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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01 09:5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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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猎衣扬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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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客栈

白猿客栈试读:

白猿客栈猎衣扬 著版权信息

白猿客栈

戴西 著

非经书面授权,不得在任何地区以任何方式反编译、翻印、仿制或节录本书文字或图表。白猿客栈 第一卷:猿蛇古画第一章:琵琶巷三十一号

民国十七年,秋……

我叫张寒,今年三十岁,家住南京城,也就是古金陵,城东三十里,秦淮河畔有一条青石铺路的小巷,南京人雨天出行,多穿皮革雨靴,走过石板小路,叮咚作响,犹如拨弄琵琶,故而称为琵琶巷。

巷口北侧,有一间两层高的旧式小楼,破败的木门两边刻着两联对子——上联是:鬼手佛烟张三眼;下联是:水袖蓑衣不老生。阴刻的篆字,歪歪扭扭,只有“张三眼”和“蓑衣”这五个字被人上了朱红色的油漆,横批是一张匾额,白底黑字,上书“白猿客栈”四个大字。

我,张寒,就是这间客栈的掌柜。

白猿客栈,起于战国,兴于秦汉,渊流虽已不可考,但是老江湖里的人都知道,如果一旦遇到了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或者解不开的难题,就去金陵琵琶巷,找白猿客栈,只要出得起掌柜要的代价,白猿客栈可以为你搞定任何事情。

初秋,阴雨连绵,醉眼惺忪的我,窝在柜台后头昏昏欲睡……

一阵踌躇又细密的脚步声,在客栈门前的青石板上走走停停,搅扰的我不得安生,隐忍了很久,再也憋不住火的我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将那扇破旧的木门推开一个小缝,探出头去,沉着脸吼道:“能找到这里的,应当是懂规矩的江湖人,要么进来谈生意,要么转身离开,走走停停的绕圈子,你烦不烦?”

话音未落,眼前那把朱笔描白的油纸伞悠悠一转,一个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女子缓缓的抬起头来,黛眉斜挑,满眼焦灼的看着我,一瞬间将我的后半截话顶了回去。

那女子身量高挑,着一件墨黑的衬衫,短发齐耳,虽生得一副江南眉眼,骨子里却还带着北国佳人的英挺,那女子的身后背着一个长条的锦盒,黑金镶玉,琥珀为钮,看样子价值不菲。“你是谁?”那女子张口问道。“我是这儿的掌柜,姓张,名寒?”我尴尬的撇了撇嘴。“白猿客栈的掌柜,不应该是张九陵么?”那女子满脸疑惑的说道。“张九陵是我的父亲,十二年前,把客栈传给了我。我,是这一代的张三眼!”

那女子闻言,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门边的对联,指着那五个描红的篆字,试探的问道:“只有三眼和蓑衣么?”“要谈就进来谈,不谈可以走!不送!”

这女子的话戳到了我内心的痛处,我冷哼了一声,正要关门,那女子猛地伸手抵住了门板。

我回头瞥了她一眼。冷雨寒风吹打得她有些轻微的颤抖,我长呼了一口气,将她带进了屋子,柜台上烧着热水,我给她冲了一杯花茶。

暖气弥漫,她苍白的指节也泛起了一丝红晕。“云绕江河月绕山,龙虎君臣入平川。架海提梁长安燕,特为解难访白猿。义气恩长……”

我一摆手,打断了那女子的话,那女子尴尬的把藏在手心里的那张字条藏在了袖子里。“大掌灯……我……”那女子涨红了脸,局促不安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都民国了,大清朝切口盘根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不说也罢!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也不用叫我大掌灯,我姓张名寒,叫我名字就好。”

我摇头一笑,给她的杯子里续了些水。“我姓鲁,名绛,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件案子,白猿客栈的规矩我知道,这个盒子,就是我能付出的代价!”

鲁绛话一说完,便伸出手,解下了后背背着的那个长条匣子,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瞥了一眼桌上的匣子,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民国五年,也就是西历1916年,我的父亲张九陵连同客栈里的所有人在年三十的晚上一起失踪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的线索。我依然记得那是一个弥漫着爆竹味的除夕夜,父亲就端坐在客栈的大厅里,架了一桌火锅,摆上了碗筷,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栈突然来了许多我从未见过的叔伯,父亲喊我去对街的酒坊沽酒,待到我回来的时候,客栈里已经空无一人,我的父亲就这样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仿佛身处梦境中的我,只能凭借火锅里仍旧沸腾的汤汁找回现实的影子……“张先生,可是这东西你不满意吗?我还有一些积蓄,您开个价?”

鲁绛的话,将我从回忆的沉思中带了出来。“对了,张掌柜,这匣子里有一幅古画,单论年份,最晚也是先秦时的古物,价值千万也不为过。”

话音未落,鲁绛伸手打开了匣子,取出了一卷佛经纸色的东西,铺在桌面上,看材质应当是某种动物的皮毛,经秘法鞣制而成,上面画着一幅 诡异绝伦的图画。

在我看到这幅画的一瞬间,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激的我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我见过这幅画!

是的!我见过!

十三岁那年,在我爹的笔记本里,我看到过这幅画……

一座弯弯曲曲的石桥上,盘踞着一只吐着猩红色舌头的大蛇,那大蛇眉眼如霜,着一身褐色长袍,自袖口里伸出了一只鳞甲森然的利爪,爪上捧着三只竹简,自桥下走来一只鬼目妖瞳的白猿,身着一身灰白儒衫,在那大蛇身前拜倒,伸出双手,欲接过那三支只竹简……

此刻,我紧紧的盯着这幅画的真迹,只见这画的画风简练有力,笔力张扬雄奇,色彩丹朱如血,历经千年而不褪色……“这幅画,你从哪里得来的?”我强行平复下内心的躁动,不紧不慢的问道。“这幅画是我爹留给我的,或者说,是死之前的爹爹留给我的,至于他从哪里得来的,我也不得而知,张先生……”“你的事,白猿客栈接了!”我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真的?”鲁绛喜出望外的说道。“当然,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事了。”

我站起身来 ,拢了拢炉底的炭火,接过了鲁绛递给我的三个压着火漆印的牛皮信封……第二章:鬼仆根叔

二小姐: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东京都,现在应该下雪了吧?你自小脾胃寒凉,记得要多加衣裳。

老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无论中西。白猿客栈的佛烟,失踪了快十年了,若是能寻到佛烟,怕是会有一线生机,家里面现在很乱,除了我,谁去的信也不要拆,谁的话也不要信……

等我的消息,若是我没让你回来,你千万不要私自回来,切记!切记!

根叔

……

放下了第一封信,我思量了一阵,伸出手指捻了捻信封上的火漆,凹凸不平的触感下烙刻着一段文字: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阴阳令?”我试探着问道。“张先生好见识!正是阴阳令!”“你族姓可是公输?”“不错!”鲁绛点了点头。

中国的建筑鼻祖鲁班,并非姓鲁,本名原来唤作公输班,只因生在鲁地,故而世称鲁班。公输家的后人在江湖行走,也多以鲁姓为名,用来隐藏家世,掩人耳目。

五代十国之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战乱不止。公输家的后人在后周世宗手下谋职,彼时战争不断,军令传递时常被敌军截获,导致战场惨败。公输家的匠人为此苦心钻研,研究出一种传递信息的手法,是为阴阳令!

镇守帅营的大将在特制的纸张上书写完军令后,交由公输家的匠人炮制之后,纸上的内容将被影藏,显现出来的或是没有意义诗文,或是胡乱组合的汉字。当军令被送达至前方作战的先锋官手中后,先锋官会用特定的墨泥拓印信纸,让隐藏的文字显现出来。不同的信纸,有固定的墨泥,若无相匹配的墨泥,哪怕被敌军截获,也无法破译军令的具体内容。“你出国的时候,带了很多种墨泥?”“不错!是根叔让我带上的。”“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我猜这火漆的意思是说:你的根叔用了代号为规矩的信纸,让你用代号为方圆的墨泥来拓印,对也不对?”“你说的没错!”“你出国几年了?”“六年!”“这件事,不简单啊!”我叹了口气,拆开了第二封信。

二小姐:

将近三个月没有给你写信了,佛烟怕是找不到了,老爷已是风中烛火,你等我的消息,随时准备回来。

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讲……

三天前,我认识了一个川人,他开价三千万,说是能用巫蛊之术,为老爷续命。

我想着,反正如此,不如让他试一试,万一……

你多保重。

根叔

……“巫蛊之术,续命?这等无稽之谈,怎能相信?老掉牙的骗术了!”我一声嗤笑,放下了手里的信。“不急,你接着往下看!”

二小姐:

老爷活过来了!是的,我昨晚看到老爷在花园里走动了!我还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但是今天早上,老爷竟然自己走出了卧房用饭,我一方面激动的难以控制,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害怕……

我是看着老爷长大的,老爷自从醒过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神神秘秘的总是唉声叹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有,那个用蛊的川人死了,就在老爷醒过来的第二天,那个川人夜入翡翠楼行窃,被老爷发现了!那个川人情急之下,夺路而逃,不小心从翡翠楼跳了下来,摔成了一滩肉泥。

老爷发了雷霆大火,命我彻查翡翠阁,可有宝物失窃。我清点了一个晚上,发现翡翠阁里东西不但没有少,反而多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还有一幅古画,这画来的蹊跷,我没有对老爷说,我怕家里藏不住东西,偷偷的把它带了出来,就藏在青衣巷左手第二间瓦房的雨檐下面。

二小姐,你要保重,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从这封信之后,哪怕是我的话,你也不要相信。

若遇………门神谱,求救……白猿客栈!

……

第三封信的结尾,字迹很是潦草,有两三行字无法看清,甚至连最后的落款都没有。“这个根叔是什么人?”我好奇的问道。“根叔是我爹的鬼仆!”鲁绛答道。“哦?公输家还有鬼仆?”我惊奇的失口惊道。“根叔是我们家最后一位鬼仆了,加上我爹,一共侍奉了三代家主!”

清末,政局动荡,公输家投入革命党麾下,以机关械器之精巧,屡屡刺杀清廷大员,被清 廷重金缉拿。公输家的匠人,手艺虽巧,却不通武艺,被大肆捕杀。于是,那一代的家主设立了鬼仆之法,也就是自小选拔根骨聪慧的幼童,严加训练,教授武艺搏命之法,寸步不离的守在公输家的匠人身旁,一主一仆,自十岁起,便同吃同住,形影不离,鬼仆如影子一般护卫在主人身边,可以说是主人最亲密之人。为了确保鬼仆的忠心,公输家的匠人研发出了一种机关,种在鬼仆的腰椎之上,入肉生根,鬼仆一旦离开主人百米之外,机关便会自动激发,震碎鬼仆的脊椎。每一只机关的解法都不相同,只有特定的主人知晓。鬼仆若想活下去,甚至是重获自由,唯有尽心竭力的保护主人。“根叔的精忠锁,在我祖父生前,就已经拆去了……”鲁绛看着我一脸沉思的表情,连忙解释道。“说起来你这位根叔,已经年逾古稀了!”我喝了口茶,将桌上的三只信封捻起,凑在鼻尖上,轻轻的嗅了嗅。“根叔说,若遇门神谱,来找白猿客栈是什么意思?门神谱,不就是大皮影么?这和来我这里有什么关系?”

鲁绛闻言,脸色猛地一白,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以至于我能清楚的看到她耳下的吊坠在不停的颤抖。

其实所谓门神谱,指的就是湖北皮影戏的一脉分支,湖北皮影戏主要分“门神谱”(一人高下的大皮影)和“魏谱”(手掌大小的小皮影)两大类:“门神谱”主要集中在江汉平原的沔阳(今仙桃)、云梦、应城等地以及黄陂、孝感、汉川等县的部分地区,江汉平原地处荆楚腹地,北依汉水,南贯长江,是荆楚文化的发源地,楚文化底蕴丰厚,古代的青铜、竹木硬雕和皮革、沔阳雕花剪纸等软雕工艺为皮影的诞生即奠定了优渥的人文条件,也为门神谱弥漫上了一层“巫”文化的诡秘色彩,古老相传,门神谱乃是一宗活人与死人之间订立的契约!

突然,一阵刺耳的风声响起,一道巴掌的黑影从我的耳边一闪而过,“咚”的一声,钉在了鲁绛身后的柱子上。

鲁绛吃了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只苍青色的弩箭被一只薄铜的小碟子斩为两段,斜斜的落在地上,那只薄铜的小碟子入木三分,牢牢地嵌进了大厅的梁柱之内,只余半个身子在外,铮然作响。

顺着碟子飞来的方向,鲁绛抬头看去,只见大厅的房梁上正坐着一个剃着青茬头发的男子,剑眉朗目。那男子面貌虽生的唇红齿白,英俊异常,却偏偏生了一副威武昂藏的身量,披着一件破旧松垮的外套,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倒竖着两条眉毛,冷冷的向门外的长街望去。

在那男子的脚边散落着不少瓜子皮,那只铜盘应该是他盛放瓜子皮的碟子。从鲁绛进门到现在,那男子应该是一直就待在房梁上的,却没人发现他的存在。“有人要杀你!”我若无其事的给鲁绛的杯子里续上了水。随后扭过头来,迎上那男子的眼光,点了点头。

那男子会意,抬手戴上了大衣上的帽子,消失在了房梁上的阴影之中。“他是谁?”鲁绛心有余悸的问道。“蓑衣梁战!”我的目光一展,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四个字。第三章:门神谱

南京火车站,凌晨,冷雨中瑟瑟发抖的鲁绛正在焦急的寻找着一辆车牌是762的小汽车。

上火车前,鲁绛接到了根叔的短信,说会在火车站派家里的司机老吴来接她。

在火车站前头的小广场走了两三个来回,鲁绛终于在路灯底下找到了那台车。

鲁绛打了一个喷嚏,小跑着过去,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赶紧坐了进去,搓了搓手。

这时,一丝异样的气氛漫过了鲁绛的心头。

太安静了,对,就是太安静了!

鲁绛机械的转过头去,只见驾驶位哪里坐着的,哪里是司机老吴,分明是一个眉眼如生的皮影,软软的倚在驾驶位上,薄薄的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到鲁绛坐好,那只皮影竟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它的头慢慢的转了过来……

挑眉……

睁眼……

张口……

一个干涩朴实的声音传来:“小姐,你回来了……”

鲁绛的额头猛地渗出了一层冷汗,抬头不经意的一瞥,正看到头上的后视镜里,模模糊糊的一映出了一个人影,赫然是司机老吴,此刻正满面惨白的正襟危坐在后排座椅上,颈下一道血口还在缓缓的流着鲜血!“啊!”

一声尖叫,鲁绛失去了意识。“皮影会开车说话,还能杀人?真是荒谬!魑魅魍魉,皆是子虚乌有,世上本无鬼怪妖魔,偏多装神弄鬼之徒!”我一声嗤笑,打断了鲁绛的话。“世上本无鬼怪妖魔,偏多装神弄鬼之徒?这话说的容易,那你们张家的三眼又该如何解释?”鲁绛面上一红,针锋相对的问道。

听了鲁绛这话,我也不生气,只是苦涩的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是我唐突了,你接着说!”

……

待到鲁绛幽幽转醒,车窗外已经下起了蒙蒙的细雨,车内的空调开的正暖,司机老吴正驾着车,行驶在路上 。“你…….是老吴?”鲁绛一脸诧异的说道。“二小姐,不认识我了吗?你六年前出国的时候,就是我送你来机场的啊?你不记得了?”“我……记得,你在我们家当了十几年司机了,可是……你,对了,皮影,你有看到皮影吗?”鲁绛语无伦次的说道。“皮影,您是要看皮影戏么?我先送您回家,晚上我去剧场帮你买票。”老吴笑着说道。“不是,是……”“二小姐,您旅途劳累,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会吧!根叔还在家里等你呢?”

提到根叔,鲁绛猛地想起了根叔在信里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门神谱……白猿客栈!“老吴,停车,我要去个洗手间!”鲁绛指着街边的一间影剧院。“马上就要到家了,二小姐……”“停车!我要上厕所!”鲁绛生气的吼道。“好的!”

老吴将车停在了影剧院的门前,鲁绛随身拎起了随身的挎包正要下车。“二小姐,包就放在车上吧,我给你看着!”老吴扶着车门,笑了笑。“女人的东西,你瞎看着什么?”鲁绛一声冷哼,推开了老吴,快步走进了影剧院,三步两步的跑进了东北角上的卫生间。

锁好了隔间的门,鲁绛飞速的摘下了头上的头套,露出一头齐耳的短发,脱下了随身的外套,挂在了门上,将身上的蓝色衬衣脱下,翻了个面,换成了黑色面,重新穿在了身上。解下长裙,将长裙里面挽上去的裤腿放了下去……

随后,鲁绛将大衣和包挂在了门上,一边画着眉眼,一边转身走到了另一间隔间里,锁上了门,打开马桶,坐了上去。“二小姐?咱们该出发了!”老吴的声音响了一次,随后便是一片安静。

鲁绛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化妆镜,光亮的地面上此刻倒映着一个男子的脑袋,正趴在隔间的门板上,向下探视,一双黑皮鞋就在鲁绛脚前的门板下走过。

鲁绛强忍着心跳,只是装作不知。

突然,隔壁的门被拉开了,一阵翻找的声音响起。“二小姐?难道在外面,我去找找看!”老吴自言自语的声音在隔壁传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鲁绛仍旧不敢乱动,又过了十几分的时间,卫生间的门外,老吴的脚步声再度响起。“看来,人果然不在这里!”老吴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鲁绛松了一口气,四肢一阵无力,几乎快要瘫倒在了地上。

……“然后,你偷偷的先去了青衣巷,拿了匣子,然后就直接来到了我这里?”

鲁绛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你确定看到老吴被杀了?不是在做梦?”“你也不相信我!”鲁绛气的涨红了脸。

我尴尬的笑了笑,正当我不知说些什么是好的时候,客栈的门被推开了,潮湿的风灌了进来,梁战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雨水走进了大厅。“如何?”我张口问道。

梁战冷冷的摇了摇头,从身后拿出了一块包着布的东西,扔在了桌子上。

看得出,那布是半边衣服,浸着血。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条左手的手肘,看断口,是被人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还带着余温。“哑巴,看到那人的脸没有?”我问梁战。

梁战摇了摇头。“哑巴?蓑衣是个哑巴么?”鲁绛听到我的问话,惊奇的说道。“不是!”梁战白了鲁绛一眼,冷冷的回了两个字,转身走到了柜台后面,自顾自的烫上了酒。

顾不上一脸尴尬的鲁绛,我正定下神来,细细的打量着桌子上的半条手臂和半边血衣。

衣服是最普通的麻布褂子,袖口有烟味,肘底有磨痕,说明这衣服的主人有伏案写字的习惯,吸烟频繁。领口一尘不染,说明衣服的主人生性好洁。看衣服尺码,这人的身高,应该有一米七五,中等身量。衣服肩部有轻微变形,说明穿衣服的人背部微驼,年纪约在四五十左右。

翻了翻衣兜,在胸口的内侧我找到了一张黑白的照片,有些泛黄。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白雪茫茫的深山,粗大茂密的针叶林冲天而起,林木稀疏处立着一座诡异的庙宇,无碑无柱,孤零零的立在一片野地当中,黄墙黑瓦,红窗半掩,房檐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走兽皮毛,有的已经腐朽灰败,有的仍然滴血如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一个脸颊微红的姑娘,正裹着厚厚的棉衣正在墙上拓印着某种壁画……

照片的后面写着一行小字:民国五年长白山四姑爷坟留念。

思索了一阵,我收好了照片,摆弄了一下桌上那只手臂的手指,鲁绛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闪电一般的背过身去。“手指纤长,指甲缝里有碳粉沉淀的老色,食指第二指节和拇指第一指节处有长年磨损的老茧,虎口处有刚脱落的死皮,这人是应该是个画家,左撇子,无名指上有一道色差,应该是戒指留下的,他结过婚,而且办的是西式的洋婚礼,说明这个人读过书,社会地位也不低,至少是个开明且不闭塞的人,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摘了戒指。虎口的磨痕看形状应当是被弩床的手柄磨出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个拿笔的画家,变成一个握弩的凶手呢?”

默立半晌,我缓缓的站起身来,徐徐说道:“走吧,鲁小姐,我们一起去你家,去会一会你那位死而复生的老爹,还有那位讳莫如深的根叔!”第四章:青衣巷口夕阳斜

秦淮河东,文德桥左,正是乌衣巷口。周围的建筑古朴典雅,堂内悬挂王导、谢安画像,来来往往的百姓游人摩肩接踵,纷乱嘈杂。

数不清的商贩临街叫卖,各色小吃古玩儿摆满了长街,身着各色衣裳的杂耍班子叮叮当当的敲打着锣鼓,大声的介绍着自家戏班的绝活儿。

梁战板着一张僵尸脸,跟在鲁绛的身后,无论人群多么拥挤,道路多么曲折,他和鲁绛的远近仿佛经过了精密的测算一般,永远是十步的距离,精准的十步,不多,也不少。

这是梁战一扑之力的最佳距离,十步之内,江湖上没有人能碰到鲁绛的衣角。

因为“蓑衣”两个字,代表了江湖上最顶尖的武力!

世人都知道,乌衣巷是南京最繁华的街巷之一,却很少有人知道,在乌衣巷的后身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往一条岁月沉淀丝毫不弱于乌衣巷的巷道——青衣巷。

这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唤作:黄河九曲。

老江湖里的人都知道,想去青衣巷,要么有公输家的请柬,要么闯过黄河九曲,破解公输家的迷阵。

眼看身边游人渐少,我知道,青衣巷的入口应当是快到了,从衣兜里摸出打火机,我点燃了一根香烟,看着半空中飞旋而下的梧桐叶,一丝不详的气息漫过了我的心底。“张先生,怎么不走了!”鲁绛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大脑飞快的在思考着事情,没有听到鲁绛的话。

鲁绛有些愠怒,冷冷的说道:“险些忘了,大掌灯莫不是破不了黄河九曲,等着我引路呢吧?”

我微微一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一声嗤笑。“黄河九曲,生门一日二十四变,仿节气而立,此刻时至正午,节气属大暑,午时三刻,秋分七一四,立秋二五八,乃是逆推阴遁第三局,先向西走一百一十五步,转向东南方四十七步,复转东北方二十六步,往复三次,便出九曲……”

鲁绛吃了一惊,连忙说道:“你怎么知道这黄河九曲的走法!”“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乌衣巷和青衣巷的来历?”

我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自然知道。”鲁绛点头说道。“走,咱们边走边说。”我紧了紧衣领,带头走入了巷口。“乌衣巷和青衣巷其实原本便是同宗同源,第一种说法是前街曾是东吴时期的禁卫军驻地,由于军士悉穿乌衣,由此得名乌衣营,后改名乌衣巷。而东吴时期,孙权手下除了乌衣营之外,还有一只吕蒙掌管的卫军,唤作青衣营,营中的禁军多为公输家的匠人,故而后街名唤青衣巷。”

我听着鲁绛的话,点了点头,接口说道:“还有一种说法,称东晋时期王谢两家居住于此,而两族子弟都喜欢穿乌衣以彰显身份尊贵,所以得名乌衣巷。这种说法在南京民间广为流传。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青衣巷的公输家开始慢慢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我觉得这可能是公输家的瞒天过海之计。”

鲁绛闻言,面上透过一丝迷惑。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三种说法来自南宋时编纂的《六朝事迹编类》,称刘禹锡诗中的“旧时王谢堂前燕”乃是误笔,原是“旧时王榭堂前燕”。南京曾有个名叫王榭的人,以航海为业。海船失事,他误入乌衣国,娶妻生子。后来,王榭独自返回故乡南京,为了怀念乌衣国的时光,便将所住的巷子更名乌衣巷。”

还没等说完,鲁绛一声嗤笑,挑着眉毛说道:“堂堂白猿客栈的掌灯,也会信这种无聊的野史传言,真是想不到?”“野史未必无稽,传言定有根据,你有没想过,这个乌衣国真的存在,王谢从乌衣国而来,携带的除了金银之外,也许还有其他别的东西,比如……黄河九曲的布局图!”

我的眼底泛起一丝狡黠的神色,唬得鲁绛一时语塞。

沉默了一会,鲁绛瞟见了我嘴角憋不住的笑容,顿时反应过来我是在唬弄她,小脸顿时气的通红,咬着牙齿正要说话之际,我的脸色一沉,转身看向了梁战,此时的梁战也是一脸的严肃。“怎么?我的大掌灯,还要唬我么?”鲁绛皱着眉头,面带愠色的瞪着我。

没时间搭理鲁绛的情绪,我一把拉过她的手肘,快步向西跑去,过了转角,向南又跑了二十几步,一座古色古巷的院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天青色的院墙,足有三米高下,朱红色的木门,掩映着院内的园林流水,砖石红木的小楼错落有致……“哑巴,跃墙进!别让任何人碰尸体!”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梁战说道。

话音未落,梁战脚下骤然发力,像一只狸猫一样从我身边一闪而过,窜到院墙底下,足尖一点,整个身子拔地而起,一个转身,落到了院墙里面,整个过程不到两三秒,我甚至没有听到一丝声响。

看着一脸呆滞的鲁绛,我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闻到了吗?”“闻到了,是血腥气!”鲁绛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如纸。

此时,正值天边一片浓云滤过,遮住了日头,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泛过了我的胸口,眼前这座老宅子,除了沉甸甸的岁月,怕是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牢牢的尘封在弥漫在白墙黑瓦的血腥气中……第五章:柯尔特6909“砰、砰、砰!”

三声紧密的枪响从后院传来,我紧紧的跟着鲁绛的脚步,在方砖铺就的路上曲折的奔跑,不敢踩错一块方砖。

越过一道影壁,眼前豁然开朗,五道身影立在了池塘边的雨亭周围。

梁战站在雨亭中央,在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清矍高瘦的老者,齐肩长的白发,在脑后草草的挽了一个辫子,一身黑布的对襟短褂迎风而动,两条浓眉之下,是一副深黑色的墨镜,盖住了双眼,此刻,正垂着两手,迎风而立。

在那老人的身后,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正手扶着雨亭的柱子,不住的咳嗽,他咳嗽的声音短促而沉闷,宛如破旧的风箱,伛偻着腰,不住的点头,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一个一脸敦厚的中年汉子搀扶着那咳嗽的男子,不住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在梁战的身后,一个矮胖敦实的身影,被一支钢筋,刺穿了胸口,牢牢的钉在了雨亭的栏杆之上,止不住的鲜血顺着台阶向水中流去,死者的脸上布满着狰狞的怒容,阔口大张,里面还含着两截手指——他自己的手指……

更为诡异的是,钉在死者胸口上的那根钢筋的另一端,此刻就握在一只皮影的手上,那皮影约有一人高下,一端握着钢筋,另一端就吊在雨亭的水檐下面,迎着冷风飘动,脸上满是笑容……

这时,梁战缓缓的抬起了左手,筋骨虬结的大手里正握着三支手枪,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泛着金属的光泽。

看情形,应当是刚才两人贴身缠斗,那老者连开三枪不中,反被梁战夺去了手枪。“戴墨镜的老头是根叔,咳嗽的是我大哥鲁胥,在他身后的就是司机老吴!死的人是我六叔,鲁伯齐”

提到老吴,鲁绛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

我听了鲁绛的话,连忙走到了梁战的身边,正要说话,只听鲁胥猛喘了两口粗气,强忍住咳嗦,颤抖着嗓子说道:“根叔,你左袖里还藏着一把枪,为何……何不用……咳……咳……”

根叔闻言,一声苦笑,缓缓抬起了左袖。

只见在根叔的左袖袖口,此刻正插着一片梧桐叶!

梁战的嘴角漫过了一丝冷笑,不置可否。“你们是什么人?”根叔开口问道。“根叔,这位是……”“先别说,让老头子猜猜,你……是孙先生么?二小姐的男朋友?”

鲁绛闻言,连忙走到我旁边,正要开口,却被根叔打断了话头。

我闻言一笑,顺势将身边的鲁绛拦在了怀里,笑着向根叔伸出了手。

根叔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和我礼貌的握了握手。“初次见面,失礼了!”“没关系,没关系,这位小哥是……”“我的保镖,阿梁!”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和根叔寒暄。

眼角的余光,正瞥见鲁胥正在眯着眼,充满狐疑的打量着我。“孙先生的生意还好吧?这几年在国外,多亏孙先生对我家二小姐的照顾……”“生意还好了,你也晓得,这几年和洋人做丝绸买卖的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我和根叔越聊越开心,俨然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实在抱歉,冒昧的叫您一声鲁哥,我的保镖不懂规矩,他也是闻到了血腥味,怕我有危险……”

我咧着嘴,一把攥住了鲁胥的手,热情的打着招呼。

鲁胥费力的挣脱了我的手,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老吴,张口说道:“即是二小姐的朋友,便是……咳……咳……贵客登门,好好招呼,多留几日,莫要怠慢了!”“今日,多有不便,明日中午,我亲自设宴招待孙先生!”鲁胥看着鲁绛点了点头,在老吴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向了假山的深处。

四五个身着青衣的汉子,飞快的收拾好了雨亭里的尸首,站成两列,整齐划一的鞠了个半躬,齐声说道:“请!”

我笑着点了点头,连忙说道:“客气,客气,既来之,则安之!”

梁战闻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枪,还给了根叔,不紧不慢的跟在了我的身后。

我不经意的瞄了一眼,三支枪,清一色的柯尔特6909左轮,1835年的款式,看得出,老头子定然是使枪的好手!

我揽着鲁绛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故作亲密的在鲁绛耳边冷声说道:“你们家的水够深的啊!”“你的脸皮也够厚的!撒谎一点也不脸红,现在才知道水深么?是不是太晚了呢?”鲁绛微微一笑,花影之下,一抹别样的风情流过,我竟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鲁绛似乎哪里不太一样。“没关系,我是潜水健将,水越深,我越喜欢!”我点燃了一支香烟。

夜半,我缓缓的坐起身来,对面藤椅上坐着闭目养神的梁战。“哑巴!看样子,咱是陷进来了,撞上了公输家的人命案子,短时间内咱们怕是走不出青衣巷了!”“杀出去!”梁战张开了眼睛,木讷的说道。“杀出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接了鲁绛的活儿,总得查出些结果,否则,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神秘的老吴、皮影、鬼仆根叔、鲁绛死而复生的爹爹,跳楼而死的那个川人、还有鲁绛的大哥,今天我和他握手,发现他的双手冰冷无力,骨瘦筋软,应当是久病缠身。今天死在亭子里的鲁伯齐,无论是尸体,还是血迹都透着诡异……”

我在地下踱着步子,越想越出神,黑暗中,我的两只眼睛里猛地出现了两个鲜红的瞳孔……

白猿客栈的大掌灯,每一代都是张家人,江湖上之所以将白猿客栈的掌灯称为张三眼,是因为,每一代的张家人,都拥有三只瞳孔!

而且是一目三瞳!

虽然三瞳只出现在张家人身上,但是对重瞳却有诸多记载。

史书记载,《资治通鉴·卷二百八十四》:“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乃言:此僧目重瞳子,手垂过膝,真天子也。”

现代医学,将重瞳解释为:受遗传基因影响,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从O形变成∞形,但并不影响光束进来,又叫对子眼,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由于眼珠颜色浅,看上去就象是大瞳孔套小瞳孔,所以叫重瞳。

而我的眼睛,在重瞳之内,又多了一圈瞳孔,自外向内,白色的瞳圈融于眼白、黑色的瞳质,和一抹若有若无的红色瞳芯。

江湖传言,张家有三眼,乃是与鬼神所立之约,以二十载阳寿为代价,换来三只瞳孔:

黑眼能夜间观物,查影寻踪。

白眼能过目不忘,查来验往。

命眼能勘破幻术,见微知著。

实则,这三眼不过是遗传使然。不过,江湖传言的本领倒也并非空穴来风,张家有祖传的瞳术,练眼练脑,确实有过人之处。

夜间观物,过目不忘,看破幻术三样本事并非鬼神所赠,乃是苦练而来!

然而张家人多短命,倒也是实话,瞳术耗心血,最伤命气!第六章:观水有术不咸山

夜半,小月如灯。

鲁胥仔细的关好了门窗,坐在书案之前,脚边的泥火炉上正煲着药汤,苦中带腥的气味熏得鲁胥不住的干呕。

六叔鲁伯齐的死相,至今还在鲁胥的脑海里回旋。

无力的一声叹气之后,鲁胥缓缓的走到了床边,颤抖着掀开了自己的被褥,露出了红木的床板。

鲁胥伸出苍白的手指在床板上有节奏的敲打了七声,一阵机括响动,床板分作两边,露出了一方棺木。原来,鲁胥的床板就是棺材的盖子!

棺木里面正静静的躺着一对一人高下的皮影,一男,一女,看眉眼,不到二十岁。皮影上的色彩有些斑驳,看来有些年头了,再细看那男皮影的侧脸轮廓,依稀就是鲁胥的样貌。

只见鲁胥一脸柔和的捧起那张女皮影,放到案头上,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一套油彩,蘸着画笔,细细的在那皮影上勾勒着眉眼,不是味翘着嘴角,喃喃说道:“红豆,是你回来了吗?这都是他们欠你的,杀得好,杀得好!把他们都杀了,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我很想你,真的……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扯得鲁胥的心肺一阵踌躇。灯影之下,依稀可以看到那女皮影的背后写着一行小字——“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骊龙颔下,当年的长白山之行,到底是对是错?”鲁胥摸着这行小字,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道人影从窗边略过,鲁胥警觉地闭上了眼睛,耳朵开始高频率的快速抖动。“看你往哪里躲!”

鲁胥一声冷哼,猛地张开眼睛,一拍书案,地面上一块青砖从中分开,一把闪着冷光的精钢铁伞弹射而出,被鲁胥捞在掌中,迎风一掷,向头顶的屋檐飞去。

一声爆响,屋檐被削去半边,尘土飞扬之中,一道黑影犹如鹰隼一般向东跑去,鲁胥快步跟上,没跑出十几步远,一阵剧烈的心跳揪的鲁胥心口一阵剧痛,撕心裂肺的一阵干咳过后,鲁胥的鼻孔里,竟涌出来不少的血迹。“不好!上当了!”鲁胥猛地一拍脑门,踉踉跄跄的跑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桌子上的皮影不见了!

鲁胥直直的立在卧房之内,苍白的脸上满是狰狞……

钟敲三响,丑时将尽。

一道黑影无声的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

我翻身而起,凑到留声机边上,挑了一张黑胶唱片放到干净的唱盘上,拿下唱头上的唱头保护套,放下唱臂,将留声机的唱针缓缓放到唱片上,唱片转动,黑胶唱片上刻着的京戏顺着大喇叭缓缓的飘了出来

隔墙有耳,为防偷听,必须小心行事。

我拍了拍手,随后凑到了那黑影的身边,低声说道:“没有尾巴吧?”

那黑影摇了摇头,将一张皮影挂到了门边的墙上。

这个黑影正是梁战!

我轻手轻脚的站到了墙边,看着墙上挂着的皮影,幽幽说道:“我就觉得这鲁胥透着古怪,这案子怕是有人精心布局,咱们俩怕是早就被装进去了,有人想对客栈下手,这不是偶然,而是精心的谋划,你看到这皮影上这句话没有,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小时候,我在我爹的日记本里见过相同的一句话!可惜被他发现了我偷看他日记本,一顿好打之后,我再也没敢动过他的东西!”“怂包!”梁战一声冷哼,留给我一个白眼。“咳……咳……不说这个了,今晚夜探鲁胥,收获不少,明日一早,咱们去会会鲁绛那个死而复生的老爹,鲁门这一代的当家人——鲁伯鸣!”

……

一夜无眠,耳听得鸡鸣声唱响,我挣扎着爬起身来,揉着两个发黑的眼圈,站在镜子前面,仔仔细细的蘸着水,梳了一个整齐的背头,毕竟我自称是鲁绛的男朋友,搞丝绸贸易的商人,不管别人信不信,这戏,我得做足!

两个一脸八卦的保姆收好了我们洗漱的毛巾,在前面引路,我和梁战慢慢的跟在后面,向后宅走去,行不多时,梁战突然在旁边拉了拉我的手肘,顺着梁战的目光,我回过头去,只见一只红木雕花的轮椅正沿着花厅缓缓而来,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的老人,六十岁上下,下巴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直挺的鼻梁,开阔的额头,目光炯炯,两颊消瘦。推着轮椅的是一个两眼无神的中年人,长方脸,浓眉括口,十足的庄稼汉子。

那两个保姆看到那老人过来,连忙站到两边,说了一声:“老爷早!”

那老人点了点头,一摆手,两个保姆连忙快步走远。

随后,那个老人将右手伸到左颈后面,拍了拍那庄家汉子把着轮椅推手的左手。那庄家汉子点了点头,向左一推车子,向我们缓缓走来。“保姆叫他老爷,这个老头定是鲁伯鸣无疑!”我心中暗暗想道。“伯父您好,我是鲁绛的朋友,鄙姓孙……”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想和鲁伯鸣握手,怎料到这老头甚是倔强,咧嘴一笑,拱了拱手,口中说道:“岁数大了,不习惯洋人那一套!”

我见状一愣,也连忙拱手回礼道:“伯父说的是,既是华人,当行华礼!”“这位是我的保镖,阿梁!”我拉过身边的梁战,向鲁伯鸣介绍,同时眼神向鲁伯鸣身后的那个人轻轻一瞟。

鲁伯鸣会意,指着身后那个庄家汉子,徐徐说道:“这是阿东!听不见,看不见,也不会说话!”

眼看我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鲁伯鸣接着说道:“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我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西医说,是我的心脏上生了一颗不断扩大的瘤子,险些要了我的老命,当时有个川人说能用蛊术为我续命,将信将疑之下,根叔将那个川人带到了我的病床之前。”“看来那川人的蛊术确有奇效!”我接口说道。“不错,那川人以衔尾之毒,压制住了我体内的肿瘤扩散,虽然两腿瘫痪,但总捡了一条命回来!”“这么说,还真要好好感谢那个川人!”“不错,话虽如此,但是那个叫阿藏的川人为我医病乃是幌子,夜入翡翠阁盗宝才是目的,那晚,阿藏正要行窃,被我遇了个正着,慌不择路之下,阿藏从翡翠阁顶坠落,摔成了一滩肉泥!”鲁伯鸣的语气轻松而随意。“阿藏死了,你的病怎么办?”我问道。“我的病,有阿东就够了!”鲁伯鸣幽幽一笑。

我和梁战对视了一眼,不解的皱着眉头。“阿东是阿藏的师兄,阿藏入我翡翠阁,就是为了寻一件收藏在阁中的八宝转心琥珀匣,那匣子里收放着一本记载着十几种蛊毒解法的笔记,是我家一位先祖从怒江北岸得来的,阿藏拿这本书,就是为了对付他的师兄阿东,阿东一路追来,在翡翠阁遇到了被我撞破行踪想要杀害我的阿藏,一番争斗后,阿藏无路可走,跳楼身亡!”“于是,阿东自愿留下来给你治病吗?”我不可置信的问道。“起初他是不愿意的,于是,我费了他的两眼两耳,舌头嗓子,让他时时刻刻的留在我身边,一旦我发病,他就可以第一时间给我治疗!”鲁伯鸣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你就不怕他治死你吗?”我张口问道。“我不怕,他有个老婆,在成都乡下,我带了一只手给他,他摸得出来的……”鲁伯鸣一声冷笑,再次拍了拍阿东的手,阿东缓缓的推着轮椅转过身去,慢慢走远。“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最不怕的就是这里会有鬼……”

鲁伯鸣阴沉的声音远远飘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夜半,灵堂!

鲁伯齐的尸首就躺在灵堂正中的棺木之中!

四五个府上的小厮,迷迷糊糊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盹……

我和梁战此刻就蹲在灵堂的房梁之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梁下的棺木!

明日才是出殡的日子,故而棺木没有封盖,鲁伯齐的尸首被换上了白色的寿衣,两手叠于胸口,头靠玉枕,四平八稳的放置在了棺木之内!

鲁绛说过,她这位六叔,素来与世无争,和江湖上的各色争斗扯不上一丝的瓜葛!唯一的爱好,便是整理族中的典籍文案,已经三十年没有踏出过乌衣巷了!

像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却被人杀死在了家中!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理由能够成立,那就是——灭口!鲁伯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一定是足够引起凶手注意的秘密,才会被人害命封口。

而鲁伯齐的尸体,就是这个秘密唯一的线索!

我很笃定鲁伯齐一定留下了线索,因为我的目光注意到了他的左手……

鲁伯齐的手指被他自己咬断了两截,分别是左手食指的第一指节,和左手无名指的第二指节。

这是天干地支的一种速算方法,也就是所谓的——掐指算!

现在有很多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凭借行头华丽,口齿伶俐,动不动就要为你掐指一算,测吉攘凶。若是你遇到这种人,分不清真假,便瞧仔细了他是如何掐指的,凡是掐指用右手的,都是骗子!

因为顺生逆亡,左手的干支是正排,而右手的则是颠倒过来的!

鲁伯齐咬断了左手的指节,我敢断定,这就是他留下来的线索!

食指上节,称留连:方位北方,临玄武,凡谋事主二、八、十。

无名指下节,称小吉:临六合,凡谋事主一、五、七。“二、八、十;一、五、七!这两组数字会是什么呢?这两组数字,不是日期,不是账目,倒像是一种索引!索引!对!就是索引!鲁伯齐死前,一直在编书!对,编书!”想到这里,我眼前猛地一亮——鲁伯齐一定是在编书的时候发现了什么问题,触碰到了凶手的秘密!“哑巴!你去鲁伯齐的书房,把他案头还没完成的书稿都给我拿来……”第七章:假合阴阳有此身

草草的吃过了早饭,我和梁战再次回到了客房之中,门外的护院又多了七八人,将房间的上上下下围的滴水不漏。

今天是鲁绛的六叔鲁伯齐出殡的日子,鲁伯鸣说怕有仇家上门,让我们留在屋内,他自会派人保护。“这老爷子不简单!肯定有鬼!”我慢慢的拍打着脑门,徐徐说道。“为何?”梁战问道。“第一,他的话里有破绽,他说阿东是追着阿藏的踪迹,来到的翡翠阁,对不对?”“嗯!”梁战点了点头。“好,那我问你,阿东是怎么走过黄河九曲的呢?所以说,要么是这老东西有所隐瞒,要么就是这根本就是一句假话!”我看着梁战的眼睛说道。

看着一脸茫然的梁战,我接着说道:“还有,刚见面的时候,我伸手想去握鲁伯鸣的手,他的手原本是要伸过来的,我捕捉到了他的衣袖正要微微抬起,但是突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又改了主意,和我拱手做礼!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不想让我握他的手,他的手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敢与我碰触呢?”

我站起身来,在地下来回的踱步,转了几圈过后,一丝火花在我的心头闪过:“阿东出现在翡翠阁,阿藏死在翡翠阁,根叔在翡翠阁发现了蛇皮古画,鲁伯鸣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赶到的也是翡翠阁!这个翡翠阁一定有问题!”“咱们得去翡翠阁一探!”我一拍桌子,看着梁战说道。“当当当!”三声敲门响,打断了我的话。

梁战走过去,打开房门,一个家仆端着两碗面走了进来。“两位贵客怠慢了,今日府上出丧,饮食上多有延误,我家二小姐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两碗汤面给二位送来。”

说完,那家仆将面放在了桌上,转身出了门。“这鲁绛还有点良心,这面的气味还真香,哑巴,你看这面,面、露、汤、浇、青,样样顶尖,真是地道!”“矫情!”梁战一声冷哼。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案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碗里的面。“哑巴,先别动这面!你听我说,这苏式面装碗要求不拖水,不泼汤,抖翻时要像观音头,入碗中要呈鲫鱼背。面起水,夹在筷子上,往小爪篱中一顿,抖两抖,翻两翻,卷紧,做成观音头,往碗上凑来,要不拖水。面要像码过一样,中间微微拱起,行业里称为鲫鱼背。正常装面,最后才放入青菜,故而青菜应当在面的上层,你看这两碗面里的青菜,菜叶和面条已经搅在了一起,说明,这碗面,有人已经动过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梁战一皱眉头,抬手就要端起一碗面来看一看,就在梁战的手快要碰到碗边缘的那一瞬间,只听:“砰!砰!”两声爆响,桌上的那两只碗猛地碎开,面汤溅了我一身,矫健的梁战已经窜到了窗前,一把拉上了窗帘,遮住了屋外人的视线,房里顿时漆黑一片。“趴下!”梁战一声冷喝。“没事,没事!有人这是要救我们!”我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擦拭着身上的面汤一边拉开窗帘,指着桌子上的两个碎碗。

梁战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两只碗的碗底各吸附着一个铸铁的圆盘,分为上下两截,半指高矮,圆盘之上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洞,圆盘底端破损了一大块,应当是被子弹打穿的。

我捞起桌上的筷子,将那圆盘夹起,放在阳光下,不住的赞叹:“哑巴,你看到了吗,这才是大工匠的手艺,真正的杀人器!厉害啊!开眼了,开眼了!这圆盘轻若无物,分为上下两端,简直就是一个微型版的松发地雷啊,放在碗底,上头盖上面条,面条的重量下压,启动了这圆盘的机关,待到你我吃两口面条之后,圆盘上的压力不足,机关就会触发上弹,埋在圆盘空洞里的银针就会射出,纵是你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不会想到面条里会藏着一颗松发雷一样的机关啊!”“厉害!”梁战看着我手里的机关,眼睛里放着光。“只不过这东西,让我想到了墨家!”“墨家?”“公输九攻,墨子九据,你没有听说过么?机关工匠,这个行当里,最顶尖的就是这两家了,公输家擅攻,墨家擅守。战国以来,公输家凭借给帝王将相攻城略地,效命军中,一直荣光无限。而墨家,则隐藏在深山老林,穷乡僻壤之间,给王公贵族修筑陵墓大冢,故而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个小机关隐蔽精巧,与公输家的凌厉凶狠的风格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墨家的手笔!这滩水越搅越浑了!”

思量了一会,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机关,将桌子清理干净,铺上一张白纸,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到:“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写完之后,我拉着梁战缓缓退到一边,向窗外的远处看去,不多时,只见远处假山的垂柳之间,两道亮光闪动了一次,随后消失不见!看亮光的大小形状,来源应该是一把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我猜的果然没错,傀儡术!就是傀儡术!傀儡木偶,原本就是为了殉葬而制造的,而傀儡最初版本的原料并不是木制的,生殉死葬,自西周时起就在贵族中广泛流传。尸身防腐的技艺,机巧关节的设计,几千年来,论对傀儡的操作,谁能比得过墨家!对,墨家!”我越走越快,一把将桌上的纸抓起,扔在一边,拿起一旁的笔,点燃了一只烟,在桌子上胡乱的刻画。

两个小时过去了,一地的烟头还亮着红光,我还在不停的思考,一只大手从烟雾中伸了过来,掐灭了我手里的烟!“伤肺!”梁战冷冰冰的说道。“我也是没办法,这局棋,对方出手太早,要想赢,我必须算出他的下一步!”

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这个猜测太过于恐怖,甚至使我毛骨悚然……第八章:大匠遗恨张三眼

鼓打三更,漆黑的回廊之内,我将一张草图铺在了脚下的青砖地上,仔仔细细的分析着前进的路线。

身边的梁战缓缓凑到我的身边,想看一眼图,被我一把推开:“你又没有夜眼,凑什么热闹?”我小声嘟囔道。

这几天我利用仅有的几次进出的机会,将这四周的道路记了八九分,绘了一张图,趁着天黑,偷偷的摸出客房,奔着鲁绛的屋子,一路找来。

突然,前面一间屋子亮起了明黄色的灯光,一个窈窕纤细的影缓缓走到了窗边,脱下了外衣,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在窗边徘徊了一会,又抬手关上了灯。

虽然关了灯,但是,我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看的很仔细……

看着看着,我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唾沫。“鲁绛?”梁战问道。“正在换睡裙!”我下意识的答道。“额……”话一出口,我才猛地反应过来。

于是,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向四周胡乱瞟了瞟。“额……哑巴,用不用我给你讲讲!”我悄悄的凑到了梁战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用!”梁战瞪着眼睛,挠了挠头,懊恼的挤出了两个字。

我尴尬的走了过去,偷偷的敲了敲鲁绛的窗户,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传来,不一会,窗子便打开了一个缝隙,我小声说道:“是我!张寒!”

鲁绛闻声,连忙将窗子打开,我和梁战趁机爬了进去。“张大掌灯!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夜里这么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个……”

梁战一声冷笑,站在我的身后伸出两根手指了指我的眼睛!“你刚才在外……面……”鲁绛尴尬的说道。“没有……有没有……有,我也是刚到。嗯,咳,对,算了,不说这个了,今晚,你得带我们去一趟翡翠阁!”我将手里的草图展开,指着左下角一块铅笔圈出的空白。“好!我去穿件衣服。”鲁绛红着脸转过身去,我咳了咳嗓子,推了梁战一把。“哑巴!转……转过去,耍流氓是不是!鲁绛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

鲁宅后院,一座九层高下的木塔拔地而起,塔基以青石垒底,黄泥浇筑,塔身均为木质。六角飞檐,琉璃玉瓦,黑色的窗棂,朱红的塔门,两边各有一行字,只可惜不知道被哪个闲人用凿子一顿乱刨,布满了创痕,只能够大概分辨出是两句话:妙艺绝技称寰宇,端赖斯人有慧心。“这翡翠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是你家的藏宝阁么?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这……并不是藏宝阁,却也算是藏宝阁!”鲁绛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缓缓说道。“此话怎讲?”“每一个公输家的大匠死后,都会将牌位供奉在翡翠阁,和牌位一起收入翡翠阁的,还有他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所以,这里面收藏的东西都是无价的珍宝!”鲁绛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既然这翡翠阁是你家的祠堂,为何不见一丝烛火?”“这个我也不清楚,小时候听我爹说,这翡翠阁在唐代之前,原本是有香火供奉的,但是在唐代的时候,公输家的祖辈们做了一件愧对朋友的事,这件事另当时的家主非常悔恨,以致于郁郁而终,临终之时,立下规矩,说公输家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举族上下不配享用后人香火!无颜活于光明之下!自那时起,翡翠阁便成了一片黑暗的死地!”

我绕着翡翠阁的前门走了几个来回,抬头看了看塔顶的窗棂,又趴在了地下,细细的搜寻了一阵,回身问道:“那个叫阿藏的,尸体是不是就躺在这个地方?”

鲁绛思索了一阵,轻声答道:“没错,听根叔说,阿藏从塔顶落下来,尸体就是躺在这个地方的!”

我扑了扑身上的尘土,蹲在地上,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对……”“哪里不对?”鲁绛好奇的问道。“我还没想好,咱们先上楼……”

我皱着眉头,一边思考着鲁绛叙述的这翡翠阁的掌故,一边推开了翡翠阁的大门!“咳咳咳!”铺面而来的尘土呛得我一阵咳嗽。身后的鲁绛和梁战打开了手电筒,四处打量。“谁?”梁战警觉的一声低吼,熄灭了手里的亮光,同时伸出手去,捂住了鲁绛手里的手电筒。

若想战无不胜,便万万不能置身于敌暗我明的险地,蓑衣梁战,深谙夜战之道。

我顺着梁战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一身被发跣足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们弯着腰,低着脑袋,站在东面的墙前。

我慢慢挪着脚步,走到了那身影的前面。“别担心,只是一个塑像!”

我呼了一口气,向身边的鲁绛问道:“你进来过这里吗?”“没有!从来没有!翡翠阁只有历代的家主才能进来!当然,根叔也进来过!”“即是隐秘之地,为何能让你我三人如此轻易的走进来,公输家的机关独步天下,为什么没有在这里建造机关消息呢?”我一边思考一边向鲁绛发问道。“这也是那位老祖立的规矩,自唐代起,这里的机关就都被拆掉了,据说那位老祖留下过话,说是要在这里等一位……朋友。”“朋友?”我不解的嘟囔了一句,仔仔细细的开始打量眼前的这座塑像。

只见这塑像大小尺寸与真人无异,通体以乌玉雕成,造型生动,线条流畅飞扬。脸部胡须根根分明,看面貌,这雕像塑成的男子,约有五十岁上下,眉头紧皱,两眼低垂,满目悔恨,两手相叠,面向东面的墙,一揖到地。

再看这人像的衣着:圆领袍、佩鱼袋、宽衣大袖,束金玉带。

一看就是唐代的公卿服样。“想必这位就是公输家那位唐代的家主了吧?到底是什么样的错事!辜负了什么样的朋友,能让这位巨匠大能在此铸像,面壁长揖了千年之久!”

突然,我的眼光向上一挑,只见东面墙上被人刻了两行小字——“鬼手佛烟张三眼、水袖蓑衣不老生!”“什么!”我一声惊呼,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白猿客栈!公输家这位老祖对着白猿客栈的名号,一揖千年,唐朝的时候,白猿客栈和公输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翡翠阁是怎么回事?和眼下的这几宗血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张大掌灯,你怎么了,鬼叫什么,吓了我们一跳!”鲁绛嗔怪的说道。“哑巴,二小姐,你们过来看,看看这面墙,上面写的字,看到了吗?”我指着墙上的字,向他们两个比划着说道。“哪有什么字啊!”鲁绛将手电筒的亮光照在墙上,摇着脑袋说道。“怎么会没有字呢?哑巴!你看到了么?”

梁战闻言,也摇了摇脑袋。“难道说,只有我能看见这墙上的字,这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这两行字是故意留给张家的掌灯的么?”

想到这里,我甩了甩脑袋,将脸趴在了墙上,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墙上的字。“果然有问题!”我深呼了一口气,将食指缓缓的向墙上的一处角落按去,因为在那个“眼”字的下方,画着一个手指大小的符号,那是一只圆形的眼球,里面分布着三颗瞳孔!“咯吱——咔!”

一阵机关响动,只见眼前的那尊人像,缓缓的抬起了脑袋,左手回伸,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了我的面前!“尼玛!”我惊惧之下,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梁战见状,连忙伸手,赶在我的前面将锦盒取下,慢慢打开了盖子。“空的?”梁战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向我展示了一下空荡荡的盒底。

我的心情瞬间沉入了谷底。“无论好坏,我们都被人抢了先!这个人是谁呢?他能看到墙上的字,会是我爹么?”我深吸了一口冷气,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第九章:猫仙祠

翡翠阁第九层,灰尘蛛网遍布窗檐,咯吱作响的楼梯摇摇晃晃,我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截老旧的蜡烛,凑在火机上点亮,跳动的烛火将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映在了墙上。“我身上有手电,比这个亮!”鲁绛说道。“手电有手电的好,蜡烛有蜡烛的妙!”我幽幽一笑,将蜡烛放在了楼梯口处的台阶上。“你这是做什么?”鲁绛不解的问道。“尾巴还在吗?”我回过头来拍了拍梁战的肩膀。“在!”梁战点了点头。“尾巴?什么尾巴?有人跟着我们吗?你们怎么知道的?”鲁绛紧张的向梁战的身边凑了凑。“他是听到的,我是看到的!”我一边漫不经心的敷衍着鲁绛,一边聚精会神的打量着九层的布局。“是谁跟着我们?你们早就知道有人!”鲁绛问道。“当然,我们从客房一路走到这里,没有触发院里的一处机关,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一路在为我们保驾护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鲁绛情不自禁的向楼梯下面瞟去。“这翡翠阁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拿到的,所以他跟在我们身后,想借我们的手拿到它……”

我眉头一皱,突然截住了话头,向梁战使了一个眼色,梁战点了点头,回身走到楼梯口处,站在了蜡烛的后面。

蜡烛的火光将楼梯映的一片光亮,将一个细长的影子准确的投映在了墙壁上,梁战的两脚缓缓分开,死死的盯着那个影子,只要它稍有移动,蓄势待发的梁战将在第一时间扑到那人的身前。

我慢慢的走到了九层大厅的正中,在我的面前立着一个红木雕花的佛龛,只有一米多高,分为两层。我缓缓的蹲下身来,从鲁绛手里接过她的手电筒,向佛龛里面晃了晃,只见黑漆漆的佛龛里蹲坐着一只土黄色的狸猫,皮毛干枯,两眼微闭,灰黑色的斑纹密布头尾。

在佛龛的两边立着两联隶书——乾坤颠倒,江河逆行。

横挂的匾额上依稀可见是三个大字——猫仙祠。“猫仙?你们家有供奉猫仙的传统吗?”我低声的向鲁绛问道。“从来没有听说过!”鲁绛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看这祠堂的年代,应该是唐代早期,雕工古拙,纹饰华美。而且你看,这佛龛里的狸猫尸体,不密封,不脱水,竟然能保存上千年之久,可见制造它的匠人,手艺非凡啊!”我指点着佛龛里的狸猫徐徐说道。“这狸猫和我们家的事有什么关系?”鲁绛不解的这里说道。“那个叫阿藏的川人,就是从这里坠楼的吧!你还记得这里有几个人吗?”我一脸狡黠的问道。“三个,阿东,阿藏,我爹!”鲁绛摆弄着手指,一个个数道。“错!是四个人!”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四个?”“而且,这四个人不是一批来到这里的!更诡异的是,这四个人里,有一个不是活人!”我的话吓的鲁绛打了一个激灵。“这木塔年久失修,灰尘遍布,最容易留下痕迹,尽管被人细细的整理过,仍然留下了很多的蛛丝马迹。你看窗棂下面,这里的灰迹有一道色差,墙面和地板交界的地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泥痕,说明这里曾经站立过一个人,这个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当晚下了雨,他的身体很虚弱,虚弱到需要扶着窗边站立,再看窗纸,在靠左手边的位置上有一个小洞,他戳破了窗纸,向外看去,这个窗口的朝向鲁府的东面,那里住着你爹,你大哥和你的六叔。他很紧张,从窗纸这个破洞可以看出,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所以这个破洞很不规则。”“会不会是我大哥!”鲁绛失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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