒,孩子们则对旅行中的奇闻轶事习以为常;乘客中还有一些牧师,他们在汽船上总是为数不少,头戴高高的丝质帽子,身穿长长得直领黑色礼服,带披肩的坎肩上是镶着花边的白色领带;再就是几个农夫,头戴苏格兰直筒无边高帽,他们略显笨拙的举止令人想起六十年前的苏格兰小地主;船上还有约半打外国人,这当中有德国人,他们即使在德国之外也仍然显得十分的不苟言笑,此外,还有三四个法国人,他们即使在法国之外也丢不掉好献殷勤的天性。

要是卡波尔小姐像其他的苏格兰女子那样,一上船便坐在某个角落里,在整个旅程中一动不动,那她无须转动脑袋,便可欣赏从她眼前经过的克莱德河岸的风景。可是她却喜欢跑来跑去,一会在船尾,一会又到了船头,观看两岸散布的连绵不断的城镇与村庄。结果是,陪伴她的萨姆和斯波兄弟俩,一会得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一会又得证实她的观察,赞同她的意见,在从格拉斯哥到奥班的旅程中忙得不亦乐乎,连一小时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然而,他们压根没有去想着发牢骚,因为这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他们本能地跟着卡波尔小姐,不时交替着美美地抽上一撮鼻烟,心情简直是好极了。

博斯夫人与帕特里奇坐在轻甲板的前半部,亲切地谈论着逝去的时光,消失的习俗和四分五裂的古老家族。这些令人永远怀念的往昔岁月在哪里?那时,克莱德河澄清的水平面还没有消失在工厂排出的烟雾之中,河两岸也不会回响着汽船杵槌沉闷的撞击声,河水也不会因有几千艘来往的汽船而变得浑浊不堪。“往昔的日子还会重现的,或许重现的时间甚至比人们所想象的还要快。”博斯夫人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盼着这一天。”帕特里奇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我们就又可以看到祖先的古老习俗了!”

克莱德河两岸的风景从哥伦比亚号的船头不停地向船尾快速移动,宛如一副变幻不定的活动画页。河岸右边的帕特里克村显现出来,它处于凯尔文河的入海口,有建造铁船的船坞,与对岸戈文村的船坞隔河相望。这里到处都可听到铁器碰撞发出的哐当声,再加上缭绕的烟雾与水蒸气,令帕特里奇和博斯夫人的眼睛与耳朵极不好受。

工业的喧哗吵闹声和充满炭味的烟雾渐渐消失了,造船厂,有盖顶的船坞,工厂的高大烟囱以及像动物园里的兽笼子一样的巨大铁质脚手架也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别致的住宅,林木掩映的别墅和散布于绿色丘陵之中的盎格鲁·撒克逊式的房屋。

这些乡间住宅与别墅构成了一个从不中断的链子,在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之间展开。

过了坐落在河左岸的里伏尤镇之后,柯尔帕特里克丘陵便在河右岸的同名村庄后面显现出来,任何一个由此经过的爱尔兰人都不会不知道:圣·帕特里克,爱尔兰的保护神就是在此出生。

直到这里,克莱德河仍是条真正的河流,由此往下,它便开始成为大海的一只臂膀。博斯夫人和帕待里奇先是向勾起人们对苏格兰往昔历史的回忆的道格拉斯·卡斯尔遗址致敬,但他们的眼睛又很快扫视了为纪念哈里·贝尔而建造的方尖碑,这位第一艘机动船的发明者所发明的齿轮正在扰乱平静的水面。

游客们手持 Murray 看着几里外高耸在玄武岩上的邓姆·巴顿城堡旧址,它高约五百英尺,两个锥形顶部中最高的那个名为“华莱士之座”,华莱士是苏格兰独立斗争中的英雄。

此时,站在舷梯顶端的一位绅士——没有人去恳求他,也没有人认为他别有二心——,认为有必要为旅伴们作一次具有教育意义的小型历史学讲座。半小时以后,哥伦比亚号上的每一位乘客,除非是聋子,都知道了邓姆·巴顿城堡最初很有可能是罗马人修建的,并在十二世纪初成为皇家要塞;联盟条约签订后,它成为苏格兰王国固若金汤的四座要塞之一;1548 年,玛丽·斯图加特由这里的港口出发去了法国,她与弗朗茨瓦二世的结合使她成为“短命的一日皇后”;拿破仑在被卡斯特里格内阁囚禁在圣赫勒拿岛之前,于 1815年被关押于此。“这多有教育意义呀!”萨姆说道。“不光有教育意义,而且很有意思。”斯波说道。“这位绅士值得我们赞扬!”

这两位认为讲座的每一个字也不能漏掉,他们亦对这个临时老师赞叹有加。而陷入沉思的卡波尔小姐却什么也没有听到。这些东西至少现在丝毫勾不起她的兴趣。至于河右岸罗伯特·布鲁斯在那里死去的卡德罗斯城堡,她一眼都未瞧。海平面,这才是她用眼睛执著搜寻的东西。但在哥伦比亚号驶出这一系列圈住了克莱德海湾的河岸、岬角和山丘之前,他们是看不到海平面的。汽船经过的海伦斯堡小镇,格拉斯哥港、纽马克城堡遗址和罗森黑德半岛,她每天从别墅的窗户都看得到。她心里想,汽船是否能在花园里的溪流上航行。

更远处,在格里诺克市入海口处的船坞,近百艘汽船拥在了一起,卡波尔小姐的思想也似乎在这些汽船中迷失。不朽的瓦特便出生在这个有着四十万人口的城市,它如同是格拉斯哥的工业和商业前沿。但这一切对卡波尔小姐而言又有多重要呢?为什么她的目光停留在三英里外坐落在河左岸的古罗克村和坐落在河右岸的丹限村,停留在那些参差不齐的锯齿状峡湾?这些峡湾不断侵蚀着阿盖尔郡的滨外沙洲,使之凹陷得如同挪威的海岸。

不!卡波尔小姐在焦灼地用眼睛搜寻着莱文塔楼遗址。难道她想在那里看到一个淘气的小精灵吗?根本不是的。她是想第一个看到照耀着克莱德湾出海口的克洛克灯塔。

灯塔终于在河岸的拐角处出现了,它犹如一盏巨大的明灯。“克洛克灯塔,萨姆舅舅,克洛克,克洛克。”“是的,克洛克。”萨姆的回答像其他高地人一样简短。“大海,斯波舅舅。”“是大海。”斯波答道。“多美呀!”两位舅舅一起赞叹道。

他们说话的口气甚至会使人以为他们第一次看见大海。

一点没错,海湾变得越来越开阔,海平面也呈现出来。

然而太阳还没有走完它一天的一半行程。在五十六度赤纬线下,还得再过七个小时,它才会消失在大海中——卡波尔小姐可真有点按捺不住去等七个小时!此外,这里的海平面在西南方向,太阳只有在冬至时才会掠过那里的弧形海面。在那里是找不到绿光的;要想找的话,得继续向西,并略微偏北走,因为八月初离九月份的秋至还有六个星期。

这并不重要。现在大海呈现在卡波尔小姐面前。从科姆林群岛和轮廓柔和得如同用擦笔轻轻划过的巴特岛之间穿过,在艾思拉—克润山脊与阿兰山脉之外,水天交接处的线条一眼望不到头,并且好似用直线笔勾勒出来的一样异常清晰。

卡波尔小姐完全陷入沉思之中,眼睛盯着那里看,一言不发。她站在舷梯上一动不动。太阳在她的脚下晒出了一个缩小的影子。她似乎在测量着发光的天体现在所处的位置与它的光盘将要浸入赫布里底群岛水面的那个点之间弧形的长度……但愿现在仍很澄净的天空在黄昏时不会被雾气笼罩住!

一个声音把她从梦想中惊醒。“到时间了。”这是斯波舅舅在说话。“到时间了?到什么时间了,舅舅?”“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萨姆说道。“去吃午饭吧!”卡波尔小姐答道。

第五章

午饭不冷不热——这是一顿美味的英式午饭,就餐是在哥伦比亚号的餐厅里——饭后,卡波尔小姐和莫维尔兄弟俩又登上了甲板。

当海伦娜重新坐在轻甲板上的椅子上时,她禁不住失望地叹息道:“我的海平面呢?”

得说她的海平面已不复存在,它已消失了好几分钟了。此时,汽船航向朝北,沿着长长得巴特海峡溯水而上。“真是糟糕,萨姆舅舅!”卡波尔小姐撅着小嘴埋怨道。“可是,亲爱的孩子……”“我记下这笔账了,斯波舅舅!”

兄弟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是,船改变了航向也不能责怪他们。现在船头又朝向西北方向。

事实上,走海路由格拉斯哥到奥班,有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可走。

第一条——哥伦比亚号没有走——是两条路中比较长。汽船首先在巴特岛的首府罗瑟塞停靠,那里有十一世纪的古老城堡,巴特岛西的高大峡谷使整个岛屿免遭来自外海的狂风的侵袭。然后汽船可继续靠着岛屿的东海岸沿着克莱德海湾顺水而下,经过大小康布雷岛,再沿着这个方向前行就到了阿兰岛的南半部,这个岛几乎全是汉弥尔顿公爵的,由底层的岩石一直到高出海平面约八百米的戈特菲尔山的顶峰。然后舵手再改变航向,把罗盘的准线调向西边,绕过阿兰岛和康提尔半岛的顶端,由那里沿着东海岸逆水航行,便进入了吉戈汉航道。穿过艾莱岛和汝拉岛之间的桑德海峡,便到了洛恩海湾宽广的水面,这个海峡的顶端在奥班北面一点。

要是卡波尔小姐有理由报怨哥伦比亚号没有走这条道的话,她的两位舅舅更有理由为此而遗憾。事实上,沿着艾莱岛海岸航行,他们将会看到马克·唐纳德的旧居。马克·唐纳德在十七世纪初,被卡波尔家族打败并被驱逐,不得不让位于后者。面对一个和他们联系如此紧密的历史事件发生之地,不必说博斯夫人和帕特里奇,莫维尔兄弟无疑也会感到他们的心在一起跳动。

至于卡波尔小姐,走这条道的话,那个令人懊恼不已的海平面就会已经在她的视野中出现好长时间了。实际上,由阿兰岛的岬角到康提尔半岛的岬角,海在南边,由康提尔半岛的马尔岛到艾莱岛,海在西边,也就是说整个巨大的水域由此一直延伸到三千里外的美洲海峡。

但这条路比较长,而且比较艰辛,甚至有些危险,当汽船迎着汹涌的海浪在内布里赫群岛海域航行时,天气常常非常酷烈,这样的旅行便会有可能使一些游客感到害怕。

工程师们于是把康提尔半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岛屿。他们在半岛的北部挖掘了克里南运河。运河至少缩短了二百英里的航程,要渡过它三四个小时便足够了。

哥伦比亚号将走这条路来结束由格拉斯哥到奥班的海上航行。在海峡和狭长得海湾之间,除了沙滩,森林和山脉外,再没有别的景致。在所有乘客中,卡波尔小姐无疑是唯一一个因没有走另外一条路而倍感遗憾的人,但她不得不听凭走这条路。至于海平面,或许再过几个小时船驶出运河以后,赶在太阳的光盘擦着它之前,她还能再看到它。

逗留在餐厅里的乘客重新登上甲板时,哥伦比亚号擦着艾尔邦戈雷戈小岛驶入了里多狭湾,这个小岛在阿盖尔公爵这个英雄人物争取苏格兰政治与宗教自由的斗争失败以前,在他去爱丁堡把头放在苏格兰的断头台上以前,是他最后避难的据点。此时,汽船又转向南方,沿着巴特海峡航行,两岸的岛屿有一些树木,显得比较干燥,一绺轻雾使它们陡峭的轮廓时隐时现。绕过阿德拉马特角之后,汽船重新调头向北,穿过费恩狭湾,经过康提尔海岸左侧的伊斯特—塔波特村和阿尔德瑞西格角,便到了洛克吉尔费德村,克里南运河的入口。

在这里,乘客们得放弃哥伦比亚号,它对于运河而言显得有些太大了。运河上有十五个船闸来调整水位的高低,其九英里长得河道仅能承载吃水浅、体积小的船只。

一艘小汽船里内特号在等待着哥伦比亚号上的乘客。换船几分钟内便完成了。每位乘客都不甚自在地坐在汽船的轻甲板上;然后,里内特号便在运河里航行、速度相当快。此时,一位“Dag-piper”,那一个风笛手,身穿民族服装,吹响了他的乐器。再没有比这怪异的曲调更令人感到伤感的东西了。整个曲子始终由三个低音管单调的低音构成,乐曲如同上几个世纪的古曲一样,展开部分只用了一个音阶的大音程,并且没有导音。

运河中的航行十分惬意,汽船时而在陡峭的河岸间穿行,时而又半悬于布满了欧石南的山胁,忽而隐藏于开阔的田野之中,忽而又被夹在两个船闸之间的陡堤之中。在引水渠中船停了一会。当管理人员飞快地打开船闸准备放船时,当地的男女青年和孩童,非常有礼貌地向乘客们供应新挤下的鲜奶,他们操着一口克尔特人曾用过的盖尔人方言——这种语言甚至对英格兰人来说,也难以理解。

六个小时以后——船晚点了两个小时,因为一个船闸出了点问题——经过了这个有点荒凉的地区的村庄、农场,和河右岸无边无际的亚得沼泽,船便到了巴拉诺克村。在这里里内特号停了下来,以便再次换船。于是哥伦比亚号上的乘客便成为格伦加里号的乘客。格伦加里号沿着西北方航行,从而驶出克里南海湾,绕过它的岬角,那里耸立着封建时代建造的邓特罗恩——卡斯尔城堡。

在巴特岛转弯时,海平面仍旧没有出现。

卡波尔小姐内心的焦灼溢于言表。在这个处处被挡住的水域航行,她觉得如同到了苏格兰中部的湖泊地带,到了罗布·罗伊的家乡。这里景色宜人的岛屿随处可见,岛上地势起伏平缓,植物主要是桦树和落叶松。

最终格伦加里号驶过了汝拉岛的北端岬角,一望无际的大海一下子在这个岬角和斯卡巴岛之间展现出来。“海平面在那里,亲爱的海伦娜!”萨姆用手指着西边说道。“这不是我们的错,”斯波说道,“这些老尼克经常搞混的岛屿一度挡住了我们的眼睛,使我们看不到它!”“没关系的,舅舅,”卡波尔小姐说道。“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第六章

晚上六点了。太阳才走完了一天行程中的五分之四,几乎可以肯定格伦加里号将在太阳沉入大西洋之前到达奥班。卡波尔小姐有充分理由相信她的愿望甚至在今天晚上就能实现。

天空中没有云也没有水雾,看上去很适合观察。在航行的最后一段中,应该能够在奥隆塞岛、科隆塞岛和马尔岛之间看到海平线。

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件将耽搁汽船的前进。

卡波尔小姐为她的想法而着迷,她一动不动地原地站着,盯着两个岛之间圆弧状的水线看着。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太阳的反光形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三角区,银光一直延伸到格伦加里号的肋部方才消失。

卡波尔小姐或许是船上唯一一个盯着这段海平线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岬角与萨巴岛之间的海是多么动荡的人。远处海浪互相碰撞的声音传到她这里,可微风并没有在黏糊糊的水面上吹起波纹,水面平静,只有汽船的舰首划破这平静。“这声音与水流的动荡是从哪儿来的?”卡波尔小姐问她的两位舅舅。

莫维尔兄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关于在三英里外的狭窄航道上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并不比她知道得更多。

卡波尔小姐于是便去与在船梯上散步的格伦加里号的船长交谈,问他关于这水的哗啦声和水的动荡的原因。“只是潮汐现象而已,”船长回答道,“您听到的是考瑞威尔坎旋涡发出的声音。”“可是天气很好呀,”卡波尔小姐提醒船长道,“几乎没有风。”“这种现象与天气压根没关系,”船长答道,“这是海流作用的后果,流出汝拉—桑德时,海流只能在汉拉与斯卡巴两个岛之间寻找出路。在那里水流速度猛然加快。小吨位的船只上那儿去是很冒险的。”

这一海域中的考瑞威尔坎旋涡令人生畏,被列为赫布里底群岛中最为奇特的地方之一。人们把它等同于寒因海峡中由于寒因长条暗礁与特雷帕斯海湾之间海底变窄而形成的布列塔尼海湾中的急流,或是布兰沙尔特海峡急流,芒什海峡的水在奥瑞振尼事谢尔堡之间通过这个海峡。

传说它的名字得自一位斯堪的纳维亚王子,克尔特时期,他的船就在那里遇难。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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