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健生
出版社: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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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默生随笔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 I P)数据爱默生随笔: 精典珍藏本 /(美)爱默生(Emerson, R. W.)著;谢健生译. —哈尔滨 : 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1.11ISBN 978-7-5388-6853-1Ⅰ.①爱… Ⅱ.①爱… ②谢… Ⅲ.①随笔-作品集-美国-近代 Ⅳ.①I712.6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1)第229702号爱默生随笔AIMOSHENG SUIBI作 者 (美)爱默生(Emerson, R. W.)责任编辑 刘佳琪封面设计 何 为出 版 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50001 哈尔滨市南岗区建设街41号)电话:(0451)53642106传真:(0451)53642143(发行部)网 址 www.lkcbs.cn www.lkpub.cn印 刷 三河市金轩印务有限公司发 行 全国新华书店开 本 880×1230 1/3 2印 张 8.5字 数 110千字版 次 2012年3月第1版·2019年3月第3次印刷 书 号 ISBN 978-7-5388-6853-1/Z·878前 言《爱默生随笔》是美国思想家、文学家和诗人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一生写作、思考的结晶,内容涉及历史、爱情、宗教、性格、自然等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爱默生是19世纪的文坛巨人,确立美国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他的哲理散文是欧洲近代三大经典之一,这些优秀的作品如《论自助》、《论修养》、《论成功》等,一百多年来,一直是脍炙人口的佳作。
爱默生的作品不追求华丽的辞藻,行文犹如格言,哲理深入浅出,语言洗练,取喻生动,说理透彻,犹如密西西比河水滚滚而来,有一发而不可收的磅礴气势,形成影响深远的“爱默生式风格”。因此有人评价他“似乎只写警句”。他的文字所透出的气质难以形容:既充满专制式的不容置疑,又具有开放式的民主精神;既有贵族式的傲慢,更具有平民式的直接;既清晰易懂,又常常夹杂着某种神秘主义……一个人能在一篇文章中写出那么多的警句实在是了不起的,那些值得诵读的句子为什么总能够振奋人心?岁月不是为他蒙上灰尘,而是映衬得他熠熠闪光,他的思想与文章至今仍使人感到清新爽朗。
随笔是散文的分支,本书选编的爱默生的二十三篇随笔,最能代表爱默生散文的最高艺术成就,并反映爱默生思想的精髓,选目讲究,译文审慎,称得上一个既全面又精致的选本。01论伟大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极有价值的东西,而且,假如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和善意越多的话,那么这一珍品的价值就会越大。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力去追求它,并且在追求的过程当中互不妨碍,因为,它有许多的级别和程度。每一个有志于此的人在对它的追求中,不仅不会妨碍他人,相反还会对其他的竞争者有所帮助。这一珍品的名字,叫作“伟大”。它是我们每个人身上的自然倾向,对于那些年轻的心灵来说,它是一种最好的兴奋剂。
我们之所以会去崇拜那些著名的人物,并不是在于他们本身,而是因为他们是“伟大”的代表。显然,我们不应该满足于任何一个我们已经达到的目标。或许有时候我们也会虚伪、笨手笨脚和缺乏信仰,然而我们不应该绝望。在每一个神志清醒的时刻,我们都不应该放弃对于伟大的追求。一位真正的学者是伟大的,虽然他并不是一名战士,[1][2]没有亚历山大或者波拿巴的铁腕,但是他却代表了人类最高层次的力量,他是人类的文明、法律和艺术的创造者。学者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代表了知识,而一个人只有拥有了知识才能够称其为人。智慧与道德是紧密相连的。
当一个人不愿意随波逐流而坚守自己的立场时;当一名报童或者一位卡车司机拒绝了因为捡到你的钱包而得到的奖赏时;当一位陌生人拒绝了因为将溺水的你从河中救起的酬劳时……他们都配得上“伟大”这一称谓,而你自己的道德水准也会因为他们的伟大之举而得到提升。那些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人,可以超脱于命运之上,可以向[3][4][5]命运夸口。在阿基米德、路德、塞缪尔·约翰逊这些人物的身上,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东西;在那些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真正的学者们的身上,有一种不明所以的特质。坚持你自己的观点吧,沿着天才们的足迹勇敢地前行,那么你同样也能够步入天国、走向辉煌。
一位智者懂得,取悦他人是一种多么愚蠢和邪恶的做法。一位智者也不会自我吹嘘或者吹捧他人。你不需要告诉别人你的事业或者你自己是多么的举足轻重,也不需要告诉别人你知道与人的交往之道——而是应该让别人自然而然地感觉到这些。在我看来,这些话语都是多余的,你不必列举出你所结交的每一位显赫人物,也不必告诉别人你所读过的每一本书的名字。因为,别人会通过你丰富的信息和得体的举止感觉到你拥有优良的同伴,也可以从你优雅的言谈和广博的知识来推断出你的博学多闻。
年轻人往往以为,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就必须要到条件艰苦的加利福尼亚或者印度去,抑或是去参军。不过,当他们了解到在客厅、大学和会计室里也需要和在海上与营地里一样多的勇气时,他们便会重新进行选择了。年轻人很难理解立足现实谈自己的思想与经验的必要性。假如让十个人每天写一篇日记,那么我相信会有九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思想和经验闭口不谈的。也就是说,他们只是想当然地叙述着他人的经验和想法,却迷失了自己。
伟大的人物会喜爱那些能够指出自己的过失的谈话或书籍,而不是那些安慰或奉承他的东西。他们不会为声名所囿,重视学识和良善。米开朗琪罗曾经说过:“假如这幅绘画是美妙的,那么是谁画的又有何重要呢?假如这句话是真理,那么是谁说的又有何关系呢?假如这件事情是正义的,那么是谁做的又有何意义呢?”
人们会很自然地喜爱那些能够激发他们崇敬与赞美之情的书籍或人物。一位精神上的导师,每时每刻都在用适当的话语和行为使你有所收益。选择一条正确的、适合自己的道路,不懈地努力和追求,最终会使一个人变得伟大。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些方面给予我们一些有益的指导,也就是说,一个人从别人的身上获知得越多,他就会越伟大。
在个性不同的人当中,伟大处处都会放射出它的光辉,而绝不会囿于有教养的和所谓的教化阶层。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出拿破仑的特征:他既不慷慨,也不公正,然而,他富有学识,懂得事物运行的法则。他拥有很强的自信心,他用自己的眼光来审视事物,这令我们对他崇敬有加。他对事物的辨别绝不会仅仅局限于表面,而是一针见血地抓住事物的本质。不论是一条道路、一门炮火、一个人物、一名军官还是一位国王,他都能够明察秋毫。他留下了涉及到诸多领域的大量的手稿以及无数的警句。他还是一位事必躬亲的人,当需要他拿出一个方案或者计划的时候,他便会调动一切的才智与能力。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把聪明才智和勇气魄力运用在每一个地方。”他拥有绝对的自信,他相信自己的思考与判断:“不要管别人对你说了些什么,你都要相信,一个人可以赤手空拳地去迎战坚船利炮。”我发现,从拿破仑身上获得裨益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对于我来说,他的许多建议要比学院里的理论更具有文学性与哲理性。他对他的弟弟——西班牙国王约瑟夫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建议:“对你,我只有一个建议——成为你自己的主人。”
知识是走向伟大的阶梯,知识的精深甚至能够使罪行减轻。古代英国的评判标准便是:当一个社会处于学识浅薄的时期,人们会宽恕一个拥有丰富知识的罪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伟人。知识能够让我们获得愉悦,能够让我们从众多的腐朽中发现真正的火花,能够对我们心灵的健康有所裨益。我们必须铭记:尽管士兵、水手这些从事着风险性很高的职业的人们会缺少日常生活的安逸与守护,然而,他们也因此拥有了许多通往至高无上的勇敢的机遇。
人类因为拥有了道德和知识而变得高贵,但是,这两个因素需要互相熟知、互相推断,直到最后在人的身上完美地会合——假如这个人是一位真正伟人的话。
常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拥有广博的学识、远大的抱负、真诚的热情,他们才是真正伟大的人。英雄的伟大吸引了所有阶层的人,直到我们对他们俯首帖耳。在我们的国家里,也有许多这样的人物,比如丹尼尔、韦伯斯特、亨利·克莱、泰勒等。在英格兰,有詹姆士·福克斯;在苏格兰,有罗伯特·伯恩;在法国,有伏尔泰。他们都是这类人物当中最杰出的代表。他们的心灵,如这个世界一般地伟大。这些事实充分表明:学者们已经领悟了伟大的真谛,他们所需要的,是在伟大的创造中收获真理与人性。当存在于真理、尊敬和善意中的伟大的尺度运用于最高层次的认知时,这个世界将被高贵所净化。
眼光能够改变一切。我们最缺乏的,并不是伟大,而是一双善于发现伟大的敏锐双眼。一个精通植物学的人能够在人行道上发现花的存在;一个心中怀有目标的人,能够在他所到达的任何地方发现有助于自己观点的例证。智慧是发现智慧的磁石,个性是发现个性的磁石。
他们会通过无数次的挫败,来表达对于真理的本能的渴求;他们会通过对于自己的控制,来达到对于他人的控制;他们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他们的目标是那么的远大;他们在世间吃尽了特立独行的苦头,他们的目光中满怀着对于未来命运的焦虑。他们便是我们所要找寻的人——一个伟大的或者终将伟大的人。
[1]亚历山大(公元前356-前323年):这里指古代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帝国皇帝。世界古代史上著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创下了前无古人的辉煌业绩,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经济的发展,对人类社会的进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亚历山大在希腊语中意为“人类的守护者”。
[2]波拿巴(1769-1821年):即拿破仑·波拿巴,原名拿破仑·布宛纳,人称“奇迹创造者”。拿破仑·波拿巴是法国近代资产阶级军事家、政治家、数学家。法兰西共和国第一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意大利国王,莱茵联邦保护人,瑞士联邦仲裁者。曾经征服和占领过西欧和中欧的广大领土。
[3]阿基米德(公元前287-前212年):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伟大学者,享有“力学之父”的美称。阿基米德流传于世的数学著作有十余部,多为希腊文手稿。
[4]路德(1483-1546年):全称马丁·路德,德国人。坚决抗议罗马天主教会,发动了一场宗教改革运动。
[5]塞缪尔·约翰逊(1709-1784年):18世纪英国人文主义文学批评的巨擘,《莎士比亚戏剧集序言》和《诗人传》是他对文学批评作出的突出贡献。02论补偿
由于最近在教堂里听了一次布道,从而使我增强了以“补偿”为题写一篇文章的愿望。那位牧师逐步阐述了有关“最后的审判”的教义。他假设这一审判在今世不会进行,恶人飞黄腾达,好人受尽苦难。然后,他根据《圣经》中的原理,极力主张双方在来世要做一种补偿。对于这种教义,听众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而,这种教义的含义是什么呢?牧师说善人在今生受苦受难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就是说,房屋、土地、官职、美酒、骏马、锦衣、玉食,统统都归伤天害理之辈享有,而圣徒只会一贫如洗、遭人白眼吗?难道就是说,后者在来世将会得到某种补偿,补偿的办法就是有朝一日让他们也获得同样的报酬——让他们也拥有股票、美元、鹿肉和香槟吗?难道就是说,他们会得到祈祷和赞美,得到爱人以及为人们效劳的许可吗?可是,他们现在就可以做这些事情。门徒们所做出的合理推断便是:“将来我们也一定会拥有今天罪恶之徒们所拥有的美好时光。”或者一语道破它的含义:“你们现在犯罪,我们不久以后也将会犯罪,如果我们现在能够犯罪,那么我们宁可现在就犯;由于没有飞黄腾达,我们就期待着明天雪耻的机会。”其荒谬性就在于这样一种大而不当的退让:恶人飞黄腾达,正义现在不可行。那位牧师的盲目性表现为:他并没有与恶进行对抗,并没有宣扬灵魂的存在、意志的力量,从而建立起善与恶的正确标准。
我在当今流行的宗教著作中也发现了一些类似的低劣论调,所以,我试图在本文中记录一些事实,因为它们标明了补偿的法则。
我们在自然界随处可见对立、或者作用与反作用:黑暗与光明,冷与热,潮涨与潮落,雄性与雌性,动植物的呼与吸,心脏的收缩与扩张,流体与声音的起伏波动,离心力与向心力……如果我们在指针的一端增加磁力,那么另一端就会产生出相反的磁力;如果南极吸引,那么北极则会排斥;如果你想要腾空这里,那么就必须要压缩那里。不可避免的二重性将大自然一分为二,因此,每一种事物都只是一半,需要有另一半方能使其成为一个整体。比如精神和物质、男人和女人、奇数和偶数、主观和客观、内部和外部,比如上与下、动与静,是与非。
世界是二重性的,每一个组成部分也莫不如此。万物的完整体系表现在每一颗粒子当中。在一根松针里、在一颗谷粒里,在所有动物的每一个个体中,都有某种类似于海洋潮汐的涨落、白昼与黑夜、男人与女人的对立现象。反作用力在大自然中表现得如此气势磅礴,在这些小小的范围内也要重复演绎。例如,在动物王国里,生物学家们已经观察到:没有哪一个动物是造物的宠儿,然而,在每一种天赋与每一种缺陷之间,总有某种补偿在平衡着它们。在一个动物身上,如果某一部分有所长,那么另一部分就必然有所不足。假如它的头和脖子增长了,那么它的鼻子和四肢就要缩短。
机械力学的理论又是一例。功率上有所增加,则时间上就会有所减少;反之亦然。气候、土壤对于事物的影响也可以说明问题:寒冷的气候能够使人精力充沛,而贫瘠的土地则不会有鳄鱼、老虎等。
同样的二重性也构成了人的本性与境况的基础,过犹不及、不及也会导致过火。每一种甜都有酸的滋味,每一种邪恶都有其善的一面。任何一种享乐的官能若是滥用了,就会遭受到相应的惩罚,这样做是为了保证过一种有节制的生活。相对每一点智慧来说,都会有相应的一点愚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所得,则必有所失。如果采集者过分地采集,那么大自然就会把他放入怀中的东西拿走;增加的财产却葬送了财主。大自然憎恨垄断和出格。尽管大海刚刚跃上了浪尖,但随后又会立即跌为平面,转眼又以种种变幻来平衡自己。
各个城市和国家的法律也是按照这一规律来书写的。若是违背该规律来进行建构、策划或组合,便是徒劳无功的。事物拒绝接受长期的管理不善,尽管对于一桩新的罪恶的各种阻遏还没有出现,但遏制仍然是存在的,而且一定会显现。如果政府太过残酷,那么官员们就会有性命之忧;如果赋税太高,那么国家岁入就会颗粒无收;如果刑法制定得太过严苛,那么陪审团就不会定罪;如果法律太过温和,那么私人复仇就会盛行;如果政府过于民主,那么公民就会用过剩的精力来抵制政府的管制。人的真正的生活和满足,似乎便是要逃避极苦与极乐这两种极端的境遇。
万物都是双重的,一重与另一重相对应。例如:一报还一报;以刀还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偿血,针锋相对;以爱报爱;付出就会得到回报;洒水的人,必会溅湿自己;你愿意得到什么呢?上帝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按劳取酬,不多也不少;不劳动者不得食,玩火者必自焚;害人者终害己,咒人者必遭诅咒;如果你将一根铁链拴在一个奴隶的脖子上,那么它的另一头就会自动地拴在你自己的脖子上;聪明反被聪明误;魔鬼是头蠢驴……[1]
谁要是作孽,他就必将会受到惩罚。柏克说:“谁若是有一点妄自尊大的做法,谁就必受其害。”一心想单独过时髦生活的人,看不到他在力图独享快乐的时候却把自己排除在了欢乐之外。宗教中的排他主义者,看不出自己在竭力把他人拒之门外的时候却等于对自己也关上了天堂的大门。如果你忽视他人的心,你就必定会失去自己的心。
在我们的社会关系中,一切与爱和公正背道而驰的做法都会迅速地受到惩罚。这个施罚者就是恐惧。当我与同伴之间的关系十分单纯的时候,我遇见他便不会感到不悦。我们的相遇,就仿佛水遇到了水,或者像两股气流混合在了一起,具有完全扩散、相互渗透的性质。然而,只要关系稍微复杂一点,企图利益均分,或者说,出现了对我有益但却对他无益的情况,那么我的邻人就会感到冤屈。他躲开我,就像我已经躲开他一样远。他的目光不再与我的目光相遇,我们之间顿生隔阂,他憎恨我,而我也惧怕他。
社会上的一切陈规陋习,不论是普遍的还是特殊的,一切以不公正的手段积累的财产和权力,都会以同样的方式遭到报复。恐惧是大智大慧的导师,也是一切革命的先驱。它的第一条教诲便是:哪里有腐败,它便会在哪里出现。它是一只吞食腐肉的乌鸦,尽管你不太明白它为什么要盘旋,但是死亡肯定出现在了某处。我们的财产是胆小的,我们的法律是胆小的,我们有教养的阶层是胆小的。长久以来,恐惧就对政府和财产发出了预言,对它们面有愠色,烦言啧啧。充满晦气的乌鸦的飞临,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它预示着有大错必纠。
老于世故的人深深懂得,最好是边走边清账。一个人常常为了贪小便宜而吃了大亏。借贷者先欠了自己的债。一个人接受了一百个好处而一个也不回报,难道他会有所得吗?一个人凭借着怠惰或狡诈,借来了邻居的器皿、马匹或者金钱,难道他能够有所得吗?这样的行为立刻会招致人们的评判:一方是施惠者,另一方则是欠债人,也就是说,一方优越,另一方低劣。这笔交易仍然留在他自己及其邻居的记忆里。每一笔新的交易,都要根据其性质来改变他们的相互关系。或许他很快就会明白过来:他宁可累断自己的筋骨,也不愿坐进邻居的四轮马车里。而且他还会认识到:“他对一件事情能够付出的最高价格,莫过于开口乞求。”
一个明智的人会将这一教训推广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且明白:面对每一位请求者,满足他们对你的时间、你的才能或者你的情感所提出的每一个合理的要求,这就是你应有的谨慎的本分。始终要报答,因为,不论早晚,你都必须要偿还所有的债务。
利益是大自然的目标。但你获得每一个好处,都要缴付一笔税款。将大部分的利益赠予他人的人,便是伟大之士。受惠而不报答的人,便是卑鄙之徒。在大自然的秩序中,我们无法报答那些施惠于我们的对象,或者说很少这么做。但是,我们得到的利益必须要报答给他人,一个行当对一个行当,一种行为对一种行为,一分钱对一分钱。注意你的手中不要攥着太多的好处,否则,它很快就会腐烂生蛆的,所以快一点以某种方式将它交付出去吧。
美德与自然的联盟使万物形成了一条共同抗击罪恶的联合阵线。世界上美好的规律与物质,都刁难、鞭挞叛逆者。万物都是为真与善安排的,天地之大,却没有恶棍的藏身之所。你无法把已经说过的话收回,你无法把你的足迹抹掉,你无法把梯子吊起,以便断绝后路、不留线索。某种毁灭性的事件总要有泄露的一天。自然规律和物质——水、雪、风、引力——都成为了窃贼的绊脚石。
另一方面,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一切正义的行动。爱人者必将被爱。所有的爱都是数学般的公正,就像一个代数方程式的两边。善良的人具有绝对的善,这种善就像火一样,能够将一切事物化为它自己的特性,这样你就无法伤害他了。但是,就像那些被派去同拿破仑作战的皇家军队一样,拿破仑一到来,他们便立即降下了战旗,化干戈为玉帛了。同样,各种各样的灾难,诸如疾病、犯罪、贫穷,到头来都被证明是人生路途上的恩人。
善良的人甚至会受惠于自身的弱点与缺陷。谁有一点儿骄傲,谁就必受其害;谁有某种缺陷,谁就定会得到某种益处。寓言中的那只牡鹿十分欣赏自己的鹿角,但却对自己的腿感到嫌恶,然而,当它被猎人追逐的时候,却是它的腿救了它的性命,后来它却因为角被卡在了灌木丛中而送了命。人生在世,或许应当要感谢自己的缺点;一个人无法彻底地领悟一条真理,除非他跟它做过了一番较量。同样的道理,一个人无法彻底地了解他的缺陷或者才能,除非他深受缺陷之苦,并且看到了自己由于缺乏某种才能而惨遭失败。
我们的力量来自于我们的软弱。被潜藏起来的愤怒只有在遭受到刺痛和猛击之后才会被激起。伟大人物总是甘愿渺小,一旦他坐在了有利的软垫上,他就会进入到梦乡之中。假如他遭受到压力、折磨、失败,他就拥有了学习的机会,他就会增添勇气与智谋,他就会了解到自己的孤陋寡闻,于是他慢慢地治愈自己的自大,学会稳健和真正的技能。智者喜欢置身于受攻击的境地,他比他的攻击者更喜欢发现自己的缺点。非难比赞扬更安全。我讨厌别人在报纸上为我辩护。只要他们所说的话全是攻击之言,我就会感到某种成功的把握。然而,一旦有人对我啧啧称赞,我就会感到自己犹如是一个暴露在敌人面前的手无寸铁的人。总而言之,只要我们不屈服,每一种恶行,都会成为我们的恩人。
每一件事情都有两面:善的一面与恶的一面。每一种利益都有自己的负担。然而,这种描述会让某些思想肤浅的人认为:干好事有什么用呢?既然一件事情有好处便有其坏处,那么,假如我得到了好处,我就必须要为它付出代价;假如我失去了好处,那么我还会得到另外的收益;因此,一切作为都是无所谓的。
对于心智,即灵魂的天性来说,灵魂中还有一种比补偿更为深刻的事实。灵魂不是一种补偿,而是一种存在。所以,不能说德行的获得就必定会以某种损失为代价。对于美德而言,是不存在处罚的;对于智慧来说,也是不存在处罚的;它们都是存在的正当增补。在一种善良正直的行为中,我正当地存在着,并且以自己的善行对这个世界有所增补、有所裨益。我向充满“混沌”和“虚无”的沙漠里种植,并且看见黑暗在天际隐退。爱没有过度,知识没有过度,美没有过度,如果将这些品质放在最纯正的意义上加以考虑的话。灵魂拒绝限度,而且它始终肯定的是一种乐观主义,而绝不是一种悲观主义。
勇士较懦夫伟大;仁慈、智慧之士身上所具有的人性,较傻瓜与恶棍的人性更多。美德这种好处是没有负担的,然而,物质上的好处却是有负担的,假如它到来的时候没有功德与汗水,那么,它在我的身上便无法扎下根来,一阵风就会将它给吹走。所以,我不再奢望获得好处,比如,找到一罐埋藏的金子,因为我知道它会带来新的负担。我不希望更多的外在的好处——不想拥有财富,不想赢得荣誉,不想拥有权势。因此我心安理得,自得其乐。我学到了圣伯纳德的一句名言——“除了我自己,什么也不能对我造成损害,我所遭受的危害我都随身携带着,我绝不是一个真正的受害者,除非被我自己的过失戕害。”
[1]柏克(1729-1797年):即埃德蒙德·柏克。英格兰著名的政治家,作家,演说家,政治理论家和哲学家。著作有《法国革命论》、《自由与传统》、《柏克政治论文选》。03论风度
不少言语尖刻的批评家将矛头指向了美国人的风度举止,我认为,他们并非是怀有某种怨恨而对我们展开故意的攻击。相反,假如我们聪明一点儿的话,就应当认真地去听取他们的意见并且加以改正。的确,关于风度这一话题,时常会引起社会上那些有识之士们的关注。谁不为优雅的举止而感到愉悦?风度的魅力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给予多么高的评价也不为过。对于那些具有真正的艺术鉴赏力的人来说,风度就是音乐、建筑和绘画。甚至可以说,优雅的风度要比美更为美丽。然而,想要克服不良个性所造成的障碍而获得良好的风度,又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啊!除非你自小便与那些有良好教养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你才能获得耳濡目染的熏陶。
我感激那些风度优雅的人,因为,正是他们使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的力量在于他的行为和举止,而不是矫揉造作的表演才能,更不是身外的财富。文学作品里经常会塑造出这样一类的人物:他泰然自若地身处于诸多年轻有为却又思想冲动的人们当中,他自信而又坚定,从不像众人那样容易感情用事;他轻易不作发言,惟有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才会亮出他那独特而又高明的观点,掷地有声、一言九鼎;当周围的人们为他叫喊或鼓掌的时候,他却并不为之动容。拿破仑便是[1]现代历史上的这类人物的典型代表,拜伦的诗歌里面也有不少主人公都在此类人物之列。然而,就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谁何曾不是深陷于世俗的喧嚣之中,动辄就破口大骂、吹毛求疵和反唇相讥呢?
风度的形成依靠的是一种自然的力量,自然是优雅风度的最好训练者。即便是一个举止粗鲁的人,当他入睡以后,或者埋头工作抑或会心一笑的时候,也会展现出一丝优雅。在一个孩子学会阿谀奉承、卑躬屈膝之前,无论是在游戏中、家庭里还是在社会上,他都是那么的可爱和诚实。那个时候,他不可能会去想到要表现自己的言谈举止,也不可能去与人勾心斗角、争个高下。然而,当他长大以后,他可能就学会了在不同的场合里将自己的手、脚、声音以及表情都运用得恰到好处。然而,在这种温文尔雅、不愠不火的风度里,却没有了思想,也没有了灵感。
众所周知,那些长期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者们往往会有一些不优雅的甚至令人啼笑皆非的举止。知识分子被认为迂腐、羞怯、笨拙,被认为同典雅的风度无缘。可是,假如优雅的风度也需要智力的话,那么这些敏捷的学者们立即就会展示出他们最为高雅的风度。令人惊奇的是,正是这些知识分子成为了社会规则的制定者。当我们认为一个人无所作为而对他感到失望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罢了。一旦将他放在了社会上一个适宜的地方,人们便会从他的身上看到极为优秀的品格,而他也将会取得丰硕的成就。在画廊里,绘画作品的摆放问题是至关重要的。社会也是如此,你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位置,对于你的未来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环境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只有当人们与适合自己的伙伴们相遇的时候,生活才会变得美妙诱人、丰富多彩起来。
有的人能够一呼百应,而有的人却无一人追随;有的人充满智慧、红光满面、魅力四射;而有的人却面色阴沉、声音喑哑、言语恶毒,有时候甚至会暴跳如雷。阴沉严苛的举止与和蔼亲切的风度之间的这种巨大差别,就像一位八十旬的老翁同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之间的差别一样。
风度可以将一个人的心灵与性格显露无遗。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以他的气质、身段、姿势、风采、脸庞、局部的表情来透露着他的性格与思想,就像时间总要将自己的流逝用钟表上指针的走动显示出来一样。或许我们多数人对于人们举止里的这些微妙的变化都过于迟钝、不大注意,可是有一些人却对此十分的敏感。吉卜赛人便能够根据一个人的表情和行动立即判断出他今天的运势如何。美国政治学家富兰
[2]克林这样告诫青年人说:不要在你囊中羞涩的时候去同你的债主谈论有关还债的事情,因为,他会从你的言谈举止里看出你的窘迫,然后便会像对待一个乞丐那样对待你、甚至侮辱你。你应该努力地工作,再忍受一段时间的穷困,等到你的境况好转的时候,你再去见你的债主,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口气同他交谈,而这时候他便会对你予以尊重了。
如今,我们都希望通过举止来显示出自己的高雅和风度翩翩。可是,我们美国的青年人太过急功近利了,无法做到轻松自如。甚至可以说,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就不是一个能够产生高尚行为、优雅风度的社会。对名利的疯狂追逐,使我们不得不承受太多的痛苦。只有抛却身外的浮华,方能达到高雅的境界。[3]
自制是雍容典雅的风度。圣鞠斯特说道:“保持平静,你便能够征服所有的人。”年迈的法国外交部长塔列朗也说过:“一位绅士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头脑不要发热。”为什么在公众场合你会正襟危坐、道貌岸然,而在家里时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呢?假如从风度形成的角度来看,基督教贵格会教徒的习惯或许是最为可取的:每日三餐之前,他们都会默默地祈祷。这一习惯能够让人停下嬉闹,给自己留出一段时间来进行自我反省。如果我们也加以仿效的话,就会发现,我们的某些行为举止是多么的野蛮和粗俗——诸如勃然大怒、牢骚满腹、大惊小怪,等等。
避免夸大其词是培养优雅风度的另一个重要原则。当一个人竭力地对他人阿谀奉承、盲目崇拜的时候,他便会逐渐迷失自我,而他的风度也将会荡然无存。一个人可以通过激情和自信让自己摆脱低俗、走向高雅。为什么你要重复别人的观点,而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呢?大胆地说出你的看法,不要害怕会出差错,因为,态度会比观点的正确与否更为重要。
自控也是风度的培养过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方面。肉体的欲望常常会对你原本平静的心灵发起冲击,但你必须要压制住这一本能,并且将该能量转化为美好的事物,转化为一种能够推动高雅风度的形成的力量。我们可以以笑声为例:人类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进化才将吱吱[4]尖叫或大声咆哮变成了优雅的微笑。切斯特菲尔德勋爵说道:“我相信,既然我运用了我的理智,因此没有人会听到我不雅的笑声了。”我们在生活中常常会面临着文明与野蛮的激烈冲突,我们那智慧的头脑里偶尔也会闪现出粗俗的念头,令我们防不胜防,所以,我们某些野蛮的原始本性应当在文明的进步过程中受到越来越严格的限制。
既然讲到了这里,那么我还需要对人类的穿着也来说上几句。穿着能够很好地展示出人类文明的演进过程。穿衣戴帽其实包含着深刻的道德含义。当一个年轻的欧洲移民经过了一个夏天的辛勤劳作,终于穿上了一件新衣的时候,他所穿上的不只是一身新衣,这身崭新的衣服让他意识到,从此以后他的举手投足也必须同这身衣服相配,于是他的行为举止便得到了潜移默化的改善。当然,有些人并不需要通过穿着来显示出自己的风度,比如一位国王或者将军便不必借助一件漂亮的衣服来突现自己那显赫的地位。
假如一个人风度优雅、智慧过人,他反而很有可能在穿着方面不大讲究。只有当他的思想处于休眠状态的时候,他才会去注意一下自己的穿着。如果知识分子以及那些具有高尚情感的人们在穿着方面稍微在意一些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在服饰上穿出自己的风格,展现出独特的风度,并且成为旁人艳羡和竞相模仿的对象。可是,如果一个人缺乏坚定的意志和敏锐的感知力的话,那么他应当去一家高档的时装店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因为,精致华丽的服饰能够帮助他消除内心的不安,能够让他从外表中获得一份额外的自信。衣着为他设立了一道在社交中具有决定作用的壁垒,从而使他在以往或许是乏味和尴尬的谈话里变得谈笑风生、挥洒自如。我曾经听过一位夫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一身漂亮精美的衣服能够让我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宁静,这种感觉甚至是宗教都无法给予的。”
风度的形成绝不仅仅是衣着的得体和形体的适宜,这些仅仅只适于肉体的观察,我们还需要更为重要的东西,即思想与灵魂。我们需要知识、需要友谊、需要美德。幸福需要智慧的相伴,需要诚实的行为与优雅的风度。我们应当以理智和真诚的态度来与他人交谈,并且将他人作为反观自我的一面明镜。在生活中我遇到过一些品质优秀、修养良好的人。与他们交谈以后,你会发现,他们的举止是那么的安详,风度是那么的优雅;他们的生命是如此的丰富多彩,但却不带有任何的偏见、阴暗和怨天尤人。
风度在塑造人们举止文雅的过程当中所具有的重要作用,每一天都在得到验证。曾经的莽撞之辈,如今已经不再莽撞了;曾经的平庸之人,如今却渴望获得那些属于高雅阶层的文化状态。当我们想到风度所具有的那种令人信服以及令人愉悦的力量;当我们想到风度是如何使一个人受到他人的欢迎;当我们想到风度是如何决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的命运;当我们想到风度所传达的是一些多么宝贵的经验以及多么鼓舞人心的性格象征;当我们考虑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出这个论题的涉及面是多么的广阔,就会了解风度与力量和美具有怎样的关系。
我曾经见到过这样的情形:风度可以犹如美丽的容貌一般,给我们留下美好而深刻的印象,给我们同样的愉悦感受,并且使我们变得文雅高尚起来。而且,在一些难忘的经历中,风度会突然显得比美貌更为美好,从而令美貌显得多余甚至丑陋起来。不过,要想辨识出这种风度,就必须要熟谙真正的美,并且对其有着细微的感受力。这种风度一定会始终表现出一种自我克制:你不可假意迎合、低声下气,或是口风不严,你应该管束好自己的措辞;你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显示出一种处于静止状态的力量。此外,这种风度必须由美好的心灵来加以激发。一个人若是怀有在人们的身边播撒欢乐而非播种痛苦的愿望,那么他就拥有了一位修饰面容、形体或者行为的最好的美容师。为一位陌生人提供一餐饭或者一夜住宿,无疑是一种善行。而热情地对待一位伙伴的善意和思想并且对其予以鼓励,则是一种更大的善行。我们不需要考虑特殊的箴言,因为,善行已经将所有的箴言都包含在内了。
每一个社会都需要有一个优等的阶层来保证它的正常运转。这一阶层是由那些英明、温和、勇敢、光明磊落的人们所构成的,并辅之以尊严和成就来为其增光添彩。每一个国家都希望能够拥有这样的一个阶层,并且用自己不同的方式来促成该阶层的产生,使之为国家效力。在欧洲,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各个国家都在通过由子嗣继承所形成的贵族世袭制度来竭力地保证一个较为优等的阶层的存在。然而,这一体制在近代却受到了普遍的质疑。尽管这套制度确实能够巩固家庭、维系传统习俗、让优秀的文化得以存续并且保持历史的连续性,可是,人们却无法保证一位英雄的父亲就一定会生下一个英雄的儿子,更无法保证会有一个英雄的孙子。而财富和安逸容易诱人堕落,这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许多城镇和城市里,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些拥有公共意识的人。他们在教堂、学校或者其他的公共场所里提供着无偿的服务。我们中的有些人是在旧式学校里接受英国式的教育,所以他们会较有绅士风度。虽然我们有些人曾经见识过这群绅士,可是我疑心他们多已不复存在了。我们更为常见的,是那些急功近利、轻率浮躁的人。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这一令人忧心的状况正在发生着改变。我们又能够在周围看到一些风度优雅的人了。这些人浑身散发着无穷的魅力:他们有着坚强的意志、充实的心灵、悲悯的情怀、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温文尔雅的举止。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能够给人以美的享受。他们是最优秀的交谈者,他们是人类中最高贵的分子。假如这些人能够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那么这个国家一定会变得十分美好。
我们制定法律来规范人们的生活,可是,每一天生活里都会有大量的违法现象发生而令我们烦恼不已。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会忍让和做出一些牺牲。良好的举止便是由这些小小的牺牲所构成的。言谈、举止、劳动以及公共行为,构成了我们这个文明社会的基础。我们的社会中有太多的遗憾、太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可是我相信,等待我们的,一定会是一个更加美好的社会;良好的教育、高尚的生活以及优雅的风度,一定会为所有人所拥有的。
[1]拜伦(1788-1824年):即乔治·戈登·拜伦。英国19世纪初期伟大的 浪漫主义诗人。其代表作品有《恰尔德·哈罗德游记》、《唐璜》等。
[2]富兰克林(1706-1790年):这里指本杰明·富兰克林。18世纪美国最 伟大的科学家和发明家,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哲学家、文学家和航海家以及美国独立战争的伟大领袖。资本主义精神最完美的代表。
[3]圣鞠斯特(1767-1794年):全称安东万·路易·德圣茹斯特。法国大革命的雅各宾专政时期领袖。
[4]切斯特菲尔德(1694-1773年):即菲利普·道摩·斯坦霍普,切斯特菲尔德第四任伯爵。英国政治家和文学家。04论修养
当全世界都在疯狂地追逐权力、追逐作为权力标志的财富时,修养却在校正着有关成功的理论。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常常会成为自己力量的“囚徒”:条分缕析的记忆力使他成为了一本历书;能言善辩的才能使他成为了一个爱好争论的人;捞钱的本领使他成为了一名守财奴,更确切地说,使他成为了一个金钱的奴隶。然而,修养却能够减轻这些病症,它通过求助于其他力量来对付那种占据支配地位的才能,因为它所诉诸的,是一种更为高贵的力量。
有些人往往高估了自己在整个体制中的重要性,所以便产生了一种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感觉,并且由此促成了个人主义。唯我独尊的个人主义是社会的瘟疫,它是一种犹如流感一样的疾病,侵袭着所有的体质。这是一种人人皆有的倾向,而乞哀告怜便是它那令人厌烦的形式之一。受难者展示着他们的不幸,他们从伤口上撕下麻布绷带,从而让你能够对他们抱以怜悯和同情。他们喜欢病痛,因为身体的疼痛可以迫使旁观者表现出些许的关切。如同我们从孩童的身上所看到的那样,每当大人进来的时候,假如他们发现自己受到了冷落,就会一个劲儿地咳嗽,直到咳得喘不过气来,以期望引起大人们的注意。
一名学生能够从他所汲取的修养当中获得一种无往而不胜的天资,然后凭借着这一天资去阅读各类书籍,去从事艺术活动,去掌握各种技能,去优雅地参与社交活动,但又不会迷失于其中。他将是一个修养良好、目标高远的人。修养非但不会伤害这样的人,即便连上帝也不允许让他们有所损伤,相反,倒可以消除其人生路途上的所有障碍。
我们的学生必须要培养一种宏大的气派,树立一个高远的目标,必须要努力争取成为他自己专业领域里的行家里手。然而,一旦实现了这一目标,他就应当将其置于一旁,继续前行,争取实现更加伟大的目标。他必须要有一种宽容的精神,要有一种自由地思考问题以及不受约束地考察事物的权力。
修养来自于某种大智慧的启示,它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亲近关系领域,借此他便能够调节来自任何权威的粗暴声音的干预。修养能够矫正人性的天平,促进社会关系的平衡,使智者与普通人和谐相处,重塑人类那美好的同情心,并且告诫人们离群索居和厌恶现实生活的危险性。矫正这种自我主义的途径包括:了解世界,了解那些有长处的人,了解社会的各个阶层,了解那些卓越非凡的人物,了解那些和哲学、艺术以及宗教有关的高尚的娱乐——书籍、旅行、幽静的独居。
人的优点在于通过许多相关点在差异和极端之间便利地进行适应和转换。修养能够去除掉夸张,去除掉人们对乡村或城市的自负。即使是最顽固的怀疑论者,在亲眼目睹了一匹被驯服的马、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狗,或者是参观了一座动物园、观赏了一次“聪明的跳蚤”的[1]展览之后,也不会否认教育的有效性了。柏拉图说:“在所有的动物当中,小男孩是最邪恶、最凶猛的。”无独有偶,古代的英国诗人盖斯柯恩也说过类似的话:“假如一个男孩不接受教育,那么还不如不出生。”我们知道,值得人们信赖的军队是由严格的纪律造就的,通过这种系统化的训练和教化,所有的人都可以被培养成为一名英[2]雄。罗伯特·欧文曾经说过:“给我一只老虎,我也能教育好它。”对于教育的力量缺乏信心是不近人情的,因为,向善是一种自然的法则。人们之所以受到尊重,正是因为他们奋力向前或者尽力发挥了向善的力量。
让我们把我们的教育变得更为大胆、更有前瞻性吧。政治不过是一种事后诸葛亮,一种可怜的修修补补。有朝一日,我们将学会用教育来取代政治。我们所谓的彻底改革,无论是对奴隶制、战争还是赌博、酗酒,都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我们必须从更高的起点入手,那就是:从教育着手。
我们传授给初学者的那些方法和工具,能够让他们从中受益,就仿佛我们使他们的生命延长了10年、50年甚至100年。修养能够向每一个健康的灵魂提供一种良好的观念,而这种观念所能做到的,便是消除人们的邪恶欲求以及绝望的情绪。然而,我们所受的训练很可能是无果而终的,这是我们难以回避的现实;毕竟,所有的成功都只是众多探索和尝试当中偶然而又稀少的部分;我们所付出的辛劳与苦痛,大部分都会付诸东流。
书籍应当在我们有关修养的概念中永远占有一席之地,因为它包含着对人类智慧的最缜密的记载。古往今来,人类历史的舞台上曾经[3]出现的最杰出的人物,诸如伯里克利、柏拉图、尤利乌斯·凯撒、[4]莎士比亚、歌德和弥尔顿,都是博学多识之士。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养,他们才智过人,绝不会轻视书本的价值。在我看来,一位伟大的人物应当是一个擅长读书的人。或者说,其吸收能力应当与其天赋成正比。
但是,只有在一个孩子愿意读书的时候,书籍对他才是有用的。有时候,他迟迟不愿意读书。你把他送到一个拉丁语学习班上,然而他所受到的大部分教诲,却是来自于他在前往学校的路上所看到的那些橱窗。你喜欢严厉的校规校纪,希望学期越长越好,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所受到的最好的教育,是他独自一人行走在偏僻小径上时获得的。他厌恶语法和格律辞典,却喜欢猎枪、钓竿、骑马和航海。既然如此,这个孩子就没有错。而且,假如你的教育理论忽略了他的体育锻炼,那么你就不配对他行使教育和培养之职。剑术、板球、猎枪、钓竿、骑马和航海都是教师,都是能够使他获得身心上的解放的东西。舞蹈、服装、街谈巷议也是如此。只要这个孩子资质聪颖,气质高贵,天性淳朴,那么,所有这一切对于他的帮助不会亚于书本上的知识。
城市给予了我们碰撞的机会。据说,纽约和伦敦能够使一个人放弃那些愚蠢的胡言乱语。教育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培养人们的同情心与交际能力。那些由见多识广与品位脱俗的人培养出来的青年男女,其言谈举止中就会显示出一种高贵与优雅的气质。富勒曾说:“德国纳赛公国的伯爵每一次脱帽,就从西班牙国王那里赢得了一个臣民。”倘若整个社会没有如此的温文尔雅,你是不可能拥有某个富有教养的人的。特别是女性——社会需要许多拥有良好教养的女性——那些沙龙里有不少明艳动人、端庄文雅、诗书满腹的女性,她们已经习惯于娴静安逸、彬彬有礼;她们已经习惯于公众场合、绘画、[5]雕刻、诗歌和上流社会——这样你才能够得到一位斯塔尔夫人。
我希望城市能够教给人们最重要的一课,那便是举止的端庄。自命不凡是许多美国年轻人的一个突出的弱点。饱经世故的人是绝不会喜好虚荣的,这是他们的标志。他们不发表演讲,处世低调,避免一切夸夸其谈;他们衣着朴素,从不空许诺言;他们严肃认真,做得多,说得少。他们总是用最谦卑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职业,以免招致那些恶毒的舌头的攻击。某个隐姓埋名、身着粗布衣衫的伟大人物从我们身边走过的轶事,是多么刺激我们的想象啊!拿破仑曾经在他那金碧辉煌的宫廷早朝上着一身朴素的平民打扮;彭斯、司格特、贝多芬、惠灵顿、歌德,或是任何一位能力超群的人物,都曾经被人们视为过[6]无名小卒。伊巴密浓达便是一个“从不说话而永远在倾听”的人。歌德在同衣衫褴褛的陌生人交流的时候,总是喜欢选择一些琐碎的话题和使用一些普通的措辞,他的穿着也会比平时更加随便一些,行为也会比平常显得更为率性一些。一位古代的诗人这样说道:“你越是贫穷和卑贱,你就越是能够将这空寂看透。”
在我看来,华兹华斯之所以会在威斯特摩兰郡受到人们的赞颂,就是因为他为邻里们树立了一个榜样,让他们了解到,在不做炫耀、不事张扬的情形下,如何去过一种有教养的、舒适的家庭生活。尽管一个稚气的小伙子可能会头戴破旧的帽子、身着不合身的短衫,但这却并不会妨碍他在大学里获得人人垂涎的位置。在城市和乡村里都有许多中产阶层,在他们的家里上演着许多自我克制和果敢的行为,这些都没有在文学作品里得到过表现,而且永远也不会被表现,然而,正是这些才使得世界变得甜美。他们可以穿得破旧,但却不放弃对孩子的教育;他们卖掉了牛马,却去建造好的学校;他们起早摸黑地工作,只为还清父辈们所拖欠的抵押款。
假如一个人立志要成为鼓舞和引领其同胞的伟人,那么他就必须要避免与他人的灵魂同行,避免在他们那日复一日的陈旧观念的束缚下去生活、呼吸、阅读和写作。毕达哥拉斯说过:“在清晨,须独处。”只有这样,大自然才会向你说话,而她在人群中却永远不会像这样开口;只有这样,她的宠儿才会获得那些只向严肃和专注的思想展示自身的神圣力量。毫无疑问,柏拉图、普罗提诺、阿基米德、赫[7][8]耳墨斯、牛顿、弥尔顿、华兹华斯,都不生活在群体当中,而只是作为恩人不时地降临其间。博学的导师将会谆谆教诲年轻学子们记住这一点:在时间的部署和生活的安排中,一定要匀出独处的时间,并且养成独处的习惯。
道德高尚的人和诗人们虽然追求不受干扰的隐居生活,但其目标却是为了最广大的民众和全世界。修养的奥秘,就是要让人们更加关注社会和公众,而不是他的个人价值。
我们应当保持着这样一个信条:修养能够开启人类的审美意识,让我们的审美意识觉醒。或许我们可以修改这句话里面的个别字眼,但信条的宗旨是不可更改的。假如一个人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蝇头小利,那么他就无异于一个乞丐。虽然他可以是社会这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但他绝不能够说自己已经实现了自我的价值。每天我都会为人们缺少对美的洞察力而感到痛苦。他们不了解那种可以美化一切时刻与一切事物的魅力的力量:风度的魅力、自制的魅力、仁慈的魅力。宁静与快乐是绅士的标志,那是一种具有力量的宁静。希腊人的战争诗篇便是静穆的。英雄们无论进行何种暴烈的行为,都会始终保持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如同我们对尼亚加拉大瀑布所做的描绘:它从容不迫地从天而降。一张愉悦而又睿智的面孔,便是修养的终极目标,也是成功的明证,因为,它象征着自然与智慧已然修成了正果。
当我们将更高的天赋应用于日常活动的时候,沮丧和不快就会让位给了自然而惬意的活动。壮丽的景色的感染、高耸的群山的威仪,能够平息我们的愤怒,抚慰我们的心绪。甚至一座高大的殿宇、一个内部装饰华丽的教堂,也会对我们的举止产生明显的影响。我曾经听说,当置身于高悬的天花板下面或者宽敞的大厅里时,即使是局促不安的人也多少会感觉到一丝平和。我认为,雕刻和绘画对于我们具有陶冶风度、消除急躁的功效。
然而,文化具有更为深刻的内涵,不仅对于那些识字不多的人是如此,而且对于那些专家们来说也是如此。对于一个勇敢者而言,这些都是深刻的教训。我们必须要看清自己那些戴着丑陋面具的朋友们,要知道,一个人一生中的最大的不幸,往往是来自于他的朋友们。我们应当像平衡的流水一样去努力地征服汹涌咆哮的急流。在这个世界上,追求自我实现的人必须要品尝百味的人生,他必须要容得下内心的仇恨,不去记恨任何人。他不会从外表上去判断他人,而是根据其能力的大小以及修养水平的高低来进行判断。
这个世上的男男女女们,他们生活的时间越长,就越要学会去忍受人生的种种逆境和磨难。每一颗勇敢的心灵都必须带着宝贵的童贞来对待我们的社会,绝不能够老于世故,让庸俗实用的风气来支配我们的社会。
假如爱,就带着欢笑和泪水去投入地爱;假如求索,就带着苦难和执著去尽情地求索;假如发生战乱,就带着枪炮和勇敢去作战;假如信仰基督教,就带着一颗慈悲仁爱的心灵去对待生活;假如从事艺术,就要推出具有独创性的作品;假如致力于科学研究,就带着激情去穿越广阔的时空,只有这样,他那渐趋麻木的神经才能够再度鲜活地跃动起来。让蝇虫破茧而出,让新的生命降临,并且获得自由——让我们开辟出新的生活之路,让我们高唱胜利的凯歌。
四足哺乳动物的时代已经逝去了,大脑和心灵的时代到来了,一个理性的时代到来了。人类的修养源于一切事物,又能够改变一切事物。它能够将一切的障碍都转变为手段和工具,能够将所有的敌人都转化为力量。倘若你能够从大自然整体的向上与向善的努力中洞察到人类的未来,倘若你能够察觉到在人类的身上也同样具有向善的动力,那么我们就敢断言:没有什么是你所不能战胜和改变的。终有一天,修养将会消融在混沌的世界与灼热的地狱中。它将把复仇女神转[9]变为缪斯,它将把地狱变为天堂。
[1]柏拉图(约公元前427-前347年):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也是全部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之一,他和老师苏格拉底,学生亚里士多德并称为古希腊三大哲学家。
[2]罗伯特·欧文(1771-1858年):19世纪初最有成就的实业家之一。被誉为现代人事管理之父,人本管理的先驱。
[3]伯里克利(约公元前495-前429年):古希腊奴隶主民主政治的杰出的代表者,古代世界最著名的政治家之一。
[4]弥尔顿(1608-1674年):即约翰·弥尔顿。英国诗人,政论家,民主斗士。代表作《失乐园》和《荷马史诗》、《神曲》并称为西方三大诗歌。
[5]斯塔尔夫人(766-1817年):全名是安妮·露易丝·热尔曼娜·内克、斯塔尔·侯赛因男爵夫人。法国评论家和小说家。
[6]伊巴密浓达(公元前418-前362年):希腊城邦底比斯的将军与政治家。
[7]赫耳墨斯:希腊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八大行星中的水星。畜牧之神,是宙斯的传旨者和信使。他也被视为行路者的保护神,是商人的庇护神,雄辩之神。
[8]华兹华斯(1770-1850年):英国诗人。
[9]缪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科学、艺术女神的总称。05论美德
正直、诚实、善良和勤勉,是为人们所推崇的美德,也是衡量一个人品行的重要标准。更为重要的是,具有这些美德的人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出于本性,而不是刻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是不带有任何庸俗动机的。在真理与美德之间,人们往往更加看重的是美德。在人们的心目中,良好的品行永远都处于优势地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的美好,而不是仅仅为了想证实或显示真理的存在。
真正的美德是以公众的利益为旨归的。一个做事只为自己着想的[1][2]人是不道德的。而说起有道德人,马库斯·奥里列阿斯和康德便是很好的例子,他们的目标与理想是全人类效仿的准绳。
所谓勇敢,就是一旦决定要实现公众的利益,那么即便面对危险也决不会退缩。所谓爱,就是心甘情愿为了对方而舍弃自己的利益。面对人们的共同利益时,我们不必谦虚,而是应当仁不让。
人类在思想上存在着某种一致性。尽管人的能力有大小之分,对于事物的认识也各有己见,然而人们对于是非的看法却是相似的。即便是品行不端的人也是有是非感的,只不过这种是非感处于潜伏的状态尚未显现出来而已,这就如同一个神志恍惚或者酩酊大醉的人未必就与健康无缘一样。在邪恶的外表下面,往往隐藏着对于美德的感知。
人的本性中还存在着另外一面,那便是个人因素。每个人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个体,都渴望获得别人所拥有的东西,并且千方百计地想达到这一目的。道德规范便产生在个人利益与公众利益这对永恒的矛盾之上。你渴望获得个人利益,然而他人出于对公众利益的考虑却要求你放弃个人利益。
行正义之举的人并不是想为自己谋得什么利益,但却自然而然地获得了人们的尊敬。这是因为,他的行为显示出了他那博大的胸襟,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更伟大的力量了。假如将世上所有人的种种经历与内涵丰富的美德放在一起,那么我们的个人利益就会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而我们也会为自己对于一己之利的追逐感到羞愧万分了。
美德使人们把目光放得更远,不再只是满足于做一些琐碎之事,而是更加看重事物发展的趋势和目的;不再只是关心一己之利,而是更加注重为他人谋得福利。谁都无法离开他人而独立生活,假如别人都在承受苦难,那么幸福也不会单独落在某一个人的头上。因此,道德标准使我们获得了一种归属感,使我们不再是游离的个体,使我们成为了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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