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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3-06 11: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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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威尔·施瓦尔贝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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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力量(套装共2册)

阅读的力量(套装共2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阅读的力量(套装共2册)作者:[美]威尔·施瓦尔贝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12-01—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兄妹三人,哥哥、妹妹和我,和母亲曾一起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进行过很多次让人印象颇为深刻的对话。父亲和母亲相濡以沫几十年,他是母亲生命中最忠诚的守护者,一直陪伴她到生命的尽头。他和母亲彼此深爱着对方,父亲对母亲呵护备至,他们之间的感情感动了我们每一个人。

本书中讲述的故事,绝大部分发生在母亲与我之间,不曾过多牵涉我的父亲,以及哥哥、妹妹,因为我觉得,他们的故事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判断是否要讲给大家听,还有何时讲给大家听。

谨以此书献给妮娜、道格、父亲,以及大卫,以对他们表示爱与感激。推荐序

这本书揭示了人类的一项重大秘密:一个人在生命垂暮时分的最佳选择,是与家人一起重温毕生最喜爱的一本本书。那情景,就像站在峰顶俯视晚霞下一座座自己曾经翻越过的远山,充满着沁凉而又恢宏的诗意。

因此,这本书应该得到世间一切好书的感谢。它重新提升了阅读对于人类的终极意义,又对书籍的选择提出了关及生命的至高标准。这在阅读低迷而书籍泛滥的当代,尤为重要。

在笔调上,这本书写得真切、动情、深厚、机敏、幽默,是近年来少有的上好读本。余秋雨手记

所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未曾想过我会写下本书。幸好,凭着回忆和随记,母亲生前给过我的报纸、书单、演讲稿、书信,与母亲互发的e-mail,和母亲一起写的博客,加之家人、朋友的帮助,才使本书得以完稿。虽然事件发生的时间先后我已记不太清楚,以至于一些对话让人不知所云,但我已尽量让本书真实地记录我和母亲之间发生的故事,呈现当时说话的场景,请大家不要局限于书中的文字。母亲曾对我说:“做事情尽你最大的努力就足够了。”我想我并没有辜负母亲的嘱托。终得安全

在斯隆-凯特琳纪念医院门诊部的候诊室里,有着让我们念念不忘的摩卡咖啡。其实那里的咖啡很难喝,热巧克力更不怎么样,然而我们发现,接了半杯热巧克力之后,如果再按下“摩卡”的按钮,把这两样糟糕的东西掺在一起,竟能变成妙不可言的美味。而且,那里的全麦饼干也很棒。

这家医院的门诊部是一个让人倍感舒适的地方,位于曼哈顿第三大道与53街区的拐角处,在一座黑色金属与玻璃建造的写字楼的四层。来这里就诊的人很幸运,因为他们将在这个舒服的地方待上很久。在这里,癌症患者们等待医生为他们诊断,之后开一些可以延长生命的药品,见证现代医学的奇迹。

2007年秋末,我开始陪着母亲定期来这里就诊。

一杯摩卡咖啡在手,我和母亲开始了最为常见的话题:“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我们的读书会就这样简单地开始了。

如今互相询问阅读书目的人并不多。人们更多会问的是:“你最近看了什么电影?”或者:“你打算去哪儿度假?”你无法想象,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都在看些什么书。但从我记事以来,这是我和母亲经常互相询问的话题。11月的某一天,在母亲抽完血等着做化疗的间隙,我问她在看什么书,她说她正在看华莱士·斯特格纳的《终得安全》,她认为那是一本很特别的书。《终得安全》出版于1987年,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书籍之一,但在我真正读这本书之前的几年间,由于职业原因,我一直装作不但已经读过了,而且还知道作者是20世纪初出生的,作品主要讲述的是美国西部的故事。我从事出版行业二十一年,在很多社交场合中,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喜欢询问谈话对象最喜欢的书是什么,以及如此钟爱它的理由,尤其当我面对书商的时候,而我最常得到的一个答案就是《终得安全》。

对没有读过的书大加称赞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但是,对书商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与对七十三岁的母亲撒谎,可是性质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尤其在陪着她治疗癌症期间)。

我向母亲承认我并没有看过这本书。“那等我看完了,就把我这本借给你看。”母亲素来节俭,因此这样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就有一本。”我说。这次我并没有撒谎。有很多我一直想看的书,我把它们放在床头,甚至出差的时候都随身携带,它们曾陪我走过千山万水。我是真的想认真读这些书,才带着它们世界各地到处飞,可最后,我把其他不相干的书都看了个遍(比如,飞机上的免税购物杂志、《高尔夫大师》等),自己带的书却一直原封未动。那本《终得安全》跟着我到处旅行,又一次次地被我放回床头,它的飞行里程足够换一张日本航空公司的飞往东京的机票了,还是头等舱。

这次不同。那个周末,我开始阅读这本书,只看了大约二十页,我就进入了看经典之作时才能感受到的妙不可言的氛围里,整个人沉浸其中欲罢不能。我完全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了,以至于达到了一种“正在看书,勿扰”的状态。对于还没有读过这本书(或假装读过它)的人,我想说,这是一个关于两对夫妻之间坚定不移的友谊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席德和查瑞提、拉里和萨莉。书的开头就提到,查瑞提得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很自然地,当我读它的时候,我就打算和母亲讨论一番。这本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谈论她正在经历的一些事情的方式,还有我自己面临的一些问题。“你觉得他能坚持下去吗?”我问母亲,这个“他”指的是席德,小说的结尾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虽然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不过我想他会挺过去的,总有一天,他会像从前一样生活的。我很确信这一点。”母亲这样回答我,我知道虽然我们谈的是席德,但这番话可能正是她想对父亲说的。

书籍成为我们探索彼此想法的媒介,让我们可以自然地探讨那些我们关心但又不太好开口相询的话题,也能让我们在焦躁和紧张时不至于太尴尬。在母亲确诊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聊的书越来越多。而从《终得安全》开始,我们的谈话不再像平时那样只是随意闲聊,我们都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我们创立了一个仅由两名成员组成的特别的读书会。很多次,读书会的谈话围绕着书中主人公的命运还有我们自己的命运展开。有时我们很深入地讨论一本书,有时我们在谈话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而这些其实与那本触动我们的书及其作者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想对母亲一生的经历有更多的了解,还想知道她做出过什么选择,所以我常常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不过她也并不容易被我左右,因为她经常有自己的见解。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这一点。

母亲患病以来,在看完《终得安全》之后,我们又看了大量不同类型的书。我们看书的范围不只局限于“好书”,书的类型可以说相当杂乱,碰到什么看什么。(正如我所说,母亲素来节俭,只要塞给她一本书,她必定会把它看完)。我们未必在固定的时间阅读同一本书,也未必总在就餐时、特殊的节日或者每月固定的几天讨论某本书。而随着母亲的身体状况越发糟糕,我们不得不反复地回到那个候诊室。在那里,我们聊的话题很多,包括书。

母亲阅读的速度很快。还有一点我要告诉大家:她常常会先看一下书的结尾,因为她无法忍受通过一步步的阅读才发现事情发展的方向。在我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发现,从某方面而言,她已经预知了我这本书的结尾——当你得知自己患了胰腺癌,并在确诊的时候获悉癌细胞已经扩散,那么结局已经注定了。你相当清楚命运之神和你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

可以说,这个读书会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更准确地说,是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一个读书会。可能我们的生活本身始终都存在一个读书会——只是母亲患病后我们才发觉它的存在。我们不曾太多地谈论读书会本身。更多的是谈论书,谈论人生。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太多想看却看不完的书,太多该做却无法做到的事。而我从母亲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读书跟行动并不矛盾,阅读真正的敌人是死亡。在我阅读母亲心爱的书籍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而在我向他人推荐这些书的时候,母亲的精神将会延续下去,传递给他人,母亲的“一部分”就这样在这些读者中流传下去。她是如此热爱这个世界,那些爱也将会感动这些读者,让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去爱这个世界。

我好像有些离题了。让我们回到最开始,或者更准确地说,回到结局的最初——母亲确诊之前,那时,她才开始感觉身体不适,而我们家里人都还浑然不知。相约萨马拉

母亲和我都对小说的开头情有独钟。比如,“男孩子们一大早就来看绞刑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开头之一,出自肯·福莱特的《圣殿春秋》。如此开篇,怎么可能不吸引人继续看下去?还有约翰·欧文的《为欧文·米尼祈祷》的第一句:“我注定要记得一个男孩,并不是因为他声音独特是公鸭嗓,也并非因为他是我所认识的人中个子最矮的,更不是因为他造成了我妈妈的死亡且是罪魁祸首,而是因为他使我信奉了上帝。欧文·米尼让我成了一名基督徒。”还有福斯特的《霍华德庄园》,以“故事不妨从海伦和她姐姐的几封通信说起”这一句做开头,“故事不妨”这几个字在不经意间将人带入闲聊般的故事情境的同时,也给读者极大的暗示:下面的故事一定万分精彩。

有些小说家喜欢在作品的开头就交代故事的主线;有些在开头就埋下了伏笔;还有一些则只用寥寥几句交代故事背景或者勾画一个人物,让读者感受风暴来临前的宁静。不少作者试图用“她对面临的人生巨变茫然无知”这样的语句来制造悬念,而这正是最不必要的,因为人们永远无法预料自己的人生将以何种方式发生改变——这正是“难以预料”的真正含义。

所有人都无法预料下一秒将发生何事,无一例外。

2007年初,母亲和父亲去佛罗里达州的维罗海滩度假,他们在那里待了好几周。这个舒适的地方是母亲于晚年时发现的,她很喜欢那里。有个喜剧演员曾这样评论佛罗里达州:“那是个适合老年人度过余生的地方。”我对母亲转述了这句话,现在真后悔那时说了那样的话。

家里人为了能抽出时间去维罗海滩,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且不亦乐乎。哥哥道格是制作人,刚刚制作完成了电影新版《灵犬莱西》。妹妹妮娜工作的机构是全球结核病药物研发联盟(TB Alliance),为对抗结核病在全世界的蔓延而不懈努力。我呢,则为大卫·哈伯斯塔姆要出版的一本关于朝鲜战争方面的新书忙碌着,同时还在忙着推广我与朋友合写的一本有关邮件的书。父亲忙着他的音乐会艺术经纪工作,他为指挥家、歌手和音乐家做代理人。大家陷于焦虑、拌嘴和一些无关痛痒的病痛中(比如牙疼、头疼、失眠等),还要记住家人的生日,安排生日派对,讨论旅行计划以及行程安排等诸多杂事。我们家总会接二连三地收到别人各种各样的拜托帮忙的请求。比如,出席募捐大会,致开幕词,回想一下音乐会上某个穿红裙子的女士的名字,类似的请求真是数也数不清。我们家人之间给其他家庭成员的建议几乎泛滥成灾,且通常都以命令的口吻表达:你必须了解……你必须阅读……你必须看……不过,这些建议大部分都是母亲提出来的。

若把我们家比作一家航空公司,母亲是中心总调度,其他家庭成员则是停机坪上等待起飞的飞机。我们不能直接飞往目的地,必须要经过母亲的调度。她负责管理我们,决定哪个人能先飞,哪个人可以着陆。父亲也处于母亲的调度之下,尽管相对于子女来说,母亲对他的控制并不那么严格。

我们必须谨慎地依母亲的调度计划行事,这让我们分外困扰。就像一班晚点的航班也会导致机场秩序大乱,调度备用机,登机滞后,乘客只能在候机大厅里休息等待通知一样,母亲认为计划外的一点儿变化都能让我们的生活一片混乱。因此,哥哥、妹妹和我,只要出现跟母亲商量过的计划有变的情况,哪怕是极微小的变动,我们也会感到不安。

那年2月,我打电话给在佛罗里达州的母亲,告诉她我决定乘坐当天下午从纽约起飞的航班,而不是之前说好的早晨的航班,她得知消息后只说了一声:“哦。”我听出了她声音里隐含的不悦,这很显而易见。她接着说:“我原本计划着,要是你早上到,我们就去邻居家吃午餐,他们晚上就要走了。要是你乘坐下午的飞机,就见不到他们了。虽然我们下午在他们走之前还可以请他们喝杯咖啡,但我们就没时间去租车公司给你租车了,只好由我开车去奥兰多接你妹妹了。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们会想出办法把这些事情解决的。”

母亲除了安排家人的生活,她还应她曾任职或担任理事的大型机构的请求,帮助他们安排几百人的生活,如教会、流浪妇女儿童委员会(她任理事长)、国际救援委员会(她曾经负责联络董事会成员,也主持英国分会的创办事务)等。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她担任过哈佛大学的入学主任,后来做了纽约一所大学的咨询顾问,然后又做过一所高中的校长。她与各种各样的人保持联系,包括成百上千的学生、同事、儿时的玩伴,乘坐飞机和公交车时认识的邻座,还有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遇到的难民们。母亲像个陀螺,不停地在介绍人、做计划、参加活动、提供建议和帮助……偶尔她会发牢骚说太累了,但显而易见,她是累并快乐着的。

母亲在阿富汗境内建立了一个图书馆的基金会,这花费了她最多的时间。1995年,她第一次去阿富汗,对那里的收容所情况进行报道,她发现自己马上就爱上了那里。她前后九次往返阿富汗,全面了解当地收容所面临的困难,处理妇女委员会或者国际救援委员会的事务。返回美国后,她呼吁政府建立法规以帮助阿富汗的难民,特别在救助妇女和儿童方面。母亲为了难民的事务不仅走遍了首都喀布尔,甚至整个阿富汗都留下了她的脚印。她还曾在霍斯特一个破破烂烂的旅馆住了一宿,与她一起在那里过夜的还有二十三位“圣战士”,而她是唯一的女性。母亲走遍了东南亚以及西非的大多数国家。

这一年,母亲在佛罗里达州度假时总会跟约翰·迪科森保持联系。约翰非常了解阿富汗的情况,当时他正尽全力帮助南茜·哈奇·杜普利,一位八十岁的女性,她特别精通阿富汗事务,长年住在喀布尔与白沙瓦。母亲同约翰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多次与她见面,他们想在美国成立一个帮助杜普利筹款的基金会,在喀布尔大学建立一个阿富汗国家图书馆(当时阿富汗境内尚无此类文化机构),在阿富汗境内各个村子建立移动图书馆,让那些没读过用母语写的书,甚至连书都没摸过的人有机会阅读以达里语和普什图语写的书。杜普利的丈夫1988年去世,夫妇俩近三十年来从各方募集到38000册图书包括文件,这上面记录着阿富汗史上意义重大的事件。这么多的书以前从未有过。建立图书馆的一大难题——书齐备了,现在只剩资金和其他相关方面的支持了。

2007年春天,母亲得到了一个加入前往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国际救援组织的机会。事情看起来进展顺利:她有更多的时间待在白沙瓦和喀布尔,与杜普利一起筹备图书馆。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母亲曾在那里遭遇枪击(虽然她一直强调自己并不是目标,对方不过在向轮胎射击),她还遇到过武装组织头目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后来被两个人体炸弹炸死)。塔利班组织控制了当地多数地区,不到年底已有二百多名美国人和盟军战士丧生在此地。在其他家庭,有人要去阿富汗是难以想象的,而在我们家,却不过是一件寻常事。我甚至记不清母亲都去过哪些地方,因为她去过的国家太多了。

也因此,我们不曾想过这次旅行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母亲在回来后生病,我们甚至也没有太在意。基本上她每次从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家回来之后,都会出现咳嗽、乏力、头痛、发烧等症状,如从利比亚、苏丹、东帝汶、巴勒斯坦、老挝、科特迪瓦等地回来。在她打起精神来接着忙碌一段时间后,这些病症也基本消失了。

母亲回国后大病一场的情况比较少见。一次她从波黑回来后咳了很长时间都没好,时间久到我们都司空见惯了,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不咳了,我们才意识到,原来母亲已咳嗽两年了。母亲身上也经常出现肿块、色斑、皮疹等皮肤病,不过,这些病从未进一步发展过。每次从国外回来后她身体不适一阵就会好,或者是病成常态,病到所有人甚至她本人都忘记自己健康时候的样子了。

我们经常建议母亲去看医生,她也听从建议去看了,不仅去看家庭医生,还去看各种热带病或者其他病种的专家门诊。有次她检查出患了乳腺癌,确实把全家人吓坏了,幸亏发现及时,动了手术,也治好了。除了切除过一个胆囊,以及害怕乳腺癌复发,她从未患过其他严重的疾病。我们一直认为母亲不会患上某种无法医治的疾病,她只是需要停下来歇息一下。

然而母亲太忙了,她没有时间休息。

我们都认为,如果母亲听从医生的建议把抗生素吃完,也许她就不会在外出时感染上疾病。或者是由于节俭,或者是由于固执,又或者是由于不相信药物的效果,她经常在吃到一半药量时就不吃了,把剩下的药留待以后再吃。这件事真是让我们很无奈。哪怕吓唬她这么吃药会产生抗体,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一直到2007年夏天,母亲还是病恹恹的。给她看过病的每个大夫、专家都确诊她得了肝炎。她脸色开始发黄,眼白是橘黄色的又带着血丝。她身体日渐消瘦,也没有食欲。她刚从阿富汗回来,她必定是在那感染了肝炎,这是显而易见的。开始时医生无法确诊她感染的是哪种肝炎,不像是A型、B型、C型,也不像是D型。他们猜也许是特别少见的E型肝炎。虽然无法确定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大家好像对情况并不担忧。就像我们对阿富汗复杂的政治和宗教状况感到茫然,又如何能辨认出人们在那遭遇的每一种奇怪的病菌和疾病呢?

不是给母亲看病的医生们太粗心,他们认真地排除了她患其他疾病的可能,且对排除的那部分疾病相当确信。他们为母亲提供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建议:多休息、戒酒(她习惯在晚餐时喝一杯葡萄酒,在有纪念活动时喝点香槟,但戒酒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当夏天结束的时候,母亲的病情恶化了。她很疲倦。她被肝炎折磨得苦不堪言。她没有抱怨,只偶尔对亲近之人提及自己的病情。有时,她会对父亲或其他家庭成员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找不到我的病因。”或“我休息了一次又一次,可仍然感觉疲惫不堪。”虽然如此,她还是强迫自己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她真的休息过吗?这不好说。对她来说,“懒散的”一天就是聚精会神地回复e-mail,或者“击打”书桌(她一直觉得自己打字的行为,就像在与一个不断吐纸的怪兽战斗,仿佛不打败它,它就会把一切完全破坏似的)。她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会真正安静下来。

看着母亲拖着病弱的身体,疲惫地应付生活中种种需要她帮助的需求,家里其他人开始不安起来。我们不能因为她不去休息,老是病恹恹的,就跟她发脾气,因此只好相互间争吵——我们拿种种借口来发泄情绪,迟到、早退、忘记其他人的生日、挖苦,甚至买错了冰激凌的口味,都被我们当作借口。我们不希望母亲听到我们的争吵,但偶尔难免让她听见。她总会想出办法解决问题、消除矛盾,让我们对自己吵架的行为感到无比惭愧。

那个夏天是忙碌的,母亲和我无法像其他日子——不论在哪里都能一天又一天整天看书的日子——一样悠闲地看书。因此我们只好找一些精短的书来看。这回我看了伊恩·麦克尤恩的《在切瑟尔海滩上》,这本书即使阅读速度很慢的人一个下午也能看完。母亲的读书单里也有这本书,她询问我的读书感受。

我们这几年都看过几本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其早年间的作品情节透露出种种残酷的描写,如谋杀和恋尸癖。母亲解释说因为在战争地区待过太长时间,所以她才对这种黑暗题材的书感兴趣。这些书对于她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有所帮助。通过和小说中故事的比较,我就会觉得目前的生活还可以,这是我喜欢黑暗题材书籍的主要原因。近两年伊恩·麦克尤恩的作品不那么走极端了,甚至还有些令人心情愉快的内容。《在切瑟尔海滩上》是他的最新作品。

在某种程度上,与七十三岁的母亲谈论《在切瑟尔海滩上》令我感到很难为情。因为书中描写了一对新婚夫妇的初次性体验,他们是1962年结婚的。作者对夫妇俩的种种尴尬做了详细的描述。当然我没跟母亲提及这部分内容,只重点说了一下这本书精彩而又悲怆的结局,讨论了两人最后的命运。《在切瑟尔海滩上》令我深受感动,导致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提不起兴趣去看其他的新书。

在告诉了母亲那对夫妇的结局后,我说:“我常想事情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我知道她常会先看结局,所以大胆地讲了出来,根本不担心她因为事先知道了结局而扫兴。

母亲回答:“我想应该不会,可能因为主角们觉得事情应该有不一样的结局,所以你才会这么想。”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这本书。我仍然对书中有关性爱描写的方面避而不谈——不是因为母亲观念古板,而是我下意识里不敢在父母面前谈论这类话题,这是为人子女者都害怕谈论的话题吧!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十三岁那年,与父母一起看彼得·谢弗的话剧《五指练习曲》时,当剧中的男女主角脱光衣服准备上床时,我真希望马上变成椅子上雕刻着的纹饰。

7月的一天,我们的话题从麦克尤恩的书转到了家人的行程计划上,比如哪个人应该在什么时间处于何处。之后,母亲转换了话题,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她会突然提起肝炎一直也治不好,身体无法康复,胃口不好,人也不舒服。不过她确信自己很快会好起来的,胃口大开,像从前一样健康,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同时,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有家人的,也有朋友的,还有那个阿富汗的图书馆。这一切都需要她的支持,她也很高兴能为这些事提供帮助,她希望她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那年8月,全家人(包括哥哥和嫂子,妹妹和她的爱人,我和我的爱人,以及我们三个家庭的孩子),还有几个朋友同去缅因州旅行,庆祝父亲的八十岁生日。早餐聚会、游船、参观洛克菲勒公园这些活动,几乎都是母亲张罗的。

父亲身体还很硬朗。他长着一头浓密的头发,身体健康,虽然算不上一个运动健将型的男人,爬楼梯还有点喘。他爱好园艺,也喜欢长距离散步和在室外活动。他很随和,与豪华餐厅相比,他更喜欢有个性、历史悠久、舒适宜人的老字号餐厅。他对巴洛克音乐和动作片情有独钟,喜欢街边的小饭馆,喜欢看与英国统治相关的书。他对母亲最热衷的话题——学校和房地产——毫无兴趣。父亲在谈论他感兴趣的话题时,经常妙语如珠,但如果某人胡说八道,他则不会饶了他。在雾蒙蒙的寒冷天气里父亲会极为兴奋。他还喜欢在海滨进行有龙虾和烤蛤蜊的野餐,我们也同样喜欢。缅因州完全符合这些条件,所以是庆祝父亲生日的最佳地点。

但是,在海滨晚餐、乘游船出海、手握一杯美酒欣赏落日美景的时候,所有的成年人,尤其是父亲,都注意到母亲在强撑出笑脸。即使她暗自决定在周末结束前不让任何人发现这一点。

母亲的病态和疲倦越来越明显。即便她的皮肤颜色不是那么蜡黄,但整个人却更加消瘦,两颊凹陷进去,皱纹也加深了。这让她的招牌式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灿烂了。但是,当孩子们围到她身边的时候,她马上又显得容光焕发了。在那次旅行的一天晚上,母亲告诉我,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一时刻更幸福了。麦克尤恩的《在切瑟尔海滩上》里一个主角曾说过,他们夫妇之间存在的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们不是缺乏耐心就是缺乏爱。而我们两者皆具备。

在缅因州的最后一个早晨,我去楼下找母亲。她正在阳台上给孩子们讲故事,四个孙子孙女围在她身边。我急忙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我发现母亲的长孙尼科不在,这也很正常,他怎么会在呢?他都十六岁了,自然不愿意再听祖母讲故事了。

我跑到尼科的房间叫他,他放下耳机和手中正在看的书,和我一起来到阳台。

尼科加入了进来,这样我就可以拍一张母亲和全部孙子孙女们的合影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要那么做,因为以前我是不拍照的。也许是直觉,它告诉我,有些超出了控制范围的事即将发生,即便有爱、耐心,任何人也都阻止不了,那是我能把握这机会的最后时刻。

那个夏天的最后一个周末,也就是9月中旬,我的爱人大卫和我去了一个朋友那共度周末。那里距离曼哈顿开车只需两个小时。

当母亲知道我要去拜访这位朋友时表现得很兴奋,因为那栋房子原来属于作家约翰·奥哈拉,现在则归属于他女儿威利。奥哈拉是母亲最喜欢的作家之一。那栋房子建在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悬崖上面,从上面可以俯瞰沙滩和大海。房子里有可以躺着看书的走廊,真是完美极了。当然,屋里的书架上摆满了奥哈拉的作品。在这个周末,我决定不看自己带过去的书,而改看奥哈拉的作品。

首先,我有必要介绍一下奥哈拉本人。我从家中他的作品中得知,奥哈拉是波茨维尔人,出生于1905年。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爱尔兰医生,因此送奥哈拉去耶鲁大学读书对他家来说不是难事。奥哈拉的父亲在他上大学期间去世,他的母亲无力支付学费,所以他不得不从耶鲁辍学。这段辍学的经历让奥哈拉更重视金钱、等级、社会排斥等话题,而这些都成为1928年初他显露写作才华时的创作题材。在我祖父母还健在的时候,他的作品曾刊登在《纽约客》上。1934年,二十九岁的奥哈拉创作了让他一举成名的《相约萨马拉》。母亲说,本来是别人向她推荐的奥哈拉的书,不久她就成了奥哈拉的铁杆书迷,常常期待他的新作问世。

在我返回家时,父亲正因为肘部的化脓性黏液囊炎住院。是母亲强迫他看的急诊,当时囊肿已经长到差不多一颗葡萄那么大了。我在电话里向母亲询问父亲的病情。母亲说他除了讨厌医院外,没有什么大问题。“我终于把《相约萨马拉》看完了。”我说,“我原本以为那本书是写伊拉克的。”

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宾夕法尼亚州一个并不存在的小镇——吉布斯维尔。既不是在萨马拉,也不在中东任何一个城市。主角是一位年轻的已婚汽车经销商,名叫朱利安,他认为自己出身高贵,交友广泛。一天,在冲动之下,他把威士忌酒泼在了一个他无来由地讨厌的男人的脸上,而这个男人比他更富有,更有权势。三天内,他又做了两件意外之事,其中包括与黑道大哥的女人暧昧。这时朱利安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我无法相信你到现在才去看这本书。这本书解释了伊拉克发生的一切,尽管它的故事情节根本与伊拉克没有关系。书中告诫人们不要莽撞行事、自恃过高,也不要由于傲慢和固执不肯认错。提醒我们要反思,人假如始终受一种教育方式的影响,就会认为自己可以任性而为了。”当母亲知悉美国政府以基地组织以及“9·11”事件为借口,悍然出兵伊拉克时,她整个人都吓呆住了。父亲有时会反对母亲的自由观点,不过对待伊拉克问题,父亲和母亲基本持相同意见。他们还会分享阅读体会,分析美国的对外政策。

我们在《相约萨马拉》这个话题上越聊越上瘾,后来不约而同地聊到了书中的第一段引文。其实,那只不过是毛姆写的一个短篇寓言。毛姆也是一位给我和母亲带来很大阅读乐趣的作家。

毛姆这个寓言是一则传统的伊拉克传说,以死神的口吻讲述了一个故事。

有一位巴格达商人让他的佣人去集市采购些食品。没多久佣人就回来了。他面色苍白,浑身打战,说:“主人,刚才我在集市时,有个女人推了我一把。我转过身发现推我的女人是死神。她看了我一眼又做出一个威胁的手势。请您把马借给我,我要马上离开这里才能不被死神找到。我将去萨马拉,那样死神就找不到我了。”商人于是把马借给了佣人。佣人上马后打马扬鞭飞奔离去。后来,商人来到集市,看见我站在人群中,因此向我走来,问道:“今天早上你看见我的佣人时为何对他做出威胁的手势?”“那并非威胁。”我说,“那只是个表达惊讶的手势。我有点惊讶在巴格达看见他,因为我本来跟他今晚在萨马拉有约。”

命运在我们的生命中扮演过这样那样的角色,尚未扮演的角色也还有很多,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理由来谈论这个话题,特别是在未来的人生中。但在9月和母亲的那次通话中,母亲和我不久就转移了话题。当电话即将挂断的时候,母亲提到一件她想要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不过是想和你说,你妹妹坚持让我换另一位医生,再给我多做一些检查。”新医生准备再做一次扫描,想了解母亲的肝炎始终没有好转的原因。“这个主意不错,妈妈。”

接着话题又转移到我身上。“你想休息片刻吗?”她问。“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有些不情愿地说,“我都不清楚如何才能把事情做完。”那时我在一家出版社任总编辑,正准备去德国参加10月的法兰克福书展。“你只要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其他的做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母亲一直这样开导我,但她自己却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妈妈,要是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必定能做到,我们来打个赌吧。不管怎样,后面这几天你依然会很辛苦,而且你身体还不好。”

母亲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父亲,陪他几个小时。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要抽点时间出来和几位伦敦来的朋友叙叙旧,还计划跟他们一起开几个小时的车去看望一位只剩下三个月到两年生命的朋友,他得了脑瘤。到了周末,她还得去看另一位新医生。

我知道,在母亲确诊之前,我们全家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忙碌状态。聚餐、参加宴会、拜访朋友、义卖、开会、做计划、接人、买票、做瑜伽、工作、去健身……我们都害怕闲着,因为一无事可做就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形形色色狂热的活动几乎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必需品。只有父亲闲了下来,即便那是发生在他住院进行针剂治疗之后。一切都会好的,任何事都可以重来,从一开始就避免不好的事发生,只要我们继续忙碌就行。

一周后,我正在法兰克福参加书展。在我即将参加一场全部是出版界人士参加的晚宴时,母亲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医生差不多已经确诊她得了癌症。肝炎的症状不是由病毒引起的,而是因为她的胆管长了肿瘤。要是癌细胞只在那里有还算是个好消息,不过癌细胞已经从胰腺扩散至胆管的可能性很大。假如像猜测的那样,情况可就有点糟糕了。她的肝脏上也有癌细胞。“不用担心,没多大事。”母亲说,“你不用提前回国来看我。”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母亲又回答了什么。但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我的工作。不久前我对她说我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感觉厌倦,我抱怨有太多的会议要开,太多的e-mail和文件要处理,跟所有那些抱怨自己工作的白领一样。母亲劝我辞职:“提前两周和公司打好招呼就行了。先离开工作岗位,然后再去想你以后做些什么。如果你获得幸运之神的青睐,有辞职的本钱,就要把握住机会。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幸运。”这并不是母亲由于得癌症才有的新想法,她一贯这样主张。虽然她热衷于将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精确到分钟,但也明白偶尔服从冲动的重要性,只要那个冲动导致的是一个正确的结果。

接完电话后,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主持晚宴。餐厅距离我住的酒店约一英里远,我想走路去那里,顺便厘清思绪,可是我心里乱糟糟的。我有一位好朋友与我一起主持晚宴。我只告诉了他母亲得了癌症的事情。我头昏脑涨,差不多要晕过去了。我问自己:面前这个喝着啤酒、吃着炸肉排、不断发出大笑声的人是谁?我命令自己别多想母亲的事,别去想她是不是感到害怕、悲伤或愤怒。我记得她方才在电话里和我说她是个斗士,她会和癌症斗争到底。我记得我说我知道她肯定会这样做的。我想我应该没在电话里说我爱她,这三个字听起来有点太煽情了,似乎要生离死别似的。

我在晚宴结束后回到酒店,环顾着房间,然后看向窗外。美因河在城市璀璨的灯光下差不多消失了。外面下着雨,路面被打湿了,闪闪发亮,模糊了河流、人行道和车道的界线。蓬松洁白的羽绒被被酒店服务员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边放着一摞书和酒店的杂志。这个夜晚,我看不进去一个字。我喝多了,醉得厉害,我的内心迷茫,我失去了方向。那一刻,我明白我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永远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样子。我读不进去书,因此就做了些在酒店里该做的事情。我打开电视,不断地换频道:从酒店自己的宣传频道换到购物频道,再换到欧洲体育频道和各种德文频道,最终画面停在熟悉的CNN的克里斯汀·阿曼普和拉里·金脸上。

过后我和母亲谈到那个晚上的时候,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选择了看电视,而不是书。母亲这一生,只要感到悲伤、困惑和茫然无措,她就没办法静下心来看电视,但常会在书中找到给她以安慰之处。书能使她精神集中,使她平静,带领她走出困惑,面对现实,而电视会干扰她的思绪。

W.H.奥登有一首创作于1938年12月的诗,叫《美术馆》,就写于反犹太的“水晶之夜”事件之后。诗中描述了画家彼得·勃鲁盖尔的一幅画作。画面上伊卡罗斯从空中坠落,其他人不是在忙着干别的事就是视而不见。书展接下来的几天,不管在谈论书籍、进行会谈还是吃法兰克福苏打饼时,我都会想到这首诗。诗的开头这样写道:

描写苦难,他们总是不会错。

这些古典大师,他们多么了解苦难在人间的地位;

了解苦难发生的时刻,别人总是或在进食,或在开窗,或在默然走过。

那时候,我认为这诗里面的“别人”指的正是我。母亲在经受痛苦,我却在接着过我的日子。

我鼓足勇气跟父亲(这时他已经康复出院了),哥哥和妹妹以及他们的爱人,还有大卫谈了谈。我们彼此互相鼓励,说这仅仅是个警示的提醒,不必惶恐。电话不停地打,另外一个人又会转述每一次的对话,之后又会打另一个电话,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我们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上网浏览相关信息上,想要了解这种癌症的可怕之处。很多事都还不确定,谁也不敢乱下结论。“妈妈,你确定不用我现在回家吗?”在法兰克福书展期间,每次和母亲通话时,我都这样问她。“别犯傻了。”她说,“认真享受你的旅行。”在一次通话中,她终于详细地向我复述了她是怎么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也谈及了第一位肿瘤医生。在这位医生问及母亲是不是曾出国工作时,母亲和妹妹马上就对他产生了厌恶感。母亲问我:“你觉得医生会问一个男病人此种问题吗?”她还极力夸赞妹妹的表现。妹妹对所有问题的回答都很有条理,所有该问的问题也都提了出来。因为她在苏联工作过几年,清楚在必要的时候该怎样做出反击。“因此,这一次得到的教训是……”母亲停下话头。我等着她说下去,无法想象这个教训是什么。“教训就是,救援组织需要告诉大家,假如要前往类似阿富汗这样的地方,不要把旅途期间或后来得的一切疾病都归咎于这次旅行。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我们必须要让人们了解这一点。”母亲说。

这即不幸中得到的教训?一条人道主义救援人员去偏远国外工作的须知?“你还得帮我个忙。”母亲又加上一句,“从书展上帮我选几本好书带回来。也许你父亲要看。”

我想带回去的书实在太多了,多到很难选择哪些该随身携带,哪些该邮寄回去。但我脑中一直浮现的问题却是:要是我们早点让母亲去看其他的医生,结果是否会不一样?或者说,母亲的“萨马拉之约”是命中注定的,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七十空性论“你好,妈妈,我回来了,你感觉身体如何?”“我觉得好多了。”

某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刚刚从法兰克福回来,就与母亲通了电话。母亲通常会问我航班有没有晚点,在飞机上看了什么书。像往常一样,我需要花费些时间才能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她的大部分活动都是关于孙子孙女们的。她提及妹妹妮娜快搬到日内瓦居住了,但是妹妹并没有做好准备。在母亲确诊癌症之前,妮娜争取到去全球疫苗免疫联盟工作的机会,能够参与全球疫苗政策的制定。距离妮娜与她的伴侣萨莉以及两个孩子搬去日内瓦的期限只剩几天时间了,但是妮娜犹豫了,想留在纽约,陪在母亲身边度过她最后的时光。“你妹妹不想去。但我和她说必须去。”

尽管母亲的黄疸愈发严重,也根本不能让她停下来休息。通过一位朋友的引荐,她去了一个超级豪华的娱乐场所拜见一位高僧,地点选得非常不搭调。她从高僧那里得到一本小册子,打算借给我看。册子收录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还有龙树大师的《七十空性论》等。我问她关于这次会面有什么感想。她说见到那位高僧,听了他的传经布道,深受感动。实话实说,他的许多话她都不十分理解。但即便如此,还是给她带来许多思考——尤其当她读到小册子里跟演讲有关的经文时。

我也发现那本小册子里有许多值得让人深思的话语,但即便到现在仍然有很多内容我无法理解。里面的经文并不容易理解,需要仔细研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强调空性的概念。1907年,中国西部发现一块刻于公元868年的木刻《金刚经》,是世界上最早的印刷品。《七十空性论》编撰于公元200年,作者龙树大师,是印度南部婆罗门教上层社会出身。我和母亲即使听了演讲,仍然无法参透其中的道理,母亲感叹人年纪越大才越发现自己有多无知。《七十空性论》中有一句话被葛雷·斯巴汉翻译成了英文,母亲特意在下面画了线:“Permanent is not;impermanent is not;aself is not;not aself(is not);clean is not;not clean is not;happy is not;suffering is not.”(非常非无常,亦非我无我,净不净苦乐,是故无颠倒。)

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总会读着并一次次思索。虽然我确定不了它的意思,但它能让我的心情平静。

周五那天,也就是我从德国回来的前一天,母亲告诉我妹妹陪她去看了另一位肿瘤医生奥赖利。医生对她的病得出的结论是:“能够治疗,但无法治愈。”这句话令母亲倍感安心。仅“能够治疗”几个字就让一切变了样,这预示着母亲能活不止六个月。只要她的病能治,那么就有希望。“等你见到奥赖利医生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母亲说,“她是个很年轻的医生,个头不高,聪明极了。她效率高,待人又非常亲切。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母亲觉得让全家人都喜欢她的肿瘤医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从法兰克福飞回的途中,我开始看智利诗人兼小说家罗贝托·波拉尼奥一部非常大气的小说《荒野侦探》。小说以西班牙布拉瓦海岸为故事发生地,创作力很强。原本写诗歌的波拉尼奥,为赚钱帮助儿子,转而写散文。此书初版是1998年,但美国直到2007年才出版英译本。那年波拉尼奥已经因肝脏疾病去世四年了,年仅五十岁。这本书是我从书展上带回来的,我想赶在送给母亲之前看完。母亲刚刚看完迈克尔·托马斯的《沉沦之人》。作者是出生于波士顿的年轻作家,现居住在纽约,以教师为职业。《沉沦之人》同样是一部气势恢宏的小说,内容主要涉及种族、美国梦、男权、金钱与爱。母亲还没看《荒野侦探》,我也没有开始看《沉沦之人》,但彼此交换读书笔记后,我们发现这两本书在本质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广阔的视角,大胆的创作手法,情节引人入胜,语言精彩绝伦。内容方面,都提到了失败、写作和奔跑(对于波拉尼奥来说,奔跑是象征意义;对于托马斯来说,奔跑不仅仅有象征意义,更有现实意义,因为托马斯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慢跑者)。

我刚看完波拉尼奥的书,就和母亲换书看。母亲特别喜欢《荒野侦探》,虽然作者随心所欲的写作手法偶尔会让她万分无奈。我猜她喜欢《荒野侦探》,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是一位用心写作的人以作家为题材写的书。母亲也被作品中使用的文学暗示手法深深吸引。我们对波拉尼奥提到的或极力讽刺的多数作家的名字或作品也完全不熟悉。这次的阅读体验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如同你在火车上和咖啡厅里不经意间听到的陌生人的故事,即使不认识故事中的人物,但如果讲得绘声绘色、妙不可言,也能令人迷醉不已。

不同于波拉尼奥的作品,托马斯书中涉及的人、事和物都是我们熟悉的。托马斯的书出版于几个月前,母亲很高兴我也读了这本书。《沉沦之人》以童年和成年两条线索穿插叙述的手法,讲述了波士顿的一个黑人孩子,在已经强制废除了种族隔离的学校里依然遭受着由于种族问题而引发的种种暴力;后来,他去了纽约,与一位白人女子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但又面临着重大危机,仅剩几天时间来挽救家庭毁灭的危机。“你一口气就能把这本书看完。”母亲说,“它描绘了这个国家和这个城市最真实的场景。”

现在波拉尼奥和托马斯成了我心中永久的回忆。这并非因为他们都写了和伤痛有关的故事,而是因为母亲生病后和我第一次一起看的书正是他们所写,而且带来了与奥赖利医生给我们的希望截然不同的某种希望。这两本书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必退缩和感到孤立无助,即便母亲和我的人生道路不同,我们仍然可以彼此分享阅读体会;在阅读这些书籍的时候,不必把身体是否健康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一位母亲和一个儿子一起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此外,阅读带来的让人安心的力量是我们亟须的,特别是在母亲生病后出现了恐慌和巨变的情况下。

但这一点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记得我当时工作很忙,一直认为和母亲一起看书太浪费时间,对她也没什么益处,而我又不能看自己始终想看的书。而假如我没有看她认为我会喜欢的书,她的言语间就会流露出失望。于是,我只好继续看她推荐的书,同样我也会向她推荐我觉得她会喜欢的书。从客观角度讲,我们的读书会是母亲在偶然间促成的,而我是勉强加入的。

因为我很想做一些能帮得上母亲忙的事,于是提了两个建议。第一个建议是让母亲写博客。由于她的朋友很多,来自各个地方,要是告诉每个人她的近况,会让她疲惫不堪。当我建议母亲写博客时,她和父亲马上同意了。不过她认为自己文笔不好,不愿意自己动笔。此外,我猜她私下里也许认为写博客是很上不了台面的自我评价的东西。“你怎么不帮我写呢?”母亲提议道。我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我给出的第二个建议是,希望母亲跟我们的朋友罗杰聊一聊。他照顾过一个我们认识的患胰脏病的人长达五年,有相当多的经验。我们全家人的学习能力都很强,无论去哪个国家都会学习那里的语言。母亲生病后,我们需要学习与病人有关的用语。我确信母亲跟罗杰的谈话会给她带来希望。罗杰是一个无私的人,且很乐于助人,他是一名极限运动员,身高近七英尺,还曾做过核潜艇军官,也曾领导过抗击艾滋病的斗争。甚至他还曾写过一本怎样照顾病人的书并得以出版。

当从罗杰那里得知他已经和母亲聊过了,我马上给母亲打电话,想知道这次谈话起到了什么作用。“怎么样,跟罗杰谈过有什么收获吗?”

电话那头母亲沉默着,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的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话了:“我讨厌这次谈话,因为它有点让人沮丧。罗杰告诉我做化疗的时候会非常痛苦,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需要他人日夜陪在身边照顾自己,而且疼痛感会很强烈。”

在阿拉伯神话中,魔瓶中的妖怪只要有机会被放出来,就很难再把它装回去了。我觉得让母亲跟罗杰聊聊是个不错的主意。我认为罗杰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以为他能燃起母亲的希望。我听出了母亲声音里的哽咽,那是她得知自己的病情后第一次表露出难过。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和全家人她是如此幸运,有医疗保险,有美好而精彩的人生,有可爱的孙子孙女们,有意义非凡的工作,有优秀的医生和非常爱她的家人,在医院工作的侄女还帮她安排就诊事宜。她不断地重复这些赞美的话,然而我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异样的情绪,那是恐惧。事情究竟发展到多悲惨、多痛苦的境地才会令母亲如此害怕?

为什么我没想到这一点呢?!为什么事先我没跟罗杰谈谈,看看他会说些什么?为什么我老是好心办了坏事,把一个人介绍给另一个人,自以为是在帮忙,但有时还不如不帮。我懊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吞吞吐吐地说:“我很确定(我为什么那么确定呢?)如今的医疗手段和以前不同了。那个得了癌症的人早就去世了。如今的医疗技术肯定比几年前更好更见效,不会让人那么痛苦。”

在生活中我经常向别人提建议和做推荐:你应该跟这个人谈谈;你应该读下这个说明书;你应该去这个饭店试试;你应该点这道菜……建议很棒,但结果有时却很糟糕。我回想过去,对自己是否在推荐之前深思熟虑过感到质疑。烧烤餐厅里真的是奥斯汀最棒的吗?是否因为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所以才有这种感觉?“你后悔跟罗杰聊天吗?”我问。“不后悔。”虽然母亲的语气不像过去那么确定,但还是说,“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二天一早,父亲和我说,母亲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罗杰说的话让她辗转难眠,连父亲也感觉到那沉重而压抑的氛围。罗杰告诉她,她的头发会一绺一绺地掉;消化功能将彻底失控;她会吐个不停,甚至会虚弱得下不了床;还要吃止痛药以及一大堆药丸,整个人就仿佛行尸走肉似的。

父亲对此感到难过、担忧和生气。我决定跟母亲聊聊。“儿子,昨天你没睡好吗?你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我还未曾开口,她已先一步问我。

我回答说我睡得很好。这当然是在撒谎,一是我总是习惯性失眠,二是我感到自责,因为我安排母亲与罗杰进行了那次谈话。

那天正好是我两个侄子——四岁的米洛和两岁的塞伊——的受洗日,全家人都来了。妮娜和萨莉早先没有想到让孩子们受洗,现在母亲病了,她们又要去瑞士,因此只能尽快安排他们受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母亲说,“现在我所有的孙子都受过洗了。”

她还要和我谈谈其他事情。因为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她得了癌症,所以要依次告诉大家,并且不要误导大家认为这个病可以治愈,只是可以治疗而已。她希望每个人都不要过早地为她挂挽联吊唁,她已下定决心要与癌症斗争到底。她要大家明白,只要有他们的祈祷以及一点儿好运气,她应该能活很久。同时,她也要大家知道,这是真正的胰腺癌,治愈的希望很渺茫,大家只要祷告就足够了。我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向众人解释,因为母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影响了其他器官,已不宜做胰腺切除手术。

我的一位表哥和他的妻子写了一封信,母亲看后心情愉快。他们在信上说,虽然他们不信奉上帝,但还是会替她祷告。这封信让母亲感到欣慰。她对我们说,不信奉上帝的人很少做祷告,偶尔做一次祷告可能比基督教、犹太教或者伊斯兰教教徒们做的祷告更有用。

家里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各种食品,这预示着母亲得癌症的消息已经众所周知了。有香气四溢的烤鸡;有开着车送来的自家做的汤和松饼。还有一位跟母亲亲近的小学同学雇了一位厨师,每周为母亲做一顿晚餐,让她不用亲力亲为就能举办一个小型聚会,或者跟父亲享用一顿美味的家庭大餐。

一些朋友给我打电话咨询我的意思。我明白他们的尴尬:对一位才发现得了癌症的人,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美国每年有超过35000人死于胰腺癌,它在癌症死因中占第四位。可能此病的死亡率不高,所以美国癌症研究中心只拨付2%的经费进行此项疾病的研究。因为它的发病症状总是出现得很晚,大部分患者在癌细胞扩散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得了胰腺癌,而是在已经危及其他器官的时候才发现。而且,胰腺癌的症状又与其他疾病类似,如体重下降、背痛、呕吐、食欲不佳,这些症状通常由很多病因引起。虽然黄疸会引起的眼睛和皮肤发黄,是另外一种症状,但其与病毒性肝炎也非常相似,因而病人被误诊而耽误治疗的也很多。

母亲确诊后我曾上网搜索胰腺的图片。它表面坑坑洼洼,呈圆锥状,在腹部最里面、胃部后方,依附于小肠,后面靠脊椎支撑。胰腺是生产酶和胰岛素等激素促进人体消化食物的腺体器官。因为胆管与肝脏、胆囊相连,所以癌细胞从胰腺扩散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很容易,然后再通过血液循环从胰腺扩散到淋巴系统。

85%的病人无法开刀切除肿瘤,只能进行各种化疗,母亲也采用了这种治疗方法。这是一种常规的保守疗法,只起到缓解病情恶化速度的作用,却无法阻止癌细胞的扩散。

在母亲确诊的那段日子,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都了解到胰腺癌的毁灭性,除非能及时开刀切除它。但是几乎所有被诊断出患有胰腺癌的人,包括那些进行了肿瘤切除手术的人,其中也仅有不到5%的人又活了五年。像母亲一样癌细胞扩散后才确诊的人,通常只能活三个月到半年。当然,这只是个平均值。有些人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有些人却能活两年或者更久。

对于不知道该对母亲说什么的那些人,我告诉他们,只要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无论说什么都行。我有一种直觉,母亲若是知道大家都关心她,一定会感到很开心。这回我猜对了。朋友们的问候让她很欣慰,她也把这些跟我一起分享。我的一位老朋友写了封编年体体例的信,讲述她与我们家几十年的情谊,还邀请母亲参加她的生日party,或去她家享用一顿安静的晚餐。母亲最早收养的孩子的姐姐寄来一张非常有爱的图画,画上写着:“一艘纸船行驶在盐与沙的河上,它会带走你的痛苦。”还有些人写信说母亲曾影响了他们的人生。此外,还有些歌功颂德的话令我感到惊诧,这些葬礼上才说的颂词,现在说未免太早了啊。但母亲似乎很爱听,毫不介意。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在我们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在知道你还能够感动他人的时候享受这些呢?

这一点母亲做到了,但她也坦白,在看到或听到有人对她说“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痊愈”时,心里会感到或多或少的不愉快。

也有人将他们陪伴患有胰腺癌的亲朋好友们的经历与母亲分享。对这些故事我慢慢厌倦了,母亲依然兴致勃勃,她常常会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以免遗漏一些对她有用的信息,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更喜欢安慰别人。母亲告诉大家,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心里装满了工作,现在更喜欢为自己和家人着想。离开了慈善事业和学校,她感到如释重负,但又有些自责。她的朋友则持相反意见,认为在当前情况下,她这样想很正常,一点儿都不自私。谈话刚告一段落,母亲又提出建议:要给国际救援协会里一位已九十三岁的老同事举办一个派对,并主动要求组织一个代表团前往乌干达。虽然她自己无法陪同前往,却觉得做这些事非常有必要。

之后,因为胰腺中肿瘤压迫的关系,母亲的胆管肿大并堵塞了。那个星期,她必须去医院装支架,以便黄疸能透过胆汁引流,减缓黄疸症状。虽然出现了这种状况,她依然忙个不停:接电话,安排派对,组织去乌干达的代表团,安排我们的生活。

母亲病情的加重让妹妹对搬去日内瓦的事越发犹豫起来。她的新工作让她有机会去影响相关政策,去挽救全世界无数儿童的生命。但她特别希望能够留在母亲身边,陪她去做化疗,让她跟孙子孙女们有更多时间在一起。可母亲完全听不进去。“我会坚决跟这个病做斗争的。妮娜想什么时候回来看我都可以。我也会常去日内瓦看他们。但她和萨莉及孩子们必须搬去日内瓦。”如果妮娜和她的家人不听母亲的话,一定要留下来,这就意味着母亲时日不多了。在许多事情上母亲都依赖妹妹。如果妮娜在搬去日内瓦的前几天取消所有计划,对母亲来说这意味着什么?还有所有那些与搬家相伴而生的计划怎么办?只一点儿日程的稍加改变都会让母亲焦虑无比,那么这次母亲该如何是好?

妮娜仍然不想搬家,纯粹是因为她不想离开。但她不搬家会让母亲更加沮丧,她会觉得自己快死了,这样做好吗?我忽然想到一段经文:“非我,无我。”“你确实不愿意我留下来吗?”妮娜问母亲。“自然想,但我更希望你搬去日内瓦。”母亲说。“假如是我生病了,你也像我一样面临是走还是留的选择,你会选择哪个?”“亲爱的,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你会选择留下,对吗?”妮娜问。

母亲没有说话。

于是妮娜打电话问我:“我到底该如何选择呢?”

母亲刚给了我一本《灿烂千阳》。这本胡赛尼的新作,写于《追风筝的人》之后。2003年《追风筝的人》出版不久,母亲就发现了这一佳作。她特别喜欢这本书,向别人极力推荐。她被这本书和作者深深迷住了。胡赛尼是喀布尔人,生于1965年。他过去在阿富汗的小学读过书,11岁时和做外交官的父亲搬到巴黎。1991年苏联解体时,胡赛尼一家以难民身份留在美国。后来,他当了医生,在每天上班前抽出一点儿时间,写作《追风筝的人》。在作品即将完成时,“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了。恐怖组织袭击了美国五角大楼,使胡赛尼产生了放弃写作的念头。但他的妻子鼓励他写下去,因为这本书能够让人们看到“阿富汗人充满人性的一面”。母亲觉得胡赛尼这一点做得很成功,她不但了解阿富汗人,也喜爱他们。书里的阿富汗人都很可爱,和她在阿富汗实际见到的一样。她不用再费力向别人解释她喜爱的那个一再被误解的国家,人们只要去看《追风筝的人》就能理解了。

我并不完全同意母亲对《追风筝的人》的评价。虽然我也很喜欢这本书,不过我认为它的情节有点过于夸张。把恶毒的塔利班组织描写成纳粹,有这个必要吗?书里面还安排了一个使用弹弓的重要情节,我也很难信服。如果我对母亲喜爱的书发表不同意见,她就会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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