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金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6 16:18:32

点击下载

作者:北冥鬼叔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分金诀

分金诀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分金诀作者:北冥鬼叔排版:Clementine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7-01ISBN:9787519016166本书由北京新华先锋出版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众说纷纭

故事发生在一九六九年,长白山和小兴安岭交界处。那是一九六九年的四月份,中苏边境的乌苏里江结成的冰足足有两米厚,一队穿着军装的勘测队却踏着老林子里齐腰深的积雪,进入了蘑菇屯儿。队伍足足有一百多人,全都穿着厚呢子的军装,背上是清一色的半自动步枪,进村儿之后在村支书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地敲门,要寻找一个向导带他们进山去。

蘑菇屯儿的乡亲们全都很惊讶,因为就在一个月前,中苏在珍宝岛爆发了武装冲突,珍宝岛距离蘑菇屯儿不过十几里路。当时苏联人的坦克车发射的炮弹轰轰作响,吓得屯子里的狗躲在柴火堆里呜呜直叫,都不敢出来了。这解放军的勘测队这个时候进山,莫不是要开战了?

屯子里的村支书孟铁柱接待了这支勘测队,勘测队的领队是个戴着眼镜客客气气的年轻人,但是孟铁柱当过兵,一看到这个人的军衔,愣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因为这领头的人似乎是个大军官,而且这队人清一色的将校呢子军装,戴着厚厚的呢绒帽子,看其中许多人的模样都像是知识分子。

领头的年轻军官手里拿着县里和镇上开的介绍信,表示他们找孟铁柱是为了找个得力的帮手,勘测队要去找山上的野人要塞。

野人要塞是日军侵占东北时期关东军在兴安岭建的,就在蘑菇屯儿不远处的长白山和小兴安岭交界的深山里。当时日本人在蘑菇屯儿抓了一百多壮丁去做劳工,后来一个也没回来。

都说这野人要塞是人间地狱,因为日本鬼子抓住中国人后,就会把人弄去那里做活体实验,新中国成立前没人敢上山去找这个野人要塞,也没人能找到。

一九四五年苏联红军决定对日本人出兵,苏联人就是从对岸的乌苏里江踩着河水过来,从蘑菇屯儿上山去打的日本鬼子。村里的老人还记得那是八月份,苏联人都长得人高马大,红发碧眼。他们路过屯子里的时候抓走了好几只猪和十几只鸡,还对着屯子里的大姑娘吹口哨,搞得屯子里乌烟瘴气的。不过没多久山里就传来了打仗的声音,又是枪声又是炸弹的爆炸声,惊得屯子里鸡飞狗跳。县里游击队的人紧跟着也进了屯子,上山后不久就有人传出来消息,说小日本已经投降了。日本鬼子投降后,那野人要塞的入口就被炸药炸毁了,内部设施也被浇上了汽油,全都焚烧了。一听说是找野人要塞,就连屯儿里经验最丰富的鄂伦春族猎人老满头都开始摇头了。那野人要塞就在长白山和兴安岭交界深山的最深处,这时节,外面的气温都有零下二三十度了,又冰又冷。山上还不时刮白毛风,东北的白毛风比下冰雹子还吓人,狂风带着冰雪劈头盖脸地吹,一盆开水倒出去还没落地就结成了冰碴子。而且自日本鬼子的关东军投降以来,那野人要塞已经几十年没人上去了,谁也找不到路啊。

说来也奇怪,那野人要塞,自日本鬼子投降以来,竟从没有人找到过。蘑菇屯儿的人都知道山上的野人沟里有一座日军要塞,可是谁都说不出这要塞长什么样。年岁大的老人说到野人沟的时候,只能想起野人沟里的白骨,老人们都说那一堆堆的人骨头是野人的骨头。长白山和兴安岭的野人是吃人的,比人熊还恐怖,屯子里的猎人平日碰上野人沟都绕着走。

可是那年轻的军官手里竟然有一张军用地图,打开来一看,上面不仅详细地画着蘑菇屯儿附近的地形,还有标着“野人”字样的日本字儿。孟铁柱识日本字儿,一眼就看到了“野人要塞”四个字,地图上面还有从蘑菇屯儿到野人要塞的路线,都用红色的钢笔详细地画出来了。(新中国成立前,日本在东北实行奴化教育,想在文化上同化中国孩童,许多老一辈东北人都认识日本字,也会讲日语。)

这野人沟可不是普通的地方,那地方周围都是几百年的老树,掉下来的树叶就在烂在地上成了泥,泥上又盖着一层五六米厚的雪,只要一脚踩下去,整个人就没影了,最后被活生生地冻死在里面。野人沟的昼夜温差极其大,一年有九个月都是冬天,五六月份都能冻死人。

到了八九月份,大雪一下,就封山了,堪称“生命禁区”。夏天的野人沟里到处是散落的人骨,树上有水桶粗的蟒蛇,老松树洞里还睡着几百斤重的人熊和上千斤的野猪王。东北的野猪是吃人的,夏天发情的野猪更是暴躁,见了人就冲上去咬。据说那大山深处还有吃人的山魈,还有卡车那么大的东北虎,还有传说中的长白山雪人。普通人一听说去野人沟,腿都软了,所以那军官和孟铁柱在屯子里整整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愿意去的人。

蘑菇屯儿里已经十几年没来过这么多人了,屯子里的人全都聚到了村支书孟铁柱家看新鲜。据当时在孟铁柱家的人回忆,这支勘测队的人很奇怪,他们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铁皮盒子,那铁盒子上刷着绿色的油漆,上面还画着骷髅头,看样子很危险。

那年轻的军官见找遍了村子也没一个敢去野人要塞的人,就皱着眉毛请求了半天,让孟铁柱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认识路的人带下路,还把带来的军用罐头和压缩干粮发给了屯子里看热闹的人。

那时屯里人的日子都过得苦,又是山里人,哪儿见过军用罐头和压缩干粮啊!大伙儿看着那些东西,一个个流着口水都挪不动步子了,没拿到东西的人也纷纷从自家屋子里赶了过来,很快孟铁柱家就聚集了大半个屯儿的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想办法,这个说那个说,可就是没人愿意上山。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山里人都朴实,孟铁柱收了年轻军官的军用罐头和压缩干粮,觉得不帮人做点事情太说不过去,于是就张罗着把村子里打猎最有经验的老满头和黑瞎子给找来了。

黑瞎子是屯子里最壮实的男人,虎背熊腰,长得跟山里的大黑熊似的。他打猎挖药可是一把好手,东北虎、雪貂、银狐、雪原狼,他都猎到过,夏天还在山里挖到过上百年的野山参。可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夸下海口说能在这个时节找到野人要塞。

孟铁柱抽着那军官给的香烟,见那军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只好求老满头想个办法,总得给人一个交代不是。

老满头是鄂伦春族人,新中国成立前一直在山里打猎养鹿挖参,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山沟沟。在蘑菇屯儿里,他要说自己是打猎的第一把手,没人敢称第二。

老满头抽着孟铁柱点上的旱烟锅锅,一边大口大口地吐着烟泡子,一边皱着眉毛摇摇头,说 :“要是我还年轻二十岁,带着你们进山去野人沟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我老咯,这老寒腿不中用了,裹上雪貂皮子护腿都不暖和,就算喝了高粱苞谷烧酒也不顶事咯。那野人沟气候变化很快,山里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这时节是白毛子雨夹雪,那是山神爷爷在发吼,叫我们不要进山哪。”

年轻军官又看向了黑瞎子,黑瞎子那憨实的脸都皱成一团儿了,说不是我不想去,是我真不知道这野人沟的路究竟是啥样子啊!这山里的路,有时候你看着是好好的一条路,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是烟泡子(一种会陷人的淤泥)。要是夏天我还能找着路,现在这封山的大雪还没融,进了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啊!

那年轻军官就说,求求你们一定要想个办法,我们必须要上山一趟找到这野人要塞。

孟铁柱见状,咬咬牙,说黑瞎子你看这样中不,我也跟着一块儿去,咱俩一起结个伴儿,路上都机灵点儿,能找到路咱们就上去,找不到路咱们就回来。

黑瞎子见状,也只好答应了。于是,孟铁柱和黑瞎子穿上了厚厚的棉大衣,腿上裹着老狗皮的护腿,踩着齐膝深的大雪领着勘测队进了老林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带有一点玄幻的色彩了。孟铁柱和黑瞎子领着勘测队进了兴安岭深处不久,屯子里就遇到了狼灾。其实新中国成立前在山里讨生活的人们,一到了雪荒年间,大都会遇到这种狼群下山包围屯子的事情。老一辈的人管这叫“狼荒”,意思是遇到了狼群泛滥的年份。因为大雪封山,山上的狼也没了食物,狼为了活命,就会在狼王的带领下包围有人住的屯子,向人讨要食物。兴安岭的狼也有灵性,从来不会围一个屯子两次,只要人给了食物,狼群就会离去。狼这种畜生最无情,但也最通人性。

可是蘑菇屯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成规模的狼灾了,这次包围屯子的狼群规模极大,整个山坳周围都能听到凄厉的狼嚎声,把屯子里的孩子吓跑了胆,哇哇地哭个不停,屯子里的猎狗也跟世界末日来临一样,暴躁地狂吠着。

据老人回忆,蘑菇屯儿上次遇到狼灾是在一九四五年。那年东北的冬季极其漫长,别说狼了,连人都没了食物。许多地方都遭了狼灾,内蒙古的草原上还发生了狼吃人的惨剧。可是那年来的也不过二十多条狼,屯子里的人凑了一些肉食丢在外头,狼吃了就走了。而且狼这种畜生很聪明,它知道把人逼急了自己也就没活路了,所以不会在一个屯子待太久。

屯子里的人按照这个应对狼灾的办法,将各家各户杀年猪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和打猎剩下的陈肉都丢在了屯子外头喂狼,有猎枪的青壮就日夜巡护,保证屯子里人的安全。一般来说,用了这种法子,过不了多久狼群就会在狼王的带领下离去了。

可是这回狼灾还没结束,又犯了黄皮子。东北有五大仙,“胡柳白黄灰”。新中国成立前山里还有黄皮子庙,在山里淘金挖矿的人都会拜黄大仙,也就是黄皮子。狼灾还没有结束,晚上屯里的黄皮子就泛滥了。家家户户都能看到黄皮子到处乱窜,把家里养的老母鸡一个个都咬穿了脖子,吸干了血。

预想中会离去的狼群并没有走,反而变本加厉地猖狂起来,公然将屯子出山的路给封了。屯子里的人一出门,就能看见一群灰白皮毛的狼在外头龇牙咧嘴地狰狞嘶吼。

没办法,所有的人只能躲在家里了。有猎枪的青壮年纷纷上阵,用猎枪打狼,女人和孩子就下套子夹黄皮子。

那一夜蘑菇屯的人睡得都不安生,外面不只是响彻天际的狼嚎,还有一双双绿莹莹的狼眼珠子,一闪一闪跟鬼火似的。

怪异的是,不管屯子里的人如何打,这些黄皮子和狼就是不走,而且数量越来越多,仿佛整个大小兴安岭还有长白山的狼和黄皮子都聚集到蘑菇屯儿了。

年岁大的老婆子都不敢出门了,天天在家里给山神爷爷烧香,说这是屯子里有人得罪了山神呢。

孟铁柱的媳妇叫黄敏,是个地道本分的农村妇女,从狼灾一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些黄皮子和狼,似乎在保护他们家! 黄敏当时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所以不太出门,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发现了诡异莫名、无法解释的事情。在闹了狼灾和黄皮子的第二天一大早,她推开门想看看外面,却赫然发现自家门口竟然摆着五六只又肥又大的野鸡。这些野鸡无一例外,全都被黄皮子咬穿了喉咙,应该是刚死不久,甚至还冒着腾腾热气。黄敏顿时呆滞在原地。

她是个山里长大的人,对这些东西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有人在帮着她家,可能是那人见当家的不在,不忍让她孤儿寡母没人照料。

可她往外面一扫了一眼,却发现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都是白雪,只有十几只皮毛鲜亮的黄皮子,挨个儿蹲在墙头上,瞪着黑亮的眼珠子盯着她,似乎在等她把那些野鸡捡回去。

其中一只毛色都快变白了的黄皮子,甚至还学着人的模样,对着她作了一个揖……

黄敏吓得身体一颤,连忙将门给反锁了,从门缝偷偷往外面一瞅,却发现那些黄皮子叼来了更多的东西,野兔、山鼠……

接下来的几天,天天都是如此。那些黄皮子就像是哨兵一样,必须看到黄敏把东西拿回屋子才肯离开。

而且别家别户的鸡鸭都遭了黄皮子的祸害,唯独自家的鸡鸭,明明就在它们跟前晃悠,它们却跟没看见一样……

黄敏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她还是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对谁都没敢说。她有一个猜想,这些忽然出现的狼群和黄皮子,似乎和当家的和那支勘测队进山有关。直到孟铁柱带着勘测队进入野人沟的第七天,事情终于有了转变。那天黄敏正在吃饭,心里不停地挂念着孟铁柱他们。这时,屯子周围的山上忽然传来了一道剧烈的响声,黄敏耳膜一震,手里的碗都差点掉了下去。她慌忙冲出门去,只听到外面的山峰上发出了一阵阵的轰鸣声,像是雪崩一样,隐约可以看到一道道火龙从山里冒出来,带出了巨龙一般的黑雾,把整个天空都笼罩了。而与此同时,一直在黄敏家周围活动的黄皮子和若隐若现的狼群,竟发疯一般地朝着山上逃窜而去。

整个屯子里的人都见到了这个盛景,成百上千的黄皮子和狼仓皇逃命,呼啸着从屯子里冲向山上。有些老人说,他们这一辈子见的狼和黄皮子都没这么多。

那响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还伴随着强烈的地震,黄敏的心也跟着悬了一个多小时。

狼群和黄皮子都走了,可黄敏心里却涌出不妙的感觉来,该不会是当家的他们遇到了什么事吧?

那天,村子里的疯神婆跳了一夜的萨满舞祈福,家家户户的狗都夹着尾巴躲在柴火堆里不敢出来,外面还反常地刮起了冬天才有的白毛子风,整个屯子都被狂风暴雪笼罩了。

黄敏一直焦急地在门口等待孟铁柱的消息,可屋外是鹅毛大雪,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是否能回来。黄敏惴惴不安地在屋子里升旺了炉子,一边为孟铁柱祈福一边等待着他们的消息,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浓。

半夜的时候,黄敏眼皮子跳得正厉害,门忽然响了。那敲门声更像是爪子挠门的声音,嘎吱、嘎吱……

黄敏心弦儿一颤,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大门,贴在门缝上朝外一看,却看到了她这辈子所见过最诡异的一幕。

几头硕大的白狼驮着一个男人,正倒在自家门口。其中一条狼浑身雪白,正在用爪子挠门。十几只黄皮子蜷缩成一团儿贴在那男人胸口,好像是在给他取暖。

黄敏一下子瞪大了眼,她认出来这男人正是自己当家的。她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将房门打开,一下子扑在了孟铁柱身上。

那些白狼和黄皮子在黄敏出来之后,全都跑走了,白狼一边跑,一边呜呜地哀鸣,那些黄皮子则一个个哀怨地尖叫。黄敏一下子哭了出来,她伸手去摸当家的,发现他浑身都被冻僵了,她忙摸了摸他的胸口,竟然还是热乎的,当家的还活着!

孟铁柱蜷缩着身体,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他胸口处似乎有个东西。黄敏伸手在孟铁柱身上一捞,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原来孟铁柱怀里揣着的竟然是一颗毛茸茸的人脑袋,上面满是毛发,一双眼睛还透着阴狠怨毒之意,正死死地盯着她……

二十五年后,我在北京潘家园我九叔开的古董店打工。故事中的孟铁柱,就是我的大伯,他后来活了下来,至于那支神秘的勘测队,就此消失了踪迹。有人说那支勘测队是在山里被野人吃了,因为我大伯带回来了一颗硕大的、毛茸茸的野人脑袋;也有人说那支勘测队成功地找到了野人要塞,他们还在那儿和日本鬼子的残匪干了一仗。总之就是众说纷纭,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其中最离谱的版本是,其实那野人要塞是日本人修的伪满洲中央银行的金库,那支勘测队去那儿是为了带走被日本人掠夺的金银珠宝和古董文物的,但不知为何只有我大伯一人活着回来了。

这个版本被蘑菇屯儿的父老乡亲们传得有声有色,因为日本人在侵占了东北后,建立了伪满洲国,大搞“产业开发”。当时伪满洲国的中央银行掠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还包括许多从其他被日本侵占的地区搜刮掠夺的古董文物金银等,这些东西全都被藏在伪满洲国中央银行的秘密金库。

而东北一直有个传闻,说日本人修建“东方马奇诺防线”要塞堡垒的时候,就将那秘密金库修建在了长白山一带靠近朝鲜和日本海峡的深山里。这个传闻应该是真的,因为当年日本人投降得很匆忙,他们在伪满洲国储藏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都来不及转移。他们在投降之前,将那秘密金库的入口全部炸毁了,地图也被销毁了。时至今日,中国政府依然在寻找这些被日军毁掉的神秘金库。

这个版本之所以传得这么火热,是因为有个现实的“证据”。改革开放后,我九叔孟红军就是靠倒卖古董文物发的家,他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做大了生意,很快就成了蘑菇屯的首富。没几年,九叔的生意就做遍了东三省,现在都已经将店面开到了潘家园,道上有人称呼他为“九叔”或者“九爷”。太多人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了,以至于我也曾怀疑过,并且在很长时间内都信以为真。但是有一次我憋不住了,问过九叔孟红军之后,才知道了我们孟家发迹的真正原因。九叔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将古董生意做得这么大,是因为当年他在读书的时候救了一个落水的男人。那个男人家里很有钱,而且很有背景,在那个人的资助下,九叔的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九叔管那个人叫“解爷”,他算是我们古董店的大股东,九叔充其量只是个跑腿的,拿点分红罢了。我曾经见过“解爷”,是个白白净净、很和气的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说话很温柔,为人处事令人如沐春风。

解爷对我们孟家的人都很照顾,他时常会问我大伯孟铁柱的情况,尤其关心与那支勘测队有关的事情。

解爷问得多了,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大伯和那支勘测队的故事,是不是真事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对着解爷尴尬地笑一笑。

不过,在一九八七年,兴安岭确实发生过山火。蘑菇屯儿外面的大山再次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山上喷射出了十几米高的火焰柱子,不时有以前关东军用的铁制饭盒、水壶、头盔之类的东西从天上掉到屯子里。大火熄灭之后,屯子里的人上山去捡洋落,捡回来好多铁制品被烧熔后形成的铁疙瘩。我那时刚刚初中毕业,亲眼见识了这个盛况。蝗虫一般遮天蔽日的铁疙瘩像流星雨一样从空中坠落,全是日军侵华后遗留下的东西,甚至还有手臂粗的炮弹筒子。那天,大伯就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山上野人沟的方向默默流泪,一个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儿,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不停地说:“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

我那时候就隐约知道了一些东西,也许大伯说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可每当有人问起那支勘测队的事情,大伯就会翻了脸吼人,不管对方是谁。倒是他自己,偶尔喝了酒,就喜欢说一些残碎的片段,讲一讲黑瞎子兄弟的好,还有那支古怪的勘测队。无论别人怎么套话,大伯都只会说一句:“那是真的啊,那是真的啊……”谁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是真的,因为每当他说到这句话,都会泪流满面,一口喝干一大碗苞米高粱酒,然后往炕上一倒,呼噜呼噜地睡起觉来。然后伯妈会默默地给他盖上厚实的棉被,伯妈说,经历过生死的人,眼里都有伤,以后你们谁也别在当家的面前提那件事。所以解爷问我,我也只能说个大概,将我从蘑菇屯儿那些嘴碎的父老乡亲那里听来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一遍。每当听到大伯倒在门口,怀中抱着一颗毛茸茸的野人头颅的时候,解爷就会嘴角一咧,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曾经将这个故事讲述过许多遍,但是解爷从来都不觉得厌烦,每次见了我,都喜欢让我说一说我大伯的这个故事。

我有些好奇,问道:“解爷,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野人?那长白山雪人是真的啊?”

解爷摇摇头,道:“那不一定是野人,也有可能是山魈,也有可能是猴子。山里的猴子和人差不多,不过你大伯带回来的这颗脑袋,可不简单哪……”

解爷还追问我,我大伯是怎么处理那颗野人头的。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大伯自那次起就封了猎枪,毁了捕猎的夹子和套子,从此再也没见他进过大山。

解爷长叹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半晌不语。解爷这种脾气性格,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神秘莫测,完全摸不透。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浑身凉飕飕的,哪里都不自在,就连我一直崇拜的九叔孟红军,在解爷面前也都毕恭毕敬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爷爷为了响应毛主席“人多力量大”的号召,和奶奶一口气生了九个孩子,但只活下来了五个,因为蘑菇屯儿环境太恶劣,加上那时候缺衣少食,其余四个都夭折了。因此我有一个大伯,一个叔叔两个姑姑,在他们结婚生子、开枝散叶后,我们这一大家子足足有二十多口人。

我九叔就是我们孟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他年纪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只比我大十二岁。因为是老九,所谓的“幺儿”,他在家里最受爷爷奶奶的喜欢。那时候我老爹已经去当兵了,每个月按时将自己的津贴寄回来补贴家用,而我大伯已经退伍回家当了村支书。家里已经有了主要劳动力和经济来源,于是爷爷奶奶就将钱全都投在了九叔身上,让他去念书考大学。

当时我两个姑姑都是十几岁年纪,每天都得跟着我大伯一起在山里耕地劳作,日子非常艰苦。山里的土地不像是北大荒那种大平原,蘑菇屯儿的地都是这个山坳坳一块儿,那个山沟沟一块儿。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机器,翻地种地全靠人力和牛,我大伯为了供我九叔读大学,操劳了大半辈子。我九叔也争气,最后考上了名牌大学,成了蘑菇屯儿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当时大伯和我爹他们连摆了三天的酒席,全蘑菇屯儿的人都沾了光。那时候是八十年代,一个大学生的珍稀程度丝毫不亚于大熊猫。这也是我大伯最自豪的一点,每次聊起供着九叔上了大学,大伯就会得意地哼哼,说如果不是他,我九叔现在估计还在蘑菇屯儿里头刨蘑菇、晒干货、当泥腿杆子呢。

但是我大伯也最恨我九叔,见了他就叫他畜生。大伯之所以每次都叫九叔畜生,是因为九叔当年为了开古董店,将大伯送给伯妈的一个金戒指给偷走了。其实那戒指也就豌豆那么大一点,但那是他俩结婚时唯一的财物,大伯一见伯妈的金戒指不见了,当下就暴跳如雷,大半夜驾着驴车拿着棒子要去城里揍九叔。

九叔自然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暴躁的大伯也被伯妈给拦住了,但是后来九叔逢年过节回家时总免不了要受罪,大伯不在家门口破骂他半天,就绝不会让他进门。

我后来问过九叔,不过据九叔自己说,那金戒指是伯妈送给他的。开古董店需要本钱,九叔自己当时是个刚工作不久的穷小子,只有知识没有钱,所以伯妈就把自己的结婚戒指和家里的一些值钱物件全都给他了。

我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据我猜测,这事儿多半是真的,因为伯妈对谁都好。那时候我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了,九叔其实是被大伯和伯妈一把鼻涕一把屎地拉扯大的,说是弟弟,其实像是半个儿子。

更何况,伯妈自第一个孩子流产以来,就再也没要过孩子,所以大伯和伯妈对我九叔是又爱又恨。

我又说,你现在这么有钱,怎么不把那金戒指还给伯妈呢?九叔说,当时他为了开古董店,把那金戒指卖给了一个收古董的人,卖了之后他就后悔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了。九叔虽然把大伯和伯妈结婚的金戒指给当了,但是他的确有出息,现在他的店总共有十几个,遍布东北三省的主要城市,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展的趋向。九叔手底下有二三十个伙计,我们平日里除了照顾店面的生意,还会自己去乡下收一些古董。这天将近下午,我瞧了瞧天色,行家里手差不多也该出来看货色了,于是就招呼黑子,让他跟我一起把店里那些古董全都提出来,摆在门口亮一亮。

卖古董有一个讲究,要真假三七。意思就是三成真货,七成假货,并且要在不同的时间段把不同的货摆出来亮一亮。尤其是北京四九城潘家园这块地儿,有眼力的人多了去了。潘家园的古董店基本上都是有背景的,店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样镇店的“神器”。同行之间互相也都有个攀比的心思,一攀比就有争斗,如果没有规矩就会乱了套,所以在这种地方,必须要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

潘家园的规矩都是从琉璃厂传过来的,琉璃厂从明清时期起就是著名的古董一条街,也是出名的赝品集中地,不得不说老祖宗就是有智慧,那些规矩到了现在依旧通行。

古董这个行当,在清末民初时期最辉煌。从大盗孙殿英驻军马兰裕挖了清东陵开始,中国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盗墓潮,不少军阀和走投无路、为生计所迫的人也干起了盗墓倒斗的勾当。当时琉璃厂一条街天天都有从各地盗挖出来的明器和“龙脊背”明目张胆地出售,也是在那时,许多国宝流落到了国外。

那会儿做古董生意的人还保留着些老祖宗的规矩,虽说赚的钱财不干净,但是从不坏规矩。也许不少圈外人都会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臭骂,说这些做古董的把咱们中国的宝贝卖到了国外,就是数典忘祖。但其实对于生意人来说,在“钱”字面前没有不能卖的,不管哪朝哪代哪国,都是如此。就算把老祖宗的宝贝都给卖到国外去了,良心都钻进钱眼了,琉璃厂做古董的人依旧守着许多在外人看来不可接受的稀奇古怪的规矩。

新中国成立后,琉璃厂虽然表面上销声匿迹了三十多年,其实暗地里也有些小偷小摸的古董交易,但是经过“破四旧”和“文革”以后,古董交易基本上就绝迹了。直到改革开放,国民的腰包鼓起来了,老外能进来了,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琉璃厂才再度火热起来。后来因为琉璃厂的设施和房屋比较老旧,收废旧物品的潘家园就成了主流阵地,并且接过了琉璃厂的衣钵,将做古董的规矩全都继承了下来。

规矩就是为了防止恶性竞争,让古董这个行业里的人都能有饭吃,都饿不着。

比如说摆在外面的古董,这里面就有一个门道。不只是人分三六九等,古董也分上中下品。一般的散客游客,来潘家园就是看看古董,开开眼,见识见识。对于这种人,你就算拿上好的古董给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更容易把你的古董给弄坏。而有一些人则是真的行家里手,浸淫古董之道多年的那种,无论真货假货,他们只要上手瞧一瞧、摸一摸,就能知道来历,这种人是冲着潘家园的名气来的。还有一些则是外地来北京淘宝的“淘客”,都是火眼金睛的行家,你拿一堆假货丢在外面,别人一下就能看出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但是你摆出去的全是好物件儿也不成,你这么一摆,别家一看,嚯,比谁的好东西多是吗?这一来就成了大观园了,什么幺蛾子都能闹出来。所以我们都在固定的时间点,摆固定的东西。

上午潘家园没人来,中午下午来的基本上都是游客。改革开放后北京来了不少老外,祖国人民也有钱了,来北京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你来旅游,你就要带点儿特产什么的回去吧?北京最不缺什么?历史啊,历史造就了文物,文物哪里找啊?潘家园啊!

于是造假的赝品多如牛毛,我虽然已经跟着九叔干了很多年了,也不敢说能完全分辨出真品和赝品,但是拿赝品来忽悠老外我还是很乐意的。

快到晚上的时候,才是真的“老古董”们出没的时候。这时各个古董店就会象征性地把一些真古董摆出来,示意咱们店是有真家伙的,只是上午那些人眼浅不识货、不识泰山,这才没摆出来。

这也有个讲究,但主要是关于古董这个行当的。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人看什么东西都容易出错,这个时候最考究人的眼力和判断力,尤其是在古董这个行当里。这个时候来买古董,说明这人对古董极其有研究,不怕被坑。

而做生意的人,到了下午黄昏的时候,也快要打烊收摊儿了,心里多少都有点松懈,价格不会咬得像上午或中午那么紧了,因为那些时候不愁没人来买。

懂行的人管这叫“吊金眼”,意思是出来练习下自己的火眼金睛,好拾漏子、捡大便宜。

但就算是孙悟空,也有看走了眼被妖怪迷惑住的时候。看走了眼,买了个赝品,怎么办?就只能当作花钱长见识了,反正是来练眼力的,总有让我撞见真货的时候。一般敢出来“吊金眼”的都是有钱人,也不在乎那点钱。

他们买古董就是随缘,看上眼了,我觉得是好东西,就买了;看不上眼的,我就觉得是假的。结果出来后知道是假的,虽然叫苦不迭,但也就算自己和那古董没缘了。

买古董其实跟赌博一样,就是一种心理博弈。九叔常说玩古董有瘾,因为一旦开始收藏什么东西,很快你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玩古董是最烧钱的,既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转瞬无财。所以古董生意是看的多,买的少,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卖出去一件,有时候一天能卖出去好多。但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是宝贝总有人惦记着,早晚会有人买。

我将几个清朝珐琅器摆在外面的摊子上,左右一瞧,今天潘家园冷冷清清的,到了这个点儿了也没多少人,估计是没生意了,我索性转过身招呼黑子,叫他收摊。

说到黑子,他就是黑瞎子的儿子。黑瞎子叔叔和我大伯一起上山后就再也没回来,但是他已经有了老婆孩子,黑子就是他的儿子,本名叫张军。

因为黑瞎子叔叔被追认了烈士,黑子初中毕业后受到了特殊照顾,去当了几年兵。他复员回来后没找到工作,在大伯的要求下,他被九叔安排在我们店,和我一起照看生意。

黑子这厮长得五大三粗,黑不溜秋的,一点都不像是东北男人。据他自己说,他是去云南当兵才被晒黑的,他还时常说起当年自己在云南平远当缉毒武警的时候,那时他天天在热带丛林拿枪打毒贩子,这身黑皮肤就是最好的迷彩服。

我刚跟黑子说了一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小兄弟,你这儿收玉石不?”我扭头一看,是一个光头男子,两只手插在袖套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正警惕地望着我。这个人见我看着他,咧着嘴一笑,露出了两颗金牙。第二章九窍玉塞

我正眼一瞧,这人穿着一件儿的确良中山装,两手插在袖子里站在那儿,肩膀塌了半截,正笑嘻嘻地看着我,眸子似有闪烁。

我仔细一看,发现他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便也对着他一笑,道:“收啊,您这儿有什么好东西?”

我说这话的时候稍稍欠着一些身子,在北京做生意,不管干什么都带着三分客气。我欠着身请他进去,也有让他先亮一亮东西的意思。因为以前北京达官贵人无数,老北京人,尤其是做生意的人非常重视招呼礼数,路子不对,别人不会进你的门。我刚来北京帮九叔看店的时候,因为不懂这个吃了不少亏,尤其是做古董这买卖的,没钱的人玩不起古董,但有钱人一定有一两件古董。所谓人不可貌相,不管买卖成没成,礼数上先做足了,免得一不注意让一个大主顾溜了。

这光头男子嘿嘿一笑,稍稍弯下腰,露出头上老大一个癞子,说道:“我这儿有些汉八刀的九窍玉,想来估估价。”

我听了他这话,眼皮子一跳。我知道汉八刀的意思,但是九窍玉我确实没见过。汉八刀的九窍玉?这是什么玩意儿?心里虽然有一些疑惑,但还是把礼数做足了。于是伸手一请,让这光头男子进了店。再一瞧黑子,发现他似乎也是半知半解的,正疑惑地看着我。

这人进门之后也不着急,先是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然后才慢条斯理地从手中拿出一个小布包,将布包递给了我。

我招呼黑子给他上茶,然后在柜台上将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十几块儿玉质温润、包浆清冽还带着红色血丝的古玉。我随手拿起一块儿,发现这是一个玉石盖,呈枣核状,表面微鼓。其他的玉石都是些不大的小物件,大部分都是六棱锥或六棱柱形的,做工很精致,线条也流畅,看起来非常精美。

我仔细瞅了瞅,忽然觉得其中一个东西很眼熟,脱口而出道:“这不就是肛塞口含吗?”“哟,不错!小哥儿你好眼力!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肛塞口含,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汉八刀九窍塞儿,还带着尸浸呢,你瞧瞧?”那光头男子咧着嘴一笑,示意我再看看手中的玉石。

所谓的“肛塞口含”,就是古人在人死后放进死者肛门和嘴中的玉石。古人认为,人有九窍,七窍在面部,即眼二、鼻二、耳二、口一,另两窍则是肛一阴一。眼塞也叫“榠目”、“眼帘”,耳塞又称“瑱”,口含亦谓“含蝉”,肛塞、阴塞则通称“秽玉”。

晋葛洪《抱朴子》有云:“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不朽。”九窍玉塞在汉代极其盛行,这东西是和金缕玉衣一个时代的神物,但凡棺中之人有成套的九窍玉塞,就必有金缕玉衣。不过汉代之后,已经很少有人使用成套的九窍玉塞了,大都是在人死后加个含蝉或秽玉。这一套九窍玉塞如此齐全,说不定我手上拿着的这些玉石,就是从汉代古墓当中出来的!而且这玉石上面的血丝尸浸看上去不像是作伪,尸浸这玩意儿是古玉被尸体温养形成的,作假的尸浸颜色没有这么涩,我面前这些玉石恐怕是生生从古尸的肛门阴门抠出……

我顿时仔细看了这光头男子一眼,想不到这人竟然是个“倒爷”。所谓的“倒爷”就是挖坟倒斗盗墓的人,一般是东北人对倒卖文物贩子的称呼,也有人用“倒爷”称呼那些倒斗的盗墓贼。听说在河南、陕西和山西那些地方,古墓成群,有人专门做挖坟倒斗的事情,叫作“摸金校尉”;南方地区也有从事这行当的,叫作“土夫子”。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和黑社会性质差不多的职业,高风险,高收入。

我不由得惊呼一声,黑子正从前厅走出来,见我这副吃惊的表情,便扫了扫我手掌中的九窍塞,又仔细看了看布包当中的那些玉,轻笑了一声,道: “这不就是西峡玉吗?”

黑子这话一出口,我心中咯噔一声,连忙收起吃惊的表情,仔细地将手中的这些九窍塞又看了看,果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一布包的九窍塞有十几块儿,当中大部分都是西峡玉高仿的,真的和田玉汉九窍塞,只有两块儿。我手中的一块儿是真的,另外一块儿和我手中这块儿一样,都是口含,也就是“含蝉”,虽说玉质稍次,但上面浸着一层土晕血浸,是老物件假不了。

也就是说,这个貌似是“倒爷”的癞子,拿了两块儿真的“含蝉”和一堆高仿的假货,到我这儿试水来了。我长吁一口气,幸好黑子一眼识破,不然我真的就上当了。这些汉八刀的九窍玉塞不管是在质地上还是在做工上,都和古物没什么区别,想要分辨出来,唯一能看的就是色泽。

西峡玉主要产自河南省西峡县,玉石外有一层黄色或褐色或红色的包浆石皮。改革开放初期的时候就有人把这种玉石浸泡在茅坑里挂浆,几年之后玉石表面就会有一层和古墓尸浸差不多的玉浸,如果不是真的大行家,是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的。

这几年,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古玩市场的造假技术也突飞猛进了,就连我都不敢自诩不会上当。黑子之所以知道这是西峡玉仿的,是因为我前一阵子才受过骗,从一个一口陕西方言、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那里收来了一堆挂着浸的玉器,当时我还觉得很赚,结果九叔过来一看,发现那堆玉器全都是西峡玉和卡瓦石高仿的,就值十几块钱,当时差点儿没把我哭死。今天乍一见这两块儿真玉,我就有点失神,差点忘了这一茬。

没有芭蕉扇,过不了火焰山,想在潘家园这地方混,手上眼上没点儿真功夫是待不下去的。想到这里,我心里这叫一个气。再看那癞子,黑子说破了这些玉器是西峡玉之后,他脸色也稍稍变了变,装出一副打量我们古董店环境的样子来。

我脸上不动声色,撇撇嘴伸手拿过一块儿假的西峡玉,在手掌上掂量了一下,道:“我说大兄弟,你这东西是古墓里头倒出来的吧?”

那光头脸上表情一变,神色有点尴尬,耸了耸肩膀摆着双手道:“别胡说,这真是家里祖传的,祖传的!”

我心说你他娘的要是真把你家老祖宗的九窍玉塞给抠出来了,你老祖宗不得变成粽子吞了你?

心里这么想,我嘴上还是道:“大兄弟,你这批玉器里头只有两件儿是硬货,其他的都是软柿子不禁捏啊(意思是假的)。”

我话里给他留了三分面子,这癞子也有自知之明,刚想说些什么,又看到铁塔似的黑子正站在旁边杀气腾腾地盯着他。黑子以前在云南当缉毒警时,是真的拿枪杀过人的,说话做事都像个杀手,他沉默起来我都怕,别提这癞子了。癞子瞧了瞧我们,想出去又不太敢挪步子,就带着悲腔道:“是我栽了,二位确实是有眼力见儿,我这儿还有些硬货,算是低价出手,折个价卖给你们了!”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黄澄澄的、雕龙画凤的蛐蛐罐儿。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因为我能看出来,这个蛐蛐罐儿是个真货。明清时期,尤其是清朝的八旗子弟,非常喜欢斗蛐蛐熬大鹰,斗蛐蛐的学问几乎可以开设一门学科了。蛐蛐儿有白麻头、黄麻头、蟹壳青、琵琶翅等种类,当时,一只战斗力强大的蛐蛐在富家子弟的眼里就价值千金,而比蛐蛐更贵的就是蛐蛐罐儿!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蛐蛐罐儿也是这个道理。上等的蛐蛐身价千金,蛐蛐罐儿自然也要以青白色宝罐为主。蛐蛐罐儿有永乐官窑、赵子玉、淡园夫人、红澄浆、白澄浆之分,在清朝康熙、乾隆盛世年间,一个极品蛐蛐罐儿的价格都可以在通州买一处宅院了,相当于现在一栋八十平方米房子的价格,可见这东西有多值钱!

那时候没有奔驰宝马,富家子弟斗富显摆就喜欢在蛐蛐罐儿上做文章,说白了这蛐蛐罐儿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古代文艺范儿土豪用来把玩装逼的物件儿。到了现在,虽然没多少人玩蛐蛐了,但老北京人里头还是有不少怀旧的古玩界大拿的,他们对这些东西情有独钟。玩古玩的大拿没有一个穷的,这种人嗜古董成痴,宁可饿死也要把好宝贝入手藏起来。所以这蛐蛐罐儿要是收了,肯定不愁没人买,而且想要买的肯定大有人在。

我有些激动,只好微微咳嗽一声,盯着这癞子道:“我能上手瞧瞧吗?”癞子自知理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蛐蛐罐儿递给了我。我仔细看了看,又翻过来摸了摸底下的瓷胎和釉,确定这是一个清朝皇家仿制的永乐官窑蛐蛐罐儿。清朝时期许多皇室子弟喜爱斗蛐蛐,宫廷内务府就有仿制明朝永乐官窑的蛐蛐罐儿。而我手头这个,就是真正由清朝内务府监制的皇家专用蛐蛐罐儿,说不定还是当年康熙爷把玩过的呢。这上面雕龙画凤,描着金漆,还画着一条呈昂然之姿的五爪金蟠龙。蟠龙口中有一颗红彤彤的宝珠,龙的周身祥云缭绕,一看画风就是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加上这蛐蛐罐儿胎质细腻、瓷晶玉润,是不可多得的真品。

我看了之后,黑子也拿过去仔细地鉴定了一下。我和黑子能被九叔这么放心地放在潘家园,一是因为我在东北的时候帮九叔看了好几年店,眼力和阅历都够了;二是因为黑子这个人。在我看来,黑子的经历简直可以写一本《杀手是怎样炼成的》了。他在云南平远当了八年缉毒武警,手上有二十几条人命。那边是中国走私的南大门,许多文物还有汽车之类的东西都是从那边走私的。他眼力并不差,甚至可谓是见多识广,而且还在前线和毒贩子枪战过,是从枪林弹雨的死亡线中走出来的强人。

他之所以会在九叔的古董店当伙计,据说是因为他在部队犯了事待不下去了,我问过他是什么事,他也不太说。从部队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很古怪,话特别少,经常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吓人一跳。但是他做事情非常上心,也很喜欢学习,没事就向一些“老古董”请教,学了不少鉴定文物的方法,肚子里存货不少。

我这个人比较急躁,但是能说会道,继承了东北人能扯能侃的传统,而黑子则很沉稳。我们两个搭配起来正好合适,这才使得九叔放心地让我们两个毛头小子坐镇潘家园。

我抬头一看,那癞子还眼巴巴地盯着我,就连忙道:“快坐啊大兄弟,来坐!”

我说着殷勤地给他上了茶水,然后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打算跟他慢慢谈,顺便叫黑子去把外面的东西收一收,今天做完这一单,就算是收摊了。

我有万全的把握能拿捏住这癞子,因为今年正在严打,不管什么盗窃犯罪的事情,抓进去都得判个十七八年。他手里这批东西明显来路不正,如果他不卖给我们,我不介意让黑子抓住他,做一回举报“倒爷”的良好市民。

其实我有点担心这癞子是个“佛爷”(即小偷),因为他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不像是“倒爷”,和街上那些二流子小偷倒是很像。万一这蛐蛐罐儿是他从京城的某个古董界大拿那儿偷来的,我们把货放出去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还得摸摸他的底细。这癞子也是门儿清,笑了笑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我心说这不应该我问你吗?也笑着道:“叫我孟凯就行,不知道大兄弟你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啊?我们店可是正儿八经的店铺,合法经营,违法犯罪的事情可是从来不做,坑了洋鬼子都按时交税呢!”

这癞子被我逗乐了,哈哈一笑,嘴里的金牙箍闪闪发光,道:“得了,我也算是交个朋友,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癞子。兄弟我最近落魄了,手里头没钱,所以想整点钱,看你们店两位兄弟都比较年轻,以为你们眼浅,所以上来献丑来了。”

我也哈哈一笑,心里暗骂,敢情这王癞子是欺负我和黑子年轻没眼力,看不出来他那西峡玉仿的九窍塞,也幸亏黑子点出来了,不然我可能真就上当了。

我假装嗔道 :“眼浅能进了这潘家园?那不是粪坑旁边打地铺,找屎(死)吗?你说对吧?”

我这话一是告诫他,以后再不要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二是圆一下自己看走眼的事。王癞子眼珠子转了转,只好陪着我笑。

我如果真的收了他的九窍玉塞,那就太丢脸了,属于在同一个坑里栽了两次。九窍玉塞这东西虽然是尸体上弄出来的,但还是有人买,而且不少。搞收藏的都有些怪癖,有些香港老板还喜欢收藏古尸,这两年新疆的楼兰古尸非常火热,弄到新加坡香港可以卖到十万美元。这九窍玉塞是正儿八经的汉玉,老坑老钟的和田籽玉,光卖玉都能赚好几倍的钱,更别提这玉还是从古尸身上抠出来的,上头还挂着血浸呢。

扯完了其他的,我直奔主题道:“大兄弟,你还没说你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呢。”

王癞子也不见外,道:“不瞒二位,我这九窍玉塞,仿的那些是我从一个老乡那儿买来的,真的那两件儿和这个蛐蛐罐儿,都是我从古墓里头倒出来的。”

我和黑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称是“倒爷”的人,于是都比较好奇,黑子也收好了摊位,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来,听王癞子说话。

王癞子说他家祖上是河南的一个摸金校尉,是曹操摸金校尉的嫡系传人,新中国成立前家境很是殷实。但是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会手艺的祖爷爷在新中国成立前就带着金银珠宝和手艺跟国民党逃去了台湾,到了一九八几年才回来。祖爷爷回来之后,把这门手艺给王癞子他爹说了说,还留下了一个摸金符。

因为当时家里穷,他爹渐渐地就动了倒斗发财的心思。他老家所在的地方是河南安阳,那地方的古墓成片成片的,要是农民挖地的时候挖得深了点,没准儿就能掏出一座古墓来。王癞子他爹按照他祖爷爷传授的一些手艺,没几年就自学成才,靠着倒斗发家致富,在当地成了小有名气的富豪。

不过盗墓倒斗毕竟是违法犯罪的事,一九八八年,王癞子他爹在出手明器的时候被警察抓了个现行,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他爹入狱前将摸金符摘下传给了王癞子,好生嘱咐王癞子要好好读书做人,以后报效社会。

王癞子自然满口答应了,但是无奈自己家里还有老娘和三个弟弟妹妹要养,失去老爹之后,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没了,他娘又是个没文化的农妇,一家人变得孤苦无依。王癞子为生计所迫,只好铤而走险,也挂上摸金符拜了祖师爷做了摸金校尉。他干了几票赚了些钱,但是无奈自己太年轻,老被同行排挤,而且在河南出手明器时,价格上总是被坑不说,还不安全。于是他就贴身带着一两件儿东西到了北京,想在这边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听出这话里头有话,道:“你来这儿安身立命,怎么弄了一堆假货来坑我们兄弟啊?”王癞子变得有点尴尬,道:“得,我该掌嘴。其实吧,我是在河南混不下去了,我这摸金校尉的手艺其实是二杆子,连我爹三成都学不到。我在河南的时候,同行都欺负我年轻,不给我分大头,我只能来北京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点儿赚钱的法子,好养活我那老母亲和弟弟妹妹啊。”

我和黑子对视一眼,黑子没什么表示,但是眼神比较犀利,看样子是不太相信王癞子。

我也不管王癞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将话题扯到了他这个蛐蛐罐儿上面,问道:“那你这蛐蛐罐儿是哪里倒出来的?”

王癞子听了瞳孔微微一缩,凑了上来,声音有点低沉,道:“这话你们可能不信,这蛐蛐罐儿是我在中关村一个太监坟里捡的。”“捡的?”我瞪了瞪眼睛,眉毛也微微皱起来,真的假的啊?

我和黑子都仔细听着,王癞子继续讲了下去。王癞子说他从河南到了北京之后,四处寻找工作。但他这样的人,一来年纪不小,二来也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只能找了个建筑工地,干一些水泥工搬砖工之类的工作。这类工作辛苦不说,工资还没有保障,时常有包工头卷款逃跑的事情发生。他这次就是因为所在的工地老板卷款逃跑,几个月的工钱没了着落,这才迫不得已想下地倒斗,好赚点钱给家里寄过去。

王癞子说着说着就泪眼婆娑,说自个儿“文革”的时候没上成学,所以一辈子也就毁了。这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老大不小,却啥本事都没学到。一想到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弟弟妹妹,就心酸得不行,这才挂摸金符做了摸金校尉,去倒斗实在是生计所迫。

我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小学的时候,“文革”正轰轰烈烈,整个社会都淹没在一股红色的潮流中。

那股潮流让所有人都疯狂起来,幸运的人游离于潮流之外,而不幸的人则被卷入其中,陷入了那个疯狂而又迷失了理性的时代漩涡。“文革”造就了一代人,也毁了一代人。现在不少出名的企业家和大腕就是在“文革”的历练里脱颖而出的,而“文革”十年的教育停滞不前,的确是让许多人错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黑子话不多,听到这里问了一句:“你自己在中关村挖了一个古墓?”王癞子嘿了一声,道:“兄弟你真是高看我了,我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这么愁钱吗,我早就发了!这事儿说起来也是运气,我们那个工地,挖出来一座大墓,里头竟然有一口金丝楠木彩棺!”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中关村的来历。

王癞子所说的“中关村”其实也叫“中官村”,这两年新修了不少高层楼盘,据说是要搞一个高科技园区。中关村那边以前是宫里的太监死后埋身的地方,“官”就是官员的意思,“中官”就是太监。以前那儿有不少太监的坟墓,还有个乱葬岗,有些穷苦百姓也埋在那边。后来北京的人越来越多,那一片也就成了市郊,这两年正在大修大建。

王癞子说,他们那工地就是在中关村修建的一栋高楼,打地基的时候,在地底下挖出来了一座古墓。那古墓是青砖琉璃瓦堆砌的,外面还有块青条石的大墓碑。王癞子他们工地上的人都是些农村粗汉子,不知道这古墓里的蹊跷,但王癞子好歹也算是半个摸金校尉,根据他的经验来看,这座古墓恐怕是一座明朝古墓。而且那古墓规模不小,棺室是以鸡蛋清混合着石灰童子尿做成的“黏灰”建造的,恐怕里面有不少好宝贝。

我道:“以前中关村的太监都是些穷苦人家出身,发迹之后大都贪财,我看这座古墓里头应该有不少陪葬品。”

王癞子眼睛一亮,道:“小哥儿你说得真对,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一看这古墓外表就知道这里头有龙脊背。不过当时是大白天,而且我们工地附近也挖出来不少太监坟了,监理一见这情况,就打电话报了警。没多久警察和文物局的就来了,把整个古墓外面拉上了警戒线,还找了两个人在外头搭了个帐篷看着。”

王癞子说着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道:“我当时一瞧这古墓,就觉得有戏,因为那古墓的砖墙已经破了一截了。我就怂恿我们那帮工友打开棺材看看,要是有金银珠宝,大家就平分了,正好抵我们的工钱。”

我道:“你们这么做不是犯法吗?不怕警察抓你们?”王癞子翻了个白眼道:“我们那工地老板卷款逃走,我这上千块钱的工钱一点着落没有,警察怎么不管?”我张张嘴没说出话来,黑子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看着王癞子。黑子当了好几年兵,思想上总感觉自己是官兵别人是强盗,因此对王癞子这种人没什么好感。

王癞子他们工地的老板卷款逃走,但工程方甲方以工钱已经发了为由,既不让王癞子他们走,也不让他们停工。王癞子他们一帮工友共一百多号人,天天都在白干活,早就怨声载道了。王癞子一煽动,说那古墓里头可能有金银珠宝,大家每人拿一点,就算抵工钱了。人一多胆子就大,大家说干就干,几十号搬砖工凶神恶煞地一咋呼,把那文物局看古墓的人吓得屁滚尿流,慌忙逃窜了,于是王癞子他们一帮人三两下就挖开了古墓。

墓室外面看着不是很大,挖出来一个缺口后,王癞子和三四个工友就用狗爬式钻了进去。他们发现古墓内部的空间其实很大,面积少说也有三四十平方米。墓室中有前厅有耳室,耳室里有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陪葬品,正当中有一座棺床,上面放着一口红漆的金丝楠木彩棺。“我当时一见这棺材,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有宝贝,那棺材一眼看去,就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我用手电筒一照,嚯,那家伙金光闪闪,红漆上一道道金丝浮现,而且这棺材雕龙画凤,还有蝙蝠、仙鹿等祥瑞的象征,我们几个工友都看傻了。”王癞子道。

我听得心中一紧,不由得也好奇起来,这棺材里头究竟有些什么?金丝楠木这东西,又号称“帝王木”。上等的金丝楠木木质细腻,还有淡雅的幽香,不会被虫蛀,楠木里还有结晶状的金丝,这种木头做成的棺材几百年都不会腐朽。

这太监竟然能用这么一口棺材入葬,说明他身份不简单,难道是明朝大太监刘瑾的墓?

一见那古墓里有一口红漆的金丝楠木彩棺,大家顿时都直了眼。王癞子他们几个工友见了这棺材都非常激动,各自掏出撬棍等工具,三两下就将棺材给撬开了。棺材盖子一撬开,就有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是腐烂发霉的那种味道,闻起来非常难受。

但王癞子可顾不了什么臭味,赶紧凑了上去,对着棺材里的东西仔细瞧了瞧。众人也凑过来一看,都吓了一大跳。

这棺材当中躺着一具男尸,身上的服饰是清朝的那种官服,就像是电视里头的太监穿的那种。这尸首不但衣服保存完好,尸体本身也栩栩如生,看着跟活的一样。尸体虽然已经干瘪发紫,但并未完全腐烂,只是干枯得像腊肉一样了,只剩下一层肉皮挂在骨骼上。尸体的脸部则是牙齿暴露、眼窝深陷,恍如骷髅,极其恐怖。另外,这尸体的指甲很长,一根根弯曲倒转,手臂皮肤煞白如纸,上面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王癞子以前见过几具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的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吞了口唾沫,当时他看到这太监尸首,也有点慌张。那尸首见了氧气,迅速地氧化了,很快,尸体裸露的皮肤上面就生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快速地干瘪了下去。

王癞子以前听做摸金校尉的同行说过,尸体死后不腐,就会变成粽子,一旦接触到了活人的生气,可能会引起尸变,因此一见这情景着实吓了一跳。但是再仔细一看那尸首周围的陪葬品,什么恐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见棺材当中,那尸首身上盖着一条金丝红绸锦被,上面镶嵌着一颗颗硕大的珍珠、玛瑙和祖母绿宝石等东西,闪闪发光。锦被两边则有不少闪烁着光芒的宝珠和金银锭,还有几个镂空镶丝的翡翠鼻烟壶,一对儿墨玉扳指。

在那尸首枕旁,正放着这个黄澄澄的蛐蛐罐儿。王癞子以前下过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蛐蛐罐儿的不凡之处来,说不定是这墓主人生前的时候被宫里的主子赏赐的。这蛐蛐罐儿一眼看去金光闪闪,古代的时候,墓主人贴身放着的事物必定是最珍贵的陪葬品,所以王癞子想也没想,直接捞起那蛐蛐罐儿,准备再找找别的。

岂料工友们见了金银珠宝,全都乱了套了,纷纷抢夺起来,外面的往里面挤,里面的人也互相乱抢。王癞子手里拿着那蛐蛐罐儿,生怕打碎了,也顾不得其他的,趁乱从古墓里钻了出来,收拾了一些东西从工地溜了出来。他担心文物局和警察会追查这件事,因此不敢回工地,在北京流离了一阵子。又因为害怕被警察抓,所以这个蛐蛐罐儿一直没敢出手,只能和一个河南来的老乡一起走街串巷,卖一些高仿的玉器。这两天他觉得风头过了,这才有了想来潘家园将东西出手的打算。

但是这孙子没安好心,想用西峡玉仿的汉八刀九窍玉先在我们这里赚点钱,他看我和黑子都很年轻,以为我们认不出来。至于那两块儿真的“含蝉”,是王癞子以前在河南的时候,下地倒斗从同伙那里分来的,一直没舍得拿出手,最近生活窘迫,所以才寻思出手换成钱。“两位兄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看我这东西?”王癞子说完,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咳嗽一声,道:“你这蛐蛐罐儿,确实是个好东西,也的确是从前清宫里流出来的。这样吧,咱们之间既然也熟了,我就出这个价,你愿意,咱们就拿下,你不愿意,价钱咱们还可以商量!”

我说着就将蛐蛐罐儿递给了黑子,对黑子使了个眼色。黑子这厮一脸冷酷,但是心黑着呢,见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直接将王癞子的蛐蛐罐儿拿了过去,往柜台里一放。王癞子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我心里暗笑,这孙子肯定以为进了黑店了,但是谁叫他前面想要骗我们呢,这黑店我还开定了。我给王癞子举了个手势,报了个价格。我伸出的是两根手指头,王癞子迟疑了一下,道:“两百?”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说的两千,这价格你看成吗?成的话咱们马上现金支付,这不成啊,我看这价格也只有我这里能给,别家,眼力可都深着呢,不一定能看得上你这东西啊。”我意味深长地吸溜了一口茶水,轻轻用茶杯盖子滤茶叶,也不正眼看王癞子。

王癞子脸上表情相当丰富,青一阵白一阵,过了半晌,他长叹一口气,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兄弟们这店是水浒传里菜园子张青夫妇开的包子铺,不吃大肉吃人肉啊!得,这个价格我接受,那我那两个‘含蝉’?”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含蝉”。其实“含蝉”这东西收过来,一时半会儿不一定有人买去,所以价格一般不会很高,给多少价格,还真不好说。而且他的这两个“含蝉”,年代我不太确定,不过可以肯定是汉朝的物件儿,那种玉浸和汉八刀的风格不是一般高仿能仿出来的。

我在沉吟的时候看了王癞子一眼,他身上衣服有些陈旧,脸上都是风尘,想来也的确是为生计所迫,也不知道前面他说自家还有老母和兄弟姐妹是不是真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给他两千块确实有点少。因为那蛐蛐罐儿是真东西,拿去香港那边至少也是几万美金,给他这个价格的确是少了点。

最后我还是松了口,以四千块钱收了王癞子的那两块儿“含蝉”和蛐蛐罐儿。王癞子拿了钱,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这才揣在怀里头,激动得坐立不安,端着茶的手都在抖。

我见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对王癞子道:“大兄弟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王癞子将钱放在怀里,激动地道 :“我准备把这笔钱当本钱,做点小买卖,等到过年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回家去。”我道:“这样最好,以后再别做下地倒斗这种事情了,盗墓倒斗不是正路子。”

王癞子嘿道:“孟凯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我祖爷爷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