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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3-02 23:2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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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睛空蓝兮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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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风雨我爱过你

一霎风雨我爱过你试读:

楔子

在夜幕降临之后的一个小时,餐饮业无一例外地陆续进入了这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段。

C市是个名副其实的娱乐之都,城区里最不缺少的便是吃喝玩乐的场所,奢华的酒店与夜店极大地丰富并满足了城里人的业余生活。

然而此刻,时间逼近晚上六点半,对于陈敏之来讲却仅仅是辛苦的开端。

因为她联系不上大老板,而公司的年终酒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正式开始了。眼看需要上台致辞的人依然不见踪影,她心里不是不焦急,但好歹这两年也经历了大小事故,对于突发状况颇有一套应对的办法。

尤其,是关系到周子衡的。

她站在宴会大厅入口处,既能稍微远离喧闹的环境,又方便关注年会的准备情况。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列表,第一个便是她要找的人,拨出去,听筒里传来悠长而富有节律的等待音。

这时候第二助理远远地走过来,西装革履的样子和他平时的工作装束毫无二致。“怎么样?”陈敏之没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直接就问。

费威扯了扯领带,吁出一口气,摇头说:“找不到。”

意料之中的答案,陈敏之没讲话。

费威看了看她,问道:“电话还是不通?”“嗯。”虽然心中焦躁,可妆容得体的脸上却没表露出丝毫来,陈敏之只是挂断电话,问,“楼上周总常用的几个套房你也进去确认过了?”“是的,十分钟前让服务员和我一起去看的,没有一个人影。”费威看了看手表,“再说,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也不会待在房间里才对。”

陈敏之不置可否,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仿佛无奈的讪笑。

她的这位大老板是什么作风,旁人平时离得远,而费威也才进公司不到三个月,他们或许只是略知皮毛,可是她不同,因为时常需要贴身伺候,所以格外了解。只要周子衡兴致来了,做出什么事情来她都不会觉得奇怪。“那现在怎么办?”费威看着陆续到齐的员工,试探地问。说实话,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他多少有些不服气,总感觉屈居于一个年轻女性之下,令他心里不太舒坦。“不怎么办。”陈敏之回答得干脆,双手环在胸前站在原地,目光闪闪发亮,“周总会按时现身的。”

晚上六点一刻,当年终酒会进入倒计时的时候,靠在床头的男人终于慢条斯理地掐灭了烟头。他起身的同时,浴室门恰好打开了,里面走出的女人只裹了条浴巾,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令美好的胸线一览无遗。“你去哪儿?”出水芙蓉般的美女愣了一下,香肩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公司酒会。”“可是……”美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性感装束,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这边周子衡已经穿上外套,回头看了看她,薄薄的唇角泛起一丝轻浮的笑意,“你动作太慢,洗澡用了半个小时。可惜我赶时间,你穿好衣服自己走吧。”他毫不吝惜地用眼神赞美了一下对方,可是实际行动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完全不顾身后人发出的娇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六点二十五分,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俊挺身影,陈敏之终于松了口气。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快步迎上去。“可以开始了吗?”倒是姗姗来迟的周子衡率先问道。

衣冠楚楚,神采飞扬。看到老板的状态不错,陈敏之选择对刚才的失踪事件闭口不提,只是以公式化的语气应道:“大家都等着呢。”“陈助理,今天可以放松一点儿。”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周子衡特意停顿了一下,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泛着轻淡的笑意,微微低下视线看她,“祝你一会儿能抽中头奖。”“谢谢周总。”陈敏之一边跟着走向酒会的中心,一边心想,抽不抽得到奖倒真无所谓,这时候周子衡总算准时现身,才是对她最大的奖励。

这是G&N集团一年一度的酒会,基于近几年的传统,举办地点依照惯例设在集团旗下的五星级酒店,菜品丰盛,奖品更是诱人的大手笔,因此,酒会结束的时候所有人尽兴而归。

周子衡坐上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见他神志清明,便问:“周总,去哪里?”

他想了想,“车钥匙留给我,我自己开回去。”

司机走后,周子衡却并没有立即将车开回住所,而是停在路边打了个电话。等了许久对方才接起来,他发现自己今晚心情不错,竟然难得地如此有耐心,语带笑意地问对方:“回家没有?”“刚到。”听筒里回应他的是一个慵懒迷人的女声。

他说:“我正好在附近,你出来吧。”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点儿冷淡,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懒懒地回绝他,“改天吧,我很累。”

仅仅静默了一秒钟,紧接着,坐在车里的男人便波澜不惊地开口了,“那好,再联络。”

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周子衡没有半秒停滞地迅速启动了车子。

时值隆冬,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候,车厢里充足的暖气熏得人恹恹欲睡。其实今天晚上他喝得并不多,但此时却莫名有些燥热,像是酒气尽数从胸口涌上来,无处舒解,引得两边太阳穴都在隐隐泛痛。

周子衡扯掉领带,似乎仍觉得不够,又一边开车一边解开领口的两粒纽扣。前面是辆别克厢型车,慢悠悠地占据着左边的车道。他突然觉得不耐,按了两声喇叭,也不等前头司机回应便转了方向盘。油门轰的一下,车身紧贴着对方从右侧迅疾而过,不足两秒就将那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刚拿到驾照那会儿,几乎没人愿意坐他的车。周家老幺,也就是他的弟弟周子扬有一次中肯地评价说:“哥,你这车开得太情绪化了。心情好和心情坏的时候,都可以考虑参加F1。”

后来随着年龄渐长,他也逐渐收敛了脾性,像今夜这样的情况,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最后车子驶进市区内某高档别墅区,周子衡在下车之前再次拿起手机,这回也不等对方出声,刚一接通他便冷笑道:“舒昀,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第一章地下情人

她是他的情人,却不是唯一的那一个;他是她闲暇解闷的对象,而她也绝对不可能爱上他。

昨晚的那一通电话并没有对舒昀的睡眠造成多大影响。

事实上,她当时正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自己似乎惹怒了电话里的那个人。可是因为实在太累,只听他说了两句,她便握着手机睡着了。

等到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手机还搁在耳边。舒昀想了想,终究还是回拨过去,很显然号码被呼叫转移了,接听的那个女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周总正在开会……”

其实她和周子衡身边的人都不熟,他的公司那么大,名声在外,可她一次都没踏进去过。秘书不认得她,照例询问:“请问您是哪位?”“算了。”舒昀坐在床上想了想,“没有重要的事,你不必特意告诉他。谢谢你,再见。”

这边电话刚挂断,下一秒Nicole就打进来,告诉她:“下午的录音临时取消了,改成晚上八点。”“为什么?”舒昀一边打开电视一边问。“徐佩佩也要用那个棚,我们只好让一让了。”Nicole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这是她心情不好的征兆。

舒昀不置可否地挑起眉毛,没再说什么,只是“噢”了一声表示明白。

谁让人家是一姐,正如日中天呢?其实她倒无所谓,作为一枚小角色,吃这点儿亏根本不算什么。但就怕Nicole这回心里又会犯堵了,毕竟也曾是炙手可热的金牌经纪人,如今却不得不带她这种新人,连带着也要处处受气。

预约的工作被取消了,舒昀反倒有点儿开心。

近两周过于忙碌的工作状态令她着实感觉吃不消,可是在人前偏偏还要时刻保持精神饱满,露出一点点疲态都有可能被训斥。于是也只有回到家,卸掉厚重的妆才能在私底下看见自己青黑的眼圈。

她给自己叫了一客午饭,又趁着下午的空闲利用了一下新烤箱,照着网上下载的食谱试着烤蛋挞。

烤箱和整套工具都是搬新家的时候郭林送的。“知道你没有厨艺,就当是个摆设吧,厨房空着也不好看。”当时郭林这样说。

蛋挞出炉,果然是失败的作品。舒昀对着那一盘焦黄的小东西看了许久,拈起一只咬了一口,心里在纳闷,明明是按照详细步骤说明做的,怎么就不成功呢?

或许,这世上真有天赋二字可言。比如说,她就没有厨艺天赋。

她会的,只是唱歌。

当初舒昀签下这家唱片公司的过程一点儿也不曲折,也根本不像许多大明星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是陪朋友面试,结果阴差阳错自己被录用了”。她的经历不够戏剧化,但胜在够走运。

当莫莫将她的录音带寄出去的时候,她根本一无所知。直到两个月后收到唱片公司的回复,莫莫兴高采烈地跑来找她,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走上这一条路。“谁说我想当歌星了?”相较于莫莫的激动,舒昀则显得兴趣缺缺。“歌星耶!当大明星不好吗?”莫莫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反问。“但也有可能一辈子出不了头啊。”“不去试怎么知道?你嗓子这么好,不去可惜了!”

她有点儿为难,“可是我又不爱唱歌。”“亲爱的,你忘了自己正失业吗?现在就有一份工作摆在面前,为什么不要呢?况且还是那么风光的职业,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粉丝的啊!”莫莫继续努力地游说,“这就是工作,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有什么爱不爱的!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热爱自己的工作的?”

最后一句话倒是有点儿道理,而且正好击中舒昀的死穴。

对,她刚刚没了工作,而银行里的那点儿存款支撑不了多久。“每天寄去唱片公司的自荐信和录音带那么多,你的没被直接丢进垃圾桶里,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在正式签约的当天,莫莫如是说。

舒昀笑笑,挽住她的手臂,“是啊是啊,你就是我的幸运女神,用一卷读书时为了好玩而录的磁带帮我找到新工作,真是万分感谢。走,我请你吃拉面去!”

她没让莫莫看出她内心的忐忑——进入那个圈子,直觉将会有许多不好的事情等着她。

果然,公司首先给她安排了一位名叫Nicole的经纪人。几天接触下来,舒昀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虽说是经纪人,但这Nicole的脾气和架子似乎比明星还要大,整天板着一副冰冷的面孔,说话永远简洁明了,所以听起来多半像是在发号施令。

在Nicole这里一点儿情面都不能讲,初入行的舒昀不懂规矩,时常被骂得狗血淋头。直到某天在公司厕所里听到八卦,这才知道原来Nicole也曾经辉煌一时,巅峰时期手上同时带着几位如今歌坛最当红的男女明星。

如今却只能负责她这种级别的新人,换作谁心里都会不平衡吧。舒昀这样一想,对于Nicole平时的犀利言行也就慢慢释怀了。

所幸舒昀并不笨,平时也极努力,等到过渡期一过,互相摸清了性子,她和Nicole竟然也能和平相处了。

录音时间安排在晚上八点,舒昀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现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玩了一会儿手机,直到助理提醒她,“时间到了。”

她抬起头,可是录音棚的灯还亮着,显然里面的人还在继续使用。“怎么办?”助理小乔看了看手表,已经超时七分钟了。“再等等吧。”舒昀反过来安抚她。

这一等便又是半个小时。等到徐佩佩终于出来,舒昀这才收起手机站起身。香风从身侧飘过,大明星戴着墨镜,和平时镜头前笑靥如花的亲切模样判若两人,被几个助理保镖簇拥着,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经过、离开。

小乔似乎不服气,又似乎有些羡慕,眼巴巴地望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舒昀见了好笑,忍不住拿歌词本拍了拍她的手臂,“走啦!”

小乔回过神,笑嘻嘻地问:“小舒姐,你什么时候也像她一样?”“不知道。”“等咱们也红了,就不用再处处受欺负了。”

舒昀停下来微笑着说:“怎么,觉得委屈了?”“总有一点儿吧。”小乔抿了抿嘴唇,目光诚恳,“小舒姐你唱歌这么好听,我感觉比徐佩佩还好,不红都没道理呀!”“多谢赞美。”舒昀仍然笑着,心里却想,大不了不干了,反正她的兴趣也不在这里。何必与人争得头破血流,还要冒着被“潜规则”的风险呢?

录完音已是深夜,坐上车舒昀取出手机一看,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

当然,周子衡是从来不会发短信的。他的私生活可谓丰富多彩,每天每夜都充斥着夜香鬓影温香软玉,但在某些方面却又简单得可怕。

比如说,任何事情他都习惯用一通电话来解决,哪怕他和对方只需要说一句话。曾经有几次见她捧着手机发短信,他会质疑,“你这样不嫌麻烦?”“活动拇指可以锻炼大脑。”她和他相反,认为收发短信是一种乐趣。

而自从昨夜之后,他连电话都不给她打了。

其实对此她倒一点儿也不吃惊,她知道他生气了。

周总裁的脾气如何,恐怕她是这世上少数深有体会的人之一。昨天要见面的要求被她拒绝,然后她又在他怒火中烧的关键时刻睡着了,以周子衡那样骄傲自大的性格,倘若还会主动联系她,那才叫做天方夜谭。

计程车趁着夜色在别墅区门口停下来。舒昀拉了拉帽子,小跑着冲到红色的独栋别墅前,上前去按门铃,足足坚持了五分钟,显然一副不进门不罢休的架势。

最后终于有人来开门。

她双手插在运动衣的兜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眨眨眼睛说:“你在家呀。”

面前的男人不搭腔,目光冷淡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好冷啊,进去再说……”也不等对方同意,她便用肩膀顶住门板,仗着自己身形纤瘦硬是挤了进去。

室内暖气充足,就连地板上都是温热的。

舒昀踢掉鞋子,又把外套脱了,然后才笑意盎然地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其实周子衡只穿着休闲的单衣单裤,头发有些微的凌乱,但完全不显得邋遢,反倒有一种风流不羁的雅致。他神情慵懒地瞟了她一眼,兀自坐进沙发里,架起两条长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

舒昀果然依言走过去,这个时候的她与昨晚迥然不同,是十足乖巧的。

谁知屁股刚挨到沙发,她的脖子便被周子衡勾住,一把搂了过去。

他毫不怜香惜玉,她吃痛,微微唤了声:“哎哟……”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过去。

周子衡的胸膛结实温暖,只隔着一层棉质衣料,她的脸紧贴着他,仿佛可以感受到胸腔下那强而有力的跳动。“你到底什么意思,嗯?”英俊的男人明显不悦,拖长的尾音里带着一点点危险的味道,手指不轻不重地在那张未施脂粉的脸颊上来回划弄。“什么什么意思啊?”舒昀颇为费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动着无辜的光。

只见周子衡不讲话,只是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她这才识实务地解释说:“最近真的太累了,每天都不够睡。”

或许是角度和灯光的问题,那双眼睛下面的青色显露无遗。看样子是真的累,连带着皮肤状态也不好了,向来光滑的额角冒出两粒浅红色的痘痘。

周子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然这么辛苦,不如离开那里。”“那可不行。”舒昀趁机换了个姿势,努力使自己的身体不那么扭曲,然而还是没能脱离掌控。“为什么?”“我想出名啊。”她第一百零一次地抛出相同的答案。“假话。”周子衡哂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却也不再追问。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这个话题谈过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深入过。她偶尔会在他的面前抱怨工作辛苦,而他也会好心地提出建议,却并不坚持。明知道她的理由是假的,拆穿归拆穿,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就像听说她累,他并不会真的心疼一样。

她和他之间,或许本来就不应该涉及这些纯私人的感受,比如独自的喜悦和悲伤,又比如一个人的轻松和痛苦。

他们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似乎只被一种东西维持着。更确切地来说,应该是被某种有趣的运动维系着。

这一夜,舒昀为昨天的嚣张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周子衡的体力好得惊人,但她并不相信这是他几周以来清心寡欲养精蓄锐的结果。相反,她发觉他的花样比上一次见面时还要多,极有可能是从别处开发累积得来的。

但她不怎么在乎这些。

早在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就已经建立起了某种不可言喻的默契。她是他的情人,却不是唯一的那一个;他是她闲暇解闷的对象,而她也绝对不可能爱上他。

既然不存在爱情,自然就不会产生可怕的占有欲。

舒昀只知道,自己愿意与周子衡维持这样的关系,全因为他是天生的情场高手。

上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以才会给予某些人太多的优势。

比如眼前这个男人。

他英俊桀骜,生性风流不羁,懂得如何哄人开心,但又不会过度纵容……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以满足你许多无理的要求,但你永远不会误以为他是任由旁人予取予求的角色。相反,在他的身上,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势,某些时候甚至强势到近乎专制。

这些听起来很矛盾,但也正是这样的矛盾气质,使得多数女人欲罢不能。

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舒昀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令她满意的情人,在任何方面都无可挑剔。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在单调的生活里加入这么一个角色,对她来讲并没有任何坏处。于是她就这样和他不痛不痒地继续了下去,直到现在。

第二天早上难得出了太阳,穿过薄雾的光线从遥远的云端照射过来,温和得犹如浅金色的流沙,在清冷的空气中细碎转动。

舒昀懒懒地蜷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她醒来有一会儿了,周子衡却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这样冷的天气,他居然只披了一件晨袍,身姿挺拔地背对着她,整个人都陷在朦胧的雾气中。

因为隔着一层玻璃门,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可以想象出他的语气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向来都有起床气,也不晓得今天是谁不知死活,这么早就来自找晦气。

最后看他终于收了手机,她才翻了个身,将自己从头到脚重新埋进被子里。

周子衡刚将电话那头的下属训了一顿,转过头便看见床上隆起的那一块。他走过去,脚步并没有刻意放轻,可是手伸到枕边,到底还是停了停。

他轻巧地将被子掀开一点儿,只看见舒昀背对着他,双眼紧闭睡得正熟。她的头发长且浓密,最近又烫成了波浪卷,此刻凌乱地铺散开来,衬得脸蛋和裸露的肩背越发白皙通透。

周子衡弯下腰去,先用自己冰凉的嘴唇碰了碰那光滑细腻的肌肤,然后一声不响,不由分说地一口咬下去。“……哎!”舒昀吃痛,忍不住瑟缩着叫出来。

周子衡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让你装睡。”“你怎么知道我醒了?”舒昀嘟囔了一声,睁开惺忪的眼瞟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的诱惑,“要不要陪我再睡一会儿?”

周子衡反倒不急,他就着床沿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陪你有什么好处?”

舒昀的眼睛早已重新闭上,听他这样问,她只是微微一愣,继而便抿着嘴唇哼道:“干吗告诉你!”

虽是这样说,但她的脸上带着娇笑,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轻轻颤动,一下一下竟像是挠在周子衡的心头,麻麻痒痒的,让他的神思都微微停滞。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舒昀晨起时的样子。有一点儿迷糊,又有几分娇媚,尤其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与他调笑的时候,那样清纯的脸上却经常透出极致诱惑的气息。每当这时候,床上躺着的仿佛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只他豢养着的小动物,而且,是一只精明灵动的小狐狸。

舒昀半蜷着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突然没了动静,这才奇怪地睁开眼睛去看。结果正好对上周子衡莫名专注的视线,她呆了一下,问:“你在看什么?”“看你。”周子衡表情轻佻地俯下身体,紧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引得舒昀再次抿起嘴角笑骂:“流氓。”“我看你就喜欢流氓。”周子衡低笑着扯下晨袍,修长健硕的身体覆上去,轻而易举地将身下的人压制住,顺利开始新一轮的床上运动。

等到正式起床已经过了中午,由于这里没有保留她的衣物,舒昀只能穿着男式衬衣在屋里走动。

她好奇地问:“你今天没有事做?”

周子衡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头也不抬地反问:“你呢?”“单曲终于录完了,可以休息两天。午饭吃什么?”“你决定吧。”

舒昀低头去翻手机里的电话簿,“……周子衡,附近送餐酒店的电话是多少?太久没用,都忘记了。”“打去查号台问。”沙发上的男人声调平淡,显然没兴趣帮她。

其实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共同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次数却极少。她不搭他的车,也尽量不和他外出吃饭。

有一回周子衡似乎是喝多了,深夜直接去了她的住处,仿佛是不满,他倒在床上,皱着眉头看了她良久,忽然问:“……你就这么希望和我划清界限?”

她也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因为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地下情很刺激是吗?……舒昀,你的表现十分合格。”

这样喜怒无常,她却无法认真计较,因为他很快就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最后舒昀从手机里找到一家西餐厅的电话,打过去,要了一客芝士焗饭,然后回头问周子衡:“你吃什么?”

周子衡扫了她一眼,“你拿主意。”

舒昀心中有些奇怪,她对他的喜好实在了解不多,只能替他做主点了一份海鲜炒饭。挂掉电话,她才发现周子衡不知何时早已丢开杂志,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怎么了?”“没什么。”周子衡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目光扫过男式衬衣下那两条光洁修长的腿,“我回房间打个电话。你,等下把衣服穿好才可以去开门。”

结果等到午餐送过来,他却连坐都没有坐下,只轻飘飘地瞟了一眼便宣布道:“我对海鲜过敏。”

舒昀拿着银匙不由得愣住,那他刚才为什么不说?

而他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微微扬起眉梢,表情里带着调侃,又似乎还有几分嘲讽,笑了一声说:“看来你对我真是一无所知。”

这叫什么话?

舒昀忍不住困惑地皱起眉,撇开身份关系不谈,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次数原本也不多。而他现在却好像是在指责她?

周子衡居高临下,讲话的同时因为轻微俯身的动作而气息迫近,那双深黑的眼眸眯起来,仿佛对她的表现真有些不满。

而她亦不甘示弱,停了片刻便半笑着反问道:“有那个必要吗?”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室内的空气被短暂的沉寂充斥了。

其实周子衡的神色在她的眼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她不太确定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的反诘是否触犯到了这位心高气傲的男人。

没人会这样跟他讲话吧?舒昀直觉猜测自己应该是个异类。但她向来底气够足,只因为她并不亏欠他什么,甚至连一块钱都没有伸手拿过他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单纯,没有牵扯到利益或感情,所以无须小心翼翼地伺候对方。

不过,很显然她刚才的揣测是多余的,周子衡并没有因为她的实话实说而动怒,那英俊的眉眼之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只见他点了点头,淡笑着赞成,“你说得很对。”语调轻缓,目光再度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便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其实有的时候,他笑起来比生气更加可怕。舒昀无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好心地提议,“要不,我的这份和你换吧。”“不用了。”周子衡从茶几上捞起车钥匙,冷淡地交代,“正好我还有事要出去,你慢慢吃。我们改天再联系。”“哦,那好吧。”舒昀并无太多异议。这时候走了倒好,刚才已经有了不愉快的先兆,再相处下去很有可能最后不欢而散。趁着主人走出大门之前,她又补充道,“我离开的时候会帮你把门锁好的。”“多谢。”俊挺的背影半秒没停,步履从容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上了车,周子衡拨通叶永昭的电话。

对方那里似乎热闹非常,只的叶永昭嚷道:“我们都在一块儿喝酒呢,赶紧来……你小子,刚才还说有事出不来,怎么这会儿又有时间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到了再说。”周子衡丢开手机,车子在油门轰响中迅速离开了住处。

推门而入的时候,叶永昭正在给旁边的新女伴布菜。他在这个朋友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细心体贴,出手又阔绰,所以即便最后分了手,每一任前女友都会对他念念不忘,从没听谁有过半句怨恨的言辞。

周子衡与他认识十几年,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此时环顾了一下包厢环境,笑着说:“品味见长啊。这装修风格还不错,你把设计公司的电话给我,改天酒店翻新,也省得我再去找别人。”“没问题。”叶永昭笑眯眯地给他倒满酒,“这是昨晚从我家老头儿酒柜里拿的,好东西。”

因为周子衡的加入,包厢里的气氛更显热闹。

液晶背投里正播着广告,席间有人发表评论,“这妞长得真不赖。”

是徐佩佩在给某香港珠宝做代言,镜头前的她姿态优雅,笑容甜美得犹如芭比娃娃。

叶永昭看了一眼,像是忽然想起来,“我有个哥们儿和她关系不错。你们谁有兴趣,改天让他把她约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呗!”

先前那人乐道:“好啊。”

结果另一个人接腔,“就怕是大明星,架子也大,轻易不肯出来吧。”可是立刻就被旁人反驳了,“得了,你也把这些人想得太清高。有钱还怕她不来?香港那么多女明星,不都明码标价吗,陪吃一顿饭给多少。这年头,进入这个圈子的多半是为了名和利。所谓的架子,估计也就是摆给那些粉丝们看看的……”

桌上本就男多女少,闲来无事,这一讨论犹如石子投入湖水中,话题纷纷转移到这上面来。

大家谈得热烈,唯有周子衡一言不发。徐佩佩的那条广告早已结束,都说她漂亮,可周子衡平日并不怎么关注这些,所以广告一过,他连这个当红女星的长相都不记得了。其实他对娱乐圈并没有特别的喜恶,但或许出于巧合,所有自己熟识的女人当中,只有舒昀是这个行业的。

想起那个女人,他的眼中忽然浮现出几分讥诮来。不知道应该说她单纯,抑或是太有心机——维持了近一年的地下关系,她似乎害怕被别人知道,总是不遗余力地在公开场合同他划清界限。

她也从不接受来自于他的任何馈赠,仿佛嫌他的钱是脏的。

当然,他知道她其实并不讨厌钱,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可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明明很需要钱,但在他面前却绝口不提半个字。这不合常理,这与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忍不住去揣测她的心态和动机。

包括,她对他的态度。

这个时而乖巧时而冷漠的女人,将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相当好。所以他一边暗暗观察她,一边又不得不承认,生活里有了她,不失为一项新鲜的乐趣。

而且,这项乐趣只属于他一个人,就连叶永昭这样的发小死党,都不知道舒昀的存在。就像是小时候得到一件十分有趣的玩具,于是私藏起来,虽然少了分享的快乐,但同时却又有着另一种隐秘的喜悦。第二章维持现状

我不想被别人看做是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哪怕事实确实如此,我也不愿意被人这样看。

舒昀从别墅里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拦到车。逼近零度的冷空气让她有点儿怀念早晨窝在被子里的感觉,那时候不单有暖气,还有周子衡的体温。

坐进车里,她觉得头有些痛,或许是吹风吹的,抑或是别的原因。最近,她与周子衡之间的摩擦好像比以前多了,不算今天和前天晚上的,再上一次见面,他们也是因为一点儿小事而闹得不太愉快,然后她忙着要录单曲,正好以此为借口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面。

其实在不见面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起他,尤其半夜醒来,竟会错觉有人从背后抱着自己一同入眠,可是手伸过去,触到的只是另一半冰凉的床榻。

昨晚却不同。

她凌晨起来想喝水,结果一回身,借着微弱的夜光恰好看到周子衡的脸。他面向着她睡得很熟,仍是她所熟悉的眉眼,那张薄唇仍旧微抿着,可是神情是那样的安宁平静,有别于平日里的飞扬跋扈或者冷峻犀利。

她半坐半跪在床边,一时也忘了去倒水,只是看着他,心中莫名被牵动了一下。

仿佛是久违的场景,可正是因为隔得太久远,让她几乎已经忘了那个最初记忆中的周子衡是什么样子的。

而事实上,自从她第一次和他上床之后,自从明确定位了二人的关系之后,那些曾经关于他的记忆就像是借着雾气写在玻璃窗上的字,随着分秒的流逝,印迹也在淡化,到了现在,早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他如今的模样,是他常有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和那双又黑又深、让人永远无法看穿其真实情绪的眼睛。

记忆中的,和现实里的,究竟哪个周子衡才是真实的?其实舒昀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了,反正说好听一点儿,他们是地下情,倘若说得不好听,恐怕他们连情人关系都算不上。

晚上吃饭见到莫莫,被问及新歌一事,“什么时候能在电台听到你的歌?”“过段时间吧,还要等后期制作。”“会不会有点儿兴奋?这次的词曲作者好像还挺有名的吧,看来你们公司对你还蛮用心的。”“还好。”舒昀没兴趣多谈,绕过这个话题随便扯了点儿别的,又问莫莫,“上次相亲见面的对象怎么样?”“别提了。我最近不是忙吗,他隔两分钟就发条短信过来,我哪里有空条条都去回复?结果让人家误以为我摆高姿态,反正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呗。”“最近在忙什么?”“我们公司刚接了一个珠宝品牌新品发布会的策划工作,我负责现场布置和协调。对了,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就在下周。我们公司有嘉宾名额,帮你弄个好位置应该没问题的。”

原本只是跟着莫莫去凑个热闹,结果舒昀没想到,竟会在发布会结束之后碰见周子衡。

他的身边跟着一群人,如众星捧月般恰好迎面走过来,不可能假装看不到。况且,他确实醒目,就连最简单的西装衬衣,也能被他穿得这样好看,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可谓真正的天之骄子,玉树临风。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

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一圈之后,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定格两秒,沉稳平静,没有半点儿讶异。而她迎着他看过去,却在那双眼睛里隐约看见了某种异样的光芒,仿佛是在迅速思索着什么,又仿佛动了戏谑的念头,随后,那道光微微一闪就消逝不见了。

舒昀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产生不好的预感。她宁愿怀疑是头顶的灯光在作祟,也不想去猜想周子衡此刻在打什么主意。

所幸这个时候有人上前与周子衡攀谈,暂时将他阻了阻。舒昀淡然地收回视线,脚步未停地向大门口走去。

今天这种情况,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碰上。她处理起来没有多少经验,只想着装做不认识迅速离开就好。可是等她堪堪经过那些人身边的时候,那位众人之中的焦点人物却突然舍弃了交谈的对象,转头瞥向她,仿佛不经意地开腔,“这位小姐我看着似乎十分眼熟。”

一句话成功地阻止了舒昀的步伐,她本能地一怔,却听见对方又慢悠悠地问:“胡总监,她是您邀请的嘉宾?不妨替我介绍一下。”

一时之间,几乎周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似乎比头顶那无数的射灯还要灼人,舒昀只觉得进退两难。而那位胡总监正是方才前来迎接周子衡的人,想必也是发布会的举办方,此时他朝她看了又看,脸上没露什么痕迹,只是笑着回答:“具体负责嘉宾名单的不是我。”他上前两步,朝舒昀伸出右手,客气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珠宝集团的营销总监。请问小姐贵姓?”

舒昀无法,只能与他相握,硬着头皮介绍自己,“我姓舒,舒昀。”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对方终于露出些许茫然。

舒昀只是哭笑不得,正在考虑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是如何拿到入场券的,结果这场好戏的始作俑者却再度适时地开口,“原来是舒小姐。”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恍然,他看着她,狭长的眼角微微眯起来,蓄了一点儿笑意,“上周我们一起吃过饭,当时还有陈总。”

她根本不认识什么陈总。舒昀瞪着眼前的男人,十分怀疑所谓陈总也只是他随口捏造出来的人物。而上周,她和他只吃过一次饭,地点分明就在他的别墅里。

可是既然周子衡这样说了,旁人自然不会有疑心。于是胡总监以主人的身份客气地问:“酒会才刚开始,舒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舒昀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这样不礼貌的行为,当着主办方的面,她实在没办法理直气壮地承认。

周子衡亦是笑,却是对着她,“正好我今天没带女伴,既然这么巧,不知道舒小姐愿不愿意赏脸和我一道进去呢?”

再一次,他成功地令舒昀成为旁人注视的对象。他们都在等着她的回应,因为周子衡在等,而周子衡不举步,他们全都无法进场。

最后,舒昀暗自吸了口气,缓缓地点点头,看着周子衡几乎一字一顿地说:“我很荣幸。”

酒会上宾客云集,多半是企业家、公司老总和时尚界明星之类的人物。因为很少出席这种场合,舒昀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保持沉默,只是听着周子衡说。

她是他的女伴,于是理应紧跟在他身边。

原来他这样会交际。她站在他身旁,不动声色地看他与不同的人谈笑风生,说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其实她有些吃惊。

难道这就是他的另一面?从容,圆滑,脸上永远带着轻淡的笑容,可是眼神里却有不一样的东西,近似于内敛的锋芒,让人不能逼视。

她这才知道,收起平时的玩世不恭和慵懒,他的身上仿佛会产生强大的气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样的周子衡对她来讲,近乎完全陌生。“在想什么?”忽然耳边传来略微低沉的声音,她回过神,皱着眉侧过头去反问:“你到底想干吗?”

她的语气不好,可是周子衡似乎并不在意。

她怀疑道:“你是不是故意耍我?”“那样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无辜地扬眉。“我哪知道!可是显然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她看着这个热闹奢华的环境,不想再陪着他玩下去。正准备转身离开,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扣住。“不要动手动脚,让别人看见不好。”她几乎气急败坏地低吼,可是挣脱不开,幸好附近没有旁人。

结果这一回,周子衡终于沉下脸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却怒极反笑,“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丢人吗?”

她怔了怔,说:“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懂?我也不懂,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我周子衡做事不需要遮遮掩掩。如果今天不是我叫住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装做不认识我,一走了之?”他冷笑一下,眸光冰凉清冽,“或许刚开始我会觉得这个游戏有意思,但是时间久了我玩腻了。”

他很少这样跟她发脾气,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舒昀已经感觉到有人注视过来,她不想成为明天八卦话题的女主角,而且她刚才发现徐佩佩正在宴会厅的另一头。

她顿了顿,只好说:“有话我们去外面谈,好不好?”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软下来,周子衡看了看她,也不再多言,只是拉住她的手直接往外走。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她本能地迟疑了一下,结果他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半强迫地将她塞了进去。

因为没有点火,车内冰冷,连光都没有,只能借着外面的路灯,她看着他毫无表情的半边侧脸,心想,这回他是真的动了怒。

可是,为什么?“如果我今天的做法刺激到了你周大少爷的自尊心,那么我表示抱歉。”最终还是她率先开口说,然后便转开了视线,一双眼睛直视着车子前方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巨大喷泉,仿佛有点儿出神,但语速未减,继续道,“可是我们很早之前就协议过的,不会把这段关系公开,不是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说完之后等了片刻,才听见周子衡冷冷地问:“现在这样,你能得到什么?”

舒昀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答案早已了然于胸。“轻松自在。”她说,“大家在一起开心,不用受到外界的影响,也没有负担和压力,这样对我来讲再好不过了。”“是吗?”周子衡的眼角仿佛盛着一丝嘲讽,睨着她,“难道你没有想过,对现在的关系做一些变动,或许你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能有什么好处?”脑筋转得飞快,她笑着回应他,“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为了得到某些人的羡慕吗?”她毫不客气地摇摇头,忍不住哂笑道,“可是我却一点儿也不认为这值得被羡慕。我不想被别人看做是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哪怕事实确实如此,我也不愿意被人这样看。”

她伸手去拉车门,“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等等。”在她即将跨出去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

驾驶座那侧的车窗降了下来,昏暗中火苗轻轻一闪。

周子衡点燃了一支烟,却并没有抽,只放在嘴唇边含了一会儿又拿下来,夹着烟的那只手横在车窗外,由着青白的烟雾袅袅飘开。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头一次有了某种复杂的色彩。

他交往过的女人不算少,有比她漂亮的,更有比她温柔体贴的,但是从没有谁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此时她坐在那里,细致清秀的眉眼显得格外平静,似乎在等待他开口,但是并不急切焦虑,甚至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观点是否会让对方难堪。

他仔细地将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通通审视了一遍,陡然间却有些恍惚。

她和当年相比,显然已经有些不大一样了。可是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来。

不过至少有一点周子衡倒是可以肯定的。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说:“既然这样,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继续维持现状。”昏暗中,他好像又恢复了平日惯有的神态,声音不再冷肃,而是漫不经心地宣布答案。

舒昀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说了声“谢谢”。

然而,直到两人分开几个小时之后,她躺在家中的浴缸里,才突然开始意识到,最差的结局不过分手罢了,可为什么自己竟然还会紧张他的决定?

隔天在公司遇见徐佩佩的时候,舒昀本不欲与她打招呼,结果反倒是这位当红大明星纡尊降贵,反常地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早上好。”舒昀只好露出笑脸。

可是徐佩佩不做声,抑或根本不愿和她讲话,只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隐约带着轻蔑和得意。

舒昀只是觉得奇怪,一时没来得及多想,助理小乔正好从旁边办公室探出头来,招呼她说:“小舒姐,Nicole姐找。”

Nicole是个三十五岁的女强人,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严谨的态度。她在办公桌后看了舒昀一眼,便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舒昀不解。“你去参加珠宝品牌的发布会,怎么没有事先告知我?”“……可是,我不知道……”舒昀有点儿吃惊,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Nicole打断,“和公司签订的合同你没仔细看过吗?条款上清楚地规定着,艺人出席任何公开场合的活动,尤其是会有媒体到场的场合,都必须经过公司的批准。”见舒昀哑然,Nicole顿了顿,才撑着额头说,“你昨天的举动,会令我很难做。”

语气虽然严厉,但她其实并没有责骂舒昀的意思。相处这么久,她知道舒昀没什么心机,想必这次也是一时疏忽。毕竟还是个新人,许多明里暗里的规则都不是太懂,所以才会被某些人抓住把柄,不失时机地去老板那里告上一状。

见Nicole似乎真的头疼的样子,舒昀着实感到有些抱歉,抿了抿嘴唇,问:“那现在怎么办?”

Nicole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草草地摆了摆手,“下次注意点儿。”意思是这回就不追究了。

舒昀嘻嘻一笑,“谢谢。”又说,“其实不红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昨天完全没有媒体认识我,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给公司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你还敢说。”Nicole瞪了她一眼,“今晚城市星空电台会在《新歌分享秀》栏目里播你的第一支单曲,有空的话可以去听一下。公司还是很看好你的,接下来会在各大电台、电视台的音乐节目里打榜,我期待你能有上佳表现。”

城市星空是C市最著名的音乐类电台,舒昀还记得当年在寄宿制中学念书,宿舍里一群女孩子就是靠着这档栏目度过无数个夜晚。

她通知了莫莫,结果莫莫比她还要兴奋,早早地就拎了一大袋零食和饮料,准备晚上和她一起享用。“你的歌在什么时段播?”调好了频道,莫莫迫不及待地问。“不知道。”舒昀兀自低头修指甲。“告诉郭林那小子没有?早知道叫他一起来了,三个人还可以凑着玩两局斗地主。”“他去日本出差。”“咦,难道朋友圈中,你只通知了我吗?还有没有人知道今晚的事?”

舒昀想了想,“好像没有了。”

结果正说着,手机响起来。“那天你在我家,有没有看见一支黑色钢笔?”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得极具磁性,慢悠悠地传过来。

她觉得疑惑,但还是说:“没有。”“那么,手表呢?我记得放在茶几上,后来也找不到了。”

奇怪,这些事为什么要来问她?自从那天过后,她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去过他家了。

她皱了皱眉,建议道:“或许你该去问问钟点工。”

莫莫在一旁敏感地投来关注的一瞥,她轻轻咳了声,仿佛有点儿做贼心虚,“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急什么?”偏偏周子衡不肯轻易放过她,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个时间点上,难道赶着去约会?”

她不想让莫莫知道周子衡的存在,只好咬起牙站起身快速躲进卧室里,压低了嗓音说:“没有。你今晚是不是很闲?”“你怎么知道?”“换作平时你哪里会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只安静了一秒钟,紧接着便传来真真切切的笑声,听起来周子衡的心情似乎不错,“难道你是在怪我平时忽略你了?”“绝对没有。”

电台节目即将开始,莫莫在外面催,舒昀几乎快要抓狂,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要干吗?”“旁边似乎还有别人?”“对,一个朋友来家里玩。”她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要解释给他听,一心只想着快点儿打发了他,于是索性告诉他,“等一会儿我的新歌会在电台里播,现在实在没空跟你讲。”“哪个台?”停顿了一下,周子衡问。“城市星空。就这样了,拜拜。”她二话不说挂掉电话,这才吁了口气走出去。

听着电话里传来短促的忙音,周子衡却发现自己糟糕了一整晚的心情居然有了一点儿好转的迹象。车子正缓缓驶下拥堵的交流道,他在后座吩咐司机,“把收音机打开,听城市星空。”

其实他很少在车里听东西,有他在的时候,车厢里永远都是绝对安静的。所以今天晚上司机感到有些奇怪,但很快便依言调出正确的频率。

女主持人娓娓的声音滑出来,亲切而热情地向听众们打着招呼。舒昀的歌被排在第一位,颇有隆重推介的味道,因为溢美之词十分明显。

莫莫啧了两声,问:“这些话你事先听过吗?”“没有。”其实舒昀有点儿心不在焉,仿佛此刻收音机里被评论的主角并不是自己。她终究还是没有适应这个角色,踏进娱乐圈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

这是周子衡第一次听见舒昀唱歌。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平时听惯了的声音在经过了数道音频转换工具之后,呈现的是这样一种效果。

温暖,慵懒,带着一点点不经意的低哑,明明是在婉转吟唱,却又更像是在幽幽诉说着一个故事。

舒昀的声音里,好似有一种直指人心的魔力,尤其是在静谧的夜晚,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抵御这样的侵袭。

短短的四分多钟,周子衡始终保持着沉默,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只是靠在椅背上,侧头望着窗外的夜景,霓虹划过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仿佛将眼底深处映得灿然一亮。

直到音乐声停下来,他才说:“关掉吧。”

声音戛然而止,车厢里恢复一片宁静。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来一眼,他知道只要去过周家大宅之后,老板的心情必然不会太好,这已经成了许久以来的惯例。所以他问得很谨慎:“周总,您现在想去哪儿?”

周子衡向后靠着,捏了捏微微聚拢的眉心,终于显露出几分疲惫来,简短地道:“回家。”然后又打电话给陈敏之,吩咐她替自己取消原定的约会。“可是白小姐的秘书已经与我们约过好几次了,这回答应了人家又突然不去,会不会惹恼她?”陈敏之还在办公室加班,调出PDA里的日程簿查看。“你处理。”

电话挂断了,陈敏之早已见惯不怪,只是头疼要怎么去应付那位脾气大得吓人的白欣薇。

果然,尽管她准备了足够充分的理由,但还是难免触怒对方。

白欣薇冷笑一声说:“周总架子真大。你替我转告他,下次G&N再想与我们公司合作,那便要看我的心情了。”

陈敏之只得硬着头皮连声赔礼道歉,然而收效甚微,她甚至怀疑,周子衡此次的举动会不会令公司最终失去这个颇有价值的合作伙伴?

这边白欣薇刚刚挂掉电话,只听旁边有人淡淡地说:“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

她兀自沉着脸,看着车子前方,随口问:“那又怎样?”

对方没有做声。

她等了片刻才忍不住拿眼角睨过去,唇边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看来我的坏脾气让你记忆犹新。”“一般。”还是这样言简意赅,仿佛多说半个字都是浪费。

白欣薇不由得侧头多看了一眼。

几年的岁月并没有在裴成云的身上刻下太多印记,除了气质比当初更显成熟内敛之外,他还是他,面目英俊而冷淡,眉眼之间永远透着疏离,就连说话也是,哪怕是对着她。

可是,在裴成云的眼里,她其实与其他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白欣薇恍若自嘲般在心底笑了笑,很快地抛开思绪,将车稳稳地在酒店门口停下。“多谢你抽空去机场接我。”裴成云下了车,拎着简便的行李对她说。

身后是灯火辉煌的酒店,为了和她说话,他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搭在车顶。即使只隔着短短的几十厘米,他的面孔却在背光中显得模糊不清。

白欣薇轻松地笑道:“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

裴成云微微点头,“那么改天再联络。”

他转身要走,从白欣薇的角度只能透过车窗看见他的大半个背影。他穿着深灰色的立领风衣,头发有些短,站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仿佛就要融入夜色中,背影越发显得修长而清瘦。

她心中一动,像是想起了当日某些场景,忽然有些不想就这样与他分开,于是推开车门,扬声便叫道:“成云。”

前面的男人停下来回头看她,面色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她却突然不敢与他对视,方才那一瞬间的勇气早已荡然无存。

时隔多年,当她再一次这样亲昵地称呼他,就连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自然,“我现在恰好没事了,能不能陪我喝点儿东西?”说完自己先觉得可笑。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是习惯凡事征求他的意见,凡事都由他来掌控着主动权和决定权。

可是,被拒绝的次数居多。

这次也不例外。

裴成云在短暂的静默后,声音疏淡有礼,就像拒绝一位普通朋友,“对不起,恐怕今天不行。”“没关系。”她微笑着重新钻进车里,在踩下油门扬长而去之前,居然还能有风度地向他挥手道别。

他一向都是这样的,她想,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还是不会照顾对方的情绪,哪怕她主动放低姿态,哪怕她一再委曲求全。

可是,裴成云还是那个伤她至深的裴成云。

火红的双门跑车汇入拥堵的主干道,前方是一片灯的海洋,远远地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白欣薇陷在车水马龙之中,思绪却仿佛越飘越远。

她是白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可是一向自视甚高的她,唯独对着裴成云才肯心甘情愿地放低姿态。曾经她百般讨好他,尽自己最大努力去顺从他,甚至为他收敛了大小姐的脾气。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对白欣薇来讲就像是在地狱与天堂之间徘徊,痛苦和欢乐并存着,让她备受煎熬却又舍不得放弃。

那个时候,是她有生以来最为贴近裴成云的阶段,却始终没能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夜夜睡在一起,但她仍旧感到无比的寒冷和悲哀。

她有足够的钱,可以在异乡过充裕的生活,吃的穿的用的从来不必委屈自己,然而她最需要的却是她永远得不到的。

她需要裴成云爱她。

直到车子后方接二连三地响起催促的喇叭声,白欣薇才注意到前面红灯换成绿灯了。她有些恼火,明明已经好几年不见,怎么这个人一出现,便又开始搅乱她的情绪?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车里的广播一直开着,节目已经接近尾声,电台主持人低低地向大家道晚安。

这是什么节目,白欣薇根本不知道。适才她与裴成云同处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她不想气氛太沉闷,于是随手点开了收音机。

结果从音箱里飘出一个女人的歌声,低吟婉转,竟然出奇的好听。她便正好找了个话题打破冗长的沉默,“这首歌还不错,不知道是谁唱的。”

可是裴成云没有接话。

她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他却仿佛神情微怔,清俊的眉间隐约皱起来。

起先她还有些困惑,结果等到一曲结束,只听见主持人说:“这就是DMI公司的新秀舒昀为我们带来的……”

她的心突然犹如从半空中跌落,就像以前在国外玩蹦极,双腿离开地面那一刻的感觉,一时之间竟然恍惚得辨认不清方向。

舒昀……

舒昀。

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看裴成云,可是最终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是将方向盘握得又牢又紧,双眼专注地盯着前方那一片灯光。然而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模糊,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必须投入更多的注意力,一刻小差都不能开……她要专心地开车。

她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她更不愿知道那两个字对他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窗外光影交错,扑打在她的脸上。白欣薇想,曾经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以为总有一天她与裴成云的世界里将不会再出现那个名字。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错了,她无力阻止舒昀的出现,因为舒昀一直都在裴成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而今晚,仅仅是在裴成云回国的第一天,她和他又再一次共同听到了那个名字。舒昀这两个字,对她来讲仿佛魔咒,牢牢地依附着她,让她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所以在接到周子衡的助理打来电话时,她才会大发雷霆。结果没想到,却因此收到向来寡言的裴成云的一句评价。

其实她多么想问他,自己在他的面前还不够乖巧、不够努力吗?那种恨不得掏出心肺来给一个人的冲动,无论在他之前还是之后,她都再也没有过。

裴成云这一次是回国来工作的,短期内不打算再离开了。窗外是深浓的夜色,犹如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远处的灯光正零落熄灭,整个城市即将睡去。

他站在窗边给远在日本的郭林打了个电话。那边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郭林刚刚睡下,迷迷糊糊地骂了句粗口,然后问:“你回去了?”“嗯。”裴成云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半晌才淡淡地开口,“舒昀去当歌手了?”

郭林停了一下,说:“是的。”然后打起精神,好心提议,“需不需要把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你?”“不用。”说出这两个字,其实裴成云终究还是有点儿犹豫的,只不过向来平淡的语气将他的情绪掩盖得很好,没有流露出半分来。

果然,郭林长叹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成云这边已经先道了再见。

在车里意外地听到舒昀的歌,这是自从他出国以来第一次这样正式地知晓她的消息。以前也不是没有辗转从别人口中获取一些,可是终归离得远,然而今晚不同。明明隔着遥远无形的电波,他却感觉与她如此贴近。

他和她,终于再一次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就如同多年以前一样。

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刻意地不去回忆她,总以为漫长的时光和忙碌的生活终究会将心里的某些印象打磨得模糊不清,不管是人或是事,也不管是甜蜜的或者痛苦的。

可是当今夜再次想起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这样好,因为他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个留着一头碎发、笑起来比阳光还要灿烂明媚的女生。

或许她现在已然有了成熟的风情,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始终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抑或更早一些,早到彼此还未真正长成,早到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刻。

裴成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这样的说法,所以当足球穿过小半个球场,从自己的脚下直直飞向舒昀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将会发生些什么。

高一开学之后那么久,作为同班同学,他与她讲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那个小小的少女背着书包,有点儿愤怒地瞪向他,想必肩头一定很疼,白色的校服上留下了一块惹眼的灰印。

同伴在远处呼唤,他抱歉地说了那三个字,然后迅速跑开了。

而直到数年之后,她去机场送他,临别之前他避开了那双伸向自己的手。他移开目光,视线从她的发顶掠过,轻描淡写地说:“对不起。”

随着队伍登上飞机,他才恍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他与她之间,怎样开始,便怎样结束,无论中间隔着多少纠缠,开始与结尾却是这般惊人地相似。第三章过去现在

他此刻的神情既陌生又熟悉,多年之前也曾有一个人,和现在的周子衡很有几分相似。“这首歌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莫莫窝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问。

舒昀想了想,用两个字简要概括,“暧昧。”

其实她不太满意自己的演绎。不知道为什么,录音的时候状态并不好,始终游离在作词人想要营造的气氛之外。

她关了收音机,走进厨房冲咖啡,不多会儿莫莫也跟进来,站在她的身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问:“你和裴成云还有联系吗?”

拿着杯子的手十分稳当,褐色的咖啡粉刷的一下滑了进去。“没有。”舒昀平声静气地回答。“我倒是听郭林提起……”下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莫莫仔细观察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好像回国了。”“什么时候?”“就这一两天吧。听说找了份新工作,暂时不会走了。”

将滚烫的开水注入杯中,舒昀这才回过身来,扬一扬眉,“那等郭林回来了,大家一起吃餐饭。”

咖啡的香气飘散开来,她递给莫莫一杯,自己则低头吹着热气,边往客厅走边说:“不过裴成云的性格那么古怪,会不会愿意和老同学见面也不一定呢。”“你真这么认为?”“有什么不对吗?我以前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沟通障碍症,脾气坏得要死。”舒昀迎着莫莫的目光冷冷地哼了一下,这样刻薄的评价很好地冲淡了心里那丝异样的不适,虽然有失风度,但她一个女人要风度干吗?现在她只觉得十分解气,这就已经足够了。

莫莫撇了撇嘴角,果然对她的表现很不以为然,像是打定主意跟她唱对台戏似的,“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偏偏就和你关系匪浅呢?”

那口咖啡喝得太猛,差点儿就将舌头烫起水泡。舒昀匆匆地咽下去,喉咙里滑过一阵灼热,仿佛一直烧到心口,半晌后才缓过来继续冷哼,“你讲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早就忘记了。”脸色却隐约沉下来,她瞪着不知好歹的死党,“有吃有喝你就专心享用好不好?话这么多,小心我把你的秘密告诉郭林,看你怎么办!”“啊……不许!”话还没说完,莫莫已经尖叫一声扑上来,满脸悔恨地讨好道,“我错了,你不能那样对我!”“那就乖乖听话,多吃东西少开口。”舒昀见好就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弯弯的,映在灯下仿佛两座漂亮的小桥。

其实她高中时的外号就叫“小桥”,还是郭林最先叫出来的。当时舒昀很是纳闷,结果郭林说:“你对着镜子笑一下看看自己的眼睛,简直像极了。”

舒昀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对,倒是同桌的莫莫先说话了:“那还不如叫‘月牙儿’呢,都是弯弯的,总比路啊桥啊的好听。”她给后座的郭林丢去一个白眼,仿佛有点儿鄙视,声音脆脆的,“男生就是男生,真没艺术细胞。”“谁说的,我觉得小桥挺可爱的,又形象。”为了寻找同盟军,郭林用手肘捅了捅同桌的男生,“你说对吧?”“……唔。”对方只是含糊地应了声,仍旧垂着眼看书,并不热衷于这场无聊的讨论。

郭林也不在乎,反正他的同桌向来就是这副脾气,沉默寡言得让人感觉不好接近。

后来在他的带动下,加上那时候的男女生本来就有互相起外号的风气,不知不觉中舒昀发现自己的大名渐渐地都没人叫了。甚至有别的班的男生路过,偶尔会来打听,“听说你们班有个女生叫小乔?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啊,介绍认识一下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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