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畅销悬疑小说系列(共7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6 04:4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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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玛丽·库卡,(美)弗吉尼亚·安德鲁斯,(英)艾莉克丝·玛伍德(Alex Marwood) 等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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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畅销悬疑小说系列(共7册)

超级畅销悬疑小说系列(共7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别爱上任何人

阁楼里的女孩

凶手在隔壁

隐形守护者

饮罪者

别对我温柔

关上门以后返回总

目录

目录CONTENTS

夏娃

加布

夏娃

加布

夏娃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科林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夏娃

加布

科林

夏娃

科林

加布

夏娃

加布

加布

夏娃

加布

尾声

米娅

致谢

回顾与思考

对话玛丽·库比卡

返回总目录夏娃救援前

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坐在早餐桌边啜饮一杯可可。我沉思着凝望后窗外的草坪,满眼的树叶挣扎在肃杀的初秋里。它们大多都已枯死,但有些还毫无生机地挂在树上。已是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的,温度骤降至4-10℃。我想我对这样的变化还没做好准备,时间究竟都去哪儿了?仿佛昨天我们还在迎接春天,而现在,夏天也转瞬即逝。

电话铃把我吓了一跳,我觉得肯定是推销电话,所以起初很不耐烦,压根儿不想站起来接。我正享受着一天里最后几小时的宁静时光,再过一会儿詹姆斯就会风风火火地从前门进来,闯入我的世界,让我不得安宁。此刻我不想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某个推销电话上,我肯定会拒绝。

烦人的噪音消停了一会儿,之后又再度响起。为了防止铃声再度响起,我只得去接。“喂?”我恼怒着。我站在厨房中央,半个屁股紧靠着岛式橱柜。“是丹尼特太太吗?”一名女子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告诉她打错电话了,或者直接跟她说我不感兴趣,不必再推销了。“我是。”“丹尼特太太,我叫艾安娜·杰克逊。”我之前听说过这个名字。虽然我从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这一年多里常常和米娅在一起。我曾经多次听米娅提起过她的名字:我和艾安娜干吗干吗了……我和艾安娜怎么怎么了……她正在解释她是如何认识米娅的,她说她们两个都在市里一家私立高中教书。“但愿我没有打扰到您。”她说。

我喘着气说:“哦,艾安娜,我刚刚跑进门来。”我在撒谎。

还有不到一个月米娅就满二十五岁了,她的生日是十月三十一日,万圣节那天。因此我猜艾安娜是为这事打的电话。她想要策划一场派对——也许是一场惊喜派对——给我女儿庆祝生日?“丹尼特太太,米娅今天没来上班。”她说。

我没料到会听到这话,花了一会儿工夫重新组织了语言。“呃,她一定是生病了。”我回答。我首先想到的是要替女儿遮掩,她必须有个说得通的旷工理由。我的女儿的确自由散漫,但她也是个靠谱的人。“您没有她的消息吗?”“没有。”我说。但这并不反常,我们可以几天,有时候甚至几周都不说话。自从电子邮件发明后,我们的最佳沟通方式就变成了无聊的邮件转发。“我往她家里打过电话,但是没有人接。”“那你有留言吗?”“留过好几次了。”“她没有回电话?”“没有。”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另一头女子的声音,望着窗外,看着邻居家的孩子们摇着一棵弱不禁风的树,把剩下的叶子全摇落在他们身上。这些孩子是我的时钟,当他们出现在后院,我就知道现在是傍晚放学了。当他们又消失在院内,那就说明晚餐时间开始了。“打过她的手机吗?”“直接被转到语音信箱了。”“那你——”“我留过言。”“你确定她今天没来上班?”“行政处一整天都没她的消息。”

我担心米娅会遇到麻烦,我担心她会被解雇。此时她可能已遭不测的念头尚未闯入我的脑海。“但愿这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艾安娜解释说,米娅的学生第一节课并没有向任何人告发老师缺席的事,直到第二节课这消息才终于瞒不住了:丹尼特女士今天没来上课,而且也没有代课老师。校长下来维持秩序,直到有代课老师来接管。他发现了墙上的帮派涂鸦,那是用昂贵的绘画工具画的。行政处不同意出资,因此工具的费用是米娅自掏腰包。“丹尼特太太,你不觉得奇怪吗?”她问,“这不像米娅会干的事儿。”“噢,艾安娜,我觉得她肯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比如?”她问。“我会给医院打电话的。她所在的社区有一个号码——”“我已经打过了。”“还要给她的朋友打电话。”我说,尽管我不认识她的任何朋友。我听她提过不少名字,比如艾安娜和劳伦,我还知道有个持学生签证的津巴布韦学生将被遣送回国,米娅认为这一点儿都不公平。然而我并不认识他们,也很难查到他们的姓氏或联系方式。“电话我都打过了。”“她会出现的,艾安娜。一切都只是误会,也许有成千上万个理由能解释。”“丹尼特太太……”艾安娜再次开口。这一次,不祥的预感最终击中了我:这事不对劲。这种感觉直抵我的腹部,而且涌入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怀着米娅七八个月时,她健壮的四肢对我狠狠地拳打脚踢。她那么用力,甚至能透过我的皮肤看到她小手小脚的形状。我拉过一把高脚凳,坐在岛式橱柜旁,下意识地想着:米娅快满二十五岁了,但我连送什么礼物都没想过,也没有主张举办派对,或者在市内预订一家优雅的餐厅,我们所有人——詹姆斯、格蕾丝、米娅和我,共享一顿晚餐来庆祝。“那么,你建议我们做些什么呢?”我问道。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声叹息。“我希望您告诉我,米娅和您在一块儿呢。”她说。加布救援前

我赶到那座房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灯光从英式都铎建筑里透出来,照在绿树成荫的街道上。我能看到有一群人在屋内徘徊,等候着我。法官正在踱步,丹尼特太太坐在软椅边上,小口抿着玻璃杯里像是酒的东西。此外还有几位穿制服的官员和一名深肤色的女子,她正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我在街道上慢慢停下来,拖延着这一隆重出场的时刻。

芝加哥北岸是一片郊区住宅,沿密歇根湖分布,一直延伸到城市北部。丹尼特一家和那里的其他家庭没什么不同,他们个个都腰缠万贯。也难怪我在应该前往豪宅的时候却坐在我的汽车前座里磨蹭,说服自己我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

我想起警长在把案子派给我之前说的话:别把这事搞砸了。

我躲在自己安全又温暖的破车里打量着那座富丽堂皇的住宅。从外观上看,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它古色古香,完全是英式都铎风格:半露木结构、窄窄的窗户、陡斜的屋顶。这使我想起中世纪的城堡。

虽然我被严令要求保守秘密,而且该为警长把这个备受瞩目的案件派给我而感到荣幸。可我却没有这样的感受。

我向前门走去,径直穿过草坪走上人行道,沿路前行,踏上两级台阶,敲了敲门。天真冷,等在门外的时候,我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保暖。当我发现开门朝我打招呼的是县内最有影响的治安法官之一时,我觉得自己穿着的那套便装——下身一条卡其色的裤子,上身一件皮夹克罩着马球衫——简直寒酸得可笑。“丹尼特法官。”我说着走进了屋内。我装出一副非常权威的样子,展示出十足的自信。我必须将这种自信藏在安全的地方,为了这样的时刻拿出来撑场面。无论在体形还是权力上,丹尼特法官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要是搞砸了这件事,被解雇已是最好的结果。丹尼特太太从椅子上起身,我用我最优雅的声音告诉她:“您请坐。”另外一名女子应该是格蕾丝·丹尼特,我根据初步调查推测。这是一个更年轻些的女子,大约二十几岁或三十出头,站在门厅和客厅的交界处。“我是加布·霍夫曼侦探。”我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没有微笑,也没有要握手。女孩说了她自己的名字,她正是格蕾丝。我从之前的调查中得知,她是道尔顿&迈耶斯律师事务所的一名高级律师。但光凭直觉我就不喜欢她。她全身都散发出一种优越感,瞧不起我普通工人的穿着,语调里的轻蔑也让我焦虑不安。

丹尼特太太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仍然带有浓重的英伦腔,尽管我之前查到的情报告诉我,她从十八岁起就一直待在美国了。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她似乎非常焦虑。她的声音很尖锐,手指烦躁地玩弄着一切手边的东西。“我的女儿失踪了,侦探先生。”她急切地说,“她的朋友们全都没见过她,也没有跟她通过话。我一直在打她的手机,给她留言。”她的话哽在了喉咙里,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我去过她的公寓,想看看她是否在家。”她说完停顿了一下,“我一路开到那里,但房东不让我进门。”

丹尼特太太是个让人心动的女人,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盯着她金色的长发,随着发丝一起笨拙地掠过她衬衣里露出的乳沟,她的衬衣解开了第一颗纽扣,真是显而易见的诱惑。之前我曾见过丹尼特太太的照片,照片里她和丈夫一起站在法院的台阶上。但照片中的美人根本比不上亲眼所见的夏娃·丹尼特。“你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是什么时候?”我问。“上周。”法官说。“不是上周,詹姆斯。”夏娃说。她停顿了一下,察觉到她丈夫脸上因被插话而出现的恼怒,继续道:“是上上周,甚至可能是再上上周。我们跟米娅的关系就是这样——有时候我们会几周都不说话。”“那么这种情况并不反常?”我问,“有一阵没有她的消息很正常?”“没错。”丹尼特太太承认。“那么你呢,格蕾丝?”“我们上周说过话,但只是一通很短的电话。我想是周三,也许是周四。啊是的,是周四,因为她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要走进法院听讯一个证据禁止动议。”她补充了一句,好让我知道她是一名律师,就像她的条纹上衣和脚边的皮箱还没有把她的身份暴露似的。“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吗?”“就是米娅的那副‘米娅做派’呗。”“这个意思是?”“加布。”法官打断道。“请叫我霍夫曼侦探。”我以权威的口气坚持道。如果我必须叫他法官先生,那么他当然也可以叫我侦探先生。“米娅非常独立,这么说吧,她向来自行其是。”“这么推测的话,你们女儿是从周四开始失踪的?”“有朋友昨天跟她说过话,见到她在工作。”“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大约下午三点。”

我瞥了一眼手表:“那么,她现在已经失踪二十七小时了?”“在她失去联系满四十八小时前,她不会被认为是失踪人口,这是真的吗?”丹尼特太太问道。“当然不会,夏娃。”她的丈夫用一种轻视的口气回答。“不会的,太太。”我说。我尽量使自己变得更亲切些,我不喜欢她丈夫贬低她的态度。“实际上,最初的四十八小时通常是失踪案件中最关键的时期。”

法官马上接口:“我的女儿没有失踪,她只是去错了地方。她在做一些轻率大意、不负责任的事情,但她并不是失踪了。”“那么,法官大人,谁是最后一位见到您女儿的人呢?在她——”我自作聪明地说,“——去错地方之前?”

答话的是丹尼特太太。“是一位叫艾安娜·杰克逊的女士,她是米娅的同事。”“您有她的联系电话吗?”“有,在一张纸上,在厨房里。”

我冲一名警员点点头,他径直去厨房拿纸。“米娅之前做过这样的事吗?”“没有,绝对没有。”

不过法官和格蕾丝·丹尼特的肢体语言却透露了别样的含义。“这不是真话,妈妈。”格蕾丝责备她。我期待地看着她。律师就爱听自己唠叨。“米娅曾在五六种不同的情况下从家里消失,天晓得她去做什么,和谁过夜。”

没错,我心中暗想,格蕾丝·丹尼特就是个荡妇。格蕾丝的发色跟她父亲一样深。她继承了母亲的身高和父亲的身材,这并不算一个好组合。有些人也许会称这身段曼妙丰满,如果我喜欢她,我可能也会这么说。但相反,我只能说是又圆又胖。“这完全是两回事。她当时在上高中,有点天真和淘气,但是……”“夏娃,不要过度发挥想象。”丹尼特法官说。“米娅喝酒吗?”我问。“喝得不多。”丹尼特太太说。“你怎么知道米娅在做些什么,夏娃?你们两个又不太说话。”

她将手举到脸侧,擦了擦鼻涕。她手指上的钻戒大得令我吃惊,以至于我都没听到詹姆斯·丹尼特闲聊起他妻子在他回家前同艾迪打电话的情形——请注意,法官不仅同我的领导关系不错,甚至还亲密到了互称昵称的地步,这令我非常震惊。丹尼特法官似乎很确信他女儿只是出去寻欢作乐了,这事并不需要任何官方的介入。“您认为这不需要警方调查?”我问。“完全不需要。这是家庭内部可以解决的问题。”“米娅的职业道德如何?”“你说什么?”法官蹙额反驳,并怒气冲冲地用手抚平了额头的皱纹。“她的职业道德。她是否拥有良好的工作记录?她以前有过旷工吗?她是否曾装病不去上班?”“我不知道。她有工作,有收入。她自己养得活自己。我不多过问。”“丹尼特太太认为呢?”“她对工作很热忱,很爱她的工作。教书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米娅是名艺术老师,教高中。我在笔记里记下了这条提示信息。

法官问我是否觉得这很重要。“也许是的。”我回答。“为什么这么觉得?”“法官大人,我只是在试图了解您的女儿,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仅此而已。”

丹尼特太太现在快哭出来了。她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双蓝眼睛又红又肿。“你觉得米娅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心想:这难道不是你找我到这儿来的原因吗?是你自己觉得米娅出事了吧。不过我嘴上说的是:“我想我们还是马上行动才好,当发现一切都是个误会以后再来感谢上帝吧。我确定她好好的,真的,但我讨厌在什么都没调查之前不把这整件事情当回事儿。”要是——要是事情最终结果并不好,我会后悔死说这话的。“米娅独自生活有多久了?”我问。“再过三十天就满七年了。”丹尼特太太果断回答。

我很惊讶。“您一直都在数日子吗?精确到每一天?”“那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她迫不及待地要从这儿搬出去。”“我无意刺探您的家庭隐私。”我说道。但事实是,我没这个必要。我也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她现在住在哪里?”

法官回答:“在市内的一间公寓,靠近克拉克街和艾迪生街。”

我是芝加哥小熊队的球迷,所以这话一下让我兴奋起来。光是提到“克拉克”或是“艾迪生”的字眼,我的耳朵就会像饥饿的小狗一样竖起来。“瑞格利维尔,那是个不错的社区,很安全。”“我会把地址给你的。”丹尼特太太提出。“我想去那里调查一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去查查是否有窗子被打破,或者有其他人强行闯入的迹象。”

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觉得是有人闯入了米娅的公寓?”

我试图让她放心:“我只是想去检查一下。丹尼特太太,那座大楼有看门人吗?”“没有。”“那么安防系统呢?摄像头呢?”“这些我们怎么会知道?!”法官咆哮道。“您难道不去拜访吗?”我刹不住嘴,问出了口。我等待着回答,但无人理睬。夏娃救援后

我替她拉起外套的拉链,戴上兜帽,然后我们一起走进芝加哥的凛风里。“现在我们得快点儿了。”我说。她点点头,但是并没有问原因。我们朝着詹姆斯的SUV走去,一路上狂风几乎要把我们吹倒了。他的车停在两米远的地方,当我去抓她手肘的时候,唯一确信的是,一旦我们中有一人跌跤,那么两个人都会摔倒在地。那是圣诞过后的第四天,停车场被一大片冰层覆盖。我努力替她遮挡凛冽的寒风,把她拉向我,用胳膊环住她的腰以保暖,尽管我的身体甚至比她还娇小,这种事让我做必然会可悲地失败。“我们下周就回去。”当米娅爬进后座时,我对她说。为了盖过咔嗒的摔门声和系安全带声,我的嗓音有点大。收音机朝我们大吼大叫,汽车引擎在这种严寒天气里垂死挣扎。米娅畏缩了一下,我请求詹姆斯把收音机关了。米娅在后座里很安静,她凝视着窗外,看着车辆。其中的三辆车像饥饿的鲨鱼一样包围着我们,车上的司机八卦又贪心。有一个人把相机举到眼前,闪光灯令人目眩。“真见鬼,在需要的时候警察都跑哪儿去了?”詹姆斯自言自语道。然后他摁响了喇叭,直到米娅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不愿听到那可怕的声音。照相机又开始闪起快门。那些车辆在停车场里闲晃,引擎发动着,排气管外烟雾弥漫,消散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米娅抬头见我正看着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米娅?”我语气和蔼地问她。她摇摇头。我几乎都能听到她脑海里充斥着的那个讨厌声音:克洛伊,我的名字叫克洛伊。她的蓝眸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眼眶泛红,强忍泪水。米娅回来之后我就常常这个样子,尽管詹姆斯总在那儿提醒我保持冷静。我努力试图理清这一切,把微笑挂在脸上——有点强颜欢笑,但完全发自内心。我心中默念着一句话: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回家了。我小心地限制着米娅的行为,不确定她需要多少私人空间,但绝不愿给予她过度的自由。我能从她的每个手势、表情和站姿里看出病态,她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充满自信的米娅。我明白,她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

不过我很想知道,她是否能理解我也在遭受着些什么呢?

米娅别开了眼。“下周我们要回去见罗兹医生。”我说。她点头回应。“是周四。”“几点?”詹姆斯问。“一点。”

他单手查了一下智能手机,然后告诉我,我得一个人带米娅去赴约,他有一个审讯必须出席。另外他还说,他相信我能独自解决这事。我告诉他我当然可以处理,但是我靠过去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句:“她现在需要你。你是她的父亲。”我提醒他,这是我们商定好的事情,他当时做过保证。他说他会尽力而为,但我对此非常怀疑。他认为他应该严格遵守工作日程,无法为这种家庭危机抽出时间。我能看出这一点。

我们沿94号州际公路一路飞驰着开离城市,米娅坐在汽车后座里凝视窗外掠过的景象。现在大约是星期五下午三点半,新年的周末路况非常糟糕,我们不得不停下等候。在高速公路上,汽车以龟速缓慢向前挪动,每小时不超过五十公里。詹姆斯对此毫无耐心。他紧盯着后视镜,等着狗仔队的再度出现。“这么看来,米娅,”为了打发时间,詹姆斯开口道,“那个研究神经病的说你得了失忆症?”“噢,詹姆斯,”我恳求道,“拜托了,现在不要说这些。”

我的丈夫并不愿等,他想要弄清真相。米娅回家才刚一周,跟我和詹姆斯住在一起,因为她还不适合独自生活。我想起了圣诞节那天,疲惫不堪的栗色汽车慢吞吞地载着米娅开进车道时的情形。我记得当时那个一贯冷漠而持重的詹姆斯一反常态地冲出前门,第一个去迎接她回家。在落满积雪的车道上,他伸出胳膊搂住那个憔悴的女子,仿佛在这些漫漫长日中哀痛不已的并非是我,而是他自己。

但自此以后,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烟消云散,失忆的米娅渐渐变得令詹姆斯厌倦,仿佛她只是他越堆越高的案头里的又一个案件,而不是我们的女儿。“现在不说,那什么时候说?”“晚点再说吧,求你了。而且那位女士很专业,詹姆斯。”我强调,“她是一名心理医生,才不是什么研究神经病的。”“好吧。米娅,心理医生说你得了失忆症。”他重复道,但米娅并没有回答。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用目光将她囚禁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曾努力抬眼注视回去,但稍后视线就落向了自己的双手,全神贯注地盯着上面的一小块疤痕。“对此你有什么想谈谈的吗?”他问。“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说。我记得医生的话,在那间令人不快的办公室里,医生坐在我和詹姆斯对面(米娅被带去等候室里翻阅过期的时尚杂志),逐字逐句地向我们解释教材中对“急性应激障碍”的定义,这个词唯一能令我想到的只有那些可怜的越南老兵。

他叹了一口气。我能感觉到詹姆斯认为此事难以置信:她的记忆居然会消失不见?“那么,这是怎么办到的呢?你记得我是你父亲,也记得她是你母亲,但你却认为自己的名字叫克洛伊。你知道自己的年龄和住址,还知道你有个姐妹,但你却完全不知道科林·撒切尔是谁。你真的不知道你过去三个月去了哪里吗?”

我插嘴维护米娅说:“这叫作选择性失忆症,詹姆斯。”“你是说她会有选择地记住她想记住的事情?”“不是米娅要这么做,而是她的潜意识或无意识——诸如此类,替她这样做了,把痛苦的想法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这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事情,而是她的身体要帮助她去应付。”“应付什么?”“整件事,詹姆斯。发生的一切事。”

他想知道我们要如何解决米娅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我建议道:“给她些时间,我想。还有治疗、药物和催眠。”

他对催眠和失忆症这种事当真嗤之以鼻。“什么药物?”“抗抑郁药,詹姆斯。”我回答。我转身拍拍米娅的手,说道:“也许她的记忆永远不会恢复,但那样也不要紧。”我看了一会儿她的模样,她就像是镜子里的我自己,但是更高挑更年轻。她和我不同,光洁美丽的肌肤远离皱纹侵蚀,浓密暗金的长发尚未染上银霜。“抗抑郁药要怎么帮她想起来?”“它们会让她感觉好点儿。”

詹姆斯的缺点之一就是他永远那么直言不讳。“真该死,夏娃,如果她不能记起来,那么还有什么可难过的?”他问。我们望向窗外,视线游离在往来车辆中。我想谈话结束了。加布救援前

米娅·丹尼特任教的高中位于芝加哥西北部一个叫北中心的社区。这是一个相对不错的社区,靠近她家,大多数居民都是白种人,平均月租金超过一千美元。一切都预示着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如果她在恩格尔伍德工作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确信了。她的学校是为高中辍学者提供教育的地方,小范围地开设职业培训、电脑培训、生活技能培训等课程。米娅·丹尼特作为艺术老师加入了这里。传统的高中需要花大量时间在数学和科学课程上,令一些对此满不在乎的十六岁少年无法适应,觉得无聊透顶。米娅想要打破沉闷的传统,为学校注入全新活力。

艾安娜·杰克逊在办公室里见了我。当时她的课正上到一半,于是我不得不等了她足足十五分钟。我窝进一把学生座椅里等,坐着一点儿也不舒服。我早已不复当年六块腹肌的健美身材,尽管我常安慰自己,我跟多余的体重也能和谐共处。在等候的时间里,秘书的视线始终锁定着我,好像我是一个被叫来和校长谈话的学生。可悲的是,这样的场景我曾习以为常,在我高中时代的许多日子里都出现过如此窘况。“你在努力寻找米娅的下落。”当我向她介绍我是加布·霍夫曼侦探的时候,她这么说。已经将近四天没有人见过她或同她说过话,因此她被正式认定为失踪,这令丹尼特法官大感失望。这条消息现在已经登了报,上了电视新闻。每天早上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今天将是我找到米娅·丹尼特的日子,我会成为一个英雄。“你最后一次见到米娅是什么时候?”“星期二。”“在哪里?”“在这里。”

我们走进了教室。破旧的课桌上满是涂鸦,与那些塑料座椅相连,艾安娜(她请求我不要管她叫杰克逊女士)邀请我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你认识米娅多久了?”

她坐在讲台边的舒适皮革椅中,这令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尽管在现实中我比她高了足足三十厘米。她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黑裙的开衩口露出大腿肌肤。“三年了,米娅一来这儿当老师我就认识她了。”“米娅和大家相处得好吗?和学生、同事?”

她严肃地回答:“米娅和任何人都能愉快相处。”

艾安娜继续跟我说了一些米娅的事情,说她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种自然的优雅;说她和学生很有共鸣,表现得就像她自己也是在芝加哥街坊长大似的;说她组织募捐者来学校为贫困学生出资……“你完全看不出她是丹尼特家的孩子。”

据杰克逊女士说,大多数新老师都不会在这类教学环境中待很久。在当今的求职市场上,有时候私立学校是唯一在招聘的学校,因此大学毕业生在更好的机会出现前暂时接受了这里的职位。可米娅不是这类人。“这儿就是她想来的地方。”“让我给你看些东西吧。”她从桌上的信盒里抽出一大叠纸,走近我,在我身边的一把学生课桌椅上坐下。她把一大摞纸堆在我面前,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潦草的笔迹,那字甚至写得比我的还丑。“这是今天早上学生写的周记。”她解释道。我仔细读着这些作业,发现其中丹尼特女士的名字多得我都数不过来。“我们每周写一次日记。这周的作业是——,”她解释道,“谈谈高中毕业后想做什么。”我琢磨了一会儿,看到几乎每张纸上都有“丹尼特女士”的字眼。“可是99%的学生想到的只有米娅。”她总结说。我能从她沮丧的声音里听出,她自己也几乎只能想到米娅。“米娅和学生有过纠纷吗?”为保险起见,我问了这个问题,但在她摇头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答案。“那么男朋友呢?”我问。“我猜她有,”她说,“如果这可以算是男朋友的话。他叫杰森什么的,我不记得他的姓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约会了几个星期,也许顶多有一个月。”我记下了这一点。丹尼特一家没有提到她的男朋友,可能他们还不知道?这当然有可能。我开始明白,在丹尼特一家身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你知道怎么联系他吗?”“他是一个建筑师。”她说,“在离沃巴什河不远的一家事务所工作。基本上每周五晚上她都会去酒吧见他,共度欢乐时光。酒吧名字叫沃巴什和什么来着……我不知道,也许是瓦克,反正就是在沿河的某个地方。”这种事情听起来像是白费力气,但我还是准备去调查一番。我在黄色便签本上记下了这条信息。

米娅有个捉摸不透的男朋友,这对我来说是个重大消息。在这类案件里,男朋友永远是个关键人物。我很肯定找到杰森就能找到米娅,或者找到有关米娅的痕迹。由于她已经失踪了四天,我开始感到事情的结果也许并不太好。杰森在芝加哥河边工作,真糟糕。天知道那条河里每年捞出过多少尸体。他是个建筑师,这说明他很聪明,擅长处理问题,比如如何不引人注意地丢弃一具一百多斤重的尸体。“如果米娅和杰森正在约会,”我问,“他没尝试去找她不是很奇怪吗?”“你觉得这件事可能和杰森有关?”

我耸耸肩。“要是我有个女朋友,而且四天没和她说过话了,我也许会有点儿担心。”“我想是的。”她赞同道。她从课桌椅上站起来,开始擦黑板,黑裙子上沾了点粉笔灰。“他没有给丹尼特家打电话?”“丹尼特先生和太太完全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对他们来说,米娅还是单身。”“米娅和她的父母并不亲近。他们……在思想上有点分歧。”“这我知道。”“我不觉得她会告诉他们这种事情。”

话题扯远了,我试图把艾安娜拉回正题:“不过,你和米娅倒很亲近。”她说她们的确关系很好。“米娅和你无话不谈?”“我想是的。”“那她是怎么跟你说杰森的?”

艾安娜坐了下来,这一次她坐在课桌的边缘,凝视着墙上的挂钟,拍了拍手上的灰,考虑着我的问题。“她的恋爱持续不了多久。”她告诉我,试图找到合适的词来解释,“米娅通常不会陷得太深,从不对任何事情太过当真。她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给出承诺。她非常独立,也许就是太过独立了。”“那么杰森……很黏人吗?很穷吗?”

她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只是不是那个对的人。她不会在提起他的时候容光焕发,也不会像其他女孩遇到真命天子时那般喋喋不休。我常常得强迫她跟我谈谈她男朋友,然后我就跟听流水账似的:我们吃了晚餐,我们看了电影……我知道他的时间观念很差,这点常惹得米娅生气——他总是错过约会或者约会迟到。米娅很讨厌被他的时间表牵着鼻子走。在最初的一个月总有各种问题,她的恋爱从来都不长久。”“那么,米娅会不会当时正打算和他分手?”“我不知道。”“但她不太高兴?”“我没有说米娅不高兴。”艾安娜回答,“我只是觉得她不太在乎。”“你认为杰森也是这么觉得的吗?”她说她不知道。米娅谈起杰森的时候相当冷淡。这类对话毫无新意:他们两个当天都做了些什么,约会对象的详细资料——身高、体重、发型和眸色——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她没有说对方的姓氏。但米娅从不提及他们是否亲吻了,也看不出她有遇上梦中情人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艾安娜的形容。当杰森放她鸽子的时候她好像很焦虑——据艾安娜说,这事常常发生——但在他们计划芝加哥河畔的午夜约会时,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兴奋。“所以你说这是满不在乎的表现?”我问,“对杰森?对这段关系?对整件事情?”“米娅是在消磨时间,等待更好的对象出现。”“他们吵过架吗?”“据我所知没有。”“但如果他们发生了问题,米娅会告诉你的。”我启发她。“我想她会的。”女子回答,乌黑的眼睛流露出悲伤的目光。

远处传来上课铃,紧接着大厅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艾安娜·杰克逊站起身,我也识趣地打算离开。我留给她一张名片,说保持联系,如果想到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夏娃救援后

我在下了一半楼梯时看见了他们,一群新闻记者出现在我家门前的人行道上。他们激动地站着,手里拿着照相机和麦克风。当地新闻台的记者泰米·帕默身穿黄褐色风衣和及膝长靴站在我屋前的草坪上。她背对着我,一名男子正用手指倒计时:三——二——一。当他指向泰米时,只听她开始播报:现在我正站在米娅·丹尼特家前……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后来他们的人数开始减少了,一部分记者转去报道其他新闻:同性恋婚姻法和低迷的经济现状。但在米娅回来后的日子里,他们在我家门外露营扎寨,渴望见一眼这名受害女子,将任何零碎的信息拼凑出头版头条。他们开车在镇里跟踪我们,直到我们别无选择地把米娅锁在家里。

门外停着许多陌生的车辆,八卦杂志的摄影记者从车里伸出他们的长焦镜头,试图拍下米娅的照片去卖钱。我拉下了窗帘。

我发现米娅正坐在厨房桌边。我默默走下楼梯,看着女儿不被打扰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和一件紧身的深蓝色高领毛衣,我敢打赌这身打扮会衬得她的眼睛更加迷人。她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正披散着晾干,波浪般的发丝长垂至腰。我疑惑地看着她脚上厚厚的羊毛袜和双手紧握的那杯咖啡。

她听见我的动静,转过身看我。没错,我心想,那件高领毛衣衬得她的眼睛的确好看。“你在喝咖啡?”我说。她脸上困惑的表情让我确信刚刚说错了话。“我不喝咖啡吗?”

我小心翼翼了一个多星期,总是试图说出正确的话——我太小心了,甚至都显得有点荒唐——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家的感觉。我紧张不安地去弥补詹姆斯的漠不关心和米娅的思想混乱。而现在,最意想不到的是,在一个看似亲切的对话中,我说漏了嘴。

米娅不喝咖啡,她完全不喝带咖啡因的饮品,这让她神经紧张。但当我看到她小口抿着咖啡,全然一副死气沉沉、慵慵懒懒的样子,我心里祈祷着,也许少量咖啡因会对她有好处。我很想知道,我面前这个沉闷疲惫的女子是谁,我认识她的脸,却毫不理解她的一举一动、语音语调和那如同气泡般包裹着她的恼人沉默。

我想要问她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我不能问。我发过誓说一切都由她去。詹姆斯已经向我们两个探问了足够多的问题了,我要把剩下的问题留给专业人士去问,比如罗兹医生和霍夫曼侦探,还有那些永远不懂得何时闭口的人,像詹姆斯。她是我的女儿,但她又不是我的女儿。她是米娅,但她又不是米娅。她长了一张米娅的脸,但她穿袜子、喝咖啡,而且会在午夜醒来哭泣。如果我叫她克洛伊,她会比我叫她本名有更快的回应。她看起来很茫然,在醒着的时候显得困倦,在该睡的时候又变得异常清醒。昨天晚上我转头处理垃圾的时候,她已经离开椅子走了近一米远,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们有好几个小时都没见到她,我问她这些时间都做了什么,她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米娅不可能静坐这么久。“看起来天气不错。”我开口。但她并不回应。天气的确很不错,阳光明媚。但一月的阳光都是骗人的,我确信地面温度不会超过零下7℃。“我想给你看些东西。”我说着把她带出厨房,领到了旁边的餐厅。十一月我相信了米娅的死讯后,在那里换上了一幅限量印刷的米娅的艺术作品。米娅的那幅油画作品描绘了托斯卡纳村庄的风景。几年前我们曾去那里旅行并拍了照,她就是临摹照片画的。她的油画很有层次感,画面上的村庄风景宜人、引人注目,将美好的时刻定格在画板上。米娅注视着这幅作品,我看着她,心想:如果所有东西都能像这样被保存起来就好了。“这是你画的。”我说。

她知道。她记得这个。她回想起了那天坐在餐厅桌边看着照片作画的情形。她恳求父亲给她买一块广告板,他同意了,尽管他确信她对艺术的新爱好只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当作品完成时,我们全都惊叹不已。之后它就被收起来了,和万圣节的旧服装还有溜冰鞋一起藏在了某处。直到侦探要求我们去收集米娅的照片时,才在东翻西找时偶然发现了它。“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托斯卡纳旅行吗?”我问。

她向前走了几步,伸出可爱的手指抚摸着画作。她站着时比我略高些,但此刻在餐厅里她只是一个孩子——像一只尚不清楚该如何独自生存的幼鸟。“当时下雨了。”米娅回答,目光仍停留在那幅画上。

我点点头。“没错,下雨了。”我说。真高兴她还记得。但雨只下了一天,其他日子全是上天恩赐的良辰美景。

我想告诉她,我把这画挂在墙上是因为我非常担心她。我当时吓坏了。那几个月里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想着:万一……万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万一她好好的,但我们却永远都找不到她呢?万一她死了可我们无从得知呢?万一我们得知了她的死讯,侦探让我们前去辨认呢?

我想告诉米娅,圣诞的时候我替她挂了一只圣诞袜,并给她买了礼物,包装好放在圣诞树下。我想让她知道,每天晚上我都会在门厅给她留盏灯。而且我一直心存侥幸地拨打了无数次她的手机,期待着有一回能被接听,而不是直接转到语音信箱。然而,我把电话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同样的话,同样的音调——你好,我是米娅,请留言——让自己再感受一下她的声音。我想:要是这就是女儿最后的遗言呢?要是这样该怎么办?

她眼神空洞,表情茫然。她曾经艳若桃李,肌如凝脂,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而现在,她脸上的红润似乎全然消失,苍白得如同女鬼。我们说话的时候她从不看我,她的视线从我身上掠过,但从不会正视我。大多数时候她都低垂着头,看着脚、看着手,避免和其他人对视。

然后她就那么站在客厅里,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光线透过拉开的窗帘射进来,照亮了米娅所在的位置。只见她一下子绷紧了身体,然后肩膀下垂,手从托斯卡纳的画上滑落,按向自己的腹部。她的下巴抵着胸口,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我把手放在她背上——她太瘦了,我都能摸到她的骨头。我等着她回应,但我并没有等太久。我很心急。“米娅,亲爱的。”我喊她。不过她已经告诉我她没事了,说她很好。我敢肯定她这是咖啡引起的不适。“怎么了?”

她耸耸肩。她的手始终按在肚子上,我知道她不舒服。她退出了餐厅。“我只是累了而已,让我躺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她说。我把这事记在心里,打算在她午睡醒来前把屋子里所有含咖啡因的东西都清理掉。加布救援前“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进入他的工作间后,我对他说。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小隔间,但是屋顶比小隔间高些,私密性很差。这里只有一把椅子——他坐的——因此我就站在隔间门口,歪靠着墙。“我不知道有人要找我。”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浮夸的笨蛋,很像多年前的我自己,那时我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自以为是。他是个结实的大个子,虽然并不算高。他肯定常常健身,喝蛋白质粉,也许还打类固醇激素?我会把这些记下来的,但不是现在,我怕被他逮到我在瞎想,那我也许会挨揍的。“你认识米娅·丹尼特吗?”我问。“认不认识得看情况。”他转了转他的座椅,背对着我开始打字写邮件。“看什么情况?”“看谁想知道。”

我不太想跟他玩这种游戏,直截了当地说:“我想知道。”我要把王牌留到后面。“你是?”“我是来找米娅·丹尼特的。”我回答。

我能从这家伙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尽管他只有二十四五岁,才刚从大学毕业,仍然相信全世界都围着他转。“随你怎么想。”然而我已经五十出头了,今天早上,我刚发现头上有几缕灰白的头发。我想这一定归功于丹尼特法官。

他继续写邮件。啥玩意儿,我想。他完全不在乎我站在这儿,等着跟他说话。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电脑屏幕。那是和大学足球有关的事情,收件人的用户名是dago82。我的母亲是意大利人,我继承了她深色的发色和眼睛——我相信所有女人都会被这吸引。因此我把这个贬损的名字当成对我族人的羞辱,尽管我从没去过意大利,也不会讲一句意大利语。我只是在寻找另一个讨厌这家伙的理由。“你今天一定很忙。”我评论道。他似乎对我读他邮件的事情很生气,把窗口最小化了。“你究竟是谁?”他再一次问道。

我把手伸进后兜,掏出了那块我无比喜爱的亮闪闪的徽章。“我是加布·霍夫曼侦探。”听了这话,他显然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我微笑起来,上帝啊,我真是太爱我的工作了。

他装傻说:“米娅有什么问题吗?”“啊,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他等我继续开口,我偏不,就是为了激怒他。“她做了什么?”“你最后一次见到米娅是什么时候?”“隔了有一阵了。大约一周前吧。”“那你最后一次跟她通话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上周吧。我想是周二晚上。”“你确定?”我问。他查了查他的日程表,给了肯定的答案。没错,就是周二晚上。“但你周二没有见她?”“没有,我本来要见的,但后来不得不取消了约会。你知道的,因为工作。”“那当然。”“米娅怎么了?”“那么你从周二之后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没有。”“这正常吗?你们两个将近一周都不说话?”“我给她打过电话。”他坦白,“周三的时候,也许是周四。她没有回电话。我就猜她是生气了。”“为什么呢?她有理由生气吗?”

他耸耸肩,伸手从桌上拿了一瓶水,喝了一小口。“我取消了我们周二晚上的约会。她在电话里对我有点儿冷淡,你明白吗?我能感觉出她生气了。但我必须得工作。所以我想她是心里埋怨着我,不回我电话……我不知道。”“你们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呢?”“周二晚上吗?”“是的。”“我们打算在城外的酒吧见面。我打电话去的时候米娅已经到了。我跟她说我不去了。”“所以她生气了?”“她不太高兴。”“那么那天你就在这里工作吗,周二晚上?”“我一直工作到凌晨三点。”“有人可以证明吗?”“呃,有的,我老板。我们把几个设计方案放到了一起,准备周四的一个客户会议。大半个晚上我们都断断续续地联系着。我是遇到麻烦了吗?”“我们会查清楚的。”我干脆地回答,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速记法写下了我们的对话。“你完成工作以后去了哪里?”“当然是回家啊。已经是半夜了。”“你有不在场证明吗?”“不在场证明?”他变得越来越不安,在座椅里蠕动着。“我不知道,我打车回家的。”“要发票了吗?”“没有。”“你住的大楼有看门人吗?有人可以证明你安全到家吗?”“有摄像头。”他说完又问道,“真该死,米娅究竟在哪里?”

在见完艾安娜·杰克逊后,我导出了米娅的通话记录。我发现每天都有一个打给杰森·贝克的电话,我根据这个追查到了芝加哥市中心的一家建筑事务所。我前去拜访了这家伙,想看看他对女孩的失踪都知道些什么。当我说出她的名字时,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认识米娅的。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小隔间。我一下看出了他的嫉妒,他以为我是第三者。“她失踪了。”我说,试图解读他的反应。“失踪了?”“是的,不见了。周二之后没有人再见过她。”“你认为这事和我有关?”

比起米娅的安危,他更担心自己是否会受到牵连,这让我很恼怒。“没错,”我撒谎,“我认为这可能和你有关。”然而事实却是,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像他所说的那样无懈可击,那么我又得从头查起了。“我需要请律师吗?”“你认为你需要请律师吗?”“我告诉过你,当时我在工作。周二晚上我没见过米娅,你可以去问我老板。”“我会的。”我跟他保证,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恳求我别那么做。

杰森的同事们在偷听这场问题。他们在经过他隔间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徘徊在门外假装在谈话。我并不介意,但是他在乎。这都快把他气疯了,他很担心自己的名誉。我很喜欢看他坐在椅子里,焦虑地扭动身子的样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问。他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好让我别再烦他了。“我需要知道你周二晚上的计划。你给米娅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哪里,是什么时间。请查一下你的通话记录。我需要找你老板谈谈,确保你当时在这里,并查看一下你是何时离开的。我还要调出你公寓的摄像记录,证实一下你是否如常到家。如果你愿意提供这些,那么我们就没问题了。如果你不配合,那么我就得去拿搜查证……”“你是在威胁我吗?”“不,”我撒谎,“我这是在给你选择。”

他同意为我提供我需要的信息,包括引见他的老板。那是一个中年女子,她的办公室大得可笑,比杰森的大多了,有一扇面朝芝加哥河的落地窗。“杰森,”在老板证实了他整晚都在拼命工作之后,我声称,“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去寻找米娅。”在我离开前只看到了他脸上冷漠的表情。科林救援前

这并不费多大工夫。我贿赂了某个家伙,让他比平时多工作几小时。我跟着她进了酒吧,坐在一个可以暗中观察她的位置。我等待着她接起电话,当她知道自己被放鸽子时,我就会朝她走去。

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只见过一张抓拍的照片。那是一张模糊的在一辆三四米开外的车上拍摄的照片,照片上她正从L线列车的站台走下来。拍照者和女孩之间隔了十来个人,因此女孩的脸被用红笔圈了出来。照片背后写着米娅·丹尼特的名字和地址。这是我一个多星期前收到的。之前我从没干过这样的事情。盗窃?有。骚扰?有。但绑架?没有。可我需要钱。

我已经跟着她好几天了。我知道她在哪里买食品杂货、在哪里干洗衣物、在哪里上班工作。我从没和她说过话,听不出她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眼睛的颜色,或者她害怕时流露的眼神。但我会知道的。

我拿了杯啤酒,但是并没有喝。我可担不起喝醉的风险,至少今晚不行。但我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我点了一杯啤酒,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空着手。当电话打到她手机上的时候她很不耐烦,她走出去接了电话,回来的时候一脸沮丧。她想要离开,但又决定回来喝完饮料。她从手提袋里找出一支钢笔,一边在酒吧的纸巾上涂鸦,一边听着台上的某个蠢货念诗。

我试图不去想她很漂亮。我提醒自己:钱。我需要钱。这件事不会太困难,几小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真不错。”我说着朝纸巾点点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话了。我压根儿不懂艺术。

我第一次靠近的时候,她的态度很冷淡,并不想跟我扯上关系。这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了。她的视线几乎没从纸巾上挪开过,甚至在我夸赞她画的蜡烛时都没有抬头。她希望我离她远点。“谢谢。”她看都不看我。“这有点儿抽象。”

我显然说错话了。“你觉得它看起来像坨屎?”

换作其他人,也许他会笑着说他在开玩笑,然后讲上一堆恭维话。但这不是我,对象也不会是她。

我悄悄走进了小隔间。要是换个女孩,换个日子,我就直接走开了。要是换个日子,我一开始就不会靠近她那张桌子,那张被一个刻薄又生气的女孩占据的桌子。我会选择找其他人谈天说地、打情骂俏消磨时光。“我可没说它像坨屎。”

她拿起外套。“我要走了。”她说,一口吞下剩下的饮料,把玻璃杯放在桌上。“这个隔间都归你了。”“像莫奈。”我说,“莫奈画这种抽象的玩意儿,是吧?”

我故意说。

她看着我。我确定她是第一次看我。我微微一笑。我不敢肯定这一眼是否足以使她放下外套。她放缓了语气,意识到自己之前言行唐突了。也许她终究不是个刻薄的人,也许她只是在生气而已。“莫奈是印象派画家。”她说,“毕加索才是画抽象画的。还有康定斯基和杰克逊·波洛克。”这些名字我听也没听过。她仍旧打算离开。我并不担心。如果她决定离开,我就跟着她回家。我知道她住在哪里,而且我有大把的时间。

可不管怎样,我得试一试。

我伸手捡起被她揉成一团扔进烟灰缸的纸巾,掸掉上面的烟灰,摊平展开。“它看起来并不像坨屎。”我对她说。我把纸巾折起来,放进牛仔裤的后袋里。

这个举动足够让她留下了。她的目光在酒吧中扫视了一圈,寻找着服务员,她想再来杯饮料。“你要留着它?”她问。“是的。”

她大笑:“是以防万一我以后会出名吗?”

人们都喜欢被重视,她也是这种心理。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米娅。我说我叫欧文。在她问我名字的时候,我停顿了很久,以至于她说:“我不知道原来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告诉她,我父母住在托莱多,我是个银行职员。没有一句是真话。她并没有透露太多私人信息。我们谈的都不是什么私事:丹·瑞安高速公路上的一起车祸,货运列车脱轨事件,即将开始的世界职业棒球大赛……她建议我们谈些不那么扫兴的事情。这很难。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越多就越奔放。她承认被男朋友放了鸽子。她跟我聊起他,说他们从八月底开始约会,但他如约出现的次数她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在寻找同情,但我不会同情她,这不是我。

在某一刻,我在隔间里飞快地朝她靠近。有时我们的脚在桌下无意地碰在一起。

我试图不去想之后的事情,不去想把她绑上车或者交给达尔马。我听她不断地说着话,但她说了些什么,我真不知道。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钱,我在想这笔钱能够用多久。和某个女子一起坐在这种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没去过的酒吧,绑架她并索要赎金——这种事并不是我的作风。但我在她看着我的时候露出微笑,并任她的手搭在我身上,因为我知道一件事:这个女孩也许会改变我的一生。夏娃救援后

我浏览着米娅的成长手册,突然看到:二年级的时候,她有个假想的朋友叫克洛伊。

这个名字出现在泛黄的相册里,是我用蓝墨水亲手写在页边空白处的,它被挤在第一次骨折和因重感冒去看急诊的记录中间。她三年级的照片把克洛伊的名字盖住了一部分,但我还是能认出来。

我盯着那张三年级的照片,上面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还有很多年才会遇上牙箍、粉刺和科林·撒切尔。照片上她抿着嘴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亚麻色头发,金灿灿的像团火焰。她当时脸上还长着小雀斑,后来随着时间已消失不见。那时候她的发色也比现在浅一些。她衬衫的衣领没有翻起,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紧身裤,她的腿太瘦了,显得裤子很宽松。这肯定是格蕾丝穿过的旧衣服。

成长手册中有几张快照排成一行:某个圣诞节早上,当时米娅两岁、格蕾丝七岁,正玩着她们的姐妹睡衣,而一旁的詹姆斯竖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此外还有第一天上学的照片、生日派对的照片……

我拿着成长手册坐到早餐桌边摊开,目光扫过那些尿布、奶瓶,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给罗兹医生打了一个电话,令我意外的是,她竟然接了。

我把“假想的朋友”一事告诉了罗兹医生,她开始了心理分析。“有时候,丹尼特太太,孩子们会创造出假想的朋友来弥补生活中缺失朋友的孤独感。他们通常会把自己渴望的一些性格赋予这些假想的朋友,例如一个害羞的小孩会把他的朋友设定为活泼开朗的,或者一个笨拙的小孩会把他的假想朋友想成伟大的运动员。拥有假想的朋友未必是一种心理问题,孩子长大成熟后,这样的朋友就会消失。”“罗兹医生,”我回答说,“米娅给她的假想朋友取名为克洛伊。”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真有意思。”她说。我开始发愣。

我开始着迷于克洛伊这个名字。我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在网上搜索,试图了解一切有关这名字的信息。这是一个希腊名,意思是盛开,或者绽放、葱茏、成长,取决于我搜的是哪个网站。但不管怎么样,这些词都是同义词。它是今年比较受欢迎的名字之一,但追溯到1990年,它在美国所有婴儿名字里排名212位,前后两个名字是亚历杭德拉和玛丽。现在美国大约有10500人叫克洛伊。有时候你会发现,这个名字里的字母e上带有变音符号(我几乎花了二十分钟试图理解元音上面那两个小点的含义,当我弄懂后,发现它们的作用只是区分名字最后那两个字母o和e的发音——我发现我在浪费时间),而有些则不带变音符号。我很好奇米娅会怎么拼写它,但我不敢去问。米娅是从哪里想到克洛伊这样的名字的呢?也许是来自米娅钟爱的某个椰菜娃娃的出生证明,由宝宝综合医院开具。我去了椰菜娃娃的网站,吃惊地发现今年这些娃娃的新肤色是摩卡、奶油和拿铁的颜色,但我没有查到名叫克洛伊的娃娃。也许她是米娅的另一个二年级同学……

我搜索了那些叫克洛伊的名人:坎娣丝·伯根和奥莉维亚·纽顿-约翰都给她们的女儿取名克洛伊。托妮·莫里森的真实姓名也是克洛伊,尽管我很怀疑米娅会在二年级时读《宠儿》。还有克洛伊·塞维尼(带变音符号)和克洛伊·韦伯(不带变音符号),但我相信对八岁的米娅来说,第一个克洛伊太小,而第二个又太老,当时都不足以吸引她的注意。

我可以走上楼敲她卧室的门去问她。如果是詹姆斯就会那么做,他会追根问底。我也想弄清真相,但我不想破坏米娅对我的信任。几年前,我会向詹姆斯寻求建议和帮助,但那是几年前。

我拿起电话拨号。向我问好的声音是友善而随意的。“夏娃。”他说。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你好,加布。”科林救援前

我把她带到了肯莫尔的一座高层公寓里。我们乘电梯去了十七楼。当我们踏着脏兮兮的地毯朝门厅尽头的那扇门走去时,另一间公寓里传来了嘈杂音乐声。我开门时她站在一边。公寓里很暗,只有火炉的微光。我穿过镶木地板,打开了沙发边的灯。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拮据的生活:《体育画报》杂志,围在壁橱门前的一排鞋,咖啡桌上纸盘里放着的吃了一半的百吉饼。我沉默地看着她,任由她打量我。房内很安静。邻居晚上做的印度菜,咖喱的香味呛到了她。“你还好吗?”她开口问,她讨厌这令人不安的沉默。她可能觉得来这儿完全是个错误,自己应该离开这里。

我朝她走去,伸手拂过她的长发,抓住她脑后的几缕发丝。我注视着她,扶住她,看她的眼睛是否流露出一丝想要留在这儿的意愿,哪怕只有一瞬间。她很久没来过这类地方了,她已经忘记了被一个人这么注视是怎样的感觉。她吻了我,将离开的念头抛诸脑后。

我的唇贴向她的,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我的抚摸果断而自如。这种事我做过很多次了,这令她很放松。如果我觉得尴尬不率先采取行动,那么她就有时间反悔了。但现在,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它迅速开始,也匆匆结束。我改变了主意,推开了她。她问:“怎么了?”呼吸有点急促。“出什么事了?”她追问着,试图把我拉向她。她的双手落在我的腰带上,因醉酒而显得笨拙的手指开始解我的皮带。“这样不好。”我说着避开了她。“为什么?”她语带恳求,不顾一切地抓着我的衬衫。我抽身离开,站在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她慢慢理解了我的拒绝。她很尴尬,双手紧贴住脸,就好像她很热。

她跌在椅子的扶手上,想要歇口气。她觉得屋子在围着她打转。我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并不习惯听到拒绝的话。她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衬衫,用汗湿的双手梳理着头发,一脸羞愧。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待了多久。“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我说。我突然一下子捡起我的鞋子,把它们都扔进了壁橱里,一次扔一双。它们“砰、砰”地撞击着后墙,在橱门后胡乱地堆成一堆。然后我关上门,把那个乱摊子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随后愤怒涌上她心头。她问:“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如果你只是为了羞辱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我想象着我们在酒吧里的情景,想象着我斜倚着建议说“让我们离开这儿吧”时,自己那双贪婪的眼睛。我告诉她我的公寓就在离街不远处,但我们几乎开了整整一路。

我注视着她。“这样不好。”我又说了一遍。她起身去拿手提袋。有人从走廊上经过,刺耳的笑声如同一千把刀。她跌跌撞撞地试图要走。“你要去哪里?”我问,我的身体堵着前门。她现在不能离开。“回家。”她说。“你喝醉了。”“那又怎样?”她质问道,伸手扶着椅子站稳身体。“你不能走。”我坚持着。不能在我马上就得手的时候走,我心想,但嘴上说的却是“不能就这么醉醺醺地走”。

她微笑着说我真体贴。她以为我在关心她,她完全被蒙在鼓里。

我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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