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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3-04 16:2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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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罗斯佩·梅里美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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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门

卡门试读:

卡门

作者:普罗斯佩·梅里美排版:清茉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3-01ISBN:9787532762750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译本序

十九世纪法国作家普罗斯贝尔·梅里美在中国虽不像雨果、巴尔扎克和司汤达那样名闻遐迩,但大家对他也并不陌生。一九八二年新年伊始,中央歌剧院把根据梅里美同名小说改编的世界著名歌剧《卡门》搬上中国舞台,轰动了北京。法国《费加罗报》评论称:“《卡门》在紫禁城获得了凯旋般的胜利。”

梅里美一八〇三年九月二十八日生于巴黎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雷阿诺·梅里美是一位很有才能的画家、历史学家。母亲是十八世纪童话作家波蒙夫人的孙女,也擅长绘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梅里美从小就接受艺术的熏陶,培养了对美术的兴趣和对艺术的精深微妙的鉴赏能力。在政治方面,梅里美的父亲是一位顺应时代潮流的人,大革命期间持温和的共和主义态度,拿破仑执政后,采取拥护的立场,并成为拿破仑的崇拜者。梅里美的母亲也是十八世纪启蒙思想的忠实信徒。这种政治环境对梅里美政治态度的形成起了重要的作用。不过,梅里美的父母是较为典型的自由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一直不参加激烈的政治斗争,而是以旁观者的眼光冷静地观察着十九世纪初叶曲折的历史进程和频繁的政权更迭。这种对政治若即若离的态度自然也在梅里美的身上潜移默化,影响到他以后的生活和创作。

梅里美是家里的独子,深得父母的疼爱,从小生活在优裕的环境中,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感情细腻、敏感的个性。一八一二年,梅里美进入父亲任教的拿破仑帝国中学,成绩优异。在校期间,他经历了第一帝国的崩溃和波旁王朝的复辟,亲眼目睹他所在的学校更名为亨利四世中学。一八一九年,他中学毕业,原想继承父业学习绘画,后根据父亲的安排进入巴黎大学攻读法律,但他真正的兴趣在文学方面。在大学的四年间,梅里美以极大的热情和精力从事语言的研究,学习并掌握了英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古希腊语、拉丁语等,打下了坚实的语言学基础。与此同时,梅里美还致力于扩大知识面,研读各国的古典文学、哲学,甚至巫学,为今后的创作积累了广博知识。就对古代文化的精湛修养层面而言,梅里美在十九世纪的法国作家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一八二二年夏天,梅里美同司汤达第一次见面。司汤达年长梅里美二十岁,当时已经是一位思想成熟的反对王朝复辟的积极斗士,并有了完整的现实主义文艺思想。梅里美从此接受司汤达的影响,与他结成了忘年之交。一八二五年五月,梅里美以“西班牙著名女演员克拉拉·加苏尔”为名,在巴黎发表了一部名为《克拉拉·加苏尔戏剧集》的作品。集子包括《非洲人的爱情》、《女人即魔鬼》、《西班牙人在丹麦》、《天堂与地狱》、《伊莱斯·芒多》五个短剧,内容轻松而稍带讽刺,具有异国情调和轻快自然的风格,与传统的古典主义的戏剧法则格格不入,体现了当时的浪漫主义文学思潮,赢得了文艺青年的青睐,并受到舆论的好评。从时间上说,这个集子开了浪漫主义戏剧的先河。此时的梅里美已经成为社交界著名人士雷卡米埃夫人、德·欧蓓尔侬夫人家中的座上客,及著名画家希拉尔、德拉克洛瓦等人的密友。一八二六年,梅里美和德拉克洛瓦结伴去英国旅游,为时半年之久,有机会观看了莎士比亚戏剧的演出,这对他后来创作著名的历史剧《雅克团》颇有影响。一八二七年,梅里美假托一个意大利政治流亡者之名,发表了一部具有浪漫主义气息的抒情民谣集《独弦琴》。歌德撰文向德国读者介绍集子,普希金也把其中一部分译成俄文。一八二八年六月七日,梅里美发表了第一部重要戏剧作品《雅克团》,以后又创作了《卡尔瓦亚尔之家》。一八二九年,梅里美与法国浪漫派作家结成的“文社”开始密切接触,三月出版了他的著名历史小说《查理九世时代轶事》,从五月起,又先后发表了《马泰奥·法尔科纳》、《查理十一的幻觉》、《攻占炮台》、《塔芒戈》等小说,以及独幕喜剧《送圣体的马车》。一八三〇年,梅里美在《巴黎》杂志上发表了《古花瓶》、《一场掷骰子赌博》,第二次去西班牙旅游。

此时,梅里美的多个朋友在七月王朝政府中获得了要职。一八三一年,他本人也开始在政府机关里供职,先担任海军部主任秘书,后转入商业部。他同戏剧界人士经常往来,并与缪塞一起参加了文学家的聚会。同年他发表了《西班牙书简》中的《斗牛》、《一次死刑的见闻》两部分以及《论西班牙的绘画艺术》。这一年,他还结识了年轻姑娘杰妮·达甘(即后来的蒙蒂霍伯爵夫人),对她一见钟情,结为好友,并终生与她有书信往来,这些书信在梅里美死后以《与不知名的姑娘的通信录》(1874)为名发表。一八三三年九月,梅里美发表了中篇小说《双重误》,十二月出版《西班牙书简》中的《巫婆》。一八三四年五月,梅里美被任命为历史文物总督察官。他担任此职后,成了一位杰出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在发掘、整理和保存法国古代文物方面作出了重大的贡献。从此时起直到一八六〇年,梅里美走遍了整个法国,对历史文物进行考察,编制散失于各地的古物的目录。一八三四年,他去法国南部旅行,并发表了小说《炼狱里的灵魂》。一八三五年至一八四〇年,他先后去法国西部、阿尔萨斯地区、法国中部和科西嘉岛旅行,先后发表了《法国南部旅行札记》、《法国西部旅行札记》和《科西嘉岛旅行札记》,以及《伊尔城的维纳斯像》。一八三九年,梅里美赴科西嘉岛旅行后,经意大利回国。在意大利期间曾在罗马与司汤达相处十天,然后偕同这位朋友游览了那不勒斯、庞贝、波佐利等地区。

一八三〇年以后,梅里美在学术方面相当活跃,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创见,他在历史学和考古学方面的主要论著有《论罗马历史》、《论社会战争》和《关于中世纪艺术的考察》。此外,他还学习俄语,翻译了普希金、果戈理与屠格涅夫的小说,在《两世界》杂志上发表,使俄国现实主义文学得以在法国流传。相比之下,梅里美在文学创作方面就略显逊色。不过,最能体现其思想特点和艺术功力的两篇小说《

科隆芭

》和《卡门》都发表在这个时期。一八四〇年《科隆芭》在《两世界》杂志上发表,一八四二年以单行本出版;一八四五年十月,《卡门》在《两世界》杂志上发表。梅里美因其在文艺领域的成就,一八四三年十一月当选为法国碑文和美术学院院士,次年三月十四日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一八四四年至一八六五年,梅里美先后发表了《阿尔塞娜·吉约》、《欧班神父》、《卡斯蒂利亚王国费迪南德一世的故事》、《亨利·贝尔》和《从前的哥萨克》。一八四九年,梅里美翻译并发表了俄国作家普希金的小说《黑桃皇后》。一八六九年五月,他又翻译出版了屠格涅夫的小说选集。

梅里美的终身好友蒙蒂霍伯爵夫人的女儿欧仁妮·蒙蒂霍成为拿破仑三世的皇后后,梅里美在一八五三年当上了上议院议员,经常出入杜伊勒里宫、枫丹白露等地,并与皇帝、皇后共进晚餐。他在喜庆游乐、仪典宴会中虚度了不少年华,他作为文学家和学者的生命实际上已经终结,晚年只写出了《罗斯基》和《蓝色房间》两篇小说,编纂了一部《恺撒传》。一八七〇年,普法战争中,他一直忠于拿破仑三世的宫廷,为了替皇后说情,他亲自去见梯也尔,直到九月八日才离开巴黎前往南方小城戛纳,九月二十三日在那儿去世。不列颠博物馆图书馆馆长A·帕尼泽爵士是梅里美晚年最亲密的朋友,梅里美写给他的书信被认为是一部“第二帝国的历史”,这些书信在梅里美去世后,以《致帕尼泽伯爵的信:1850—1870》为名在一八八一年发表。

从一七八九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到一八七一年巴黎公社革命,是资本主义在这个欧洲国家取得胜利并向上发展的时期,也是资产阶级文学空前繁荣的阶段。这一时期的文学,不论在思想、流派、题材内容、艺术形式、表现手法等方面,都比以往的时代更为丰富多彩、变化迅速,从而构成了法国文学史上的一个高峰。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是这一时期的两大文学流派。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梅里美正好置身在这一时期,作为现实主义作家脱颖而出,也就顺理成章。在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旗帜下,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司汤达和梅里美分别写出具有强烈反封建精神的《红与黑》与《雅克团》。

梅里美几乎与司汤达同时登上文学舞台,他虽然是在司汤达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但《雅克团》的问世却早于《红与黑》。以一八三〇年为界,梅里美分属两个不同的时期。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以浪漫主义为旗帜的战斗年月里,他作为浪漫派的同路人表现出一个批判现实主义者的反封建的政治热情;而在七月革命之后到巴黎公社之前这一段资本主义秩序相对稳定的和平发展时期,他则成为一朵很典型同时又很独特的奇花。

一八二八年六月,梅里美在二十五岁时发表了《雅克团》。这部三十六幕的历史剧以法国十四世纪著名“雅克团”农民起义为题材。“雅克团”的法文原文“Jacquerie”意为“乡巴佬”,是封建贵族对农民的蔑称,起义由此而得名。

故事发生在英法百年战争的战场包阿锡,达蒲莱蒙是当地凶残的封建领主,强征暴敛,欺压农民。农民过着悲惨的日子,一部分具有反抗精神的人结伙逃进森林,化装成狼,过着杀富济贫的生活。当地的农民大众常年遭受法国封建领主和英国浪人军队的轮番烧杀抢,实在忍无可忍,最后在一个名叫若望的修士的启发和率领下起来造反。若望修士把起义农民单纯的复仇要求提高一步,提出了“从地主贵族的压迫下解放出来”、“建立公社联盟的纲领”,起义者利用英国浪人部队与法国封建主的矛盾,和英国浪人联合,一起采取行动,攻克了达蒲莱蒙的城堡,杀死了封建领主,继而围攻城镇,攻击政府军,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但起义军内部鱼龙混杂,既有以法兰克为首的专为报仇泄恨任意杀戮的狼人,也有像皮埃尔那样在思想感情上与劳苦农民毫无共同点、最后为取悦贵族小姐而通敌的叛徒,更有心怀鬼胎的假盟友英国浪人。因此,当狡诈的封建统治者一面设下假谈判的骗局,一面勾结英国浪人内外夹攻时,农民军就全面崩溃。法兰克又带领他的狼人躲进森林,农民把失败归罪于若望修士,最后将他杀死。

梅里美在此剧的序言中说,他的主旨是“要写出十四世纪残暴的风俗”,力图在剧本中说明“产生雅克团的原因,实际是不难猜测的,封建统治的暴行自然会引出其他的暴行”。因此,年轻作者在剧本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反封建的激情,对当时仍掌握着政权的封建阶级进行了历史的批判。有人说,梅里美创作《雅克团》是受W·司各特所开创的、当时十分流行的历史小说的启发,但更确切地说,《雅克团》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资产阶级反封建复辟思潮的产物。《雅克团》在艺术上则明显表现出受到了莎士比亚的影响。梅里美在剧本的形象内容方面,努力展示莎士比亚式的丰富性,努力仿效莎士比亚描绘出光怪陆离的社会生活的画面,以及各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

继《雅克团》之后,时隔一年,梅里美又创作了一部反封建的力作《查理九世时代轶事》。这部长篇小说以十六世纪查理九世时期著名的宗教惨案“圣巴托罗缪之夜”为题材。梅里美把小说的故事集中安排在“圣巴托罗缪之夜”前后不久的时段内,通过主人公颇有浪漫色彩的经历,展示出十六世纪残酷斗争的情景,表现了中世纪封建专制的黑暗与残暴。

主人公麦尔基是外省的胡格诺贵族青年,其父是狂热的新教徒,在宗教内战中英勇地为信仰而战,并把麦尔基培养成新教的虔诚信徒。一五七〇年,在国王支持的以古伊兹公爵为首的天主教和以海军上将柯里尼为首的新教暂时休战后,他打发儿子前往巴黎投靠新教的首领海军上将柯里尼。麦尔基在巴黎遇见了分别多年、时任轻骑兵营营长的哥哥乔治。乔治因在宗教内战中改信天主教,被父亲赶出家门。麦尔基与哥哥重逢后重修兄弟关系,在乔治的引荐下参加了宫廷和上流社会的聚会,结识了图尔芝伯爵夫人,并因柯里尼将军的保荐,又做了掌旗官。不久,麦尔基就和伯爵夫人的情人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在一场生死决斗中取胜,成为伯爵夫人的新宠。这时在巴黎已经酝酿着一个可怕的阴谋,国王派人暗杀柯里尼,八月二十二日,海军上将遭到刺客枪击受了重伤,二十三日晚,在国王的直接指挥下,开始屠杀新教徒(史称“圣巴托罗缪之夜”)。乔治的骑兵营奉命参加军事行动,但他拒绝执行血腥的命令,结果被监禁。麦尔基幸亏呆在伯爵夫人家才得以幸免,伯爵夫人竭力劝他改变信仰以保平安,遭到麦尔基的拒绝。不久,麦尔基逃出巴黎参加了胡格诺的城市罗舍尔城对国王的反抗。这时,获释的乔治又被迫参加国王围攻罗舍尔城的军队,在战场上遭到了麦尔基亲自指挥下的士兵的枪击。小说最后,乔治死在自己弟弟的怀里,麦尔基痛不欲生。

在《查理九世时代轶事》中,梅里美着力描绘“圣巴托罗缪之夜”的惨景,血流成河,罗亚尔河上漂流着大量被杀害者的尸体。在这场杀戮中,甚至连无辜的妇女和儿童都不能幸免。有个妇女死于两个刽子手的追击之下,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双膝跪地,用仅剩的力气把孩子举起来向乔治托孤。作者在作品的形象描绘中,十分明确地把国王当作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来加以揭露,把自己的同情寄予受迫害的新教一方。作品中表现出来的简洁明快、鲜明生动的艺术特色,标志着梅里美的创作达到了成熟阶段。

梅里美在法国十九世纪文学史上占据现实主义艺术大师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是靠他的中短篇小说奠定的。他的中短篇小说在数量上并不多,一共不到二十篇,但它们从思想内容到艺术风格都具有鲜明的特点,其中不少是艺术精品。《卡门》是梅里美最著名的中篇小说。故事以平易近人的叙述开始,一八三〇年初秋,作者在西班牙进行考古活动,在卡什纳平原的高地上漫游,走得口干舌燥,为找水源,偶遇早已躺在小溪边草地上休息的当地大盗唐·约瑟。他们相识后,在作者的帮助下,大盗途中逃脱了官兵的搜捕。两人分手九个月后,作者再次见到约瑟时,大盗已是死囚。在被绞死之前,大盗向作者讲述了自己与卡门的爱情悲剧。

唐·约瑟出生在巴兹坦的埃里宗多,原是一个贵族青年,因打架滋事不得不离开家乡,参军当上了轻骑兵队队长,被派去看守塞维利亚的卷烟厂。一天,有个叫卡门的女工在吵架中砍伤了自己的工友,由约瑟押送至监狱。卡门是个性格泼辣的漂亮吉卜赛女郎,是一个走私集团的成员,负责打探消息,充当眼线,公开的职业和身份从不固定,以巫术和美色行骗是她的特长。在押解的路上,约瑟受卡门引诱将她放走,受到降级处分,并锒铛入狱,被关了一个月。出狱后又遇上卡门,卡门为报答他,做了他的情妇。卡门的犯罪职业和放荡习性,又使她经常与别的男人勾搭。在一次争风吃醋的打斗中,约瑟受伤后刺死了一个中尉,成为杀人犯,他在卡门的帮助下参加了走私集团。不久,卡门的丈夫独眼龙加西亚在卡门的帮助下逃出监狱,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棍,在他的带领下,这个走私集团沦为了杀人越货的强盗团伙。约瑟无法忍受加西亚的残酷,也因为要独占卡门,在决斗中杀死了独眼龙,并劝说卡门随他远走美洲去过新的生活,但遭到卡门拒绝。不久,卡门又爱上了一个斗牛士,导致两人感情破裂。约瑟哀求卡门继续爱他,被卡门断然拒绝,他盛怒之下拿独眼龙留下的刀把情妇戳死,自己也去自首,了却一生。《卡门》作为一篇脍炙人口的爱情小说,之所以在文学史上特别有名,一方面在于梅里美文字流畅自然,情节曲折有致,富有地方特点和异国情调,读来让人爱不释手,更重要的在于它打破了当时文学作品中爱情故事的俗套,把一对情人的感情风暴描写得强烈可怕,表现了吉卜赛女郎卡门酷爱自由,在爱情中也独立不羁的个性解放要求,在法国文学人物画廊中增添了一个最为鲜明突出的人物形象。法国作曲家比才后来把《卡门》改编成歌剧,使这篇小说更加流行。《科隆芭》描述法国复辟王朝时期拿破仑的故乡科西嘉岛上两个家族间的仇杀故事。女主人公科隆芭家和镇长巴里奇尼家有世仇。早年,她的父亲被人杀害,她认为是镇长下的毒手。她的哥哥奥尔索原来是拿破仑军队里的中尉,在父亲被害后,也被迫退伍回科西嘉,在回乡途中搭乘去科西嘉岛旅游的英国上校托马斯爵士和他女儿莉迪亚小姐所雇的帆船。由于巴里奇尼消灭了罪证,一直逍遥法外,甚至连奥尔索也不相信他是凶手。只有科隆芭对镇长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为了家族的荣誉,一心一意筹划报仇泄恨,为此她暗中与绿林好汉布兰多拉奇奥串通,得到他们的支持。她竭力怂恿哥哥替父报仇,并想尽办法激起哥哥的仇恨,当省长来调解两家的纠纷时,她当面对巴里奇尼进行了揭露,并使奥尔索相信了巴里奇尼就是凶手,终于燃起了两家斗争的烈火。英国上校带着女儿莉迪亚小姐到奥尔索家来拜访,奥尔索前去迎接,途中遭到了巴里奇尼两个儿子的伏击。他受伤后出于自卫,用上校给他的猎枪,一枪一个击毙了两个伏击者。幸亏科隆芭的机智和托马斯上校父女的作证,奥尔索被迫自卫的真相得以大白,被法院免于起诉。在科隆芭的撮合下,奥尔索和莉迪亚小姐结了婚。上校带着新婚的女儿和女婿及科隆芭去意大利旅行,科隆芭在那儿意外遇到了也来该地投靠亲戚的孤老头巴里奇尼,吓得这个仇人昏死过去。

在梅里美笔下的这个复仇故事背后隐藏着尖锐的政治斗争,拿破仑时期,科隆芭家的一个亲戚当了镇长,巴里奇尼落选。拿破仑倒台,巴里奇尼任镇长,百日时期又换镇长,波旁王室再次返回后,巴里奇尼又当镇长。他后来的失败表明复辟王朝后期封建势力在科西嘉岛上节节败退。在这样的政治斗争背景下,梅里美成功塑造了科隆芭这个勇敢坚决、刚中有柔、有智有谋、性格鲜明的女性,反映了资产阶级个性解放的强烈愿望,她的叛逆性格具有反封建意义。《

马泰奥·法尔科纳

》讲述的是科西嘉岛上父亲毫不容情地杀死有叛卖行为的独子的故事。马泰奥强悍粗犷,为人豪爽,有一手好枪法,名声远扬。一个秋日,马泰奥和妻子清早去查看他们的一群牲口,把独生子小福尔图那托留下看家。强盗齐亚内托遭巡逻队追捕,受伤后逃到马泰奥家,用五法郎的银币买通福尔图那托。小孩把他藏在干草堆里。几分钟后,巡逻队在一个军士的带领下追来,这个军士和马泰奥家沾点亲,军士最后以金表换取福尔图那托交出强盗。马泰奥回家途中遇到军士,得知此事后,为了洗刷不义之罪,亲手开枪杀死独子。

梅里美在小说中是怀着赞赏之情来描写马泰奥的淳朴和豪爽的,肯定了马泰奥以“义”来对抗法律,为了忠于这种“义”而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非凡品德,显示了自己与统治阶级、上流社会大不相同的政治标准。《费德里哥》是形成于中世纪末期在那不勒斯王朝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年轻的庄园主费德里哥长得英俊潇洒,可嗜赌成性。他使十二个富家子弟在赌场上输得倾家荡产,当了土匪,没做忏悔就被国王的雇佣兵打死。他自己也输了个精光,只能躲到仅剩的山里小农庄,过着以打猎为生的苦日子。一天,他打到很多猎物,刚回到家,耶稣基督便带着他的十二门徒来敲门,要求接待。天性慷慨的费德里哥倾其所有、热情款待。第二天,耶稣为报答他,答应满足他的三个要求。于是费德里哥提了三个要求:一、用他随身带着的那副纸牌赌钱,他总是赢;二、任何人爬上他家门前的那棵橙树,没有他的同意就无法下来;三、任何人在他壁炉旁的凳子上坐下,没有他的允许便不能离开。耶稣一一答应了他的要求。费德里哥带着这副牌进城住进最漂亮的旅馆,又开始赌博,赌到哪里赢到哪里,享尽了荣华富贵。可那十二个受害赌徒的形象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决心要把他们从地狱中解救出来。于是,他去见地狱之王普鲁冬,说自己是地球上的赌王,要和地狱之王赌一场,费德里哥输了的话,灵魂就归普鲁冬,地狱之王输了的话,费德里哥就在他拥有的灵魂中挑选一个带走,结果他把那十二个赌徒的灵魂都赢了回来。三十年后,费德里哥七十岁时,死神走进他的家门,来索他的命。费德里哥请死神在带走他之前爬到门口的橙树上摘个果子给他吃。死神满足了他的要求,上树摘果,结果上去后就下不来。费德里哥提出再让他活一百年,就让死神从树上下来,死神只得答应。一百年后,死神又来索命,费德里哥说他已经派人去找忏悔神父,请死神先在壁炉旁的小凳子上坐一会儿,忏悔后就跟他走。死神坐到小凳上就起不来了,费德里哥又得到了四十年的生命。第二次期限到了以后,死神又去找他,费德里哥背着一只袋子,里面装着十二个赌徒的灵魂,爽快地跟着死神来到地狱,可普鲁冬上次输怕了,不敢收下费德里哥,死神只得将他送往天堂,最后耶稣收留了这些赌徒的灵魂。

梅里美笔下的这个民间故事,语言朴实,平易近人,轻松诙谐。故事中那些正人君子眼里的恶棍最后也能进天堂,这不能不说是对当时道德标准的一大挑战。奇怪地把希腊神话和圣经故事混为一谈,也是当地很多同类民间故事的一大特色。《塔芒戈》是一篇揭露复辟时期法国殖民主义者贩卖黑奴的罪恶的小说。希望号贩黑奴船船长勒杜用一些火药、打火石、三大桶烧酒、五十支破枪,向几内亚人贩子塔芒戈换了一百六十个黑奴;另有三十个老弱病的,勒杜压价,以一瓶烧酒换一人换了二十人,最后十个竟一杯烧酒就换一个。塔芒戈在喝醉酒时,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爱歇送给了勒杜。酒醒后,塔芒戈想要回爱歇,便去追希望号,结果被勒杜所抓,也沦为黑奴。黑奴在船上忍受不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在塔芒戈的领导下,暴动成功,杀死所有的白人,夺得了希望号,但他们不会驾驶。遇到风暴后,塔芒戈带着爱歇弃船呆在一个床垫上,被英国三桅战舰女神号所救,可惜爱歇已死。塔芒戈因长得英俊魁梧,被英国第七十五联队的上校联队长看中,当了联队乐队中的铙钹手,最后得了肺炎,死于医院。

梅里美在小说中以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提出了十九世纪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即殖民主义者的罪恶活动与非洲黑人的悲惨处境,并把揭露殖民者贩卖黑奴的罪行及其残酷狡诈的手段作为主要内容,在貌似冷静的形象描写中,倾注着自己的愤慨之情,这在当时的文学中是不可多得的。《一场掷骰子赌博》是一群海军官兵在舰上闲得无聊,大家以讲故事解闷时,有人用第一人称讲述的。罗热中尉是个豪爽的青年,任何人有难向他求助时,他都倾囊相助。在一次为了维护自己国家的体面和荷兰上尉进行的掷骰子赌博中作弊,赢了四万法郎,荷兰人回去后开枪自杀。罗热为自己的作弊而自责,加上情妇加波丽埃尔向别的男人出卖肉体,本想以自杀了却一生。这时他正好接到海军部长的命令,调到中型战舰拉格拉泰号上当大副,便把四万法郎的一半发给了残废的水兵或他们的家属,余下的给了加波丽埃尔。拉格拉泰号在和英军的作战中,遭到敌舰阿尔塞斯特号的追击。罗热受伤,要求将自己扔进海里,把军旗钉在断桅上,然后沉船,宁死不投降。可舰长不同意,竟下令升白旗投降。作者没有交代可怜的罗热最后是怎么死的。

梅里美以欣赏的态度描写罗热这个青年军官的形象,说明了对自己时代和社会的批判倾向,反映了复辟时期流行的拿破仑崇拜这一社会思潮。《双重误》叙述的是一个婚姻失意、高傲不群、不敢爱又不敢恨的女子的故事。漂亮的朱莉家境殷实,她和门当户对的退伍军人沙维尼结婚后仅几个月,丈夫所有的长处便大多失去了光彩。他不再陪妻子跳舞,对她讲轻松愉快的故事,懒散的毛病暴露无遗,成天和那帮“小哥儿们”狩猎玩乐。婚后的失望使朱莉变得感情内向,满足于做个乐天从命的人。沙维尼从前所在部队的沙弗道尔少校看出了朱莉婚姻的不幸,千方百计想勾引朱莉,但朱莉虽然心有所动,却没有越雷池一步。一天她从报上得知法国驻君士坦丁堡大使馆一等秘书达尔西先生回巴黎述职。此时,沙维尼为了在宫廷中谋个一官半职,想走H公爵的门路,为讨公爵欢心,他向妻子告别几天,陪公爵去打猎。沙维尼出猎时驾走了一部新的马车。朱莉去P地向好友郎蓓尔夫人倾诉自己的遭遇时,只得用另一部需要修理的马车了。在郎蓓尔夫人家的聚会上,朱莉同时遇到前来参加聚会的沙弗道尔和达尔西。达尔西是朱莉和郎蓓尔夫人的共同朋友,达尔西以前追求朱莉,因一贫如洗,遭到朱莉母亲的拒绝,郎蓓尔对此心里一清二楚。在聚会上,外交官侃侃而谈,自然勾起了朱莉的旧情,沙弗道尔则嫉妒不已。聚会结束后,朱莉吩咐备车回家,途中突遇暴雨,马车发生故障陷进水沟。这时,恰逢达尔西的马车赶到,在达尔西的劝说下,朱莉坐进外交官的马车。情场老手不断对朱莉发起攻击,终于取得了朱莉的芳心。朱莉回家后又羞又愧,加之受了风寒,得了肺炎,在坐车去母亲家时死在途中。

梅里美以平静的心情叙写了女主人公朱莉的感情生活,运用朱莉大量的内心独白来表现朱莉的压抑和忧愁,但作者对封建荣辱观所造成的恶果的揭示也是显而易见的,从这种意义上说,梅里美塑造了一个受封建思想禁锢的弱女子的形象。《伊尔城的维纳斯像》是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伊尔城的富户佩尔奥拉德先生派人把一棵冻死的老橄榄树连根挖掉,挖树时发掘出一尊古代的维纳斯铜像。从此,这尊铜像便害人不浅。它出土伊始,倒地时就压断了挖掘人科勒的一条腿;顽童捡石块扔向铜像,反弹回来反而砸伤了扔石者的脑袋。更为恐怖的是,佩尔奥拉德先生的儿子阿尔丰斯在结婚前夕,为打网球方便,把戴在手上原本要送给新娘的钻石婚戒摘下,暂时戴在铜铸维纳斯的手上,谁知后来竟然摘不下来了;阿尔丰斯也在新婚之夜暴死在新娘的身旁,胸口还有一道青痕,一直延伸到肋部和背脊,钻戒又重新出现在地毯上。检察官也查不出新郎是否被人谋害。佩尔奥拉德先生也在儿子死了几个月后谢世。佩尔奥拉德太太在丈夫死后,把维纳斯铜像熔掉,铸成一口钟送给了伊尔的教堂。

梅里美在这篇小说里以第一人称叙写,让读者以为这个故事是作者亲眼所见,亲身参与,这样就提高了可信度。故事的情节安排也十分精到巧妙,那座雕像在作者的笔下渐渐地露出憎容,它给读者的印象也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神秘。天真迷信的农民,飞石打雕像的顽童,狂热的网球运动员,作者写来轻松自如,毫不费力。梅里美的精湛写作技艺在这篇小说里可见一斑。《炼狱里的灵魂》是一篇唐璜传奇故事。唐卡洛斯·德·马拉尼亚伯爵是西班牙塞维利亚的贵族,晚年得子,取名唐璜。伯爵给儿子讲述西班牙英勇善战的骑士们的故事,工作室里陈列着各式武器,要把他培养成勇敢的人;伯爵夫人则指望儿子成为虔诚的教徒,祈祷室里挂着一幅炼狱图,要他做好事,别让母亲进炼狱。唐璜接受了父母对他的政教双重教育,十八岁时离开家去萨拉曼卡大学求学,遇到了人称“有魔鬼附身的”恶少唐加西亚。两人相识后得知他们的父辈是朋友,他俩也就成了莫逆之交。唐娜福丝达和唐娜特蕾莎姐妹的父亲是卡斯蒂利亚政务委员会参议。唐加西亚已经爱上了福丝达,怂恿唐璜去追求特蕾莎。晚上,两人去勾引姐妹俩,在她们的窗下唱小夜曲,恰遇也来和姐妹俩谈情说爱的唐克里斯托瓦尔一伙,两派开打,唐璜用剑刺死了唐克里斯托瓦尔。唐加西亚领着唐璜躲进附近的一座教堂。唐璜在唐加西亚的教唆下,逐渐丧失了天性和父母教育出来的各种好品质,到达大学三个月后就把特蕾莎搞到了手,而唐加西亚比他早十天得到了特蕾莎的姐姐。没多久,两人都对自己的情人开始生厌,唐加西亚向他提出互换情人,唐璜犹豫一阵后答应了。唐璜冒充唐加西亚去和福丝达幽会,福丝达知道他俩的肮脏交易后不从,大声呼叫救命,福丝达的父亲手拿火枪带着仆人赶来,开枪误杀了女儿,在追杀唐璜时反被唐璜刺死,闻声赶来的特蕾莎昏死在父亲的尸体旁。唐璜出事后,唐加西亚又带着唐璜逃出萨拉曼卡去参军,在军队里也是嗜赌成性,花天酒地,恶性难改。唐加西亚被打死后,唐璜得知父母已死,便回到西班牙继承遗产,继续过浪子的生活,他诱拐的嬷嬷竟是他早年的情人特蕾莎。正当他实施诱拐时看到了一幅给他送葬的景象,吓得他昏死过去,从而促使他皈依宗教,悔过自新。

在这篇小说里,梅里美再现了古代西班牙的环境,在对唐璜在萨拉曼卡那段生活的描述中,像唱小夜曲、争风吃醋、教堂里约会、决斗、凶杀、诱拐等,都活脱脱地勾画出了西班牙的风貌。作者把那些惨烈而神秘的奇遇和从现实生活中提取的真实的风土人情结合在了一起。自《炼狱里的灵魂》问世以后,凡处置唐璜传奇故事这一题材的作家,绝大部分都采用这篇小说所提供的素材。两年以后,大仲马也是采用这种办法写出了神秘剧:《唐璜·德·马拉尼亚或天使的堕落》,这对梅里美来说等于是对他的作品的一种认同。

纵观上述作品,梅里美相对雨果、司汤达、巴尔扎克而言,他的创作不是以题材的重大和反映现实的深刻见长的。他的作品,特别是中短篇小说之所以吸引读者,主要在于其独具的艺术风格。梅里美是学者型的小说家,他的作品总是把素材的来源、故事的脉络交待得清清楚楚,以第一人称写作,自己也不时参与情节的发展,并夹杂着对历史、文化、考古、民俗、地理诸方面知识的介绍,从而使作品给人以一种真闻实录感。梅里美在叙述时总是心平气和,使自己与小说中的人物、所描写的事件保持一定的距离,批判揭露时略带揶揄与讥讽,对主人公的同情也是随着情节的展开而逐渐显露,就是对那些神秘离奇的情节,也是冷静地观察,真实地描写,对所发生的一切给予深入浅出的解释。

梅里美的作品具有惜墨如金、高度精炼的优点。他根据掌握的原始素材,本来可以写出洋洋百万言的鸿篇巨制,却把它们浓缩成中短篇小说。梅里美堪称讲故事的高手,他的叙述既不铺张也不繁杂,层次分明,循循善诱,让读者在不知不觉中了解作品的主旨。总之,读了梅里美的中短篇小说,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文不在多而在于精”这样的惊叹!符锦勇二〇〇七年五月卡门

女人皆祸水,美妙仅两回,

或是坠爱河,或是临终前。[1]——帕拉达一

我一向怀疑那些信口开河的地理学家的说法,他们认为蒙达之战[2][3][4]的战场在古代巴斯蒂里-珀尼人居住区内,靠近今天的门达,在[5]马尔贝拉以北七八里的地方。根据我个人参照无名氏所著的《西班牙之战》以及奥絮那公爵收藏丰富的图书资料进行的推测,我认为应该到蒙蒂拉附近去寻找这个历史性地点,也就是恺撒最后一次与捍卫罗马共和国的战士们进行殊死一搏的古战场遗址。1830年初秋,我[6]正好在安达卢西亚,就做了一次较长距离的旅行考察,以解开我心中一直存在的疑团。我希望我即将发表的一篇学术论文,能给所有严肃的考古学家以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在我这篇文章还没有为所有学者解决这个悬而未决的地理学问题之前,我想先为大家讲个小故事,这个小故事不会对蒙达战场的位置这个有趣的问题产生任何影响。[7]

我在科尔多瓦雇了一名向导,租了两匹马,带上恺撒的《回忆录》和几件衬衣,作为这次旅行的全部行装,就出发了。有一天,我在卡什纳平原的高地上漫游,骄阳似火,炽热难熬,我走得疲惫不堪,口干舌燥,真恨不得让恺撒和庞培的儿子们都见鬼去。这时,我忽然远远地瞥见在我走的那条小路前方有一小块绿莹莹的草地,草地上还有疏疏落落的芦苇和灯芯草,我知道这是附近有水源的标志。果然,走了一段路以后,便发现那块所谓的草地原来是一个有一条小溪灌注的泥塘,这条小溪好像是从卡布拉山脉两座高耸的山崖之间的峡口处流下来的。我猜想,如果溯流而上,必定会找到更清澈的水源,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多水蛭和青蛙;岩石间也许还可找到些阴凉的处所。进入峡口时,我的马长嘶了一声,立刻得到另一匹马的附和,但我看不见那匹马在哪儿。又走了百来步,峡口豁然开朗,我的面前出现一块天然的圆形空地,四周陡崖高耸,恰好给这块空地投下一片阴影。对一个旅游者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歇脚之处了。笔直的崖岩脚下,泉水汩汩地涌出来,流入一汪清潭,潭底砂石洁白如雪,潭边长着五六棵雄伟翠绿的橡树;因终年不受大风的袭击,且能吸收甘泉滋润,所以枝繁叶茂,形成了浓密的树荫,为水潭挡住了阳光。于是,小潭[8]四周,那茸茸的细草便成了方圆十法里内任何一个客栈中都找不到的最舒适的床铺。

但是,发现这块幽静舒服的地方的功劳并不属于我,有一条汉子早已在那儿歇着了,在我进去之前,大概他正在睡觉,被马嘶声吵醒后刚站起来向他的马走去;这匹马趁它主人睡觉的时候,已经美美地饱餐了周围的嫩草。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中等身材,显得很结实,眼光深沉而自负。他的脸色,也许以前是很白净的,现在由于阳光的照晒,变得比他的头发颜色还要深。他一手抓着他坐骑的笼头,一手拿着一支铜的短铳。说实在的,起先,那支短铳以及他那副凶悍的神情,使我有点吃惊。但我并不相信有强盗,因为我老听人说起,却从没遇到过。另外,我已见过好多诚实善良的庄稼汉全副武装地去赶集;所以,不能看见一个陌生人带着武器,便怀疑他不是好人。再说,我[9]心想,我身边只有几件衬衫和这几本埃尔柴维尔版的《回忆录》,这些东西他拿去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对那个拿短铳的汉子很友善地点了点头,笑着问是不是打搅了他的好梦。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打量结果似乎还算满意,随后,又同样地对我那个正在走近的向导仔细地瞧了瞧。这时我看见我的向导突然脸色煞白,止住了脚步,显然他吓坏了。糟了,遇上坏人了!我心想。但是我立刻感到,为了小心起见,还是不露声色为好。我跳下马,吩咐向导取下马笼头,自己则跪在小溪旁边,将头和手浸在水中洗了洗,然后像一个基甸的不中用的兵士那样,趴在泉水边,痛痛快快地喝了[10]一大口。

不过我一直在观察我的向导和那个陌生人,我的向导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那个陌生人好像对我们并无敌意,因为他放开了马笼头;刚才还平端着的短铳,现在枪口朝了地。

我认为不应该因为别人对你冷淡你就要生气;我躺倒在草坪上,神情随便地问那个带枪的汉子有没有带火石,同时我拿出雪茄烟匣。那个陌生人还是一言不发,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他的火石,忙着要给我点火。他显然变得热情些了,因为他坐到了我的对面,但手里仍然紧握着武器,我点着了雪茄,又在剩下的雪茄中挑了一支最好的,问他抽不抽烟。“抽的,先生。”他回答。

这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发现他发的“S”不像道地的安[11]达卢西亚口音。从这上面我可以判断,他和我一样是个旅游者,只不过不是研究考古的。“您抽抽就知道,这支还不错。”我说着递给他一支真正的哈瓦那王牌雪茄。

他微微点了点头,用我的雪茄点着了他的那支。又向我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高高兴兴地抽了起来。“啊!”他叫了一声,从鼻子和嘴里慢慢地喷出吸进的第一口烟,“好长时间没抽烟了!”

在西班牙,如果别人接受了你给的一支雪茄,就说明他与你已产生了友情,就像在东方,分食面包和盐能成为朋友一样。我这位伙伴比我想象的要健谈得多。但是,虽然他自称是蒙蒂拉地区的人,对这个地方却并不熟悉。他不知道我们歇脚的这个美丽的山谷叫什么名字,也说不出附近任何一个村庄的名字。最后我问他是否看到过附近有什么残垣断壁,卷边大瓦,以及雕花的石头等等,他说他从来也没留意过这类东西。相反,他对马却显得非常在行,他说出了我的马的种种缺点,这当然并不困难,接着又告诉我他那匹马的血统,出生于有名的科尔多瓦种马场。这确实是一匹好马,据马的主人说,它非常吃苦耐劳,有一次,一天竟跑了三十法里,而且不是疾驰便是飞奔。陌生人滔滔不绝正说得起劲,突然停住了,似乎为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而感到吃惊,并且懊悔了。“那是因为我当时急于赶到科尔多瓦去。”他局促不安地说,“我有一件案子需要去向法官求情。”他在讲话时不时地望望我的向导安东尼奥,而我的向导则垂着眼睛。

这儿既有树荫又有甘泉,不禁使我心旷神怡,我想起在蒙蒂拉时曾有几个朋友送了我一些上好的火腿,放在我向导的褡裢里。我叫他拿了出来,并邀请那位陌生人同我们一起享用临时准备起来的点心。如果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抽烟,那么这时候他吃东西的样子,使我觉得他至少有四十八小时没有进食了。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我想,那个可怜鬼能和我相遇,对他来说真是喜从天降了。可是我的向导却吃得不多,喝得更少;他一句话也不说,虽然我们刚上路时他像一个无与伦比的话匣子。陌生客人的出现似乎令他非常不安,他们相互不信任,彼此疏远,我实在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最后一些面包屑和火腿末子都吃光了,我们两人又各抽了第二支雪茄。我吩咐向导套上马,打算和我的新朋友告别;这时他问我准备去哪儿过夜。

我还没有注意到向导在向我使眼色,便已经回答说,我们将去居埃沃小客栈。“对像您这样的人来说,那个客栈实在是糟透了,先生……我也去那儿,如果您不介意我和您同行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走。”“太好了。”我说着便跨上马。

我的向导替我抓着马镫,同时又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向他耸耸肩膀,以示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我们于是上了路。

安东尼奥那些神秘的手势,担忧的表情,以及陌生人无意中漏出来的一些话,尤其他那次一天赶三十法里路的事,以及他对那事儿所作的不符合情理的解释,已经使我对我那位新交的旅伴的身份有了几分认识。我毫不怀疑,我碰到的这个人不是走私贩子,就是一个强盗。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相当了解西班牙人的脾气,所以坚信,对于吃过我的东西、抽过我的烟的人,是完全可以放心,不用害怕的;有他陪伴,甚至还能保证不会遇到其他坏人哩。另外,我倒很乐意了解一下盗匪究竟是何等人物,那可不是每天都能遇见的,而且身边有一个危险分子,确有许多独特的滋味,特别是当他显得和蔼可亲的时候。

我想慢慢诱使那个陌生人向我吐露真情,所以,尽管我的向导不断对我使眼色,我还是把话题扯到了剪径的强盗上去,当然我谈的时候用的是非常敬重的口气。那时候安达卢西亚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强盗,名叫约瑟·玛丽亚,他犯下的案子都是赫赫有名的。“我身边的这位会不会就是那个约瑟·玛丽亚呢?”我暗暗思忖……于是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那位好汉的故事讲给他听,当然都是称颂他的,并明确地对他的骁勇和侠义行为表示赞赏。“约瑟·玛丽亚不过是个混蛋。”那个陌生人冷冷地说。“这算是他在对自己作的正确评价呢,还是表示过分谦虚?”我默默地在想,因为我越看越觉得我的同伴身上具备约瑟·玛丽亚的特征,我在安达卢西亚许多城门口都看到过告示,把他的相貌特征描绘得一清二楚。对,肯定就是他……淡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大大的嘴巴,整齐的牙齿,双手却很小,而且穿着上等料子的衬衫,银纽扣的天鹅绒外衣,套着白皮护腿,骑一匹枣红马……决不会错!但是既然他现在隐姓埋名,那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吧。

我们到了小客栈,那客栈和他对我描述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破烂的地方。一间大屋子,既作厨房、餐厅,又当卧室,房屋中央有一块大石板,主人就在这上面生火做饭;天花板上挖了一个窟窿,烟就从那儿出去,确切地说,烟就停在那儿,在离地几尺的地方形成一团云雾。沿着墙壁,可以看见地上铺着五六张陈旧的骡皮,这就是旅客的床铺了。离这座房子二十步远的地方——其实这座房子只有我刚才描述的那一间屋——有一个类似棚子的东西,权作马房了。在这可爱的歇脚处,当时只看见有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再没有其他人。两人都是煤烟般的脸色,衣衫褴褛——我心想,这难道就是古代蒙达-波蒂迦人所留下来的后代?啊,恺撒!啊,萨克斯蒂斯·庞培!如果你们能重返人间,看到这一切,该会有多惊异啊!

老妇人看了一眼我的旅伴,便吃惊地叫了起来:“啊!唐·约瑟老爷!”

唐·约瑟皱皱眉头,立刻举起手来作了一个极其威严的动作,止住了老妇人的话。我转身对向导偷偷打了一个招呼,告诉他,关于这位晚上将和我同宿的旅伴的情况,不必再和我多说了。晚饭比我想象要好些。我们在一张一尺来高的桌子上用餐,先是老公鸡烩饭,放了好多辣椒,接着是油拌辣椒,最后是“加斯帕乔”——一种辣椒做成的沙拉。这三道辛辣的菜迫使我们只能求助于盛在羊皮袋里的美味的蒙蒂拉葡萄酒。吃完饭,我看见墙上挂着曼陀林——西班牙到处都有曼陀林——便问那个侍候我们吃饭的小姑娘会不会弹奏。“不会,”她回答,“可是唐·约瑟弹得非常好!”“能不能请您为我演奏一些曲子,我非常爱听你们的民族音乐。”我对他说。“对您这样一位好心的先生,给我抽那么好的雪茄,我怎么可以拒绝呢?”唐·约瑟神情愉快地大声说。他叫人取下曼陀林,一边弹奏,一边唱起来。他的嗓音很粗,但非常好听,曲调凄凉而古怪;至于歌词,我一句也听不懂。“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您刚才弹的曲子不是西班牙的,好像是我[12][13]在外省听到过的‘索尔西科’,而歌词大概是巴斯克语吧。”“是的。”唐·约瑟沉着脸回答。他把曼陀林放在地上,两臂抱在胸前,凝视着即将熄灭的火苗,表情异常忧郁,小桌上放着一盏灯,[14]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显得高贵而凶狠,使我想起弥尔顿笔下的“撒旦”。也许我这位同伴和撒旦一样正在思念他刚离开的故乡,想着他那因一时失足而被迫逃亡的流浪生活。我试图重新引起话题,他没有答理,全神贯注于他那痛苦的沉思之中。老婆子已经在屋角里睡下了;那儿有根绳子,上面挂着一条破旧不堪的毯子。将这个角落与这屋子的其他部分隔开,这是专门为女客们准备的。小姑娘也跟着她钻进了破毯子后面。这时,我的向导站了起来,邀我和他一起去马房。唐·约瑟一听到声音好像突然惊醒了;他跳起来,厉声质问他要去哪儿。“去马房,”向导回答。“去那儿干什么,马已经给过饲料。你就躺在这儿,先生会同意的。”“我怕先生的马病了,我想请先生去瞧瞧,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办。”

很明显安东尼奥想跟我单独谈谈。但是我不想引起唐·约瑟的疑心,根据当时的情形,我觉得最好还是向他表示绝对的信任,于是我回答安东尼奥,我对马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我想睡觉了。唐·约瑟跟他一起去了马房,不一会儿又一个人回来了。他对我说马没什么问题,但我的向导把它看得过分娇贵了,为了让马出汗,他甚至用自己的衣服替它擦身子,而且还打算彻夜不眠,干这件美妙的差事。而我这时已经躺在骡皮毯上,用我的大衣紧紧裹住身子,生怕碰到毯子。唐·约瑟请我原谅他冒昧睡在我身边之后,便在门边躺了下来。睡下之前,没有忘记将短铳装上火药,并放在他用来当枕头的褡裢下面。我们相互道了晚安,五分钟后,两人相继睡着了。

我相信自己一定是非常累了,否则是不会在这样的客栈里睡着的。但是,一小时以后,一阵难忍的奇痒把我从梦乡中拉了回来,等到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起了床,心想后半夜还是睡到屋外去吧,那儿总比这难以安寝的屋内好些。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跨过唐·约瑟的卧铺,他睡得正香,而我的动作又那么轻巧,出门时总算没有惊醒他。门外有一条很宽的木凳,我躺上去,把自己安顿舒适,准备在那儿度过剩下的夜晚时间。我正打算第二次闭上眼睛,突然一个人影和一匹马的影子,一前一后从我面前悄无声息地晃过。我从凳子上坐起来,认出是安东尼奥。看到他这个时候从马房里出来,我感到非常惊讶,便起身向他走去。他已经看见了我,停住了脚步。“他在哪儿?”安东尼奥轻声问我。“在屋子里面,睡着了,他倒不怕臭虫咬。你为什么牵走这匹马?”

我这时才注意到,为了出马房时不弄出声响,安东尼奥小心翼翼地用一条旧毯子的碎片将马蹄子一一仔细地包了起来。“天哪,请您小点声,”安东尼奥对我说,“您难道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谁吗?他是约瑟·纳瓦诺,是安达卢西亚赫赫有名的强盗,整整一天我都在向您递眼色,可您就是不愿意答理我。”“是不是强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回答他,“他又没抢我们的,而且我敢打赌他也根本没想抢我们的。”[15]“好吧,不过谁要是抓住他可是有两百杜卡托赏钱的,我知道离这儿一里半的地方有一营枪骑兵,我还来得及在天亮以前带几个精干结实的士兵来。我本想牵走他的马,可那匹马实在太烈了,只有纳瓦诺才能使唤它。”“见你的鬼去吧!”我对他说,“这个可怜的人又没有招惹您,您为什么要去告发他?况且,难道您能肯定他就是您所说的那个强盗吗?”“完全可以肯定。刚才他和我一起进马房时,对我说:‘你好像认出了我,如果你告诉那位好心的先生我是谁,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先生,您呆在这儿,留在他身边,您不用害怕,只要看到您在这儿,他不会起任何疑心的。”

我们说着说着已经离开客栈很远,那儿的人不会听到马蹄声了,安东尼奥转眼间已解开马蹄子上的破毯子,准备跨上他的坐骑,我软硬兼施地想阻止他。“我是个可怜的穷光蛋,先生,”他对我说,“两百杜卡托是不能轻易放弃的,况且这样做还能为地方上除去一个祸害。但是您得注意!如果纳瓦诺醒来,他一定会跳起来抓他的短铳,这您可得小心!我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后路了,您自己想办法对付他吧!”

那个坏家伙上了马,疾驰而去,转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我对我的向导非常生气,心中也有点不安。想了片刻以后,我打定了主意,回到客栈。唐·约瑟还在睡觉,无疑这时候他是在补偿几天以来奔波、冒险带来的疲乏和瞌睡,我不得不用力把他推醒。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刚醒来时那凶狠的目光和他跳起来去抓短铳的动作;幸好我早有防备,已经把他的武器放到了离床较远的地方。“先生,”我对他说,“请原谅把您吵醒了,但是我有一个愚蠢的问题要问您:如果这儿来了五六个枪骑兵,您乐意看到他们吗?”

他一跃而起,用吓人的声音问道:“这是谁对您说的?”“别管是谁说的,只要消息可靠就是了。”“一定是您的向导出卖了我,我饶不了他!他在哪儿?”“不知道,我想大概在马房里吧,……但是有人对我说……”“谁对您说的……总不可能是那个老太婆吧……”“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别再多说了。我问您,是不是想在这儿等候士兵来?如果不想,就别耽误时间了;如果想,那么对不起,请原谅我打搅了您的好梦。”“啊!您那向导!您那向导!我早就对他有所怀疑……可是,我总有一天要跟他算账!再见,先生,您帮了我,上帝会保佑您的。我没有像您想象的那么坏……是的,我身上还有些事是值得正人君子们同情的哩……再见了,先生……我只有一件事感到遗憾,就是不能报您的救命之恩了。”“作为我对您效劳的报答,唐·约瑟,请答应我,不要怀疑任何人,不要想到报复。拿着,这些雪茄您留着路上抽,祝您一路平安!”

我向他伸出手去,他默不作声地握了握我的手,拿起短铳和褡裢,用我听不懂的土话对那个老婆子说了几句之后,便向马房跑去,几分钟以后,我听到原野上响起快速的马蹄声。

我呢,又躺倒在长凳上,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在想,仅仅因为和他一起吃了火腿和瓦朗西安纳米饭,我就这样把一个也许还是个杀人犯的强盗从绞刑架上救下来,做得是不是合乎情理呢?我这样不是把维护法律的向导给出卖了吗?不是使向导遭到了被坏人报复的危险了吗?但另一方面,这又是对朋友应尽的义务啊!……据说那是野蛮人的偏见,我心想;今后那个强盗所犯的罪,我都有责任了……但是,难道这种任何理由也打消不了的出自良心本能的意识也是一种偏见吗?也许我无论怎么办都是不可能从当时所处的尴尬境地毫无愧疚地摆脱出来的。我正在为自己的行动是否合乎道德规范而思来想去难作判断的时候,看见安东尼奥带着五六个枪骑兵来了。安东尼奥小心地躲在士兵的后面,我迎上前去,告诉他们强盗两个小时以前就走了,那个老婆子在枪骑兵队长询问之下,说她认识纳瓦诺,但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在乡下,决不敢冒生命危险去告发他。她还说他来小客栈住时,每次都是半夜三更动身离开的。而我呢,得走上好几法里路,到治安法官那儿去查验我的护照,还要在一份声明上签字。然后,他们才允许我继续作我的考古研究。安东尼奥对我心存怨气,怀疑是我断了他获得这两百杜卡托赏金的财路。然而到了科尔多瓦时我们还是客客气气地分了手,我尽我的财力所能给了他一份重重的额外报酬。二[16]

我在科尔多瓦住了几天,有人告诉我,多明我会图书馆里有一些手稿,我可以在那儿查到一些关于古蒙达的有用资料。好心的神父们对我的照顾热情而周到,白天我就呆在修道院里,傍晚则到城里去散步。在科尔多瓦日落时分,瓜达尔基维尔河的右岸上总聚集着一批游手好闲的人,呼吸着从皮革厂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当地的制革业自古至今始终是享有盛名的。但同时,人们还可以在那儿欣赏到一个非常奇特、值得一看的景观;在晚祷的钟声敲响前几分钟,有一大批妇女云集在河边,站在很高的堤岸下面,没有一个男人敢混入这群女人中间的。只要晚祷的钟声一响,大家便认为天已经黑了,当钟敲完最后一下,所有的女人就都会脱掉衣服跳入水中,于是笑声、叫声组成一片喧哗。堤岸上面,一群男人窥视着那些浴女,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见,然而这些模糊的白色身影显现在暗蓝色的河水中,使那些富有诗意的人浮想联翩;只要稍加想象,你的眼前就不难再现狄安娜和那些入浴仙女的形象,而不必担心遭受阿克特翁那样的厄运[17]。我听说有一回一些无赖凑钱买通了教堂里的敲钟人,叫他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敲钟,虽然天色依旧明亮,但是瓜达尔基维尔河上的浴女们仍毫不犹豫地换上了浴装,这些浴装一向是最简单的。她们相信晚祷的钟声,胜过相信太阳。那一回我没有在场,我在科尔多瓦的时候,敲钟人没受贿赂,苍茫暮色之中只有猫眼才能辨清谁是最老的卖橘子的老太婆,谁是科尔多瓦城最美的年轻女工。

有一天傍晚,夜幕已经降下,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正靠在岸边的栏杆上抽烟,这时候,一个女人登上河边的梯级,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头上插着一大束茉莉花,花儿在晚风中散发出醉人的芳香。她衣着朴素,也许有些寒伧,一身黑色,就像大多数女工晚上穿的一样。有身份的夫人只在白天穿黑,到了晚上,就是一身法国式的打扮了。那个浴女一边向我走来,一边让裹在头上的面纱落到肩上,“在[18]星星撒下的一片微光”之中,我看到她身材矮小,很年轻,四肢匀称,眼睛很大。我赶紧扔掉了我的雪茄,她明白这是法国式的礼貌,立即对我声明她很喜欢烟草的味道,而且只要烟味柔和她也抽;我很高兴,因为我的烟匣里正好有这种烟。我急忙把烟盒递给她,她居然从中拿了一支,我们花一个苏从一个小孩那儿买了根引火绳点燃了烟。我们一边抽,一边聊天。那个美丽的浴女和我一起呆了很长时间,堤岸上几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想那时请她到一家“内维利亚”[19]去饮冰算不上冒昧吧,她客气地推诿了一番,便答应了;可是她先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按响了我的打簧表,表的报时声似乎使她非常惊奇。“啊,你们外国人发明出来的东西真新鲜,先生,您是哪国人?[20]大概是英国人吧?”“在下是法国人。您呢,怎么称呼,小姐,还是太太?您大概是科尔多瓦人吧?”“不是的。”“您至少是安达卢西亚地区的人吧,凭您柔声细气的口音,我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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