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时间的旅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3 07:33:02

点击下载

作者:苏陌年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重回时间的旅人

重回时间的旅人试读:

重回时间的旅人

作者:苏陌年排版:skip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39997018本书由北京凤凰联动图书发行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重回时间的旅人

林楚涵知道自己就要走了,

她的身体给了她这样的直觉,

她马上就要再次去另一个未知的时空。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她马上就要沉睡过去了。1

窗外肆意地刮着冷风,即便家里生着火炉,林楚涵还是没有办法全神贯注地写寒假作业。

一早起来就停了电。母亲早餐做到一半,接了电话便急匆匆地跑下楼去。大雪压断了好几根电线杆,线路已经无法正常工作。

在林楚涵的记忆里,自小生活在变电站的她几乎没有经历过停电。她的母亲楚琪是调度室的工人,是整片小城电力调度的决策者,即便在电力负荷过重,整片小城间断性地供电时,林楚涵家都不曾停电。

但是今年不太一样,南方遭遇了百年一遇的雪灾,寒潮裹挟着冰雪给整座城市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电视上说,很多地方的房屋倒塌,还有人被困在雪中丧命。林楚涵蜷缩在沙发上,炉火烤得她有些困,她耷拉着眼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林楚涵你在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楚涵听到有人在敲门,铁门被晃得哗哗作响,她起身,脖子酸痛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来了。”

林楚涵打开门,一股冷风嗖地窜了进来。防盗网外的男孩冻得直跺脚,看见女孩开了门,哈着白气微笑起来。

男孩礼貌地脱了鞋,看到火炉就跑了过去,把手放在火炉上方,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我妈一直坚持说很快就会来电的,用不着生炭火。”

男孩把手翻着面地烤,跟很久没有烤过火似的。“最开始我妈也不愿意,说会把家里弄得很脏,后来我爸说即使来电也是暂时的,这雪一天接着一天地下,根本看不到头呢。”“没劲死了,电视也没法看。天还这么冷,我都想躲在被窝里不出来得了。”

林楚涵把作业本合了起来,作业纸已经被炉火烘得起了皱。“我妈从上午出门就一直没有回来呢,我想待会儿下去看看。”“我刚从下面上来,调度室忙得一团乱,我们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吧。”“嗯,好吧。”

男孩叫陈硕,是林楚涵的发小,两个人有着几乎雷同的人生轨迹:爸爸是电力工人,妈妈是配电室调度员工,他们从小生活在同一个职工大院的同一栋楼的同一个单元,一个在三层左边,一个在五层右边,平日里打开门大喊一声,对方就能听见并应声。

林楚涵的父亲林田已经接连好几日早出晚归了,大雪日复一日下个不停,农村的电网全线崩溃,眼看春节临近,大家都希望过年的时候能用上电,所以林田的工作量也一下子涨了上去。林楚涵希望林田今天能够早点回来,在冰天雪地里工作,辛苦是一方面,爸爸的安全也让林楚涵提心吊胆。

大雪刚刚开始那会儿,林田还带着林楚涵去城西参加了一个喜宴。举办喜宴的酒店在一所学校旁边,附近有一个当地很有名的书店,里面有当下最流行的小说。来到酒店门口,林楚涵有些兴奋地踮脚往那边望去,林田虽然忙着跟故友寒暄,却也注意到了小丫头的异常。“喏,去买几本你喜欢的书,小说也可以,我不跟你妈说。”

林楚涵拿着林田给的一百块,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书店。书店里摆放的大多数都是教辅书,除了最外侧那个木头展架,畅销的青春文学被一本接一本码好放在那里。书店的老板娘给出的排行榜绝对是最权威的,女生们喜欢哪本书都会告诉她,下次她就会特意多进一些。

林楚涵挑了好半天,最后选中了一本名叫《沙漏》的书。她没有多买,一方面是不好拿回去(怕被楚琪发现),一方面是不想浪费爸爸的钱。小时候楚琪管得很严,林楚涵的零花钱都是林田悄悄塞给她的。

那本名叫《沙漏》的书,封面上有两个很好看的女生,林楚涵记得班上的好多女生都私下里讨论过这本书。现在林楚涵手里拿着的这本是第二部,反正在家也不敢看,她就想等下学期开学,再把同学的借过来一起看。

林楚涵上楼找到林田的时候,陈硕也到了。男孩穿着一身崭新的棉服,白皙的脸蛋在吊灯的映照下很是好看。他走到林楚涵面前,把手里的糖果都塞给她。“你帮我把这本书拿回去吧,我怕我妈发现,等合适的时间你再给我。”“好,你跟我一起下去吧,放我爸车里。”

林楚涵跟陈硕,大多数酒席都是一起参加的。从小到大,两个人关系就十分要好,大概是林楚涵跟陈硕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起上的缘故,他们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两人还小时家长们都说,这两人关系真好,青梅竹马。但到了这个年纪,孩子们心理慢慢开始成熟,家长们反而变得谨言慎行了。

陈硕这次就是来还书的,他从毛衣里掏出那本书,书的外封还完好无损。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林楚涵最喜欢的皮卡丘公仔。“这是我姑妈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据说是正版的。”

林楚涵小心谨慎地拿着公仔把玩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心理作用,手里的物件确实感觉与众不同,虽然她也说不出到底好在哪儿。“是要送给我吗?”“对啊。”

林楚涵迫不及待地找来钥匙挂上,举着看了好一会儿,又怕频繁使用钥匙会把公仔弄脏,便又取了下来。“谢谢。”“喜欢吗?”陈硕微笑着问她。“很喜欢。”林楚涵转身回房间,把书跟公仔都小心地收了起来。她把公仔接连摆放了好几个位置,总是觉得不好,前后又调整了好几次。等她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陈硕已经下楼了。

天黑得越来越快,还不到下午六点,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

楚琪回来的时候,拿了一长条烧软皮的腊肉,“今晚就在楼下那个小库房吃饭吧。”

自从供电不正常以后,楚琪就在楼下广场边的小库房搭起了灶台。平日里家里用惯了电,烧饭用电磁炉,取暖用电炉,这一没了电,一切仿佛一下回到了原始社会。“你爸给你订了个蛋糕,过会儿他就回来。”

林楚涵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腊月二十五。大概是今年的这几天没什么庆祝的气氛,林楚涵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陈硕刚刚给自己的那个公仔,应该算是生日礼物吧,这样想着,林楚涵有点莫名地得意起来。她一边跟着楚琪往楼下走,一边幻想着父亲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礼物。她觉得自己前几日明里暗里的提示林田应该明白。

但接下来的一通电话,硬生生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林楚涵看见楚琪先是接起电话,然后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楚琪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这大概是上天送给林楚涵最残酷的礼物,如同那些从母亲手里跌落的碗筷,林楚涵的心似乎也跟着滚落,碎裂。

直到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个阴沉寒冷的傍晚,林楚涵还是心中发颤。她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林田在进行线路维修的时候,被意外接通的高压电电死了。

那一天,林楚涵刚满14岁。2

2016年的林楚涵,刚刚大学毕业不到一年。此刻她正站在明亮通透的写字楼内。

林楚涵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跟她年纪相仿,实际上却整整大她一轮。林楚涵正咬着牙接受着眼前这位女魔头的训诫,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前两日女魔头交代下来任务,让林楚涵搜集一些指定IP的资料,整理成一份调查报告。就为了这件事,林楚涵一直忙到前一天的半夜三点多。

数据收集是一件繁冗费时的事。林楚涵刚入职不久,平日里需要帮助老员工们做大量琐碎的工作,这份报告她只能在下班以后做。

其实只差一点点——按照往日女魔头的上班节奏,只要自己提前半个小时来公司,完成报告是来得及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恰巧今天女魔头掐着点儿进的公司。

眼下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女魔头从工作态度说到事业心的建立,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其实林楚涵不是不用心工作,而是巨大的工作量的确让她有些应接不暇,这或许是领导对她器重,又或许是刻意刁难,林楚涵时常会有一些年轻人难免的迷茫跟不安。

林楚涵听得有些乏了,把手缩在桌下,百无聊赖地扭动着手表上的表冠。

她看着逆光扬起侧脸的女魔头,幻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这样雷厉风行的人。或许依着自己的脾气,到时候比女魔头更胜一筹也难说。想到这里,林楚涵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连续的熬夜让林楚涵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她用双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突然,林楚涵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起先林楚涵以为是疲乏导致的耳鸣,等她睁大眼睛时,却发现眼前的女魔头也消失了。

明明几秒前还在的。

林楚涵感觉有些不对,她急忙从办公室跑了出去——刚才熙熙攘攘的办公室一片死寂,同事们也全都人间蒸发了。

林楚涵脑袋一蒙,她瞧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五十。

为什么会是八点五十?

刚刚还是十点二十,准时到公司的女魔头已经足足教育了自己二十分钟,为什么时间回到了一个多小时之前?

窗外的太阳尚未完全升起,云层只是象征性地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林楚涵又看看自己的手表,惊奇地发现Apple Watch上有一行淡蓝色的字:“时间旅行-1:50”。

林楚涵突然想起,在这一切变化之前,她的手刚刚扭过表冠。

难道是因为扭动表冠造成了时空错乱?

林楚涵一哆嗦,她回想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一切,又重新扭了下表冠,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异样。

不管了不管了。

无论是真的穿越了,还是自己迷糊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林楚涵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她的调查报告了。林楚涵赶忙打开自己的电脑,将Word里的报告一一制作成PPT。有了之前的思路,这一次林楚涵不到九点四十就完成了报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同事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赶来,林楚涵看着他们打卡、寒暄、入座。等到十点钟的时候,女魔头与她“刚才”来时一样,从同一个方向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款款而来。“林楚涵,拿着报告过来。”女魔头在经过林楚涵工位的时候,厉声说道。

不过这一次,苛刻的女领导对她的报告十分满意,她一边盯着林楚涵的PPT看,一边扬起嘴角。“你来公司也有些日子了吧。”

林楚涵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以后你就直接带项目吧,公司刚好接了一个新的项目,我待会儿让Lisa跟你交接一下。”

林楚涵先是一愣,然后悄悄地瞄了一眼手上的Apple Watch。毕竟这玩意让她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说不准待会儿一不留神又把她带去未来。

手表是陈硕送的生日礼物,2008年她的父亲去世后,家里就没有人愿意再提林楚涵的生日,只有陈硕,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为她准备好礼物。

林楚涵自然是不会念陈硕的好,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陈硕应该做的。那一年林田出事之后,母亲带着林楚涵搬离了那个充满悲伤回忆的小镇。但陈硕总能打探到林楚涵的下落,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每一年的生日,林楚涵都会准时收到陈硕的礼物。而手中的这个Apple Watch,正是前一天才戴在她手上的。

林楚涵通过上网搜索“Apple Watch 时间旅行”,得到了如下的信息:“通过转动表冠可以开启时间旅行功能,这个功能可以显示一些未来的天气、温度,模拟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从说明上看,这项功能只是对时间的一个模拟,人们用它假装走到未来,“预知”一天的行程。

但是今天上午,林楚涵却通过这个手表回到了过去。

可为什么此后再做尝试,却不起作用了?是只能使用一次,还是这块手表有着特殊的工作方式?林楚涵不得而知。

说起来,林楚涵对于穿越这件事情没有太多的诧异,她所在的这家电影公司去年出品了好几部穿越电影。主角们穿越的方式五花八门,有滑倒在浴池中穿越的,有在睡梦中穿越的,还有在窒息时穿越的。穿越于林楚涵而言,根本谈不上什么稀奇事儿。反而是下午Lisa来交接新的电影项目时,林楚涵多多少少有些吃惊。

林楚涵2015年通过校招来到这家电影公司。半年时间里,林楚涵做的都是一些打杂的事,要是有大学同学问起林楚涵现在手头上的工作,林楚涵顶多只能说自己是个会议速记。要是偶尔有场头脑风暴允许她参加,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人能开心整整一天。

所以当林楚涵看到眼前电影项目书上两个硕大的烫银字“沙漏”的时候,她多少有些讶异,她居然成了电影《沙漏》的项目经理。

那分明就是她初中时候最喜欢的青春小说。

也是父亲在临走之前,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礼物。

回忆真是最可怕的东西,林楚涵时常会想起父亲,却无法向别人倾诉,林楚涵统统将它们寄托在林田留下的物件里,每当她失落、受挫,甚至跟母亲发生争执产生矛盾的时候,她都会翻看这些残留着父亲影子的物件,每一次回忆都能给林楚涵带来一些力量和向前走的勇气。

想到林田,林楚涵心中又泛起了一股酸涩。但随之而来的一个念头,突然让林楚涵心中一震。

如果Apple Watch真的可以实现时间旅行,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通过这个手表回到过去,再见到父亲?

甚至是,在父亲出事之前,及时阻止住他,避免不幸的发生?

林楚涵相信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她坚信Apple Watch的时间旅行并非偶然,既然时间在那一刻出现了漏洞,那么这个漏洞就一定还会再次出现。

想到这里,林楚涵坚信,她一定能再次开启时间旅行。她要回到那个天寒地冻的冬天,她要让自己一家的命运发生改变,哪怕有一丝可能,她都愿意一试。3

林楚涵万万没有想到,才刚过了一天,她就又一次穿越到了过去。

正如林楚涵预料的那样,Apple Watch每天都能提供一次让人回到过去的机会。

但也有她意料之外的事,比如,表冠的旋转周期是无法人为控制的。这就意味着,林楚涵无法准确地回到她想回到的那个时间点。

林楚涵当时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她自以为做了充足的准备,包括在转动表冠之前,特意把系统的地址改到了家乡,时间改到了2008年1月31日——父亲出事前一天。

可一切并没有完全遵照林楚涵的预想进行。

表冠在轻轻的拨动过后便开始疯狂转动,林楚涵感觉眼前的场景开始逐渐模糊,世界成了一束束灰影从她的眼前飞驰而过。这样如失明般混沌的感受让林楚涵既兴奋又害怕,她不知道脱离控制的表冠会把她带向哪里。她只能紧闭双眼,内心暗自祈祷。

仿佛睡了长长的一觉,林楚涵醒来的时候,身体正蜷缩在一个厚重的棉被里。

没有暖气,被子外的空间阴冷潮湿,林楚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Apple Watch已经不见了,她从未来带来的一切东西都消失在了时间的虫洞里。

床头的闹钟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13年2月1日。

是三年前。

除了这个来自未来的大脑,林楚涵身上的一切都是三年前的样子,包括她那张略显青涩的脸。

三年前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林楚涵不会忘记。

因为一直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实习,直到林田忌日的这一天,林楚涵才匆匆赶回家。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些痛苦淡化。更何况林田去世之前,父母两人也谈不上恩爱。

楚琪是典型的女强人,林田的性子就温顺多了,性格上的不合让他们有吵不完的架。林楚涵曾一度以为,林田的死或许不会给楚琪造成太大的伤害,就如同楚琪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你怎么不去死”应验了一样,但是林楚涵还是看得到楚琪的变化。那些不易察觉的,流淌在日常琐碎中的改变,像一条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痕。

楚琪一大早就出门了。三年前的今天,如果林楚涵没记错的话,下午她会跟楚琪去上坟,而早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她会收到一条来自陈硕的短信。

2008年父亲出事以后,楚琪要求公司将她调往了邻市,这个要求很快被满足,同时公司给了她一笔象征性的赔偿金。

不是不能在那继续生活,但是流言四起:那一年在抢修电路的时候,是陈硕的父亲忘了确认林田是否还在高压线上就通知配电室送电,才把林田给害了。跟陈硕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别扭。

林楚涵没有亲自听林田的同事们确认过,但人们在意外面前都不约而同选择三缄其口,毕竟真要说起来,林田的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责任。楚琪也没有去质问任何一个人,而是选择主动离开。

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林楚涵觉得楚琪在林田面前时常表现出来的那种“视死如归”的气焰突然之间就没了。

搬去邻市以后,生活风平浪静。林楚涵觉得自己跟现在的这个楚琪越来越像。两个人对于林田只字不提,好像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是一个生活常态,让人看不出变故跟伤疤。

生活本来可以波澜不惊地往前走,可就是有人要来揭伤疤,而且是用一种温柔体贴的方式。

这个人就是陈硕。

自从楚琪带着林楚涵离开老家之后,陈硕就从来没有放弃过联系林楚涵。

初中的时候写信,几乎一周一封,负责取信件的同学会别有用心地盯着林楚涵问陈硕是谁。

信中也没有特别的内容,都是一些嘘寒问暖,林楚涵时常会把好几个星期的信件丢在一边置之不理,但有时候又偷偷翻出来,看看陈硕有没有为林田的事说一些道歉的话。就好像只要陈硕有一丝愧疚感,她就能原谅他似的。

可所有的信件都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就好像林田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世界,就好像陈硕一家从来没有犯下任何的错误。

联系越频繁,林楚涵心中的疼痛和愤怒就越强烈。

高考的时候,陈硕千方百计打听到林楚涵报的志愿,跟她去了同一所城市念大学。上学期间,无论林楚涵怎么横眉冷对,陈硕都会不知趣地出现在林楚涵面前。

同学们揶揄说,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林楚涵不答应,她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那件事。

而每次生日的时候,陈硕送礼物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无论林楚涵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陈硕都能想出新的法子把东西送到。

没有人怀疑陈硕跟林楚涵的关系,至少陈硕这个追求者的身份是被坐得严严实实的。也没有人对林楚涵动什么歪心思,一是不如陈硕执着,二是不如陈硕帅气。

十点钟,林楚涵的手机准时响起。“生日快乐!中午出来吃饭吧。”

记得上一次,林楚涵先是直接忽略了陈硕的信息,后来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得知陈硕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好几天,就是为了给她过生日,最后她执拗不过,才答应出来见面。

那天,是她跟陈硕关系中很重要的一个节点。

他们在一家日料店,试图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开。林楚涵希望陈硕今后不要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陈硕死活不答应。争执到最后,陈硕居然在日料店痛哭起来。

事情最终以林楚涵沉默地妥协作为终结。

林楚涵后来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在这顿饭局中表现得不坚定,才导致往后的日子里,陈硕不依不饶地纠缠。

林楚涵分明是决心要忘掉那些记忆啊,她不需要任何的陪伴跟守护,更不需要一块随时能看到过往的镜子。

所以这一次,林楚涵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赴约,因为她要把话说清楚,这一次她一定要拒绝得更彻底。

日料店中,陈硕早早就等在了那里。他穿着一件深红的毛衣,头发一看就知道精心打理过。

林楚涵几乎没有表情,她带着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坐定,还没等陈硕先开口,就先发制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谢谢每一年的今天你都记得我的生日,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过这个生日,所以我今天郑重地告诉你,我并不愿意过这个生日,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只是看上去让人感动的蠢事了好吗?”

林楚涵像是对着人群做了一番气势磅礴的演讲,而唯一的观众陈硕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不过陈硕并没有其他反应,等林楚涵歇了口气,陈硕又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自顾自地向林楚涵介绍这家店里好吃的餐品。

林楚涵板着一张脸,分明就是楚琪生气的样子。“你知道的,其实我自己都不想给自己过生日,如果我爸还在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过生日。”

林楚涵终于正面提起了林田,她死死地盯着陈硕,想看他究竟会作何反应。可她等来的只有陈硕结结巴巴的回应。“可……可那是意外,我们都应该释怀,好好生活下去不是吗?”

林楚涵一下子怒火中烧,无论怎么暗示,陈硕始终没有为林田的死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我跟我妈之所以会搬家,就是想过新的生活,我们又何必执着于过去的一段关系呢?你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提醒着我狼狈不堪的过去呢?”“我不要!”陈硕倒像受了委屈,双眼发红,“我喜欢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想好好珍惜这段关系,可是我想。”

陈硕白皙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委屈跟不甘。三年前的林楚涵就是面对这样一副表情下不了狠心,说不出更决绝的话。

在赴约之前,林楚涵曾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次一定要坚决。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事到临头,她的一切预想又被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她看到陈硕流泪的时候——他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只是默默地哭,林楚涵才恍然大悟。

只有面对他的那一刻,她才会想起陈硕那些不离不弃的陪伴,那些锲而不舍的追寻。

即使没有陈硕,她就真的能忘记林田离开的事实吗?

三年后再去思考跟衡量这些,那些伤害陈硕的话,林楚涵更加说不出口。

下午三点,楚琪准时回家。

生活在一起时不觉得,可突然再见到三年前的楚琪,如今她那苍老的模样一下子变得格外刺眼。

他们去上坟,跟林田说说现状,楚琪从来不在林田的坟前掉眼泪,也不让林楚涵哭。

那天晚上,林楚涵突然想起问了楚琪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怪过陈硕他爸?”

楚琪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都是命,谁也怨不上谁。”

那天夜里,林楚涵躺在床上,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在想自己逃避陈硕的缘由,是否真的立得住脚。

每一个人都是命运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每一步该怎么走其实早已预先设定。但大多数人都想要改变,挣扎着逃脱,撕扯着远走,却被命运的手抓得更紧。

林楚涵又一次想起那张脸,陈硕那张倔强又委屈的脸。那副神情,在往后的无数个场景中都出现过。林楚涵突然觉得委屈,她替自己委屈,也替陈硕委屈。

那是她脱离当时的情绪才能察觉到的。而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硕的关心跟示好,她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补偿。

要是还能再往前一点就好了,只要回到那一天,只要林楚涵对林田稍加提醒,她和陈硕就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委屈了。

他们就都能变得无忧无虑了。4

林楚涵再一次醒来,感觉是被活生生冻醒的。

她一睁开眼,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就迎面而来。

有些泛霉发暗的墙壁,简易朴素的家具,以及墙上一个摇摇晃晃的壁灯。

这不就是,最开始的那个,拥有温和的林田、暴戾的楚琪的那个家吗?

林楚涵爬起来,站在自己的书桌前愣了好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肥嘟嘟的小脸,乱糟糟的马尾辫梳在脑后,脸上还有几颗新冒出的青春痘。她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她居然真的回来了,时间之旅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居然真的把她送回了这里。

林楚涵开始浑身发抖——她终于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去拯救父亲了。

家里冷冷清清,已经没有人了。林楚涵着急忙慌得忘了穿拖鞋就往厨房跑去,炉子上有一锅半生不熟的粥。林楚涵记得那一天,楚琪因为停电而去了值班室,最后林楚涵从柜子里翻出一袋面包,就着牛奶给吃了。

林楚涵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她要赶紧下楼去找母亲,她要去给林田打电话,告诉他要提防即将发生的危险。

可她还未踏出家门,门就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林楚涵,你在吗?”

一个稚嫩的,带着一些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陈硕?”

林楚涵想起八年前的那天,陈硕来找自己,把代为保管的《沙漏》交给自己,还送了一个皮卡丘钥匙扣,那是来自陈硕的第一份礼物。

机会可能再不会出现第二次,林楚涵暗暗地想。

林楚涵打开门,急急忙忙地套上鞋,没有让陈硕进屋。“你陪我一起去调度室吧?”“什么?”

来不及跟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陈硕解释,也来不及等他答应,她必须要立刻行动才能救回林田。“调度室里面都是人啊,你要去干什么?”“我要去找我妈,我要联系上我爸,我爸有危险。”

陈硕稀里糊涂跟在林楚涵身后,往调度室跑去。院子里的雪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得乱七八糟,大路上,积雪被铲开堆在一旁,只有中间的通道勉强能过人。“你爸有什么危险啊?”

林楚涵一心急着联系林田,完全顾不上陈硕的疑惑。

等到了楚琪上班的调度室,林楚涵才缓下了步子。

调度室里人声鼎沸,简直就像是在赶集。长期的停电让整个家属院里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大家相互抱怨跟倾诉着,都觉得与其待在冰冷的家中,还不如来这聊聊天热闹。

林楚涵踮着脚尖找了好久,才在人群中认出楚琪。

如果说上次穿越见到的楚琪只是比2016年的她年轻了些,那么眼前的这个楚琪跟2016年的那个她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楚琪,眼里满是朝气,全身像随时都有使不完的劲。“妈,把手机给我。”

叫了好几遍,楚琪才看见她。“这么冷的天,出门怎么只穿了件单裤?”

见林楚涵的装扮,楚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快把手机给我,我有急事找我爸。”

人声太嘈杂,楚琪也没多问,把手机给了林楚涵。陈硕站在一旁,看着林楚涵火急火燎地按下了电话号码。

对面一直传来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林楚涵又接连拨了好几次,还是一样的回复。“有什么事等你爸回来再说吧,这会儿他肯定在山区里,哪来的信号?”

陈硕他妈已经在催楚琪了,似乎是要去后面的变压器那边做一些例行检查。

林楚涵心里火急火燎,她又不能告诉楚琪实情,说自己是从未来而来,要拯救即将发生事故的林田。以楚琪的性子,听到林楚涵这么胡说,一定会骂她吃错药。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不可能一直等着电话接通吧。

时间拖得越久,林田就越危险。可大雪封路,林楚涵也根本不可能去现场找林田,哪怕是她愿意去,恐怕也没人肯载她去。

楚琪收走了手机,跟陈硕的母亲一起出了门。

陈硕见自己母亲走了,从身后走过来,一只手搭在林楚涵肩上。“你到底怎么了?”

林楚涵感受到陈硕手的温度,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搭在肩上的手顺势滑落,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眼前的这个男孩,明眸皓齿,干干净净,跟未来的那个他没太大差别。林楚涵有时候想,跟陈硕好好相处的那些日子,她好像并没有认真看过这个男孩子,发现他的变化,他的成长,大概是因为与他几乎朝夕相处,一切变化都被她不自觉地忽略了。

林楚涵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三十。

林楚涵越发焦躁起来,拯救林田果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要左右命运的安排,难免会遇到重重阻力。

窗外的天色渐暗,林楚涵用力地摁着太阳穴,试图想出个办法来。

突然间,林楚涵脑中灵光一现,她猛地抓起陈硕的衣角问道:“你爸的电话你记得吗?”“我爸的电话?记得啊。”“打打试试,应该能通过你爸联系上我爸。”

林楚涵记得,林田所在的整个供电所,一大早将所有职工分为两拨去山里抢修电路,陈硕的父亲跟林田刚好在同一组。林楚涵想,既然是陈硕的父亲最后打电话过来确认送电,那么这个电话一定能打通,大不了就等在这里,等陈硕他爸打电话来也行。

林楚涵趴在办公桌前,专注地盯着桌子上的公用电话,这一次电话顺利接通。

陈硕此刻还怀揣着要给林楚涵的那本《沙漏》,他一边环视着旁边那些嘈杂的人群,一面看着林楚涵跟自己的父亲谈话,林楚涵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她大概还是没有通过父亲联系上林田,所以看上去愁眉不展。可周围实在太吵,陈硕什么都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林楚涵把电话挂掉,转身朝自己走过来。“走吧,去我家。”“嗯?”“去我家吧,你不是要把书给我吗?”

陈硕捂了捂肚子,这才想起找林楚涵的目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把书藏得很隐蔽,没想到林楚涵一眼就看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林楚涵才真切地感觉到了寒冷。她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这周围的一树一景,往后几年,这个地方好像再也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新规划的电力系统可靠稳定,即便是再经历一次暴风雪的袭掠,也能承受得住。

但为什么所有的不如意,偏偏都要等到事发之后才会纠正,就像所有的误解,都要经过刻骨铭心的伤痛才能消除一样。

林楚涵双腿有些哆嗦地走着,陈硕上前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马上就到了,不用了。”“你披着吧,我怕热。”

林楚涵低头踩着雪,感觉到紧实的雪块已经结成了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家,林楚涵觉得有些困,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陈硕坐在炭火前烤手,他显然是被冻着了。“我妈一直坚持说很快就会来电的,用不着生炭火。”

林楚涵听着陈硕说话,觉得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她觉得自己或许就是在做着一场梦。

她心心念念的时间旅行,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林楚涵仔细想想,她不过就是来自未来的一个游客,那些过往的场景,丝毫未变。

刚刚电话里,陈硕父亲的话还在耳旁。

陈硕父亲说,林田早在上午11点就出事了。只是电路还要抓紧时间维修,大雪随时可能再次袭来,如果不抓紧时间,大家都有可能被困在山里。所以直到下午,电力系统恢复,才给楚琪打了那个电话。

一切根本来不及。

这次时空穿越之旅,早在自己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救不了林田,她改变不了任何后来发生的事情,命运的齿轮徐徐向前,根本不容许人们钻时空的漏洞。

林楚涵说不上来那份感受,或许是离开父亲已经有八年的时间,她内心没有想象中的大起大落。她此刻只是觉得很困,迷迷糊糊想要睡觉,恍惚中,她看到陈硕掏出了那个皮卡丘的公仔。“这是我姑妈从日本给我带来的礼物,据说是正版的。”“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林楚涵看到陈硕羞赧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我以后再也不会过生日了。”林楚涵虚弱地说。“为什么?”“因为……”林楚涵微微眯了一下眼,“你以后会知道的。”

林楚涵看着陈硕,困意越发强烈。“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的生日。”

陈硕不自然地把手伸到耳后挠了挠,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太合适,他不敢再看林楚涵一眼。

林楚涵知道自己就要走了,她的身体给了她这样的直觉,她马上就要再次去另一个未知的时空。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马上就要沉睡过去了。以往的每次穿越不都是在梦里吗?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挨到夜里。

林楚涵突然生出一种怀念的感觉,她突然舍不得离开此时此刻。当一切爱都没有讲明,一切恨都没有酝酿,那个时候的林楚涵跟陈硕,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林楚涵最后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陈硕:“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陈硕瞪大了眼睛,脸一下子从颈部红到了耳根。

他可从来没有把喜欢二字挂在嘴边过,即便再怎么喜欢林楚涵,陈硕自认为一切都是张弛有度的,青春期的男孩对于爱情的感觉来得比女孩还要晚,他会在明里暗里关注林楚涵的一举一动,却从来没有说出“喜欢”这样的话。

陈硕低着头,想了好久,等到他鼓起勇气,想勇敢表明自己心意的时候,却发现林楚涵已经躺在椅子上睡了过去。5

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林楚涵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又变回了那个电影公司的小职员。桌子上那堆厚厚的项目资料提醒着她,不能再贪睡了,工作马上要开始了。

林楚涵低头看了看,手表安然无恙地戴在手上。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电池形状的红色标志,原来是手表没电了。

林楚涵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难怪她最后会那么困。

晚些时候,林楚涵跟楚琪通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工作上的新进展,她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项目,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每周跟楚琪通三次电话,这是从大学时期保留下来的习惯,那时候林楚涵独自一人在外求学,把这当作安抚楚琪的方式。

今年是林楚涵工作的第一年,领导不批假,所以没能去给父亲上坟。

电话那头,母亲让林楚涵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母亲今年退休,前段时间还托她买了个扩音器,这个物件在淘宝上被称为“广场舞神器”。

林楚涵没想到楚琪居然也会随波逐流地跳起广场舞,她一直以为楚琪是绝对看不上那些大爷大妈们的消遣方式的。“陈硕没来找你吗?”楚琪突然开口问道。“没。”“这孩子昨天来家里,给我买了好些东西,还陪我去给你爸上坟。这小子也是,来都来了,还非不让我告诉你。”“是吗?”“可不是,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小子是越长越帅气了。”

楚琪说着说着,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林楚涵难得听到楚琪笑。“不过说起来,我们搬过来这几年,也是多亏了这小子伶俐,才没让咱们两家断了联系。想到那年,还是陈叔叔把你爸……把你爸背在肩上给弄回来的。我们走得匆忙,也没有好好谢谢人家,所以啊,你对人家陈硕要好点,别老是对他凶巴巴的。”

这段对话听得林楚涵心惊胆战,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挂了电话,林楚涵赶紧跑回房间,将柜子最上层的收纳盒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是陈硕这么多年来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琳琅满目。

那个皮卡丘的钥匙扣,林楚涵拿起来看了又看,终于,她在皮卡丘手部的背面发现一个深深的指甲印,那是林楚涵在上次穿越睡着之前,故意留下的证据。

原来一切并没有白费。

时间旅行终究没有改变那些既成的事实,林楚涵没能把父亲救起,甚至这趟旅途都没有给她太多的机会。

可她终究探明了事情的原委:这些年,陈硕一家宁可把一切都默默埋在心中,也不愿意再说些什么给楚琪和她带来二次伤害。她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这次穿越的结果,终归还了陈家一个清白。

原来,她受到的保护从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原来,受伤最深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林楚涵拿起手机,想给陈硕打个电话,但陈硕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率先把电话打了过来。“你昨天去我家了?”

林楚涵先问。“是,我去看了看阿姨。”

陈硕倒也没有否认,只是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咽了咽唾沫。“我就是……就是刚好经过那边,顺便去了一趟,哎呀,我没有对阿姨说什么啦,我还赶着飞去一个地方呢,下午就走了。”

林楚涵忍不住笑了起来,从陈硕谨小慎微的话语中,林楚涵不难看出,即便是没有了那层误会,往后的自己也不会对陈硕有多么温柔,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就能知道自己在爱情里也是一副霸道的样子。“陈硕。”“嗯?”

停顿一会儿,林楚涵闭上眼睛。“谢谢你。”

过去的日子像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在林楚涵的眼前闪过。那些毫不留情的拒绝,对陈硕不假思索的伤害,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原来一直是你,为了守护我扛下了所有责难;原来一直是你,仍然对蛮横无理的我紧追不舍。还有你坚持送给我的礼物,让我有机会回到过去。

原来最努力的那个人一直是你,原来最可恨的人一直是我。“你难道忘了吗,我答应过你的啊。”陈硕开口说,“我答应过你,会一直喜欢你。”

林楚涵憋着一口气,心中不由一紧。“我怎么不知道啊?”

陈硕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回答,在对面哈哈笑了起来。“你当然不记得啦,我说这话的时候,有个过分的人居然当着我的面睡着了。”

林楚涵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那股无法名状的感受从脚尖随着血液上涌,等涌到头部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陈硕听到林楚涵哭,一下子就急了。“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林楚涵开始更加猛烈地抽泣起来,甚至变得撕心裂肺,眼泪倾泻而出,如同打开了水龙头。

咚咚咚咚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林楚涵赶紧抓纸巾抹了抹眼泪,慌张地掩饰住自己的狼狈。

林楚涵打开门,以为是快递小哥。但眼前的黑影却不由分说地靠了过来,蛮横又不讲道理。“你到底在哭些什么啊?”

陈硕捂着额头,无奈地把林楚涵抱在怀中。

拥抱你的那些年

我望着益桁回家的背影,

望着他那被夕阳拖长的身影,

在淡红的光晕中模糊开来。

我一时竟不知所措,

所有的解释如鲠在喉无法开口。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益桁越走越远,

夜色在身后的嘲笑声中渐渐浓郁。1

初识黑头,是在很多年以前。

我那时顶多六岁,跟着爸妈从省城来到这个边陲小镇。

爸妈是电力集团的技术人员,因为公司业务需要被调到这里。年幼的我权当这是一次旅行,没有想过自己会待多久。

公司安排的住处,在职工大院最靠里的一幢筒子楼中。我第一眼见到这间房子时,我的心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房屋内阴暗潮湿,墙壁渗水,阳台上未经粉刷的砖墙上面长满了一层层的青苔。厨房正对着厕所,没有餐厅。我的房间里,一张窄窄的床毫无生气地躺在一侧,除此之外连一个书架都放不下。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地方,更何况这个破屋子将成为我的容身之所,我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率先察觉出异样的是我爸,他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头,说等新的职工大楼建好了,我们就能搬进去了,新房子肯定会好很多。

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好转,我垂头丧气,觉得答应来到这个小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原本好好的生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搅得一团糟,我生着闷气,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悠,也就是那时,我第一次撞见了黑头。

黑头是从草丛里突然蹦出来的,一开始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乡野间随处可见的大狼狗。直到看清楚他的轮廓,我才发现是一个长我几岁的男孩。“你是谁?”他问我。“我是新来的,住楼上。”我礼貌地回答。

黑头皮肤黝黑,鼻子高挺,唇红齿白。他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旋即向身后挥了挥手。“出来吧,新来了个胖子!”

随着一声吆喝,他身后的草从里齐刷刷地爬出来一群人,那阵势,跟抗日剧里准备打伏击的游击队似的。“黑头哥,他谁啊?”

孩子们通通围过来,一个个眼珠子滴溜乱转,满脸好奇。“我是新来的,叫习然。”我不问自答。“习然,”黑头挑了挑眉头,重复了一遍,又冲我诡异地一笑,“这名字不好记,不如就叫小胖。”

他也不管我是否同意这个名字,就自作主张地叫上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小胖,你就跟着我们玩吧。”

黑头抬起脚踏在一块石头上对我发号施令,活生生的一个游击队队长。

他必定是这院子里的“老大”,一群孩子中肯定会有一个孩子王,我以前在幼儿园也是这样。而且黑头又是这里个头最高的,看上去颇有威严。“我不想叫小胖。你们可以叫我小然。”

黑头估计以为我早就默认了他的主意,听我这么说愣了一下,有些下不来台。“呸!”他有些恼羞成怒,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被他吐在地上,用脚一蹍。“什么破名字,恶不恶心啊你,我们这的人都有代号的。”

黑头抬起另一只脚,站上石阶,指着下面那群跟班:“他叫大脚,这是缺牙,那个是阿美,你说你又白又胖,不叫你小胖叫什么?”

人群像炸开了锅的蚂蚁,围着我指指点点,表达对我标新立异的不满,怪我破坏了原有的秩序,乱了规则。

孩童们的世界就是这样,领袖业已形成,所有的一切都得有规矩。我当然不想一来就成为众矢之的,最后只得乖乖点头服软。

黑头立于石块之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扬起了眉头,征服的快感溢于言表。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黑头时的场景。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小镇,遇到那个小破屋子,还有一群看上去不太友善的伙伴,我的童年生活,就这样开始了。2

小镇很美,我所在的院子右边是一大片橘树林,正值夏季,野草跟橘树相伴茂盛生长着。我之所以要说起这里,是因为黑头在这搭建的一个秘密基地。

来后没几天我便知道,这个镇上的孩子不需要上幼儿园,到了年龄直接上小学即可。大人们忙于工作,一群未及学龄的孩童便时常聚集在一块胡闹撒野。可撒野归撒野,没人敢玩得太凶,毕竟在家长的眼皮底下,所以玩起来总是不够尽兴。

所以秘密基地,便应运而生。

黑头告诉我,基地是大家共同的秘密,谁也不准说出去,否则大家都会孤立那个告密者。黑头这显然是在对我实施特殊警告,我妈曾不止一次对我耳提面命,说园子里危险。这点大家都知道。

黑头带我到秘密基地时,那里已经聚满了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橘树林,秘密基地位于橘树林最中心。这是一片荒废的空地,平整开阔,跟杂草丛生的其他地方迥然不同。我第一次看见秘密基地时,着实吓了一跳。我完全想不到黑头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在荒地正中心的小山坡上建起了一座漂亮的木屋,屋里隐约还能看见几件家具。黑头说,这些建材都是原来房子拆迁时搞到的,还有很多放不下的,都丢掉了。

黑头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块破旧的红窗帘。他让阿美把剪刀递给他,接着就让她带我去基地转转,熟悉熟悉环境,还叮嘱说过会儿就要剪彩了。

阿美应了一声,便把我拉了出来。

阿美看起来比我还小,她递给我一个小笔记本,说:“这是黑头哥画的地图,你自己看吧,我还要帮忙去接待客人。”“客人?”“你不知道?黑头哥没跟你说吗?”

我摇摇头,一头雾水。“好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反正是我们的死对头就是了。”

我更蒙了:“死对头?你们是要打架?”“不至于啦,黑头哥说要举行一个剪彩仪式,叫那帮人过来,灭灭他们的威风。”

我看着阿美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困惑丛生,心想:难道除了黑头这一群乌合之众,还有新的帮派群体?

很快,我就见识到了黑头口中的剪彩仪式。完全是仿照电视上的做法,黑头站一块大石头上,摆出他那招牌式的架势拿着一个破烂的作业本装模作样地演讲。一群人在下面吆喝,也没人注意到黑头其实读错了很多字,他们显然没有认真听。

最后,黑头把那个破旧的窗帘从中间剪断,仪式就算完成了。

就这样,真正用来剪彩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其间我一直躲在木屋后,等所谓的“敌人”走了,黑头才带我们离开。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不快点回去,很有可能会被家长发现。

我原以为,只要顺从黑头,便能很快融入这个团体,事实却不然。或许从第一天,我选择忍气吞声地妥协时,就注定我有一天会因为无法忍受这份煎熬而爆发。我就像是他们的肉中刺眼中钉,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融入进去。

黑头带着大家玩游戏,我一定是被排挤的那一个。捉迷藏一定会从我先开始找。单脚抓人我也永远是被安排去抓别人。即便是终于轮到我被别人抓,我也如同墙上的靶心,是大家的首要目标。

为了改变现状,扭转被人欺负的局面,我开始暗中调查,不到两个星期,我便对秘密基地的状况了如指掌。

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黑头又挨家挨户地把大家叫出来,目的地是秘密基地,游戏还是捉迷藏。

在我意料之外的是,这次黑头居然让大象先找,我第一次有幸成了躲藏者。不过我早就知道大象一定会先把我找出来,这样想来,检验我这两个星期调查成果的时刻就要来了。

在大象倒数到五十秒的时候,大家都窸窸窣窣地藏好了。我一开始就瞄准目标,悄悄往橘树林的后墙跑。

那有一个废旧的厕所,乍一看像是被几丛荆棘遮挡住了,实际上边上还有一条小道可以靠近。我一路小跑,时不时回望,看有没有其他人发现我的行踪。被任何一个人看见,都意味着我这个藏身之所就此暴露。

我背靠在塌掉一半的厕所边上,隐隐约约听到大象已经开始找我们了。厕所的后面就是橘树林的尽头,一排桂树整齐地伫立在那里,正好投下一大片的阴凉。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以前在幼稚园,老师告诉过我们,暗处是最隐秘的观察别人的地方。我看见大象慢慢找了过来,当他走到小山垛后面的时候,我失去了目标。于是我拍拍手,想踩着脚边那块石头爬上厕所的房顶。可我高估了鞋子的防滑性,就在我后脚试图离地的时候,前脚突然从那块湿漉漉的石头上滑落下来,整个人嗖的一声往下掉落。

我已经准备好去迎接屁股着地时的生疼,谁料身子却撞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我转过头,发现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你一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男生揉了揉胸口,明显有些吃痛。“是你?”

我来不及道谢,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认识我?”“上次剪彩仪式,我见过你。”

我见过他,就在我第一次去秘密基地时,他是黑头那些所谓“敌人”的老大。

无论谁都会记住他,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出一个头,五官又生得俊俏,站在人群里尤为扎眼。可我之所以会对他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他在剪彩过程中不屑一顾的神情,简直视黑头的行为如过家家。“你是黑老二的人啊?怎么,没跟你们黑头哥玩?”“我们在捉迷藏,你怎么会在这?”“喏——”他朝我晃了晃右手,是一个深蓝色的小袋子。“鸟蛋。”他接着说。“你掏的?”“对啊,就从你身后那棵树上。”“没压坏吧,我刚刚……对了,先要谢谢你。”

男孩扬了扬嘴角,脸颊上瞬间就出现一个好看的梨涡。“小事儿,不过下次你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听着他有些骄傲的语气,没来由地补了一句:“是因为下雨,不然平时肯定摔不着。”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有些想笑,但是最后又忍住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我一愣,本来还想装装神秘,结果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一看就常被欺负,黑头我再了解不过了,他就见不得别人好。”

我一时语塞,刚想辩驳,又突然发现他似乎是在夸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甩了甩头,转身要走。

我正要追问他的名字,他突然又转了回来,对我笑了笑:“我叫张益桁,住育才街三十八号,橘树林出来向右转就到了。以后不想跟你黑头哥混了,就来找我。”“喂!”我试图叫住他,他却头都不回。“我不会说我看到过你的,放心吧!”

仅仅十几秒过后,张益桁就消失在了橘树林中。

那是我和张益桁初次相识。

如果那时候的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今后会跟我发生那么多的故事,我一定会把他拦住,告诉他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应该彼此相信。但命运就是这样,它总是让遗憾和误解成为人生常态。

一个月以后,我妈带我到当地的小学报了名。我还没能真正适应这个环境,就要开始新的征程。时间这东西,转瞬即逝,但年幼如我还不懂得珍惜。时间飞逝,一晃,一年很快就过去了。3

二年级时我跳了一级,原因是镇上小学的课程设置太过简单,我学习起来易如反掌。我爸说再读二年级有点浪费时间,便直接让我升到了三年级。那时我七岁,同年级的孩子一般都是十来岁。在学校,我又一次因为年纪成了一个异类。

我也是在跳级后才发现,原来黑头跟张益桁同班。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平日教室里的火药味可想而知。那时的我,跟黑头的关系已经不太好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我却越来越讨厌他。

上一年级那段时间,我们很少有时间去秘密基地,只能在院子玩。黑头那一帮人百无聊赖,于是开始在我身上找乐子。

他们吃准了我内心对“小胖”这个昵称的抗拒,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叫我胖子。我唯一的对策就是不予理会。我太清楚他们了,他们只是无聊,只要他们玩腻了,就会停下来。但诸如此类的羞辱,在黑头的带领下却愈演愈烈。我继续沉默以对,内心的积怨却越来越深。

后来因为我学习成绩突出,老师提拔我做了班长。

别看我和班上其他人只有三两岁的年龄差距,反映在身高上却可能差出一个头。新官上任都要想方设法树立威信,可以我的条件,要想树立威信恐怕比登天还难。

最大的阻力来自黑头,抛开我们原有的矛盾,黑头向来属于令老师头疼的那一类学生,不做作业是常事,打架斗殴总有他的份。而自从我做了班长以后,黑头更是有了跟我针锋相对的由头。越是能让我尴尬、出糗的小把戏,他越乐此不疲。比如往我桌子里倒墨水,把我的椅子割下来一个腿等等。我知道是他干的,从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里我便知道,但我一直选择沉默,我不想与他发生什么正面冲突,这样的话我在院子里会更不好混,虽然此时黑头已经开始带头孤立我了。

老师的黑名单里除了黑头,还有另一个人——张益桁。是的,张益桁同样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学生,一年级那会儿我就对他“小霸王”的称号如雷贯耳,他父母常常会因为他惹事来学校“喝茶”。我本以为他也会给我难堪,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当上班长之后,张益桁开始变得十分听话。

轮到张益桁值日打扫卫生的那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像要掉出来似的。我只是按着座次表安排劳动任务,不承想会引发这么大的骚动。

同学们交头接耳,内容大概是从来没人能命令他做任何事,这可是他第一次留下来做值日。

张益桁皱了皱眉头,对着躁动的人群大吼一声:“我扫个地至于吗?听班长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我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那之前,我跟他的交集只有一年前在橘树林相遇的那一幕而已。

这一切,黑头也同样看在眼里。

有一天放学,我独自回家,半途被黑头截住。“你跟张益桁那家伙走那么近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吗?”

我瞪着黑头充满责难与敌意的双眼,回以他更大的愤怒:“他是敌人,难道你是我的朋友?往我课本上倒墨水,把我的椅子锯掉一只腿,这些都是朋友们应该干的事吗?”

我自认为豪气冲天地放完话,转头就走。我猜黑头他肯定是愣住了,没料到我会发那么大脾气,还当面戳穿他的恶行,在他心里,我一定还是最开始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胖子而已。“你!你给我站住!你这算什么!别忘了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们俩玩!!”

我的脚步匆匆,任凭他扯着喉咙大声怒吼。很快,他的声音便消失在了风里。

我越来越讨厌这个院子了。

三年级下学期时,早年动工的一期大楼终于建好了。

到了分房期,大家似乎都很忙,我爸妈也不例外。有时候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爸妈还不见踪影。我不明就里。但在不久以后的一个清晨,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天早晨,院子里一群人挤在一起看柏树下的公告栏,那上面贴着一张一期房的分房名单。爸妈听到消息,连鞋都来不及穿好便冲下楼去。他们奋力往里面挤去,戴着眼镜仔细地看,来回找了好几遍,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按理说,我家是双职工,这房子里肯定会有我们的一套。“别看了,没有的。”我爸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负责这个项目的蒋光明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大家让让,让让啊!这期的分房指标不多,没分上的再等等吧,不要太急,大家散散吧,要贴新的通知了。”“为什么没有我们的房子?”

大家纷纷噤了声,唯独我爸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愤怒,“我们是双职工,又是上面派下来提供技术援助的工程师,公司允诺过我们的房子去哪了?”“哎呀,是小习啊,实在不好意思,这期房子本来就不太够,照理说是有你们的,可现在房子不是少嘛,再说……”“是因为没有给你塞好处费吗?”“欸,小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就事论事,这不是房子本来就困难么,你看……”他话还没说完,我爸一拳挥了上去。

我从没见过我爸这么愤怒,仿佛是受到了某种莫大的侮辱,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爸动手打人。

路人见势不妙,劝架的劝架,扶人的扶人。蒋光明被打得满嘴鲜血,肥大的身躯摇摇晃晃。“我告诉你,我早就查清楚了,你收了多少人的好处,我连名单都有。我一定要讨回个公道,让你身败名裂!”

蒋光明拭了拭嘴角的血,面色终于由假装的无辜转向狰狞:“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上头的后台有多硬?你去告啊!谁没收过点好处?你少他妈在这吓唬老子,这里的人,谁没给过老子好处,你去告了也分不着房子,看谁会理你!你去告啊,去啊!”“你,你……”

我爸还想冲上去,被一群人急急忙忙地拉住了。“小习,算了吧,就等下一期吧,大家闹僵也不好。”“是啊,算了吧,你斗不过他的。”

等到风波过去,人烟散尽。我跑到我爸面前,说:“爸,我不要那房子了,现在就很好。”

我爸一把抱起我说:“然然,委屈你跟你妈了。”我将头埋进我爸的颈窝,眼泪流了下来。黑头站在不远处,一脸挑衅与得意。

我差点就忘了,蒋光明是黑头他爸。他爸是这个厂里的头儿。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懂得什么是弱肉强食,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每次黑头嘲笑我的时候大人们都不制止,为什么我爸在跟蒋光明冲突时大家只劝我爸而不指责他。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残酷,要想把话说得掷地有声,要想获得应有的尊重,就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强大。只此一路,别无他法。4

我再也没有跟黑头说过话,我讨厌他,光明正大地讨厌,谁都能够察觉。与此同时,黑头也开始对我加以报复。

那天,班主任叫我到办公室,说要上一堂公开课,应付县教育局检查。她要我负责上课用的道具——水仙花。这并非什么难事,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你可千万别忘了,这堂课全靠它了。”

就在那天晚上,张益桁找到我:“班主任找你有什么事吗?”“明天的公开课要用一盆水仙,她让我带过来。”“是这样,那小心点黑老二,他最近老是鬼鬼祟祟的,总觉得不太对劲。”“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因为害怕迟到,第二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结果早得过了头。到学校时天才蒙蒙亮,校园里空荡荡的。我把水仙搁在讲台里,然后就去学校小食店买早点了。等到我吃完回来,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教室。“哎呀,这里怎么打烂了盆水仙啊,是谁干的?”

负责值日的同学拎着一块花盆碎片问讲台下的同学,我一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黑头,发现他正幸灾乐祸地瞟我。糟了!一定是他干的好事。这可怎么办?我一看手表,还差十分钟就上课了,而公开课就排在第一节,这下完蛋了。

正在我焦头烂额不知所措时,讲台上突然传来洪亮的声音:“还不快扫干净,等着班主任来扫吗!”

是益桁,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他手里抱着一盆水仙,故意放慢动作,把花端端正正地摆在讲台中间,还不忘朝黑头挑衅地眨了眨眼。黑头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刚想站起来,上课铃就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黑头会搞鬼呢?”

我坐在益桁家门前的石凳上,好奇地看着他。自从我跟黑头彻底翻脸后,每天我都会绕过橘树林,去给住在育才街上的张益桁补习英语。益桁的功课其实不错,他是那种虽然顽皮,但是只要想学,就会很努力的人。他唯一的短板是英语,加之我在家一个人也无聊,索性帮他补补课。“那天我看黑头趴在老师办公室偷听,就怀疑他要搞鬼,接着你就出来了,我就更加肯定了,所以当下就去找你了。不过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他要做什么,今早才反应过来,于是带了盆水仙,果然派上了用场。”“谢谢你。”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