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薇拉
出版社: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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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飞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午夜飞行作者:薇拉排版:清茉出版社: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1-01ISBN:9787547413302本书由中南天使(湖南)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不算美好的初见巴黎最近都在下雨,天阴沉沉的。
好在房间里干燥暖和,但是坐久了也会让人昏昏欲睡。
颜舞整个人都陷入那把豪华过度的路易十四时期休闲椅内,上下眼皮直打架,再这么下去她只能去找两根火柴把眼皮撑住了。“喂,是不是在叫你?”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问,随后又轻轻地推了推她。“嗯?”颜舞被身边的人推醒打了个冷战,正听到一个头上盘着一丝不苟发髻的女人用低沉、优雅但又不太标准的法语发音重复她的名字。“这里,在这里。”她打了个激灵猛地举起手并在同一时间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因情绪太过激动、动作又过度夸张,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颜舞噤声,仔细看对方是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欧洲人特有的高颧骨,灰色的眼珠在空中绕了一圈再回到她的身上时,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这种情况可不太妙,试工之前高度的敏感让颜舞的雷达加足马力,她莫名紧张,头脑里那根昏昏欲睡的神经被瞬间提了起来。“请跟我来。”那个女人示意颜舞跟着自己,并且引颜舞走至门边,转身对她说,“请进。”当然,声音依旧毫无感情。“谢谢。”颜舞低声应着,小心谨慎地挪动脚步,像是怕惊吓到别人。
随着白色的浮雕装饰的大门缓缓打开,她才看到了这栋房子内部真实的面貌。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凡尔赛宫,奢靡的法国国王住地也不过如此。室内金碧辉煌,洛可可时期的家居雕刻得繁复精致,这种风格总是想刻意地营造一种浪漫,却只会让人更加压抑。她脚下厚而软的地毯可以淹没成千上万的脚步声。
总而言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死气沉沉。包括当她走到桌边时,眼前那个忽然转过身的男人,他似乎一直立在窗口,衬衫长裤,听到有人进来后转过脸来,面部线条刚硬,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似乎在瞧着颜舞,又似乎是落在别的什么地方,让人想起卢浮宫里的大理石雕像。
当然,他是帅气的。
然而在对方这样强大而冷漠的气场下,颜舞不可能对对方有任何的遐思,相反动作越发得拘谨。璀璨的日光从后面的窗户照进来,在他的身后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随手松了松领带坐下,修长的手指翻动桌上的文件,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像是在进行着空间自我的一场对话。
对面的人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屋内的沉默像是绵密的云层将空气都裹了起来,罩住颜舞的周身,叫她动弹不得。她想要咳嗽一声,可是因为莫名的紧张,那股预备假咳的气流堵在喉头无法动弹。“坐。”他下巴朝前动了动,终于开口。“咳。”颜舞同时被自己呛了一下,鼻子里涌起辛辣感,慌忙在那张独椅上坐了下来。她试工无数,也算是久经沙场,可也是头一次在聘用人员还没开口的时候就输了气势。
这个男人不简单!
就在她以为面试即将开始的时候,对方再一次沉默了下来,重新低头去看文件。
这个动作消耗了她的耐心。她不由地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她被通知早上八点钟面试,可是却等到了这个时候。期间已经有很多人等得不耐烦早早离开,她没有。因为这份工作薪水过于丰厚,更何况他们中午居然还给所有等待的人员准备了饭。那是颜舞在巴黎的几年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丰盛的午餐里居然还放了龙虾肉。
下午四点半,那么现在正确的时间应该是四点二十,颜舞习惯性把自己的表调得提前一点。心里盘算着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她还需要赶到12区去刷盘子。之前因为辅修的艺术史要交论文她已经请了两次假,想想那些在指尖流逝的工时费和小费,她还会有点心疼。这次不能再迟到,不然就会丢掉手上的工作,那么接下去就是无家可归。
是对方的沉默让她心慌还是她在担心待会儿的工作会迟到,现在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总之这片刻的宁静让颜舞在那把代表了享乐、奢华、甚至是高贵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她的手放在两边的扶手上,指尖不由自主地扣住白色的扶手面,留下细微的划痕,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罪嫌疑人。她不知道在她之前进来的那些人是否也经历过同样的场面,而他们又是怎么样熬过去的。“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对方终于抬起头来,说话的同时又将自己的衬衫袖口稍稍地挽了一下,银质的袖扣在光线下闪闪发亮,中文说得字正腔圆。“啊,不会。”颜舞怔了怔,随即对他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她的这个微笑并不好看,有点魂飞魄散的感觉。
对面坐着的人嘴里假意的寒暄并没有让他看起来一团和气,他有着天生上翘的唇角让他看起来好像可以从这种对求职者的心理虐待中找到很多乐趣。
变态都有一张漂亮的脸,颜舞这么觉得。“你为什么会来应聘?” 他的手指点着桌面忽然问道。“为了钱。”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颜舞下意识地正了正身子,注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嘴里的京腔一点儿也不跑调。
对方居然笑了起来。然而这个笑也只停于嘴角,他的眼睛里可没有半分的笑意。不过他好像来了兴致,身子后仰到老板椅的靠背,抱着双臂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很诚实。”
颜舞找不出不诚实的理由,特别是在对方看上去洞悉一切的情况下,撒谎无疑是自寻死路。她一向很有眼力见儿。“谢谢。”她谨慎地回答。“你看了我们的招聘广告?”他稳稳地看着她。“是的。”颜舞回答得简单利落。“真的认真看过了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那支黑色的钢笔,正在他的手指尖完美地转了一个圈,这样的小动作,让此人稍显人性。
也只是稍显。“没错。”她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事实是,她只仓促地扫了一眼薪水栏,看到丰厚的薪水立刻记下了电话,其余的内容根本看不太清楚。
不过这一点,她当然不会完全地坦白。“看来你对自己的法语很有自信。”他放下手中的钢笔,他突然从中文转换成了法语。
无可否认的是,对方的口语出乎意料地好。“这是我的第一专业,先生。”颜舞正襟危坐,为了能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更有说服力,她接着道,“如果您仔细看过我的简历,我曾经为一家法律事务所翻译过文件,法国的法律条文您是知道的,用的是不同的法语体系,就像我们中国的古文。”
他又笑了起来。
颜舞看不出自己讲的话哪里好笑。
椅子被挪后,他的身子向前倾,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明知道自己不符合条件还投了简历?”
这话带了点揶揄,颜舞怔了怔,不过她很快反击:“你们明知道我不符合标准可也还是通知我来了,先生。”“那么,”他顿了顿后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给了你自信呢?” 他扬起好看的眉。“是你,先生。”颜舞诚实地回答。
你要是不想聘用我何必用这么长的时间来应付我?
当然,以上这句,她当然只是在心里说说。
来法国这么久,别的不说,颜舞在找兼职的方面经验可谓老道,她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眼睛,想以此展示自己的自信。此时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有个奇特的地方,就是可以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她盯住的那双眼像是狐狸一样漂亮,也同样聪明、阴险而狡黠。
然而在这场对视中,颜舞也早早地败下阵来。她不想自己被那样的眼睛蛊惑,于是决定以攻为守:“如果您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还有下一份工作等着我去做。”
不得不承认,颜舞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憷,真想走人,可是想到晚上回家,等待她的是拖欠了一个月的房租她就没办法真的迈开脚步。
她急需这笔钱。
此时此刻钱比自尊更重要。“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吗?”
他微微挑动眉毛,若无其事地问,这种表情看在颜舞的眼里却近乎无耻。
颜舞没料到他瞬间看穿自己的心思,被成功地噎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反问:“您觉得呢?”她说着还动作很大的转身去看这间书房右边摆放的那个大座钟。“那么,你可以走了。”他的声音坦荡,刚才眼中的戏谑之意也随之已消失。有一瞬间,颜舞甚至觉得,他跟这间房子真的从骨血里融为了一体,就像是中世纪的欧洲贵族,高傲、冷漠,有种表情全无、杀人不眨眼的从容。
那句反问颜舞本来在心里鼓足了勇气,准备等他接了话之后再进行反击,可是现在,她就像是开足了马力准备冲出去的汽车,刚一移动就被刺破了轮胎,整个地泄了气。
面试成那个样子,颜舞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还会聘用她,她又看了下钟,才惊觉自己真的要迟到了。于是抓起身后的包就跑,甚至连一句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因此完全错过了身后那个男人脸上颇为让人玩味的表情。
出门后的她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餐厅,还好没迟到,除了日间那场荒唐的面试,一切都还像之前一样没有改变。更有甚者,同那个男人带来的低气压相比,这间熟悉餐厅里的乌烟瘴气,第一次显得那么活泼可爱。颜舞从上工到现在一直在餐厅忙碌,连大气也来不及喘上一喘。好不容易熬到午夜,别的员工都已回家。她因为老板的一句“还在试用期,必须要在最短时间之内熟悉餐厅所有的工种”的命令而留了下来。
毫不留情的榨取员工的剩余价值,没有人比这间中餐厅的老板做得更好了。
巴黎的夜很妩媚,但颜舞很少有时间去欣赏。此时的她刚刷完了盘子也拖好了地,正吃力地将运送过来的冷冻的食物一箱一箱地拖到冰库里去。“喂,要不要吃饼干?”这个尖细声音的主人是老板特别信任的女人,她专门管账,平日里最爱八卦,但是人倒是不坏。此时的她正拿着账本站在厨房的门边,地上都是清洁用的泡沫,她看了看颜舞,又低头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下,始终没踏进来。
颜舞早已经饿得睁不开眼了,可她基于一点可怜的矜持,并不愿意表现出很渴望的样子。于是只好站直了身子擦了一把汗说:“谢谢你,不用了。”“吃吧!”那个姑娘对她拒绝自己的好意显得有点不耐烦,她说着还是决定直接走过来,并将饼干塞进了颜舞的手里又瞥了她一眼念叨:“我隔得老远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她说完就走了,好像是怕看见颜舞尴尬的样子。颜舞看了看她塞给她的食物,原来是幸运饼干。这是在客人用餐完毕之后餐厅送给客人的,在饼干里会夹一张小纸条,通常是一组六合彩的幸运数字,外加一句鸡汤式的人生警句。
尽管非常饥饿,颜舞还是将最后一箱冻货搬到了仓库,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拆开饼干的袋子。她的裤脚已经全湿了,头发上也都是汗水,手被水泡了太久,指腹上的褶皱还没有完全平复,四肢酸痛。她打开塑料包装接着把饼干掰开,里面的纸条上写了这么一句话:“人的一生是由比命运更强大的力量来决定的。”
颜舞看着那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之后一口吃完了饼干拍拍手将那张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仿佛全身有了干劲儿,接着转过身去“吭哧吭哧”地继续挪动厨房里被摆放得乱七八糟的巨大而沉重的桶。
从餐厅出来已经是凌晨,她一手扶着腰一手还推着自己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因为链条太久没上润滑油的缘故,会在转动的时候发出“吱啦吱啦”的响声。天气有些沉闷,夜空的暗蓝如经墨镜透射过一般,每一块的颜色都发着黯黯的光。颜舞觉得疲惫,不过这绝对不算是她人生中最坏的时候。
可还是有点灰暗啦,她想,自己一不小心成了这个城市里最难看的画面,日子过得像是一锅被煮烂了的方便面。
她想到这里,用扶腰的那只手伸到裤子后面的口袋拿出手表带上,顺便脑子里快速地算了算时差,国内应该是白天。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她在读学校的公告栏上就会贴出迟交学费名单,她一定榜上有名。鉴于她在意料之内的没有应聘上那份儿薪水丰厚的工作,颜舞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身在国内的父亲打个电话。
可是他又能凑出什么钱来呢?如果是仅凭父亲自己,那点钱对于身在国外花的是欧元的颜舞而言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昏暗的路灯下,有个醉酒的人在饮泣。黑暗总是有这样的力量,再加上酒精,就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精神。
颜舞笑笑,忽然觉得酒是个好东西。人成年以后最可怕的一点便是不太会哭,因为知道眼泪这种东西若无人怜惜便价值全无,不如自己留着,也省省力气。
她正在出神之际,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从那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身边无声无息地滑过去,却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颜舞警惕地退后了两步,但当车窗缓缓地滑下来时,她又有些好奇地往前探了探身体去看。
居然是那个人!
她在夜幕中同那双特殊的眼睛再次对视,瞬间有点头晕目眩。“我可以送你一程。”迷人的男中音,颜舞下午已经领教透彻。“我有车。”颜舞很自然地指了指自己手上正在推着的自行车。
那人的眉梢微微地挑起来,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她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既然你坚持。”他也不打算多让一下,说完车窗就开始慢慢地升起来,眼看就要完全阖起来。
此时此刻,那扇慢慢合拢的车窗看上去特别像一扇可以通向唾手可得的金钱通道在关闭。颜舞脑子里一闪念,觉得不能让这事儿白白过去。“唉!”她竟然伸出手来想要挡住将要闭合的车窗,与此同时还口干舌燥地喊了句,“等一下。”
因为手正放在车窗的上方,随时都有被夹到的危险。颜舞动作停滞,做了一个极其难看的表情。然而数秒之后,却没有感觉到预期的疼痛。车窗又安静地降下,那个男人再次转脸望向她,左边的唇角上翘,表情似笑非笑。“什么?”他问。
她实在是很怕这样的笑,因为你看不出他是真的在高兴,还是嘲笑你,或者他只是维持着一个体面的有钱人应有的礼貌。虽然穷,颜舞平时并没有这么死乞白赖地想要祈求一份工作,可是这一次她太需要这样一个大方的雇主了,想起那个招聘启事上欧元的符号后面标的一连串的零,她又鼓起了勇气。“我想知道今天,嗯,那份工作我有没有被录用。”她收回手,诚实地问。
片刻的静默让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静寂的夜甚至可以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不是让你回去等通知了吗?”这么深的夜,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十分地清醒,他的眼睛看上去比白天还要冷酷、狡黠和……变态!“那么说我是没有被录用,对吗?”颜舞的脑子还算是清楚的,尝试整理他那句话的逻辑关系。
午夜已过,她的身体已经对她的大脑发出了疲惫的信号,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酸痛无比,然而她的意志并没有放弃争取,不仅如此她决定尝试最后的自我推销:“如果是这样,我想请您再考虑一下,我的中文和法语都不错,能干活儿也能吃苦,还可以不放假!如果您觉得这些优点都还不够,我……”
他一直没有接话,可是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闪闪发光,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还可以降低对于薪水的要求。”
颜舞咬了咬牙讲完,有种想去死一万次的冲动,她颓丧地垂下头去,静候那个人肆无忌惮的嘲笑。
时间过去,她并没有等到预期的回应,以至于在那么几秒钟内她恍惚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终于忍不住偷偷地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类似嘲笑的表情,相反的,那张脸在月光的照射下竟然温和了许多。不过那就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地用他那独一无二的,沉着、从容,有点寻开心的嗓音道:“你还从来没问过你要做的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
他这样说,反而让颜舞也笑了出来,她坦然地道:“先生,如果您招聘启事上的薪水是真的,那么我坚信您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价。”
那个招聘广告是她去替别人刷房子时,从地上铺的报纸上看来的,可惜当时墙漆撒得到处都是,有一部分实在是难以看清。不过,若是她没记错,那上面可见的部分只隐约地提到类似文职的工作范畴。
颜舞说完,直盯着他的脸。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令人难以捕捉的微笑,他并没有回答颜舞,而是慢慢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紧接着他的头部慢慢地往后靠,调整到最舒服的姿态,闭目养神,车窗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渐渐闭合了,在阖上之前,她看到一缕流光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映得他面部的轮廓更加深邃,有种浓墨重彩的漂亮。
这一次,换颜舞目送他的车子离开。
这算是一种报复么?对于她面试时近乎粗鲁的告别。
总之这一刻,颜舞闻着豪华车浓重的汽车尾气呆若木鸡。
她一直目送他远去,直到那辆黑色的、线形华丽的车子尾灯一闪一闪的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以至于当晚她做得梦,梦里的星星近看全都是红红黄黄的车灯。
那夜的相遇如果说颜舞从未产生什么幻想那一定是骗人的。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保持手机24小时都是满格的电量却没有换来一通录用电话,好像她曾经经历的那场莫名其妙的面试也只是一场华丽的梦境。
唔,难以想象不是吗?
龙虾肉也是一场幻觉。
被催缴学费的最后一周,颜舞一个人在塞纳河边坐了许久,巴黎在下雨,细微的雨丝看到她的眼里都显得吵闹不堪。最后,她带着的套头衫的帽子已经湿的可以拧出水来,这时她才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盯着那面裂了的屏怔忡了好久,终于拨出了唯一可以指望的上的电话。“嘟嘟嘟……”提示音放慢了她的心跳,同时也加重了她的紧张感。
每当这个时候,这种机械的声音都会变得相当的漫长,今天也照例响了很久。还好,隔着一个大洋父亲终于在最后一秒将电话接起来,只不过他应答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又陌生。“小舞,什么事?”不知道是因为线路问题,还是碍于旁人,父亲的声音小而低。
颜舞费力的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压得更紧,希望能够听得清楚一些,她咬了咬牙说:“爸爸,我又要交学费了。”“哦……哦……是吗。”父亲这一句不像是在问她,倒像是在自言自语。“颜程勋,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讲的,接个电话钻厕所里你是不是男人?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伴随着这河东狮般怒吼声的,是更大的砸门声。
这样的大动静,颜舞在电话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刚才父亲是特意躲了起来才接听她的电话,想到这里,她的唇角浮起了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苦笑。“张慧梅,你,你这是干什么?!”父亲的声音大了些,可是听上去瓮声瓮气的,好像是用手捂住了话筒,听得她好生难受。“你给我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早告诉你你那女儿是个赔钱货!哪次打电话来不是要钱?你就那么,你就那么……”
后面的话她无缘听到,那边便“嘟嘟嘟”的断了线。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在这个细雨绵绵的下午,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此时,纷纷扬扬的雨开始变得细而密,耳中只能听到铺天盖地的一片沙沙的蚕食声。颜舞想她不能够就这样在河边天长地久地坐下去,如果生了病,她怕自己付不了那个医药费。这一次站起身来,仿佛费尽了她的力气。她抹了一把脸,根本没有用,雨水又一次进入她的眼睛。
她慢慢地离开这里,走到马路上去,川流不息的车子在她的眼前急速地驶过。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同她一起租房的那个来自菲律宾的室友因为被车撞伤,曾得到了一笔高额的赔偿金,大家都很羡慕。
也许,这是个办法。
尽管十分龌龊。
如果现在她挑一辆好车撞出去,可能会得到不眠不休干上两年也没办法拿到的收入。只要不死,这些钱绝对可以解决她的学费和房租,如果省着点用,她也许可以取消几分兼职,多一点时间看书……
她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但是又觉得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她不由地想要铤而走险。仿佛内心的恶魔就在眼前招手。
就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支配,颜舞缓慢地走下人行道的台阶,她盯着那些疾驰而过的车子发呆。紧接着一抹鲜艳的影子疾驰而来,她转脸看过去,是辆漂亮的跑车,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和疾驰的速度就像是某种邪恶地召唤。
她下意识地用眼睛判断着距离,鬼使神差地冲了出去。
天地似乎在刹那静止。她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刹车声音,那辆跑车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擦着她的身体,横在她的身侧。紧接着是后面一连串的鸣笛声和咒骂声。
空气被这车带出一阵强风,颜舞只觉得浑身麻木,忽然觉得天上落下的雨点如铁球,砸得她生疼,最终晃了晃身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走下来一个人,黑色的皮鞋,笔挺的西裤,下车的同时撑起一把漂亮的大伞。他走到颜舞的面前非常不客气地“喂”了一声,带有微不可见的厌倦。
颜舞抬起头去看,这样的下雨天,那人还却还带着墨镜,下颌高高地扬起,不可一世的模样。“中国人?”那人又瞥了她一眼,疑问。
颜舞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只抬手擦了擦眼。
静默数秒,那人忽然说:“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原来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字也用不上。颜舞坐在雨地里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傻,还好,什么都没发生,她是被自己的举动给吓到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转身向后走。“喂,你没事吗?”这回轮到对方意外了。
颜舞不回头也不说话。
她没脸说。“喂,我说你,”那个男人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腕。
颜舞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时候她知道害怕了,怕人家说自己撞坏了他的车。这么冷的天,耳根忽然烫起来。“我没撞到你的车!”她甩开那人的手大声说。
雨没再落在身上,因为那个人替她撑着伞。他明显地怔了怔,又拿下墨镜,唇角勾起恰当的弧度:“我没想让你赔,再说,这车你也赔不起。”
高高在上的口气,骄傲的不可一世。
颜舞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你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不耐烦地解释。
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脚疼了,好像是刚才冲出去的时候扭到的。“上车,我送你去治疗。”他说。
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坏人。
颜舞跟他上了车,湿漉漉地在名车里坐了许久才微微地偏头去看身边的人,这个人的侧面清秀,黑色的头发亮而柔顺,扎起来的马尾竟然比颜舞还要长一些。她一向不喜欢长头发的男生,可是这一个却不同,大概是因为他帅气而干净。
察觉到颜舞在看他,那人也摘下了墨镜,瞥了她一眼笑:“我叫白忆迟,你呢?”
这个人有一双风流的眼睛。“颜舞。”她木讷地回答。
等红灯的间隙,他扔给她一条毛巾又问:“留学生?”
颜舞擦头发的手顿了顿,许久才“嗯”了一声。“你刚才是想自杀吗?”绿灯亮了,他踩着油门,车子像是离弦的箭,“嗖”地冲了出去。
颜舞的嘴巴嗫嚅了两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虽然犯浑,也还没有那个勇气,承认自己是想诈骗。
等车子到了目的地,她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学校,而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白忆迟绅士风度,先一步下车替她打开车门。“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颜舞迟疑。“你的脚伤了,我家里有药。”他回答。
颜舞起身,车座上留下水渍。她红着脸,转身想拿毛巾擦拭,被白忆迟制止。“不用了。”“那毛巾……”颜舞说着,伸手递给他。“扔掉。”白忆迟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桶。
颜舞咬了咬下唇,走过去扔掉,再回到建筑前也不忍不住发出微微的叹息声。别墅上下三层,呈一种层叠式的排列组合方式。别墅的每一层都错开,有流水从最高层的屋顶流出,沿着二层和三层错落而下,直至下面的幽碧的深潭,灰白两色的外墙,院内曲折的造景,居然透出了几分中国韵味。“来吧。”白忆迟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欣赏,而是扬手示意她跟上,他刷了指纹进入大门,只见他将车钥匙往身边的柜子上随意地一扔对站在门厅拘谨的颜舞轻浮地勾勾手指:“进来吧,没人。这是我家的私宅。是著名的建筑大师设计的。”他一边说一边报出了一个长串的人名,然后颇为得意地问,“你一定听说过吧?”
那建筑师一定是个很出名的人,不然他的脸上不会出现这种些微的炫耀的表情,像个拿着昂贵玩具高高在上的小孩子。
只可惜他的炫耀选错了对象。
颜舞慌乱地摇头。
此时此刻,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她忽然觉得不安。“我想我还是先走吧,我家里也有跌打药……”
白忆迟一怔,接着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牙齿,只可惜这看在颜舞的眼中却像是泛着森森的白光。这一次她的直觉是对的,颜舞看到他动,自己也往后退,可是他的速度委实是太快了些,她下一秒被压在墙上,后脑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她随即闷哼一声。“亲爱的……颜舞,”他慢慢靠近,情意绵绵地叫出她名字,接着又略微迟疑地说,“你还是先去换上一身衣服吧……”
他说着双臂撑在墙上把她困在怀中。
颜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你干什么?”
她的抗拒似乎加深了白忆迟对她的兴趣,他垂下头去追逐颜舞不断向下的面庞,寻找她的唇。
颜舞在他的唇擦到她的唇角时她猛然地推开了他:“你干什么?!”
白忆迟的脸上挂起一抹恶意的笑,他抱起双臂看着她充满戒备的双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冲出车道,你不是想自杀,而是想求财,对不对?”
颜舞吃惊地看着他,哑然。“被我说中了吧。”白忆迟哼笑一声,再次靠近她,“你真的是留学生?还是……”
他没说出那个词,但是颜舞却从他看她的眼神里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如果再这样,我会报警的!”她壮着胆子,恶狠狠的威胁。
这个男人看上去什么也不缺,所以,他这么做应该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是真的想对她怎么样……除非,他是个变态。
颜舞被这最后的两个字一激,随即打了个寒颤。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打开的,室内的两个人同时转头去看,一个男人冷着脸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天哪!是那个面试她的人!
这一次的白夜并不像颜舞第一次见他时那样身着正装,而是穿着舒服的白衣黑裤,并且一字一顿地喊着:“白、忆、迟。”
其实他的口气很平淡,然而不知为何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犹如迎面飞来的三支冰刀。颜舞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嗖嗖嗖”的声音。
颜舞对面的白忆迟反射性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看白夜的眼神有着明显的慌乱,之后又很快地冷静下来,接着慢慢地浮起孩子般的倔强。他咬着牙跟那个人对视了好久,最终还是别过头去故作轻松地问:“白夜,你来做什么。”
白夜并不应答,目光转向那个在原地瑟缩的女孩。“我问你,你来干什么?!”白忆迟口气不好地重复。
白夜蹙眉,冷冷地看向白忆迟不答话。
颜舞抬头去看那个冷漠的男人,那样的面容很难让人遗忘。见他又走近了几步,她下意识地迅速地站直了身体,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后背随即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好在来人的眼睛只从她的脸上冷冷扫过,最后还是定格在她身边那个叫做白忆迟的人的身上:“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的口气十分冷淡,眉眼含霜。
作为一个旁观者,颜舞都忍不住浑身抖动起来,连牙齿都开始上下打架。
一旁的白忆迟却轻笑了一下,清俊的容颜在灯下越发显得鬼魅,他抱起双臂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再开口时起初的那份恭敬和惊慌早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无可言喻的张狂和讽刺的口吻:“白夜,你管得着吗?”
话音不过刚落,白夜一记左勾拳便将他击翻在地。
快如闪电,没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白忆迟倒地,整个地板都有在震动,趴在地上的他闷哼出声,已经有血从唇角溢出。
颜舞闭了闭眼睛,身子微微向后倾,脚却不受控制,没办法移动。
这绝对是扎扎实实的一拳,没有留半分的情面。那样激烈的动作后,白夜的脸上却像海一样平静,身子挺得笔直。“白夜!你怎么敢……”白忆迟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趴在地上微微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问,俊美的面容因此变得狰狞。
白夜并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起身。白忆迟站起来,下一秒扑上去想要还击,可惜拳头只出到一半就被拦截下来,白夜握住他的拳头轻轻一扭,将他反身压制住,用手肘顶在一边的墙上,动作迅猛得就像一只猎豹,口气却很冷静:“我再问一遍,你应该叫我什么?”
接下来是漫长的停滞,空气都凝结了,只有白忆迟的粗喘声在耳际回荡。
白夜看了看身后的彪形大汉,那个法国男人收到眼神,很快地对颜舞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退出大门前,颜舞听到被抵在墙上的白忆迟咬牙切齿地被迫喊了声:“小叔叔……”第二章这世界上最紧密的联系
两个月后的一天颜舞上班迟到,她急匆匆到卫生间换工作服,在进门的前一秒眼角扫过一个人,手上的动作微微地顿住。
颜舞回头去看,那人一身休息装扮,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遮住了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降低了他眼神的锐度,然而即便如此,他的人跟这整间餐厅仍然极不搭调。“喂,你……”
颜舞怔怔地看着他,不太相信自己跟这人是偶遇。他有钱有势、态度倨傲、身上无一不散发着一种优越家境的气息,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吃饭?
这里可是巴黎最脏乱差的一个区。
那人像是此时才发现她,微微偏头,礼貌地向她点头致意。
心忽然跳得很快,有那么一瞬间,她错觉这也许是白夜对她录用前的调查,不过她又很快地否定了这一点,因为这种小事大概并不值得他亲力亲为。
中午是餐厅人最多的时候,她换衣服出来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白夜。他居然还没走,就坐在临窗的位置优雅地用餐。“嘿,窗口那边的那个帅哥是不是想要追你?”颜舞的同事一手托盘里端了六杯饮料,一手端了两个盘子,站在她面前就像是在演杂技,“他刚才跟我打听你。”
其实很好奇他到底打听了什么,然而颜舞还是握住双拳,垂下眉眼道:“算是,认识吧。”她说完并没有过去,而是转身为另外一桌黑人夫妇点餐。
那对黑人夫妇带着一个小孩子,是个黄皮肤的亚洲人。“我们想让她感受一下自己家乡的食物。”他们笑着说,这对夫妇衣着得体,是那种常见的巴黎最普通的中产阶级,他们是医生或者法律工作者,过着体面的生活,爱心泛滥。他们领养亚洲的婴儿,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反过来,孩子也成了他们最好的门面。
这个世界上最直接最紧密的联系,无非是利用。
颜舞恶毒地想,但凡是你还有一点被利用的价值,也就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生存空间,别管是宽阔的还是狭窄的。
她刻意地忽略那个人的存在,可还是觉得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了。虽然白夜从头到尾都没有在看她,可她现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工作,像个女大力士一样地端盘子,虚假地微笑逗人开心,手脚麻利地从桌上抽走小费。这些往日里做得非常心安理得的工作,今天似乎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李铭!你说,到底是哪个女人?!”
尖利高亢的声音,如同夏夜的一声惊雷,在人的头顶响起,并且还伴有吱吱啦啦照亮了整个夜空的闪电。
一时之间,整个餐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循声看过去。
颜舞正在为那对黑人夫妇上菜,她看到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孩子,先是一怔,接着咧开嘴巴放声大哭起来。“你说!你今天不说,咱们都别好过!”
颜舞回头,看到那位浓妆艳抹的老板娘拉了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收银台的前方,堵在门口的位置,丝毫不介意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她。“萌萌,咱们回去,回去说好不好。”李铭是这间餐厅的老板,矮而胖,他卑躬屈膝地对着那个女人不断地央求,不时地还跟店里的店员们使眼色。“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这不就这么些个女员工。我告诉你啊,今天把你那个她辞了,咱们还有戏,否则……哼!”那女人说到这里,翘起二郎腿,抱着双臂,转头不去看她的男人。
餐厅里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退场,他们带着厌恶地神情甩下小费,撤离的速度仿佛是在逃避一场瘟疫。
空调开得如冰窖一般的餐厅里,李铭却出了满头的大汗。“萌萌,真没有啊萌萌。你这,你这不是让我丢人吗?”“还有比背着自己老婆外遇的男人更丢人现眼的吗?你嫌我丢人!李铭,我问你!我跟你结婚,我丢不丢人!以我的条件,我可以找比你更好的!当初就是看你人老实!”她说到这里冷哼一声又道,“人家早就跟我说了,别以为你有钱了还能对我这么好。我还不相信!现在,我都想把我自己的脑袋剁了给人当板凳使!”
老板娘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尖利,一双凤眼在餐厅里扫视,将所有的嫌疑人细细打量,看谁都像贼。“说,今天你不说出来,咱这日子就别过,你这餐厅也别开了!是个大学生是不是?长得挺清秀?”她看了一会儿,又朝向自家老公。
很显然大家对于老板娘这种间歇神经病式的大发脾气早已经见惯不怪。此时此刻都尽量地保持沉默,以求自保。
整间店里,就只有临窗而坐的白夜还在淡定地吃饭,坐姿良好,细嚼慢咽。
颜舞下意识往窗边看去,这才发现他还没走,露出吃惊的表情。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微妙的表情,让老板娘盯上了她。
老板口中那位可爱的萌萌小姐忽然伸出涂得猩红的长甲指着颜舞,撕扯着声音歇斯底里的大吼:“她!是不是她?!”
紧接着,所有人都转头去看颜舞,包括李铭。一瞬间,颜舞从老板的眼里看到一种释然的目光。
还有在场所有人如释重负的叹息。
听说,上一次也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就是被这样赶走的。
颜舞放在身侧的拳头重重地握了握,没有出声。“你别吵了萌萌,真是没有的事!你太敏感了,什么人说话你也信。你看,我什么都听你的,既然你不喜欢她,我马上把她开除好不好?啊?”李铭立刻满脸堆笑地哄她。“不是我……”颜舞背对着白夜,满面通红地辩解。如果被开除她的一部分生活费就泡汤了,况且她也不想为别人背上这样一口黑锅。
老板娘的身后,收银台的小姑娘紧张地看着她,就是那位曾经给过她饼干的姑娘。
一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却被老板信任到可以管账,一瞬间,颜舞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否认得这么快,做贼也知道喊抓贼啦,”老板娘阴阳怪气地冷笑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颜舞站得笔直,忍不住开口冲回去:“她是谁我怎么知道!”
这时颜舞微微地侧身,余光可见白夜放下筷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对于那个老板娘来说,这间餐厅就是她的王国,她是女王,所有的员工是牛是马却不是人。她大概也没想到颜舞会这样毫不留情地顶撞她,于是骂了句脏话,顺手将收银台上的仿古花瓶往地上一掼。那一束残败的玫瑰花散落一地,破碎的瓷片躺在一片污渍当中就像是颜舞的自尊。
耻辱感慢吞吞地涌上颜舞的脸颊,她浑身战栗,更觉得自己的脸肿胀得厉害,灵魂出窍。“结账吧,我不做了。”她的身体因为受到这样的侮辱而微微发抖,但是理智告诉她再这么纠缠下去样子只可能更难看。于是她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说,“萌萌是吧,但愿我走了以后,你再也抓不到你老公找别的女人。不过,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你朋友说的对,别以为苦出身就老实,人长得拧巴就不花。”“你……”老板娘像是吃了火药,闻言张牙舞爪如虎一般地向她扑过来,颜舞怔怔看着她十指鲜红的指甲,竟忘记了躲闪。就在快被她伤害到时,颜舞身后忽然有人将她往后拽了一下,她踉跄了一下,下一秒被白夜护在身后。
完全没有想到的转折,餐厅里再次静默下来。
颜舞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那只被他高高握住的留着血红指甲的手。“你,你干什么?!”刚才还气势逼人的老板娘往后撤了两步,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白夜冷哼一声,放开她的手,接着又回头对颜舞道:“走吧。”“等一下,我要拿衣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拉上白夜,只是好像在刚才的一瞬间,二人似乎临时结成了一个小同盟。“宝贝儿,算了算了。”老板是怎样精明,打眼看一下白夜其人便知不好惹,但嘴上还是不肯认输,“咱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颜舞匆匆换下工作服,收银台的那位姑娘居然站在门口等她,见颜舞出来,立即塞给了她20欧元。“这次的黑锅,就当我还你那天晚上给我的饼干了。”在那样一个晚上,这个女孩曾经温暖过自己她没有忘,颜舞说着将钱同衣服一起退了回去。
再次走出来时颜舞发现,白夜居然真的在等她。他的外套随意的搭在小臂上,脸上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不耐。这样尴尬的场面后,居然有这样的男人在等着自己为自己出头,这一次,被她认为冷漠无情的白夜真是给足了她面子,这反倒让颜舞觉得有些惶惶不安。然而在这种不安背后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尴尬。她最难看的样子,被他完全的欣赏,他现在一定觉得很可笑,很畅快吧?!
推门而出外面的空气新鲜了很多,颜舞转脸对白夜说了声“谢谢”。“不客气,”他顿了顿道,“今天还不需要被送吗?”一辆黑车在他的身边慢慢地停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被人调戏的感觉……“不,不需要了,”她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找出一张卡晃了晃,“我可以坐地铁。”“既然你坚持。”他微微笑了笑,阳光明明很温暖,照在他的脸上却显得苍白清冷。这时他的司机已经走下来帮他打开车门。“等一下。”在他即将上车时,她忽然喊。
白夜转过脸来看她,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的心猛地跳快了两拍,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当做是好奇。”他说完便转身上了车。
好奇?好奇什么?
好奇她么?还是反问她为什么好奇。
颜舞呆呆地看他离开,径自风中凌乱。
一个星期之后又见到白夜。
他是为什么会来,颜舞也不清楚。只是那辆豪车停在公寓的楼下实在是惹眼。颜舞瞥了一眼即刻认出了它冷漠的颜色,再看第二眼时见一个那天送她回家的白夜的司机诺威尔正抱着一束枪炮玫瑰从街道的对面走过来。诺威尔也瞧见她了,立刻对着颜舞飞了个暧昧的眼风,像是认识许久的老熟人,很自然地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由于法语的腔调特别,每一个尾都拖得老长,让他这声“哈喽”听上去相当暧昧。
此时的她已经猜到车里坐着的是谁,没来由的,颜舞的心像是被一根很细很细的鱼线提起,整个人都从未睡醒的混沌里清醒过来。
诺威尔笑意盈盈地替她打开车门,那个男人就坐在最里面的一头,靠着窗,闭目养神。
其实颜舞大可以在这个时候走开,却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俯身进了车子里,她刻意坐在最外面,同白夜隔得老远。即便这样,她还是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种淡淡的酒香。她又瞥眸看了那人一眼,他仍未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若静止,眼角有东方人才有的上扬的角度,漂亮的弧线,只是不笑时显得太过厉害。
就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那双眼睛忽然张开了。
颜舞赶紧转过头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她清楚,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擦枪走火,金星四溅。
白夜没说话,却不期然地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她从他最细微的表情中嗅出一丝荼靡的味道。
今天的他穿得比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正式,灰色的西装袖口上戴了精致的袖扣,在他身边还放着一件黑色的礼服,被整齐地折叠。他转头过来看颜舞,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缝。这时候车外的天色也变了,久违的阳光从厚厚的黑色的云层中照射出来,为他的侧影打上了金色的光,将他一侧的眉眼、鼻梁、唇线都细细勾勒,宛如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有种感觉,自己遇到这个人,情绪总是非常容易崩坏,所以坐了一会儿后颜舞决定先开口问他:“有什么事吗?”
白夜也不回答,只是懒懒地抬眸,勾起唇角,给了她一个魅惑众生的笑。
颜舞眨眨眼睛,觉得这人真的醉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这样对她笑。
而她呢?
她对这个笑有点想入非非,觉得如果她顺着这根藤摸下去,一定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于她而言,这些人都像是生活在传奇里。“那天如果我没去,你会跟白忆迟……”他的口气说不上冷,但是也并不柔和。
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在慰问她,颜舞怔了怔,脸上随即挂上不快的表情。“这不关你的事,而且已经都过去了。如果你没特别的事情找我,我要走了。”她去拉车门,作势要走。
白夜伸开长臂挡在她与这门之间,姿态暧昧,但是口中还是固执地问:“为什么不用您。”
车门好像被锁上了,颜舞打不开,她回头看他,他却越发地气定神闲。颜舞只好深吸一口气,唇抿出一条直线又收回来,无可奈何抱起双臂做出防卫的姿态:“好吧,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她故意把那个“您”字的音吐得重重的,好让他知道自己的不满。“你跟白忆迟的事。”他说。“嗯哼?”颜舞的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忘掉它。”他慢慢地说了三个字。
她顿了顿,忽然“呵”地笑了一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下意识地重复:“忘掉它?”“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他说着变魔术似的,左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夹着的白色信封伸到她的面前。
那个信封正面的右上角处有一个灰黑色的标记,类似家族族徽的纹样。看似普通的白色上面却压了暗花。
白夜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仍然是半靠在椅背上的,他的姿态就像是在海滩度假,他的手指修长,指甲被剪得很短,只留下很小的一个白边,骨节匀称、毫无瑕疵。
他的动作那样的坦然,坦然到骄傲,骄傲到很有些无耻。“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先生。我同白忆迟之间也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那天是我倒霉,被撞了,我没想到他会带我回家!”颜舞得承认,此时此刻自己是有些气急败坏,“所以你也不用拿钱打发我,我巴不得跟他没有半点联系,我自己可以走!”
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气愤,不只是被误解,还有一个莫名的原因,是因为面对的是他。
白夜的脸上并无什么意外,他仍旧露出那种笑,礼貌的、不耐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
也正是这种笑,让颜舞觉得屈辱、难堪和无所遁形的羞愧。“我不要你的钱。”她说,“请您开门,我要下车。”“想好了吗?”他的这句问话像是陷阱,诡谲狡诈,残酷无情。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可以在面试时那样拐着弯地拿她寻开心,又能够在她收到威胁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颜舞觉得迷惑,这些幻影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手里拿着的那是一张支票吗?上次去店里找她也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颜舞轻笑一声,脸上泛出一丝轻蔑:“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先生。如果你听不懂中国话,我还可以用法语再解释一遍,我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是怕我泄露什么事情也大可以放心,你也看到了我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跟你们完全没有交集,不会有人想听我说什么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杆儿挺得笔直。“真的不打开看一下吗?”他眼中的讶异一闪而逝,但还是坚持将信封按在真皮座椅上推到两人中间的位置。
颜舞有种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未知的陷阱。在还没有意识之前就被卷进去了。
她正在出神,手背却是一暖,那人忽然握住她的手,拉伸,最后轻而坚定地放在那只信封上。
接着,车门的暗锁“啪嗒”一声打开了。“再见。”他收回手去,眼睛也没再看她,永远不失冰冷的礼貌让人厌倦。
颜舞别无他法,只得拿了信封下车。
外面依旧很冷,她裹紧了外套。白色的信封被她抓在手里,越来越皱,看上去很残破。
当他捉住自己指尖时,颜舞真的吓了一跳,此刻她右手上仍一丝温暖的残留。
看上去那样凉薄的一个人,手居然是暖的。
豪车消失在公寓楼的转角,她慢慢地拆开了信封,出乎意料里面只是一封信,更具体的说是一封录用函。
颜舞有一些恍惚,到这一刻,故事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她急匆匆地冲出公寓早早地去面试,从清晨一直等到了那一日的下午。
车子碾过刚下过雨的地面,那种细腻的摩擦声压过白夜的心。“回公寓。”白夜抬手捏了捏眉心,对司机淡淡地说,抬起左手握了握拳又重新舒展开来,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车子滑过那个女人的身侧,他隔着窗户往外望,还能看到她困惑的表情。白夜蹙眉,自然地抬手放在车窗下食指始终有规律地敲击着。他想起她在面试时倔强的眼神,那天夜里偶遇时,对于金钱毫不掩饰的追求,以及那天那间破旧的中餐厅里,她强硬的态度。
这些都让他想起一个人,很重要的人。
或者说是曾经重要。
刚才坐得近,他闻得到颜舞身上的气息,是人间烟火的味道。不像另一个人身上的香,远远近近,若即若离。
窗外的天空又开始变暗,是下雨的前兆,想她的时候,就有雨点“噼噼啪啪”的敲打在车窗上。他想起三年前刚遇到她时的那一幕,他坐在车里,她弯下腰,长而卷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遮住她半张脸对他笑。还有她时常出现在他眼前的样子,眼睛如杏子一般的漂亮,不用眼线,却喜欢刷厚重的睫毛膏,眨动起来根根分明。他的记忆跳转,很快想起她昨天的样子,新娘的装束让她的肤色看上去更白了,天空是阴沉的,她却像应了那背景的一朵白莲,若雨水落下,会微微向水面俯首,姿态柔软。婚宴的会场被布置成了玫瑰花海,那个人为了她似乎将全巴黎的伯爵玫瑰都汇集到了那里。她则手捧着鲜花,立在丛中笑,只可惜缓缓走向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白夜的脸,一定能够看出他眼里格外的痛楚。
他刚参加了那个女人的婚礼,具体的说,是他爱的女人同他哥哥的婚礼。
白夜按住额角,想要减轻不断折磨他的偏头疼,这病不大,痛起来却很要命。
在遇到她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病。
诺威尔从后视镜看他:“您的电话。”
白夜的眼角微微的动了动,似乎早有预感会是谁,然而他终于没有张开眼睛。诺威尔跟他的时间不算短了,知道他的意思,低声回了两句话便挂掉了。
车内刚安静了一会儿,白夜贴身的电话又响起来。
他蹙起眉头,上面闪烁的是她曾经无数次被他调侃的名字:朱丽叶。
这是她的真名,真的很难想象是怎样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正好姓朱咯,这有什么不好,英文名字也一起有了,这样多好。”她的普通话稍带广东腔,听上去软软糯糯,像香甜清爽的绿豆糕。
昨天的婚礼他几乎没同任何人说话,只盯着她看,正面、侧影、背影……许多个画面如静止,直到听到她的声音后才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连成动态的画面。白纱遮掩下的她,让他觉得陌生。他记得她最喜欢穿黑色的礼服,露出好看的锁骨,带各式的项链,美化自己颈项间的风景。她知道自己的漂亮,也太会利用自己的美。甚至在他质问她之前,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卷着自己的长发,高跟鞋一点一点地提着他的小腿,淡淡地问他:“夜,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他不说话,也不笑。很多情绪,趁着夜色在他的胸中饱胀,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表达。“以前没有。”他记得自己这样回答。可是现在有了。
他终是没有说出后一句。
她呢?
她微微地笑着点头,转身嫁做他人妇,成了他的嫂嫂。
这所有的现实都令人作呕。可是午夜梦回却又抵不过那样新鲜的相遇,她就像是上帝为着他安排在人间的伏笔,在转角的瞬间走出来,他被如潮水铺面而来的爱情击中,根本就没有潜逃的可能,而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
想到这里,白夜的脸上出现了鲜有的不耐烦的表情,他微蹙着眉毛按掉了电话。
因为那两通没接起的电话,回公寓的路似乎也变得十分漫长。白夜转头去看窗外不断过眼的风景,如雨中的欧式建筑有着特有的年代感,巴黎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可现在也觉得怎么看怎么令人生厌。“去流水别墅。”白夜对诺威尔道。
诺威尔从后视镜抬眼看了看老板,也感觉到他今日特有的心浮气躁。他打着方向盘开始转向,一个小时后到达了市郊的别墅。
白夜下车前让诺威尔先下班了。
近郊的别墅很安静,建筑的线条简洁凌厉,前面搭配的却是一个中式的庭院。若不是上次为了白忆迟,他都忘记这里还有这样一栋房子。
他感觉非常累,酒精的作用在身体内发酵,胃部有些灼烧感,心里却空荡荡的寒。几乎是机械般地刷了指纹,进入室内,又换了鞋子。因为正在发怔,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门厅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双女鞋。
白夜正打算去沙发那边,却听到偏厅位置的厨房里发出“叮”的一声,他察觉不对,悄声走了两步拧眉去看,却正撞上拿了一杯牛奶的朱丽叶。
那是一张绝世美丽的脸,即便是卸去了妆容,依然美艳不可方物。“为什么不肯接我的电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说话,又同时沉默下来。又过了许久,只听白夜淡淡地说:“你不是应该在加勒比海吗?”
他开口问这话时,就像是被人抡起刀子,手起刀落,精准地切在自己心上,一口鲜血顶在喉头,腥了一片。
朱丽叶一怔,接着又笑了出来。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喝了一口牛奶,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咂了一下,接着绕过白夜径自走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原来快过期的牛奶味道也没那么差。”她说。
白夜定定地在原地,听她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淡淡的,不带一点儿情绪的色彩,显得那么凉薄,而且无所畏惧。
一股子怒气,积攒已久。搁在心里像是一把栗子被放在火上烧开了长长的口子,急不可耐地“啪啪”爆掉。可也就在他那张脸上罩了薄薄一层冰而已。“白夜,你过来。”她的语调上扬,命令的里面饱含着一种撒娇的成分。
白夜不想动,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瞧着她的脸。她挑起唇角媚媚的笑,唇角的两个梨涡让人在那样的笑里轻易沦陷,仿佛就算是杀人放火也可轻易原谅。
也许是美人计。他这样想。
虽然很拙劣,却足以叫人为之倾国倾城。
她仔细瞧着他,又不说话。只伸了脚去蹬他的小腿,一下、两下、三下……第四次的时候白夜往后一步,躲开了她可以触及的范围。
理智比什么都重要。他暗暗地提醒自己。
现在的朱丽叶不是那个他追求的女人,而是他的嫂嫂了。
白夜缓缓起身随后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朱丽叶顺势又靠了回去,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听说你真的找了个女学生做助理,怎么样,漂不漂亮?你真的想自己培养一个未婚妻?”
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就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鼻尖还能够闻到属于她的香甜气息。
白夜抿了一下唇角,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笑了,态度暧昧不明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种事?”
朱丽叶也笑,嗤笑。只不过因为是美人,所以即便是这样的笑也让人瞧着舒服,她眼角的那颗泪痣甚至让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不要这样,说得跟你很了解我似的。”
两句话如此轻描淡写,却已经如黑暗中的冷兵器“乒乒乓乓”的碰撞。“从不。”半晌,他冷冷的重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了解过你。”
朱丽叶本来低头看着空杯子思索着什么,听到这他这样说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挑衅的味道。
这一次她失策了,白夜抄着口袋潇洒的站起身,对她眼中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他太会忽视别人,只要他不想回应的,你用千军万马围堵,他照样是那个样子。若是旁的人看到白夜的这种神情,怕是早已经退避三舍,只是朱丽叶知道他心里对自己的偏爱,所以有恃无恐。“喂,”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谁知这一次他并没有停步。“喂,白夜!”她心里也有火气,顺着他背影延展开来,如疯长的藤蔓般“蹭蹭”地向上蔓延。“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他站住,微微的偏头,只能看到一点淡的脸颊,语调比北极的寒风更冷。“你什么意思?”她不满地问。
白夜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停下脚步,站在门厅回望起居室里窝在沙发里的她,语调平缓而冷静:“字面意思,大嫂。”
这个称谓让二人具是一凛,白夜首先回过神来,开门走出去。仅下了两个台阶,他便听到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自己他的心也随着那一声沉入谷底。第三章神秘人
城市的另一端,颜舞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不能免俗地接受了那个工作邀约。于她而言,那不仅仅是一纸邀请,还是一种深深的金钱的诱惑。按照约定她每周四、周六都会全天待在那所大宅子里,其他的时间只要有空也是如此。这样大的几率,竟然没遇到白夜一次,她也觉得奇怪。
第一次面试就见过的那个一丝不苟叫做玛格丽特的女人自然而然地成为颜舞的直系上司,平时会给她分派任务。她所做的都是日常的工作,翻译一些文件,多数是从法文翻译成英语。订一些飞往世界各地的机票,她无聊时偷偷地在地图上标记那些目的地,不出一个月,已经交织成一张大网。她还需要给各种账户打钱,有大宗也有小笔。有时候要帮忙做一些佣人的值班时间表,仅此而已。在这试用的一个月中,颜舞发现这栋住宅里好像真的人烟稀少,就像是古代的鬼片里,被妖怪变出来的宅子,这里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安静得可怕。
也许他是个吸血鬼,她时常这么想。是的,虽然她再没有见过他,但是她想起他的时光却越发延长。
作为一名“兼职私人助理”——这是玛格丽特给她的职位定位。颜舞的活动范围仅被限制在书房和其他的几个无关紧要的空间里,至于那栋老宅的更深处她从未去过。“这是你可以进入的房间的钥匙,工作的时候请不要随意地走动,也不要去那些你的钥匙没有办法打开的房间。”
第一天就跟她交代这些的玛格丽特说这话的时候文法并不流利,颜舞深切地怀疑她并非一个纯正的法国人。
终于,一个月后,她被通知白先生想要见她。
虽然有心理准备,颜舞闻言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忐忑情绪,无法平复。“我需要做什么特别的准备吗?”颜舞在离开之前向玛格丽特询问。
玛格丽特本已经打算走开,听到她这话止住了转身的动态,目光严厉地扫视了她许久,直到确定颜舞确实是在诚惶诚恐地问一个基本的问题,而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时,她的眼神才略微有些缓和。“不需要,”玛格丽特用她一贯呆板的声音说,“你只要时刻记住,在这里,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还有,明天记得将你的护照带过来就可以了。”
颜舞怔了一下,并不知道玛格丽特的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不过她很快地忘掉了这小小的不快。在接受了白夜授予的工作后,颜舞终于不用在为金钱担惊受怕。不知道是这家老板的传统还是白夜特别吩咐,她来工作的第一周玛格丽特就带她去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那是一份不菲的薪金。颜舞拿人钱财,也替人办差。匆匆辞掉了数分兼职。生活也变得轻松,竟然还有时间去奥赛博物馆或者卢浮宫临摹一些名画。
因为钱的关系,她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
隔日的下午颜舞如约去见白夜,她本来以为他会出现在书房,然而等了好久,书房的门却一直静止。大概是下午两点,玛格丽特才找了一个穿制服的佣人领她到宅子的深处,颜舞走在那个人的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所老宅子的深处比她想象得更大,到处都堆满了名贵的瓷器和知名的画作,只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她已经看到了三幅西班牙著名画家戈雅的作品了。这里简直相当于一个小的奥赛博物馆。
走过灯光昏暗狭长的通道,她不禁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长长的廊道贴了华丽的壁纸,上面挂着的不再是耀眼的名画,而是一个一个的人物肖像,他们有的穿着中式的长衫,有的则穿着西装拄着拐杖,面容不尽相同。颜舞眯着眼睛仔细去看,确定那些不是照片,而是真真正正一笔笔画出来的油画画像,并且每一幅都出自名家之手。走到长廊的尽头,她注意到,里面那个最小的孩子,面容与她记忆中的白忆迟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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