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经典世界名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4 16:05:45

点击下载

作者:(法)小仲马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茶花女(经典世界名著)

茶花女(经典世界名著)试读:

前言

《茶花女》是小仲马最脍炙人口的

部爱情经典之作,小说以女主人公玛格丽特的生活经历为主线,真实生动地描写了一位外表与内心都像茶花一样圣洁美丽的妓女的悲惨故事。

小说的主人公玛格丽特本是一位贫穷的乡下姑娘,不幸落入风尘,做了妓女,染上了挥霍钱财的恶习。她疯狂地寻欢作乐,但内心却讨厌这种空虚的生活。阿尔芒真挚的爱激起了这个依旧保持着纯洁心灵的风尘女子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她与阿尔芒深深地相爱了,他们在远离巴黎市区的乡间过起了美满的田园生活。玛格丽特心灵受到的创伤渐渐愈合,她决心彻底改掉过去的习惯,永远和阿尔芒生活在一起。但阿尔芒的父亲却认为他们的结合有损家族的门风,会毁掉阿尔芒的“前程”,于是迫使玛格丽特离开阿尔芒。阿尔芒误以为玛格丽特有意抛弃他,便不择手段地寻找一切机会羞辱她。玛格丽特含恨忍辱,在疾病和悲痛的双重折磨下,心力交瘁,含恨而逝。旅行归来的阿尔芒读了她的临终日记,终于明白了事实真相,但已追悔莫及。

小说开创了法国文学“落难女郎”系列的先河,它的关注情爱堕落的社会问题的题材,对19世纪后半叶欧洲写实主义问题小说的产生,对写实风俗剧的兴起,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一

人们总说,能创造人物的必定先研究人生,就像能讲好一种语言的必定先认真学习这种语言。

我的造诣尚未能创造人物,那么只好满足于记录人物。

因此,我所记录的这一切没有半句虚言,故事中的人物,除女主人公以外,至今都尚在人世。

此外,我记录在这里的事,在巴黎还有其他的见证人。如果光靠我说还不足为凭的话,他们也可以出面证实。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我了解了这件事的始末,唯有我能把这个故事完整、动人的记录下来。

下面就让我来告诉你我所有经历的一切。

一八四七年三月十

日,我在拉菲特街看到一张黄色的巨幅广告,广告宣称将拍卖家具和大量珍玩。这次拍卖是在物主死后举行的。广告上没有提到死者的姓名,只是说拍卖将于十六日中午十二点到下午

点在昂坦街

号举行。

广告上还附带通知,大家可以在

日和十

日两天参观住宅和家具。

热衷于收藏珍玩的我可不能坐失良机,即使不买,也要去看看。

第二天,我兴致勃勃地赶到了昂坦街九号。

时间还早,可是房子里已经有参观的人了,连女人们也来凑热闹了。虽然这些女宾穿的是天鹅绒服装,披的是开司米披肩,大门口还有华丽的四轮轿式马车在恭候,却都被眼前的豪华陈设震惊得目瞪口呆。

不久,我也挂上了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马上明白这是一个高级妓女的房间。然而上流社会的女人——这里正有一些上流社会的女人——最好奇的也就是这种女人的闺房。这种女人的穿着打扮往往使这些贵妇人相形见绌。这种女人在大歌剧院和意大利人歌剧院里,也像她们一样,拥有自己的包厢,并且就和她们平起平坐。这种女人恬不知耻地在巴黎街头卖弄风情,炫耀珠宝,播扬“风流韵事”。

这个住宅里的妓女已经死了,因此现在连最最贞洁的女人都可以进入她的卧室。死亡似乎带走了一切淫秽的过去。再说,如果有必要,她们可以以拍卖为借口,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她们看到了广告,想来见识一下广告上介绍的东西,预先挑选一番,这是人之常情。而这并不妨碍她们从这一切精致的陈设里面去探索这个妓女的过去。她们想必早就听到过一些有关妓女的不可思议的故事。

遗憾的是,那些神秘的事情已经随着这个绝代佳人一起消逝了。这些满怀期望的贵妇人,为女房客的遗物所倾倒的同时,却寻不到她生前的蛛丝马迹。

但是,值得购买的东西真是琳琅满目。房间陈设富丽堂皇,布尔雕刻的和玫瑰木的家具、塞弗尔和中国的花瓶、萨克森的小塑像、绸缎、天鹅绒和花边绣品。真是目不暇接,应有尽有。

我跟着那些捷足先登满怀好奇的名媛淑女在住宅里漫步。她们走进了一间挂着波斯帷幕的房间,我正准备跟着进去,她们已经笑着退了出来,屋子里的东西似乎使她们害臊,这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原来这是一个梳妆间,里面摆满各种精致的梳妆用品,每一件似乎都诉说着关于死者生前的穷奢极侈。

靠墙放着一张三尺宽、

尺长的大桌子,奥科克和奥迪奥制造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在桌子上闪闪发光,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这上千件小玩意儿对于已逝女主人来说,是梳妆打扮的必备之物,而且全都是用黄金或者白银制成的。这些也不是某一个情夫一人所能收罗办齐的。

我瞧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每一件似乎都昭示着那个可怜的姑娘的一次肉体买卖。我心想,天主对她尚算仁慈,没有让她遭受理所当然的那种惩罚,而是让她在晚年之前,带着她那花容月貌,死在穷奢极侈的豪华生活之中。对这些妓女来说,衰老就是她们的第一次死亡。

的确,最悲惨的莫过于放荡生活的晚年——尤其是女人的放荡生活的晚年。这种晚年没有丝毫尊严,引不起别人的丝毫同情,这种抱恨终生的心情是我们所能听到的最悲惨的事情,因为她们并不是追悔过去的失足,而是悔恨错打了算盘,滥用了金钱。我认识一位曾经风流一时的老妇人,过去生活遗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女儿。据她同时代的人说,她女儿遗传了她母亲所有的美丽。她母亲从来没承认过一句“你是我的女儿”,只是为了让她养老,就像她自己曾经一手把她带大。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名叫路易丝。她违心地顺从了母亲的旨意,既无情欲又无乐趣地委身于人,身不由己。

长时期来耳濡目染的都是荒淫无耻的堕落生活,而且是从早年就开始了的堕落生活,加上这个女孩子长期来孱弱多病,抑制了她脑子里分辨是非的才智,即使公平的天主让她曾拥有这种才智,也被厄制了。

我无法忘记这个年轻的姑娘,她每天几乎总是在同一时刻走过大街。她的母亲每时每刻都陪着她,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陪伴她真正的女儿那般形影不离。那时候我还年轻,很容易沾染上那个时代道德观念淡薄的社会风尚,但是我还记得,一看到这种丑恶的监视行为,我从心底里感到轻蔑和厌恶。

没有一张处女的脸上会像她这样同时流露出天真无邪和忧郁痛苦的表情。

委屈女郎头像也不过如此。

某天,这个姑娘的脸突然容光焕发。在她母亲替她一手安排的堕落生涯里,天主似乎赐给了这个女罪人一点幸福。毕竟,天主已经赋予了她懦弱的性格,那么在她生活最痛苦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安慰她一下呢?这一天,她感觉自己怀孕了,她身上还残存的那么一点纯洁的思想,使她开心得全身哆嗦。人的灵魂有它不可理解的寄托。路易丝急忙去把那个使她欣喜若狂的发现告诉她母亲。

这是件令人羞耻的事。但是,我们并没有随意编造风流韵事,而是在记录一个真实的故事。这种事,如果我们没有残忍到要把这些女人的苦难公诸于世以取乐的话,那最好还是闭口不谈。人们谴责这种女人而又不听她们的申诉,人们蔑视她们而又不公正地评价她们,我们说这是可耻的。可是那位母亲给女儿的答案却是,她们两个人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了,三个人的日子就更是举步维艰。再说,这可怜的孩子是不被世人认可的,而且大着肚子影响做买卖。

第二天,有一位助产婆——那母亲称她为自己的一个朋友——来探望路易丝了。路易丝在床上躺了些日子才下床,但脸色比过去更苍白,身体比过去更虚弱。

三个月以后,有一个还存有怜悯之心的男人,设法医治她身心的创伤,但是那次的打击太厉害了,路易丝终究还是在流产的后遗症的折磨下郁郁而终。

那母亲仍旧苟且偷生,至于生活得怎样,谁在乎呢?

这些金银器皿总让我想起这人故事。当我还沉浸在回忆里,忽然发现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一个看守人,他正站在门口严密地监视着我是不是在偷东西。

我走到这位看守人跟前,他已被我搞得心神不定了。“先生,”我对他说,“您能告诉我原房客的姓名吗?”“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

我认识这位姑娘。“什么!”我对看守人说,“您的意思是玛格丽特·戈蒂埃死了吗?”“是的,先生。”“离世多久了?”“大约三周了。”“那为什么让人来随意进出她的住宅呢?”“债权人认为这样做可以卖个价钱。您知道,让顾客预先看看这些织物和家具,一定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你的意思是说她还欠着债?”“哦,先生,不仅欠了,还欠好多哪!”“卖下来的钱应该能够偿还欠债吧?”“还能剩下一些。”“那么,剩下来的钱怎么处理?”“给她的家人。”“她还有住的地方?”“似乎是有的。”“谢谢您,先生。”

看守人知道了我的来意后感到放心,对我行了礼,我就走了出来。“可怜的姑娘!”我一边走回家一边想,“她一定死得很惨,因为在她生活的圈子里,人们只会和身体健康的人做朋友。”

我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很多人可能会笑话我,但是我对烟花女子总是抱着宽容的心,也不屑于向人解释这种宽容。

一天,在我去警察局领取护照的时候,遇见邻街有两个警察要把一个姑娘带走。我不知道这个姑娘犯了什么罪,只见她悲痛欲绝地抱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亲吻,因为她一旦被捕,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了。从这一天起,我不会轻易地蔑视一个女人了。二

拍卖定于十六日举行。

在参观和拍卖之间相隔一天,这一天地毯商拆卸帷幔、壁毯等墙上饰物。

那时候,我刚从外地旅游归来。当一个人回到资讯发达的首都时,别人一如既往告诉他一些重要新闻的。但是没有人跟我提到玛格丽特的去世,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很漂亮,但是,这些女人生前的生活越是绚丽多姿,她们死后也就越是无声无息。她们就像稍纵即逝的流星,陨落时和初升时一样黯淡无光。如果在她们年轻时就死了,那么她们所有的情人都会在同一时间得到消息。因为在巴黎,一位名妓的所有情人都彼此认识。大家会相互讨论有关她过去的逸事,然后各人将各司其职,丝毫不受这事的影响,甚至谁也不会因此而落泪。

如今,二十五岁的人眼泪就变得非常珍贵,最多只是当为他们的花费而付钱的双亲去逝才能流下几滴,作为对过去为他们破费的报答。

而我呢,虽然玛格丽特和我的交情不深,可是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种本能的宽容和天生的怜悯,使我对她的死久久无法忘怀,虽说她也许并不值得我如此想念。

记得我曾经在香榭丽舍大街遇到玛格丽特,她坐着一辆由两匹栗色骏马驾着的蓝色四轮轿式小马车,每天总在一个地方出现。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而她那风致韵绝的姿色,又更衬托出了这种气质的与众不同。

这些女人出门的时候,身边总得有人陪着。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与这种女人共同出现,而她们又耐不住寂寞,因此总是随身带着女伴。这些女伴有些是因为境况不如她们,自己没有车子。有些是打扮过时的老妇人。她们是打听到女主人风流的韵事的最佳人选。

玛格丽特却不落窠臼,她总是只身坐车到香榭丽舍大街去,尽量保持低调。她冬天裹着一条开司米大披肩,夏天穿着轻松淡雅的长裙。在这条她喜欢散步的大道上有很多熟人,她偶尔也对他们微微一笑,唯有他们自己才能觉察这是一种只有公爵夫人才有的微笑。

她也不像其它妓女一样,习惯在圆形广场和香榭丽舍大街街口之间散步,她马车的两匹马飞快地把她拉到郊外的布洛涅树林,她在那里,漫步一个小时,然后重新登上马车,疾驰回家。

所有这些我亲眼所见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我很惋惜于她的早逝,就像人们惋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毁掉了一样。

的确,玛格丽特可真是个绝色女子。

她身材格外颀长苗条,可只要在穿着上多作修饰,就把这种造化的瑕疵给掩饰过去了。她披着长可及地的开司米大披肩,两边长裙的宽阔的镶边若隐若现,她那紧贴在胸前厚厚的暖手笼四周的褶裥都做得十分精巧,因此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线条都是无可挑剔的。

她的头样很美,是一件绝妙的艺术品,它长得小巧玲珑,正如缪塞所说,她母亲好像是有意让它生得这么小巧,以便为它精心雕琢。

在一张流露着美得无法言喻的鹅蛋脸上,闪烁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上面两道柳叶眉,纯净得犹如人工画就的一般,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当垂着眼帘时,在玫瑰色的脸颊上投着一抹淡淡的阴影细巧而挺直的鼻子透着股灵气,鼻翼微鼓,像是对情欲生活的强烈渴望。一张端正的小嘴轮廓分明,柔唇微启,露出一口浩齿。皮肤颜色就像未从树上采摘下的水蜜桃上的绒衣:这些就是她给您的第一印象。

黑玉色的头发,浑然天成,波浪一样地鬈曲着,在额前分梳成两大绺,一直拖到脑后,露出两个耳垂,耳垂挂着两颗各值四五千法郎的钻石耳环,闪闪发光。

玛格丽特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但是她的脸上却挂着只有处女才有的神态,甚至还带着稚气,这真使我们百思而不得其解。

玛格丽有一幅肖像画,是维达尔的杰作,也唯有他能把玛格丽特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在她去世以后,有几天,我有幸保存这幅画。这幅画画得跟真人一样,它使我又重新回忆起她。

这一章里的描写,有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不过我先写下来,免得以后开始讲述这个女人的故事时再去重新提起。

每逢首场演出,玛格丽特都会到场。每天晚上,她不在剧场就在舞会。只要有新剧本上演,她一定会出席。她随身总带着三件东西:一副望远镜、一袋蜜饯和一束茶花,每次都放在底层包厢的前栏上。

一个月里有二十五天玛格丽特带白色的茶花,而另外五天她带的茶花却是红的,这又是一件捉摸不透的事情。在她常去的那几个剧院里,认识她的人们都知道这个习惯。

除了茶花以外,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她还带过别的花。因此,在她常去买花的巴尔戎夫人的花店里,有人称她为茶花女,这个外号后来就成为她的代号了。

此外,就像所有生活在巴黎某一个圈子里的人一样,我知道玛格丽特曾经做过一些翩翩少年的情妇,她对此毫不隐讳,那些青年也以此为荣,说明情夫和情妇他们彼此都有默契。

然而,自从从巴涅尔旅行回来以后,有大概三年时间她就只跟一个外国老公爵共度时光。这位老公爵腰缠万贯,他想方设法要玛格丽特脱离过去的生活。而且,看来她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关于这件事外面流传的是这样的:

四二年春天,玛格丽特病倒了,气色越来越差,医生要求她到温泉去疗养,她便到巴涅尔去了。

在巴涅尔的病人中间,有一位公爵的女儿,她不仅得了跟玛格丽特相同的病,而且长相跟玛格丽特一模一样,别人总误会她们是姐妹俩。不过公爵小姐已经病危,玛格丽特来巴涅尔没几天,公爵小姐便与世长辞。

正如有些人愿意在埋葬着亲人的地方追忆过去一样,公爵在女儿去世后仍旧逗留在巴涅尔。一天早上,公爵在一条小路的拐角处遇见了玛格丽特。

他仿佛看到他的女儿,便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地搂着她,甚至忘了去问清她究竟是谁,就请求她允许他去探望她,允许他像爱自己去世的女儿那样爱她。

是侍女陪着玛格丽特一起到巴涅尔去的,再说她也不怕自己会声名狼藉,就同意了公爵的请求。

在巴涅尔也有一些人知道了玛格丽特的底细,他们专程拜访公爵,将戈蒂埃小姐的社会地位据实相告。这深深地打击了这个老年人,因为这一下他女儿与玛格丽特就有天壤之别了,但为时已晚,这个少妇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简直成了支持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丝毫没有责备玛格丽特,他也没有权利责备她。但是他要求玛格丽特,如果她能改变她那种生活方式的话,他愿意提供她所需要的全部补偿。玛格丽特答应了。

需要特别表明的是,生性热情的玛格丽特当时正在病中,她正迫切希望摆脱使她生病的奢靡生活。出于一种信仰,她希望天主会因为她的改悔和皈依把美貌和健康留给她。

果然,到夏末秋初的时候,由于洗温泉澡、散步、自然的运动和正常的睡眠,她几乎恢复了健康。

公爵陪同玛格丽特回到了巴黎,他遵守自己的诺言,经常来探望她。

他们这种关系,没有人了解个中原由,所以在巴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公爵曾以他的腰缠万贯而著称,现在又以挥霍无度而闻名了。

大家把老公爵和玛格丽特的亲密关系归之于老年人贪淫好色,这是有钱的老头儿常犯的毛病,人们对他们的关系众说纷纭,但谁也未猜到真相。

其实这位父亲对玛格丽特产生这样的感情,原因十分单纯,除了对她有心灵上的依赖之外,任何越轨的事他都不允许发生。他从没有对她讲过一句不适宜给女儿听的话。

我们对我们的女主人公除了如实描写,根本没想要把她塑造成别的样子。我们只是说,当玛格丽特待在巴涅尔的时候,她还是能够遵守对公爵许下的诺言的,她也确实做到了。但是一旦返回巴黎,这个惯于挥霍享乐、喝酒跳舞的姑娘似乎就按捺不住了,这种只能偶尔才可以散散心的孤寂生活使她觉得百无聊赖。

欲望无以排遣,过去生活的热情似火的气息一下子涌上了她的脑海和心头。

而且玛格丽特经过这次旅行以后显得前所未有的妩媚娇艳,她是妙龄少女,她的病看起来已大有起色,虽然并未根除,这激起了她对情欲的向往,这种情欲往往也就是肺病的征兆。

公爵的朋友们以有损公爵名誉为籍口,不断地监视她的行动,想抓住她的把柄。

一天,他们来到公爵面前敬言,说玛格丽特在公爵没去看她的时候,接待了别人,而且这种接待经常一直要延续到第二天。公爵为此非常痛苦。

玛格丽特在公爵盘问的时候坦白了一切,还坦率地劝他离开她的生活,因为她觉得自己已没有信心信守诺言,她也不愿意再接受一个被她欺骗的男人的好意了。

公爵有一个星期没有露面,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到了第八天,他就来恳求玛格丽特还是像过去一样对待他,只要能够见到玛格丽特,公爵同意完全让她自由,还向她发誓说,愿用性命担保他决不再说一句责备她的话。

这就是玛格丽特回到巴黎三个月以后,也就是一八四二年

十一

月或者

十二

月里发生的事。三

十六日下午一点钟,我到了昂坦街。

拍卖估价人的喊叫声传到了门口。

房间里挤满了想一探究竟的人。

所有花街柳巷的名媛都到场了,有几个贵妇人在偷偷观察她们。这一次她们又能够借着参加拍卖的名义,仔细打量那些她们从来没有机会与之共同相处的女人,也许她们私下还在暗暗羡慕这些女人自由放荡的享受生活呢。

F公爵夫人的胳膊撞到了A小姐。A小姐是当今妓女界里出了名的薄命红颜。T侯爵夫人正在考虑要不要与D夫人争夺那件家具以高价买下来。D夫人是当代以风流著称的荡妇。那位Y公爵,马德里人风传他在巴黎破了产,而巴黎人又风传他在马德里破了产,而实际上他生活富足。这会儿他一面在跟M太闲谈,一面却在和N夫人眉来眼去。M太太是一位风趣诙谐的讲故事能手,她常想把自己讲的东西写成著作。漂亮的N夫人总出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穿的衣衫总是粉红和天蓝两种颜色,为她驾车的是两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这两匹马,托尼向她要价一万法郎,她一次性付清。最后还有R小姐,她凭自己的才能挣得的地位使那些靠嫁妆的上流社会妇人自惭形秽,那些靠爱情生活的女人更是望尘莫及。她冒着天气寒冷,赶来购买一些东西,不免引来了人们的注目。

各界人士云集在这间屋里,他们自己也惊讶能在这里相遇,不过为了不使读者感到厌烦,恕我不再一一介绍。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大家都兴高采烈。女人中间虽有很多人曾是死者生前的熟人,但这会儿似乎把这事儿已经抛诸脑后。

大家高声谈笑,拍卖估价人声嘶力竭地叫喊。在拍卖桌前板凳上坐满的商人们拼命叫大家安静,便于他们稳稳当当做生意,但谁也顾不得他们。像这样各色人等混杂,环境喧闹不堪的集会倒是第一次见到。

我悄悄走进了这堆纷乱的人群。我在想,人们在这个可怜的女人去世的卧室近旁拍卖,卖的是她的家具,用来偿付她生前的债务,想到这些,心中不免无限惆怅。我本不打算来买东西的,只想来看热闹的,我观察着几个拍卖商的脸,每当一件物品以他们意料不到的高价拍卖时,他们就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那些利用这个女人搞过投机买卖的人,那些在她身上赚取金钱的人,那些在她弥留之际拿着借据来和她纠缠不休的人,还有那些在她死后就来收取他们的账款和卑鄙可耻的高额利息的人,所有那些人可全都是被称作正人君子的人啊!

难怪古人说,商人和盗贼都有相同的信仰,不容置疑!

长裙、开司米披肩、首饰,很快都卖完了,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这些是我用不着的,我一直在等待。

突然,我听到声音叫:“精装书一册,装订精致,书边烫金,书名《玛侬·莱斯科》,扉页上写着几个字,喊价十法郎。”

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响应之后,有一个人叫道:“十二法郎。”“十五法郎,”我说。

为什么我要出这么高的价钱呢?我自己也找不到原因,大概是好奇扉页上写着什么字。“十五法郎,”拍卖估价人又重复了一次。“三十法郎,”第一个出价的人又叫了,口气显得他似乎是对别人的加价感到恼火。

这下就演变为一场较量了。“三十五法郎!”我用同样的口气叫道。“四十法郎!”“五十法郎!”“六十法郎!”“一百法郎!”

我承认我已经引起众人的注意,因为在这一次争着加码的间隙,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注视着我,想看看这位似乎一心要得到这本书的先生究竟是何等人物。

我最后一次叫价的口气似乎吓到了我的对手,他考虑了一下还是退出这场角逐比较好,这场角逐徒然使我要出比原价多十倍的钱去买下这本书。于是,他向我行了礼,非常客气地(尽管迟了些)对我说:“您得到它了,先生。”

那时也没有别人再抬价,书被我买下了。

因为我怕我的自尊心会再一次激起我的倔脾气,而我并不富裕,我请他们记下我的姓名,把书留在一边,就下了楼。在场的人肯定对我作了种种猜测,他们一准在心里嘀咕,我花一百法郎的高价来买这么一本书的原因,这本书随处可见,只要花上十个法郎,最多也不超过十五个法郎。

一个小时以后,我派人把那本书取了回来。

扉页上是赠书人用钢笔写的两行秀丽的字迹:

玛侬对玛格丽特

惭愧

下面的署名是阿尔芒·迪瓦尔。“惭愧”这两个字有什么用意?

根据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表示玛侬承认玛格丽特无论在生活方面,还是在内心感情方面,都要比自己略高一筹?

第二种有关感情方面的解释可能性仿佛要大一些,因为第一种解释是无礼的冒犯的,不管玛格丽特如何看待自己,她也是不会接受的。

我又出去了,回来睡觉前,我想到那本书。

当然,《玛侬·莱斯科》是一个动人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我已经非常熟悉,可是任何时候,只要拿着这本书,它总是吸引着我,我打开书本,普莱服神父塑造的女主人公形象就会跃然纸上,这种情况周而复始。这位女主人公被描绘得栩栩如生,真切动人,仿佛她就是我生活中的女人。

此时有人把玛侬和玛格丽特作比较的新情况,更增添了这本书的魅力。出于对这个姑娘的怜悯,甚至是喜爱,我对她更加同情了,这本书似乎是她留给我的遗物。诚然,玛侬是死在荒凉的沙漠里的,但是她是死在一个真心爱她的情人的怀抱里的。

玛侬死后,这个情人亲手为她挖了一个墓穴,为她流泪,并且连同他的心也一起埋葬在里面了。而玛格丽特呢,她像玛侬一样是个有罪的人,也有可能像玛侬一样忏悔了。但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样,她是死在富丽豪华的寝室里的。她就死在她生前一直睡觉的床上,但她的心却似一片荒漠,就像被埋葬在沙漠中一样,但我相信这个沙漠比埋葬玛侬的沙漠更干燥、更荒凉、更无情。

我从几个了解她临终情况的朋友那里打听到,玛格丽特垂死挣扎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到她床边给过她一点真正的安慰。

我从玛侬和玛格丽特,转而想到了我身边生活的那些女人,我看着她们一边唱歌,一边走向相同的最后归宿。

可怜的女人哪!如果说不能爱上她们,那么至少也应该同情她们。你们同情看不见光明的瞎子,同情听不到天籁的聋子,同情不能说话的哑巴。但是,在一种虚假的所谓廉耻的借口之下,你们却不愿意同情这种心灵上的瞎子,灵魂上的聋子和良心上的哑巴。这些残疾逼得那个不幸的在痛苦中煎熬的女人发疯,使她身不由己地看不到善良,听不到天主的声音,也讲不出爱情、信仰的纯洁的语言。

雨果描写了玛丽翁·德·萝尔姆。缪塞打造了贝尔娜雷特。大仲马刻画了费尔南特。各个时期的思想家和诗人都把仁慈的怜悯心奉献给妓女。有时候一个伟人挺身而出,用他的爱情、甚至以他的姓氏来恢复她们的名誉。我之所以要再三强调这一点,是因为看到这本书开头的读者中,恐怕有很多人已经不打算读下去了,就怕这是一本专门为邪恶和淫欲辩护的书,而且我的年龄想必更容易使人产生这种顾虑。希望打消这种念头,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一点,那还是请继续看下去的好。

我总相信,不知道善的女子,只有两条路能让她们走到天主跟前:一条是痛苦,一条是爱情。这两条路走起来都十分艰难。那些女人在上面走得两脚流血,两手破裂。但同时,她们把罪孽的盛装留在沿途的荆棘上,赤裸裸地抵达旅途的尽头,而这样全身赤裸地来到天主跟前,是用不着脸红的。

如果你遇到这些勇敢的女旅客都应该对她们伸出援手,并且告诉人们你们曾经遇到过这些女人,因为在宣传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就是为她们指出了道路。

想要解答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在人生道路的入口处竖上两块牌子:一块是告示,写着“善之路”。另一块是警告,写着“恶之路”。并且向那些走来的人说:“选择吧!”而必须像耶稣那样,向那些受到环境诱惑的人指出从第二条路通往第一条路的途径。而且不能让这些途径的开头那一段太险峻,让人无法涉足。

基督教关于浪子回头的动人的寓言,就是为了劝告我们对人要仁慈,要宽容。耶稣爱那些深受情欲之害的灵魂,他总是在包扎他们伤口的时候,用伤口本身的香膏浴疗伤口。因此,他对玛特莱娜说:“你将获得宽恕,因为你爱得多。”这种崇高的宽恕自然唤起了一种崇高的信仰。

为什么我们要比基督更严厉呢?这个世界为了要显示它的强大,故作严厉,我们也就随波逐流。为什么我们要和它一样漠视那些伤口里流着血的灵魂呢?从这些伤口里,像病人渗出污血一样渗出了他们的罪恶。这些灵魂在期待着一只友谊的手来拯救他们。

我这是在向我同时代的人呼吁,向那些漠视伏尔泰先生的理论的人们呼吁,向那些像我一样地懂得十五年以来人道主义正在快速发展的人呼吁。

善恶的学识已经得到公认,信仰又重新建立,我们对神圣的事物又重新开始尊敬。

如果不能说这个世界是十全十美的,至少可以说比以前大有改善。

智慧的人们全都致力于同一个目标,一切伟大的意志都服从于同一个追求:我们要善良,要朝气蓬勃,要真实!邪恶只不过是泡影,我们要为行善而感到骄傲,最重要的是,我们千万不要丧失信心。

不要轻视那些既不是母亲、姐妹,又不是女儿、妻子的女人。不要减少对亲族的尊重和对自私的宽容。

既然上天喜欢一个忏悔的罪人胜过一百个从未有犯过罪的正直的人,就让我们做忏悔的罪人吧,上天会赐福给我们的。

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宽恕那些被人间欲望所迷惑的人吧,也许一种神圣的希望可以拯救他们,就像那些老妇人在劝人接受治疗方法时所说的:这种事可有可无。

当然,我那从细小的论题里面总结出伟大的想法,似乎太狂妄、太大胆了。但是,一切都孕育于渺小之中,我完全相信。

幼小的孩子终将长大成人。狭窄的脑袋蕴藏着无限的智慧。一丁点儿大的眼珠儿却可以看到广阔的天地。四

两天以后,拍卖全部结束,一共卖出十五万法郎。

债主们拿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由玛格丽特的家属继承,她的家属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外甥。

这个姐姐得知她可以继承五万法郎的遗产时,惊得呆若木鸡。

这个年轻的姑娘已经有六、

年没有看见她的妹妹了。自从她妹妹失踪以后,就杳无音信了。

这个姐姐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巴黎。这使那些认识玛格丽特的人都感到大吃一惊,因为玛格丽特唯一的继承人居然是一个胖胖的美丽的乡下姑娘,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乡。

她一夜暴富,也不知道这笔意外之财从何而来。

后来我听说,她回到村子里的时候,非常悲痛于妹妹的离开,然而她把这笔钱以四厘五的利息存了起来,以补偿她的悲伤。

在巴黎这个罪恶渊薮里,人们议论纷纷,随着时光的消逝,也就慢慢地被人遗忘了。要不是我突然又遇上了一件事,我也几乎忘记了自己怎么会参与这些事情的。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了玛格丽特的身世,并且还知道了一些令人动容的详情细节。这些让我决定要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现在我就来记录下这个故事。

家具售完后,那所空住宅又重新出租了,在那以后三四天的一个早晨,有人到我家拜访。

我那兼做仆人的看门人去开了门,给我拿来一张名片,对我说来客请求见我。

我瞧了一下名片,看到上面写着:阿尔芒·迪瓦尔。

我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让我想起了《玛侬·莱斯科》这本书的扉页。

送这本书给玛格丽特的人为什么要见我呢?我吩咐立即请那个等着的人进来。

我看到了一个金黄头发的年轻人。他身材魁梧,脸色惨白,穿着一身旅行套装,这套服装像已穿了好几天,甚至到了巴黎也没刷一下,上面满是尘土。

他看上去非常激动,他也毫不掩饰他的情绪,就这么满眼泪光声音颤抖的对我说:“先生,请原谅我的衣冠不整、冒昧地来拜访您。不过年轻人是不大讲究这些俗套的,何况我又实在急于想见到您。因此我只是把行李送到旅馆就马上赶到您这儿来了。尽管时间尚早,我还是怕碰不上您。”

我请迪瓦尔先生坐在炉边。他一面就坐,一面用从口袋里掏出的一块手帕在脸上捂了一会儿。“您一定不明白,”他唉声叹气地接着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清早,衣衫不整,哭成这副模样地来拜访您,会请求您给予他怎样的帮助。“我只是简单的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告诉我吧,我乐意帮助您。”“您参加了玛格丽特·戈蒂埃家里的拍卖吗?”

一讲到玛格丽特的名字,这个年轻人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他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请不要笑话我,”他又说,“请再一次原谅我的失礼。您肯耐心地听我说话,请相信,我会铭记您的这种好意的。”“先生,”我对他说,“如果我真的能为减轻您的痛苦做点什么的话,请快点告诉我,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我非常荣幸为您效劳。”

迪瓦尔先生的痛苦实在令人动容,我无论如何也要帮助他。

他终于开口说:“在拍卖玛格丽特财产的拍卖会上,您是不是买到了什么东西?”“是的,先生,我买了一本书。”“是《玛侬·莱斯科》吧?”“是的!”“这本书您还保留着吗?”“在我的起居室里。”

阿尔芒·迪瓦尔听到这句话,仿佛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立刻向我表达了谢意,好像这本书仍在我这儿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样。

于是我站起身从卧室把书取来,交给了他。“就是这本,”他说,同时瞧了瞧扉页上的题词就迫不及待翻看起来,“就是这本。”

两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书页上。“那么,先生,”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他还噙着泪水的眼睛,而且声音哽咽了,“这本书对您很重要吗?”“先生,您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我希望请求您把它让给我。”“请原谅我的好奇,”这时我说,“就是您把这本书送给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吗?”“是的,就是我。”“这本书是您的啦,先生,您拿去吧,使这本书物归原主是我的荣幸。”“但是,”迪瓦尔先生满怀歉意地说,“那么至少请允许我把您付掉的书款还给您。”“就让我我把它奉赠给您吧。在这样一次拍卖中,区区一小本书的价钱是不足挂齿的,这本书花了多少钱我早已经忘了。”“您花了一百法郎。”“是啊,”我说,这次换我觉得尴尬了,“您是怎么知道的?”“这很简单,我原来想赶回来参加她的遗物拍卖,但是直到今天早晨我才赶到。无论如何我也要得到她的一件遗物,我就拜访拍卖估价人,请他让我查看了售出物品的买主名单。我查到这本书是您买的,就决定上这儿来请求您割爱,不过您出这么高的价钱买下它使我担心,是不是因为它对您有特殊的意义呢?”

阿尔芒说这话,表现出一种担心,他是怕我和玛格丽特之间也有深厚交情。

我赶忙安抚她。“我只是见到过她罢了,”我对他说,“一个年轻人为一个他乐于遇见的漂亮女人的去世所感受到的,也就是我的感受。我本没有打算在那次拍卖中买些东西,后来有一位先生一定跟我抬价,似乎存心不让我买到这本书。我也是一时兴起,逗他发火,才尽全力地跟他争着买这本书。因此,我再重复一遍,先生,这本书现在是您的了,并且我再一次请求您收下它,不要从我手里买回去,我还希望这本书能让我成为您的朋友。”“太好了,先生,”阿尔芒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我接受了。您对我的好意,我将铭记在心,终身难忘。”

我强烈希望问问阿尔芒有关玛格丽特的事情,因为发生的这一切都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是我又不敢贸然向他提出这些问题,生怕他误会我不接受他的钱只是为了企图干预他的私事。

可能他猜到了我的心思,因为他对我说:“您看过这本书吗?”“都看完了。”“是否猜测过两行题词是什么意思?”“我一看这两行题词就猜想,在您眼里,接受您这本书的那位可怜的姑娘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觉得这两行字不是一般的恭维话。”“您是对的,先生,这位姑娘是一位天使,您看,”他对我说,“请您看看这封信!”

他递给我一张显然已经被看过许多遍了的信纸。

我打开一看,信上写着:

亲爱的阿尔芒,收到了您的来信,您一如既往的善良,我真要感谢天主。是的,我的朋友,我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但是您的关心大大地减轻了我的痛苦。我恐怕活不长了。我刚才收到了您那封感人至深的信,可是我恐怕没有这个福份再握一握您的手了。

您的信就是我的良药。我不会再见到您了,您我之间远隔千山万水,而我又死期将至。可怜的朋友!您的玛格丽特眼下已经不如从前了。让您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如干脆不见的好。

您问我能否宽恕您,我早已经从心底里原谅您了。朋友,因为您对我的伤害恰恰证明了您是爱我的。我卧床已经一个月了,我最在乎的是您对我的尊重,因此我每天都写日记,从您离开我的时候开始一直写到我握不住笔为止。

如果您对我是真心的,阿尔芒,您回来以后,就到朱利·迪普拉那儿去。她会把这些日记交给您,在里面您能发现我们之间发生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我的解释。朱利一直善待我,我们经常在一起说起您。收到您信的时候她也在旁边,我们看信的时候都抱头痛哭。

如果您没有回信,朱利保证在您回到法国的时候把这些日记交给您。不用为我写了这些日记心存感激,这些日记使我每天都能重温我一生中仅有的几天幸福日子,这有益于我的健康。如果您看了这些日记以后,能够原谅我,那么我就能感到永久的安慰。

我想给您留一些纪念品,希望您能永远想着我,但是我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已经全被查封了,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了。

我的朋友,您知道了吗?我眼看就要死了,看守人的脚步声在我的卧室里回荡。他是我的债主们派来的,为的是不准别人拿走任何东西。即使现在,也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求他们一定要等我死去以后再拍卖啊!

啊!人是如此残酷无情!

不!更应该说天主是公平的。

好吧,亲爱的,您来参加我遗产的拍卖,这样您就可以买到一些东西。因为,如果我现在为您留下一件东西,即使那东西微不足道,要是给人知道了,您就会惹上官司。

我要离开的世界是多么凄凉啊!

如果天主是仁慈的,乞求能让我在死前再见您一面!看看眼下的情况,我们一定是永别了。朋友,请原谅我不能再写下去了。那些说能让我康复的人老是给我放血,我已经精疲力竭了,我的手不听使唤了。玛格丽特·戈蒂埃

的确,最后几个字写得歪歪斜斜,几乎都无法辨认。

我把信还给了阿尔芒。在我看信的时候,他一定又在心里把它背诵了一遍。因为他一面把信拿回去一面对我说:“谁能相信这信自一个风尘女子的手写出!”他的旧日情思涌上来,心潮澎湃。他凝视着信上的字迹,最后把信拿到唇边吻着。“当我想到,”他接着又说,“我没有在她死前再见她一面,而且再也看不到她,又想到她待我比亲姐妹还好,而我却让她孤独地死去时,我无法原谅自己。“死了!死了!她临死还在想着我,还在写信,喊着我的名字。可怜的,亲爱的玛格丽特啊!”

阿尔芒放纵自己思绪翻腾,热泪纵横,把手伸给我继续说道:“别人看到我为这样一个姑娘的死悲痛欲绝,可能会觉得我太傻,那是因为他不清楚我过去是怎样折磨这个女人的。那时候我简直是残酷无情啊!她多么温柔,又受了莫大委屈!我原来以为是我在饶恕她。而今天,我觉得是我根本没有资格接受她赐给我的宽恕。啊!要是能够在她脚下哭上一个小时,要我少活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如果在不了解一个人痛苦原因的情况下想安慰他,那一定是无法成功的。然而这个年轻人却刺激了我强烈的同情心。他这么坦率地向我倾诉他的悲哀,不由使我相信,他会听我的话。于是我对他说:“您还有亲人或朋友吗?想开一些,回他们身边,他们会安慰您。因为我,我只能同情您。”“是啊,”他站起来说,在我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我让您讨厌了,请原谅我,我差点忘了我的痛苦跟您并不相干,我也差点忘了我跟您唠叨的事,您根本不会想知道。”“您误会啦,我完全愿意为您效劳。可惜我不能减轻您的痛苦。如果我,或者我的朋友可以减轻您的苦恼,总之只要您用得到我的话,我是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的。”“请原谅,请原谅,”他对我说,“痛苦使人神经过敏,请让我再呆一会儿,好让我擦干眼泪,免得街上的行人把我当成一个疯子,这么大一个人还哭成泪人。您刚才把这本书给了我,已经减轻了我的痛苦。我永远也无法报答您对我的帮助。”“那么您就当我是朋友吧,”我对阿尔芒说,“您就告诉我让您伤心的原因,把心里的痛苦告诉我,您也许会感到轻松一些。”“您说得对,但是我今天只想哭。我只能跟您讲些不着边际的话,改天我再把这件事告诉您,您就会明白我的所做所为都是情有可原的。而现在,”他最后一次擦干眼泪,一面照了照镜子对我说,“希望您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傻瓜,并且允许我再来拜访您。”

这个年轻人的眼满溢着善良和温柔,我几乎想拥抱他。

而他呢,眼泪又涌出来。他看到我已经发觉,便赶快把头转开。“好吧,”我对他说,“要坚强起来。”“再见,”他对我说。

他拼命忍住泪水,从我家里急急忙忙逃了出去,因为几乎不是走出去的。

我掀起窗帘,看到他登上了在门口等候的轻便双轮马车。一进车厢,他的眼泪就决堤而出。他拿起手帕掩面痛哭起来。五

有很长一段时间阿尔芒杳无音讯,而玛格丽特倒经常有人提起。

人们或许都有过这样的感觉:一个看来跟您素不相识或者至少是毫不相干的人,一旦有人在您面前提到他的姓名,您就会慢慢听到跟这个人有关的各种琐闻,您的各路朋友也都会来和您谈起他们从来不曾跟您谈过的事,您就会感觉与这个人越来越近。您会发现,在您的生活里,这个人曾经常出现,只不过您没有发现罢了。

您会在众人传说的事情里面发现和您自己的生活相吻合、相一致的东西。我跟玛格丽特并非如此,因为我曾经看见过她,与她相遇。我还记得她的容貌,知道她的习惯。不过,自从那次拍卖以后,我就经常听到人们提到她的名字。

我在前一章中曾提到这事,这个名字与一个人极其巨大的悲伤牵扯在一起。因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也越来越重了。

过去,我从未跟朋友们谈到过玛格丽特。现在,我一见到他们就问:“您认识一个名字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吗?”“茶花女吗?”“就是她。”“很熟悉!”“很熟悉!”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的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微笑。“那么,这是个怎样的姑娘?”我继续问道。“真是一个好姑娘。”“还有呢?”“我的天!是啊,比别的姑娘更聪明更善良。”“您还了解她的什么特别的事吗?”“她曾经败尽了G男爵。”“还有吗?”“她还曾是……老公爵的情妇。”“这是真的吗?”“人们都是这么说的,不管怎么说,那老公爵曾资助过她很多钱。”

听到的总是那一套泛泛之谈。

然而,我对玛格丽特和阿尔芒之间的事非常好奇。

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和那些风月场中的名媛交往笃密。我问她:“您认识玛格丽特·戈蒂埃吗?”

回答又是“很熟悉”。“她是个怎样的人?”“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她死了,我为此悲伤。”“她有过一个叫阿尔芒·迪瓦尔的情人吗?”“一个金黄头发的高个子吗?”“是的!”“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阿尔芒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年轻人,我相信他为玛格丽特花光了所有积蓄,后来他被迫离开了她。据说他几乎为她成了神经病。”“那么玛格丽特对他呢?”“她也非常爱他,大家总这么说。不过这种爱就像所有妓女们的爱一样,是没法给的东西。”“后来阿尔芒发生什么事了?”“我不知道了。我们跟他并不认识。他和玛格丽特在乡下一起生活了五六个月。不过那是在乡下,她回到巴黎时,他就离开了。”“以后您还没见过他吗?”“没有。”

我也没有再看见过阿尔芒。我甚至在想,他来我家,是不是仅仅因为他知道了玛格丽特刚才死去的消息而旧情复燃,因此才显得格外悲伤。我思忖他也许早已忘记再来看我的诺言。

对别人来说很可能如此,可是阿尔芒不会。他当时那种悲痛欲绝的声调绝非假装的。因此我从这一个极端开始想另外一个极端,我想阿尔芒一定是思念成病,我得不到他的消息,是因为他病了,兴许已经死了。

我不由得关心起这个年轻人来了。这种关心也许搀杂着某些私心,我企图在他这种痛苦下打听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可能我正是因为迫切想了解这个故事,所以才对阿尔芒的销声匿迹感到如此不安的。

既然迪瓦尔先生没有再出现,我就决意到他家里去找他。很容易找借口拜访他,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我到处打听,却无果而终。

我到昂坦街去打听。玛格丽特的看门人也许知道阿尔芒的住址。看门人已经换了,他也不知道阿尔芒住哪。于是我就问戈蒂埃小姐葬在哪里。答案是在蒙马特公墓。

已经是四月份了,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坟墓不再显得阴森凄凉了。总之,气候已经很暖和,这勾起了人们对死者的怀念,就到他们坟上去扫墓。我在去公墓的路上想着,我只要观察一下玛格丽特的坟墓,就可以看出阿尔芒是不是还沉浸在悲伤里,也许还会知道他的近况。

我走进公墓看守的房间,我问他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是否有一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在蒙马特公墓里下葬。

那个人翻阅一本厚重的簿子,簿子上按号码顺序记录着所有来到这个墓地的死者的名字。接着他回答说,二月二十二日中午,是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在这里下葬。

我请他派人把我带到她的坟上去,因为在这个死人的国度里,就像在活人的国度里一样,街道纵横交错,如果没有人带路,很容易迷路。看守叫来一个园丁,并交待他一些必要的事情。园丁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接着转身对我说,“啊!那个坟墓很好认!”“怎么这么说呢?”我问他。“因为那上面的花不同于任何别的坟墓上面的花。”“是您照管那个坟墓的吗?”“是的,是一个年轻人拜托我照看的。先生,但愿所有未亡人都能像他一样缅怀死者就好了。”

拐了几个弯以后,园丁停住了,对我说:“这就是了。”

果然,一块方形花丛呈现在我面前,只有那一块刻着名字的白色大理石才提醒人们这是一个坟墓。

这块大理石耸立在那儿,坟地周围围了一圈铁栅栏,坟地上满是白色的茶花。“有什么感觉?”园丁问我。“真的很美。”“只要有一朵茶花枯萎了,我马上就按照吩咐换新的。”“是谁吩咐您这么做的呢?”“一个年轻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哭得歇斯底里,大概是死者的情人,因为听说那个女的不是个规矩人。据说她过去长得很美丽。先生,您认识她吗?”“认识。”“是和那位先生一样的关系吗?”园丁狡黠地对我说。“不一样,我从来也没有跟她讲过话。”“而您现在还来这看她,那您真是好心人!因为到这公墓里来看这个可怜的姑娘的人可真是少之又少呐!”“您的意思是说从来没有人来过?”“只有那位年轻先生来过一次。”“只来过一次?”“是的,先生。”“后来就没有再来过了吗?”“没有来过,但是他承诺他回来就会来的。”“这么说他是出远门了?”“是的。”“您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想他是到戈蒂埃小姐的姐姐家去了。”“他到那儿去做什么?”“他去请求玛格丽特的姐姐同意把死者换一个墓地,他要把玛格丽特迁葬到别处去。”“为什么不让她葬在这儿呢?”“您知道,先生,人们对死人有各种看法。这种事,我们这些人经常能看得到。这块坟地的租用期才五年,而这个年轻人想要给她安排一块永久性出让的、面积更大一点的坟地,最好是新区里的地。”“什么是新区?”“就是刚开始出售的,靠左面的那些新坟地。如果这个公墓从前就开始像现在那样管理,那么就有可能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但是要使一切尽善尽美,那还差得远呢。再说人们本就是可笑的动物。”“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有些人一直到死了还要神气活现。就说这位戈蒂埃小姐,好像在世时她生活有点儿放荡,请原谅我用这个词来形容。现在,这位可怜的小姐,她已经死了,而一生清白却天天在她们坟上浇花的女人不是同样比比皆是吗?

但是,那些与她为邻的死者的亲属知道了她生前的事以后,居然反对把她葬在这儿,还说这种女人应该另有个专门埋葬的地方。谁能容忍这种事?

我狠狠地拒绝了他们:有些阔佬来看望他们死去的亲人,最多来四次,他们还自己带花束,都是些不值钱的花!他们说要为死者哭泣,但却不肯花钱修理坟墓。他们在死者的墓碑上写得悲痛欲绝,却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却要来跟他们亲属坟墓的邻居找麻烦。觉得这可信吗?

先生,虽然我不认识这位小姐,我也不知道她的身前事,但是我喜欢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我关心她,我给她拿来的茶花价格合理,她是我偏爱的死人。先生,我们这些人爱死人,因为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爱别的东西了。”

我看着他,用不着过多的言辞,一些读者就会懂得,他讲的这些话,让我的内心有多么激动。

他可能也感觉到了。因为他接着又说:“听说有些人为了这个姑娘倾家荡产,还说她有过一些十分迷恋她的情人,嗨,当我想到竟然连买一朵花给她的人也没有,不免感到又是费解又是悲哀。不过,她也应该感到满足,因为她至少还有一个坟墓吧,虽然只有一个人怀念她,但这个人也已经胜过任何人了。

但是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可怜的姑娘和她身世相同、年龄相仿,她们被葬在公共墓地里。每当我听到她们可怜的尸体被扔进墓地的时候,我的心如刀割。只要她们一死,就无人问津了。

做我们这一行的,尤其是有良心的,有时是难以快活的唷。您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啊!我有一个二十岁的美丽的大姑娘,每当有人送来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尸时,我就想到了她,不论送来的是一位阔小姐,还是一个流浪女,我都难免触景伤情。“但愿这啰唆事没让您听厌烦,您也不是来听这些故事的。他们吩咐我带您到戈蒂埃小姐的坟上来,这儿就是,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您知道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住址吗?”我问他。“我知道,他住在……街,您看见这些花的钱我就是到那儿去收的。”“谢谢您,我的朋友。”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个铺满鲜花的坟墓,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念头,想看看坟墓有多深,好看看躺在泥土里的那个漂亮的女人究竟发生什么变化了。“您是不是想去拜访迪瓦尔先生?”走在我旁边的园丁接着说。“是的。”“我肯定他还在外面,要不他一定先到这儿来了。”“那么您怎么那么肯定他没有忘记玛格丽特呢?”“不但可以肯定我甚至可以打赌,他想替玛格丽特迁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想再见她一面的心愿。”“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上次他到公墓来时第一句话就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再见她一面?’这样的事只有当迁葬时才会发生。我把迁葬需要办的手续一一告诉了他,因为,要替死人迁葬,必须先验明尸身,而这一定要得到死者家属的许可,而且还要由警长来主持。迪瓦尔先生去找戈蒂埃小姐的姐姐就是为了征得她的同意。他一回来肯定会先到墓地来的。”

我们走到了公墓的门口,我又对园丁表达了我的谢意,给了他几个零钱,就直奔迪瓦尔先生的住处去了。

阿尔芒还没有回来。

我给他留了口信,请他回来以后就来看我,或者通知我他所在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我收到了迪瓦尔先生的一封信,得知他已经回来了,请我到他家里去,还说他因为疲劳过度不能外出。六

当我看到阿尔芒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

当我一出现,就向我伸出滚烫的手。“您发烧了。”我对他说。“没事,只是路上赶得太急,感到劳累罢了。”“您是去玛格丽特姐姐家里回来了吗?”“是啊,您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了,您想办的事谈成了吗?”“谈成了,但是,谁告诉您我出门了?谁告诉您我出门去做的事的?”“守公墓的园丁。”“您去那座坟墓看了吗?”

我简直不敢回答,因为他低沉的声调表明他的心情仍旧非常痛苦,和我上次见到时相比一点也没有减少。只要思想或者谈话触及这个使他伤心的话题时,他的心情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平复。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点点头,表示我已经去过。“坟墓照管得很好吧?”阿尔芒接着说。

两大滴泪珠顺着病人的脸颊滴落下来,他转过头怕我看见,我假装没有看见,试着转移话题,换一件别的事情谈谈。“您出门都快三个星期了吧?”我对他说。

阿尔芒用手擦抹掉眼泪,回答我说:“刚好三个星期。”“您的旅程很长哪!”“啊,我并不是一直在赶路,是生病让我一直没回来,可是我一到那里就发烧了,只好呆在房间里。”“您拖着生病的身体回来啦?”“如果再在那儿多待上一个星期,没准我就永远回不来了。”“您这不是回来了吗,那就应该好好照顾好自己,您的朋友们会来看望您的。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就算是第一个来看您的朋友。”“再过两小时,我一定要起床。”“那您太冲动啦!”“我一定要起来。”“您有什么急事要办理吗?”“我必须去找警长一趟。”“您可以委托别人去办这件事啊。您亲自去办会使您病情加重的。”“只有办了这件事才能使我的病痊愈,我非要见她一面不可。从我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开始,尤其是看到她的坟墓以后,我总是失眠。我无法想象在我们分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姑娘竟然已经去世了。我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

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天主是怎样惩罚这个女人的,也许这个使人恐惧的景象会治愈我的思念之情。我能请求您陪我一起去吗?……如果您能接受这类事的话。”“她姐姐都告诉您什么了?”“什么也没有说,她听到我要买一块地替玛格丽特造一座坟墓,十分震惊,她马上就同意了我的要求,在授权书上签了名。”“听我的话,这件迁葬的事等您病完全好了以后再去办吧。”“唉,请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再说,如果我不趁现在拿定主义的时候,赶紧把这件事情办了,我可能会发疯的,这件事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发誓,只有在看一眼玛格丽特以后,我才能恢复平静。这可能是发高烧时的渴望,不眠之夜的幻梦,谵妄发作时的症状。至于在看到她之后,我是不是会像朗塞先生那样成为一个苦修士,那就日后再说了。”“这我明白,”我对阿尔芒说,“愿为您效劳,您看到朱利·迪普拉没有?”“看见了。啊!我上次回来那一天就看见她的。”“您拿到玛格丽特留在那儿的日记了吗?”“就是这些。”

阿尔芒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卷纸,但随即又把它放了回去。“这些日记里写的东西我都倒背如流了,”他对我说,“三个星期以来,我每天都反复念着这些日记。您以后能看,但要再过几天,等我稍微平静一些,等我把与日记有关的故事解释给您听时,您再看吧。“现在,我希望您能帮我办一件事。”“什么事?”“您的车子停在下面吧?”“是的。”“那么,能不能请您拿着我的护照到邮局去一趟,问问有没有寄给我的邮局待领的信件?我的父亲和妹妹给我的信一定会寄到巴黎来的,上次我离开巴黎的时候太仓促,没时间去打听一下。等您从邮局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去把明天迁葬的事通知警长。”

阿尔芒把护照交给我,我就到让-雅克-卢梭大街去了。

那里确实有两封给迪瓦尔先生的信,我取回来了。

我回到他家里的时候,阿尔芒已经穿着整齐,准备出门了。“谢谢,”他接过信对我说。“是啊,”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又接着说,“是啊,这是我父亲和我妹妹寄给我的。他们一定在猜想我为什么没有回信。”

他打开了信,只是匆匆看了一下,每封信都有四页,没一会就把信收起来了。“我们走吧,”他对我说,“我明天再写回信。”

我们到了警长那儿,阿尔芒把玛格丽特姐姐的委托书交给了他。

警长收下委托书,换了一张给公墓看守人的通知书交给他,约定次日上午十点迁葬。我决定在事前一个小时去与阿尔芒碰头,然后一起去公墓。

我也很有兴趣参加这样一次迁葬,老实说,我彻夜难眠。

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可想而知这一夜过得是多么漫长啊!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到了他的家里,他脸色惨白让人担忧,幸好神态安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