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海瑞:大明王朝的一柄利器(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02 22:03:20

点击下载

作者:赵瑜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正说海瑞:大明王朝的一柄利器

正说海瑞:大明王朝的一柄利器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正说海瑞:大明王朝的一柄利器作者:赵瑜排版:AGOOD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10-01ISBN:9787510459498本书由北京闻章天成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秀女入宫,后宫有隙“小将小将,爬起来去瞅瞅又贴了啥文章。”

七月的京城热得要命,前门东街的顺城胡同像一排切开的西瓜一样,露出红红的胭脂脸蛋。这里就是正德皇帝经常光顾的水粉巷,里面有四十七家烟花楼。其中有三家朱红阁楼是正德帝题写的匾牌。

巷子口的左首是司礼监临时供货的百货街,棉布、丝织、麻布,食品、瓜果、糖堆,草药、茶叶……因为过于杂乱,太监们把这里叫作大栅栏。右首三百米有一个很高的砖木结构的酒楼,名字叫大正有德。

说话的河南人是一群乞丐中的首领,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大将,所有手下的小乞丐均叫小将。他在一棵龙槐树的荫凉下躺着,破烂的衣服给他的夏天带来凉爽。他不远处是一个公告台,重叠的告示被风吹走了一部分,新张贴的告示吸引了不少的过路人观看。

两个乞丐从人群中跑回来,说:“大将,大将,有好机会了,是通州招兵了,是北面俺答攻打朝廷,告示上说那些蒙古人饿了,没有东西吃,就来抢我们的东西吃。已经抢走好多了,现在招收兵马就是要把他们打跑……”

旁边的一个乞丐声音很小,说:“招兵的人是什么顺天巡抚王忬,我们要不要参加……”

这是嘉靖二十一年的夏天。夏至刚过不久。

这一日,风和日丽。气象官预测,夏天的晴朗将给这一年带来旱灾。其实,也不用预测,被干旱逼迫离家的河南、河北流民不时有混入京城的,成了乞丐帮的一员。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那一个又一个口音迥异的乞丐像是一道又一道加急快递,向京城预告了全国各地的灾情正在蔓延。因为大明朝开国皇帝作过乞丐,所以,从开国起,大明朝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各级衙门和酒楼旅店,一律都要善待乞丐。这在刑罚严苛贪污深重的明朝,多少是一件温暖而人道的事情。

午时两刻。

大街上突然撒满了锦衣卫队,原来有二十台官轿从南城门进入。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围观的老乞丐说:得,得,又是一批熬寡的女孩子。轿子编着号码,直奔向前门东街的严府。

前门东街是朝廷一品大员集中的住宅区。严嵩的府第在最东边的十五棵柳树边上,严家为了表明是书香传家,大院靠墙的柳树上均挂着红红的灯笼,上面有严世蕃亲题的“庆安”“福祉”等字样。大门口挂着两个绣着莲花的灯笼,则分别题着两个大大的“御赐”字样。灯光照耀着严府下面的四字匾牌:忠勤敏达。严嵩用青词换来的当今圣上嘉靖帝的亲笔题词显示出严家在朝官中正在上升的情状。

秀女轿子进入严府的时候,严世蕃正在院子里坐着让宫廷画师画像。阳光照耀着严世蕃白胖的身子。两个新纳的小妾浓艳地站在严世蕃身边,刚叫一句老爷,就被严世蕃踹了一脚,一只眼的眼白翻出来,说:“昨天教的宫廷话呢,要说宫廷话。”

只见那个发髻缠绕着珠钗银簪的妖娆女子半弯腰,手揣在腰间,学着宫廷腔调学了一句:“老——爷,你哪里痒啊?”

严世蕃的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小十九。”

严世蕃现在有二十五个小妾,他最宠爱的就是这个操吴侬软语的小十九。大概是从小受父亲爱听昆曲的影响,严世蕃特别喜欢听吴侬软语。但最近,他听说鄢懋卿的几个福建籍小妾在家里一句一句地学说宫廷话。严世蕃也忽然心血来潮,他也想让自己喜欢的小十九和二十五也学说宫廷话。

想不到,昨天是寻欢时随口教了小十九一句,她今天却当着画师的面说出来了。严世蕃心里有些后怕,暗暗庆幸没有教她说更隐私下流的话。

画师把颜色调好了,正要画严世蕃的眼睛,下人突然来报,说:陕西的二十个秀女的轿子已经进了院子。

严世蕃看了一眼画布上的自己,模样很周正,眼睛虽然没有被画出来,但轮廓神武,很高兴地招了一下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锦盒,便跟随下人去了前院。负责选秀女的礼部侍郎赵文华去了严嵩的前院献殷勤去了,只剩下他的一个随从在那里前后指挥轿夫的次序。

秀女是坐马车快跑进京的,抵京城南门官驿后才换乘了宫廷轿子。有不少女子晕车得厉害,被托下车来的时候吐得一塌糊涂。

严世蕃一张脸一张脸地检查,有一个女孩子一口吐到了严世蕃脸上。

严世蕃恼羞成怒,一巴掌打过去。被旁边的管家接住,那管家用袖子帮着严世蕃擦脸,小声说:“爷,这些女孩子打不得。”

严世蕃看了一眼那个吓得缩成一团的女孩说:“就是她了,留下来。其他的给皇上送去。”

赵文华从前院回来了,他看到了严世蕃的狼狈模样,哈哈地笑将起来。

严世蕃一边作揖一边说:“大哥回来了。”

赵文华也还了一揖说:“干爹身体大安,我放下心来,贤弟有功劳,有功劳。”

严世蕃凑上去说:“那夏言和司礼监李芳昨天争执起来了,真是快事一桩。”

赵文华说:“夏阁老的上一篇养生疏在各大酒肆贴出来后,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大怒。”

严世蕃说:“看来,我也要撰写一篇养生词来唱合一下夏阁老,免得他孤单。”

两个人又是一阵欢笑。然后,赵文华率二十顶轿子离去。

照旧例,被严世蕃挑选后的那漏缺由通州府预备的秀女补上。

把秀女送到司礼监,赵文华从随从递过来的备用女官文牒里挑出一个叫李小雅的年仅十四岁的女孩子补上,那个女孩子的注明上写着两个字:善舞。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照着文牒谱系清点了名字,在赵文华出具的文书上加盖了司礼监大印。算是结束了交接手续。然后兴冲冲地上轿,往皇宫新落成的无梁殿奔去。

无梁殿里的小太监们正来回紧张地搬运刚刚从景德镇运来的上元三十六乐瓷瓮,一身道士装扮的陶仲文正踩着地板上天干地支的符号选择瓷瓮的位置。

那瓷器是水晶釉的青花瓷,无梁殿静坐的嘉靖帝戴着陶仲文编的珍珠花冠,静静地听一个长须清瘦的道士念丹药的方子:“雄黄十两,末之。锡三两,铛中合熔,出之。入皮袋中揉使碎。入坩埚中火之,其坩埚中安药了,以盖合之,密固,入风炉吹之,令埚同火色。寒之,开,其色似金。”

嘉靖帝看着手里的三粒黄金丸,面露喜悦,说:“蓝神仙与朕有功劳,赏。”

当值太监黄锦立即执笔记录。

嘉靖想了一下,摆摆手,说:“就赏蓝神仙与朕一起吃斋。”

陶仲文和李芳一起进入大殿,双双跪倒高呼万岁。

嘉靖帝借着黄锦端上来的一碗水,吞咽下一粒黄金丹,反复在那里回味,眼睛没有看跪倒在地上的陶仲文和李芳,说:“陶卿家何事?”

陶仲文说:“万岁爷洪福。三十六个共鸣瓷瓮由景德镇三千里运抵京城竟然丝毫无损,这是自我朝开国以来没有的事情。正德皇帝的十二周期瓷瓶一下烧了四次,运了四次,才拼凑成功。还有,微臣刚刚摆放好了三十六只瓷瓮,摆放精确,微臣已经听到仙乐的律动,只等陛下敲响五音。”

嘉靖帝从锦鸡垫上下来,赤着双脚,在木质地板上来回地走,一股凉意从脚心传至心头,忽然觉得高兴,哈哈笑了几声,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太监们,忽然跳了几下,哈哈哈哈……

李芳趁着嘉靖帝开心,尖着嗓子唱腔一样念白道:“恭喜主子万岁爷,陕西米脂二十个单传女子已经由赵文华赵大人送到宫里。”

嘉靖帝抬了一下手,李芳便已经领会,顿首说:“奴才这就去按照陶侍郎的丹方给这二十个秀女净身。”说完躬身退去。

嘉靖帝问陶仲文:“陶卿家也和朕一起吃斋吧。”

陶仲文跪拜谢恩。

嘉靖帝的斋饭是下午四时补餐,陶仲文为了培养嘉靖帝的仙风道骨,特地排出一日三餐和三补,三餐多食素。三补多壮阳刚。而下午四时的雄黄粥嘉靖帝称为斋。因这顿粥简单到极至,以雄黄丹为主的一碗八宝粥,小份额,大口吃八口,小口吃可食十六口,只能吃双数,可以补气血,给养阳气。

嘉靖帝给蓝道行和陶仲文赐座,吃的时候,黄锦在一旁侍候着,数数字。六口的时候,嘉靖帝问陶仲文:“陶卿家的雄黄入口有香气。”

陶仲文放下粥碗,回复嘉靖帝:“这是恩师蓝神仙的指点。葛洪仙人曾经在《抱朴子·内篇》第十一卷《仙药》中有一段讲述炼丹术中处理或者食用雄黄的六种方法:或以蒸煮之;或以硝石化为水,乃凝之;或以玄胴肠裹蒸之于赤土下;或以松脂和之;或以三物炼之,引之如布,白如冰。微臣之前均采用松脂和之为丹直接服用,但恩师说,雄黄性如干柴,需要油脂释之。现在陛下所食用的雄黄丹乃是葛洪仙人所说的第六种方法,用了珠粉、玄胴肠及松脂和雄黄丹共同炼制而成,这样的熔合使得雄黄丹颜色洁白,有了雪山莲花一样的晶莹,可以清静心气,安服神思。”

蓝神仙以手拂须,微颔首,附和着陶仲文,说道:“道士刚刚计算了天时,陛下可于后日午时以青词祭天。”

夜色刚入严府,灯笼就亮起来。

严嵩正在前厅喂一只鸽子,严世蕃进来。先进入里面的佛堂拜见了母亲,又出来看父亲手里的字条。严嵩把字条递给严世蕃说:“陈洪刚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这两天身体情状良好,要祭天,你抓紧时间写青词一阙吧。”

尚衣监太监陈洪正在看换了衣服的秀女,他独独地看上了那个年纪最小的米脂女孩杨莲香。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把这个女孩子弄到手里。就挑选了一身最不合适的衣服给她。穿上以后,果然显得难看了一些,心满意足地让小太监带走了。

负责培训这帮秀女礼仪的是刚刚被皇帝贬斥的王宁嫔,唱戏出身,嘉靖临幸她的时候被她婉转妩媚的声音吸引,嘉靖突发奇想,带着她到陶仲文设好的祷礼那里作侍读,念诵各部大员呈上的青词。只是好景不长,嘉靖帝又喜欢上了曹氏端妃,于是王宁嫔失宠。两个在皇宫里各自为了保全自己的女人受了身边宫女的教唆,争执起来。当然,端妃轻易地就把王宁嫔逐出了后宫,好在王宁嫔怀了龙胎。嘉靖帝觉得欢喜,把她从冷宫接回无梁殿旁边的侧房内,依旧侍读青词。但是,王宁嫔却不小心流产。没有办法,她诬陷曹端妃在她的饮食中作了手脚,导致胎儿流产。嘉靖帝万分恼火,他正宠爱着端妃,整日厮守着,见王宁嫔如此,只好一纸将她贬到尚衣监作缝衣宫女。

王宁嫔除了缝补旧衣或者新衣,有时候也要作新来的宫女的礼仪师傅。王宁嫔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她被皇帝宠幸过,所以没有太监敢再要她作对食。在嘉靖时,如果过了十七岁还不被皇帝宠幸的宫女一般都会被司礼监分送到尚衣监、尚膳监、御用监等太监扎堆的地方作事,一则是减少太监的劳动强度,二则是为了给太监们配对。在宫廷里,作了太监的老婆,即为对食。而王宁嫔则无人敢碰,从一个被皇帝宠爱的嫔妃到一个被太监斥骂的宫女,王宁嫔心里埋了太多的怨恨。她找不到出口,夜夜失眠,问太医院作工的一个姐妹要了两味草药,在夜里煎时被当值太监陈洪发现,罚了当月的赏钱。

杨金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侍候过王宁嫔,她在宫里当差十年了,因为性子耿直,喜欢助人而人缘颇好。宫女们有了困难找她,也因为她在各宫之间均有认识的太监和宫女,可以在紧急的时候偷些药品用品之类。

她帮王宁嫔在太医院里弄了成药丸,并给王宁嫔作了一个暖肚,因为王宁嫔小产后身体虚弱,失眠也和身子虚有关系。杨金英比王宁嫔还大几岁,这样温暖的相待让王宁嫔抱着她,直喊姐姐。

两姐妹被皇宫里的这些没有人性的规矩挤到了一个被窝里,直说到半夜也没有说完贴己的话。

杨金英对王宁嫔说:“妹妹明天作礼仪辅导的时候,要好好地辅导那个小个子的杨莲香,她是我一个叔叔家的女儿,也是因为听说我在宫里享荣华跑过来的,这个小妮子从小就善良,我想她能有个好归宿。我看到陈洪那厮已经在打她的主意了,你看能不能好好调理她仪容端礼,让她比其他人都好看,这样恐怕陈洪也不得不让她进宫去。”

王宁嫔问:“这个妹妹几岁了?”

杨金英说:“十三岁。”

王宁嫔说:“你知道皇上这一次北直隶包含河北一共选了多少秀女吗?”

杨金英说:“听总管太监说是有一千二百名。”

王宁嫔说:“可不是,听说运到京城只剩不到八百名,那些人要么被卖了,要么被奸污死了。”

杨金英说:“我听说京城不少烟花楼也有被出卖的秀女。”

王宁嫔说:“听说是年纪大了,皇上不要的,被严嵩拿去了换了钱财。”

杨金英有些疑问:“皇帝以往要秀女都是要十四岁以上的,可是这一次听说最小的只有八岁,皇帝又不养女儿,干吗要这么小的秀女啊。”

王宁嫔把声音放小,趴在杨金英耳边说:“具体也不太清楚,我听说是陶道士给皇上献了一个仙方,要皇上吃我们身体里的初红。说是可以长生。”

杨金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啊……”

无梁殿里,陶仲文往文火炉里加了把盐,火苗稍稍长大了一些,阳城罐里的粉末有了青烟冒出来。陶仲文立即跪倒在地上:“吾皇万岁,青烟上升为吉,请用鼻息吸入,此烟可以平夏燥。”

嘉靖帝正在对着夏言的青词生气,听到陶仲文的话音:连忙光着脚跑出来,他看到青烟如丝一样飞翔,贪婪地走到炉子前,吸气,吸气,吸完了,对陶仲文说:“陶卿家,有些草粪味道。”

陶仲文连忙起来也凑近闻一下,说:“陛下,那是罐子泥的味道,上次封了口,泥没有干净。粉是无味的,臣现在要往里面加入血露,制药了。”

嘉靖帝一脚把凑上来要他穿鞋的黄锦踢倒在地板上,又一次跑到那阳城罐里看。

陶仲文说:“陛下,第一次用了八个幼女的经血,量稍大,加了晨露和蜂蜜,颜色偏红。如制成丹丸则为黑色。”

嘉靖帝没有说话,坐回到锦鸡垫上,他生气地对黄锦说:“速去传夏言来,朕要他在朕面前好好写青词。”

黄锦跑出殿门,交待了侍候皇上烛火的小太监,要他跑去夏府通知夏言。

夏言在和严嵩下棋,他知道严嵩不敢吃他的棋子,一步一步均故作笨拙,他要试探严嵩敢不敢吃他的棋子。严嵩也知道夏言在故意逗自己,但偏偏装作没有看到,每每输掉。

夏言说:“我猜皇帝快要来派人骂我了。”

严嵩附和说:“夏首辅家里养了好多鸽子,卑职看到了。”

夏言说:“我的鸽子都让一个独眼恶少宰了吃肉了。”

严嵩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阁老万万不可惊吓下官,回去我就让小儿东楼把鸽子都杀了送过来。”

夏言拍了一下严嵩,哈哈笑了:“我也只是和你玩笑,你却当真了,哈哈哈,难为你了,难为你了。”

严嵩刚刚坐好,司礼监小太监携圣上口头旨意来到,作揖后,说道:“夏言给朕听好了,夏言轻浮,朕知民生多艰,奈何天气枯旱,明日午时朕祭祀祈雨。令你重写青词,并侍朕祭祀。”

夏言和严嵩起身谢过小太监。

夏言有些得意,问严嵩:“如何,果不出我所料。”

严嵩忽然说:“夏公如果在青词的起始用‘青烟盘龙,飞来好雨’作头会好。”

夏言愣了一下,细细咀嚼严嵩的八个字,问:“严兄何解?”

严嵩说:“皇上想呼风唤雨。”

夏言遂跟着小太监入宫。

轿子从侧门过尚衣监,陈洪正在听江苏来的秀女唱折子戏,陈洪跟着学,但学得不好看,惹得唱戏的秀女唱不下去了,笑了起来。陈洪却也不恼怒,沉醉在自己蹩脚的声音里。

领着夏言进宫的小太监叫作大耳朵,大概之前跟过陈洪,见到陈洪连忙作揖行礼。

陈洪转过身来,像个孩子一样拍大耳朵的肚子:“大耳朵,一年不见出息了,肚子也大起来了,怎么样,宝贝赎回来了吗?”

大耳朵脸都红了,大概是有些害臊,但又不敢不回答,说:“回陈公公,小的蒙您和黄公公的保佑,小的已经找回了宝贝。”

陈洪嘿嘿地笑,说:“那我就知道了,你回去把黄锦的那个《长恨歌》戏谱给我偷出来,我给你留一个称心的对食,如何?”

大耳朵连忙哆嗦着向后退了两步,说:“陈公公是要奴婢的命了,那可是黄公公的枕下物,陈公公万万不可开这个玩笑。”

陈洪站直了身子,正了语气说:“万岁爷在无梁殿正等着夏阁老呢,速去吧。”说完,又把兰花指挑起来,学昆曲去了。

陶仲文在无梁殿里测试天气,用盐煮一把青草,一边看青草在沸水里上下跳跃一边向嘉靖帝汇报明天的风的方向,月亮会不会出来,星星是密还是疏。

嘉靖帝并不专心听,他光着脚在大殿里来回地走。边走边看严嵩递上来的青词,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把青豆,每读一句便吃养生豆一粒。那是陶仲文用了大豆粉加盐和珍珠粉制成的养生豆,本来是给端妃吃的,结果嘉靖帝觉得好吃,就弄了一罐子,像个孩子一样,数着数字吃,每天要吃七十二粒。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年纪。他经常告诉陶仲文,朕要到七十二岁的时候退位。

有一粒豆呛到了他,嘉靖帝咳嗽几声之后,发现自己的鼻子流血了,身体出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嘉靖帝自小胆子就小,敏感脆弱,每有小疾就大呼小叫。

他看了一眼殿外大堂,大声地喊陶仲文。

天气干燥,而嘉靖帝又久坐室内吃丹药,身体内阴阳不调,上火了。

陶仲文趴在嘉靖帝耳边低语道:万岁爷该释放身体里的一种仙药了。

嘉靖帝一听便会意,让黄锦收拾无梁殿内长寿宫,传端妃前来服侍。

黄锦跑过来扑通跪倒,一身衣裳罩着尚衣监洗衣房小太监穿的染布袍,模样滑稽可笑。

嘉靖仰着头斜睨着黄锦,大概觉得近身的这个黄锦有些不对,转过头来,哈哈哈地笑了。

原来黄锦一身的黄颜色,身上传来一股印度香的味道。

嘉靖帝说:“你想逗朕乐吗?”

黄锦抬起头来回话:“启禀主子万岁爷,奴婢从昨天晚上干到现在,一直给端妃娘娘剥橘子呢,刚刚弄好。奴婢想让端妃用橘子水洗个澡,今天晚上侍候主子,好给明天祭天讨个吉利。”

嘉靖说:“好一个黄锦,办得好,速传橘子水洗过的端妃来一趟,朕要她给朕读青词。”

黄锦得到了嘉靖帝的表扬,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吃了蜂蜜一样,一溜小跑去了。

而等到夏言的轿子赶到无梁殿的时候,嘉靖帝刚刚和端妃宽衣上床。

夏言被陶仲文和黄锦截了下来。黄锦看了一下夏言的一头大汗,连忙让小太监大耳朵给夏阁老拿了一块冰。

夏言却并不领情,理也不理黄锦,直接问陶仲文,口气恶劣,说:“陶老道,你到底是不是修道之人,道家养生讲究清净玄修,你却让皇帝吃内火上升的丹药,然后秀女轮番上来包围圣上,你到底修的是哪门子道啊。”

陶仲文含笑不语。

黄锦再次上前说:“夏阁老,你先回府写青词吧,陛下让您来也不过是想当面看你写青词,现在陛下在清修,您先回避吧。”

夏言把手里的一册《论语》扔在了香火桌上,扑灭了两盏烛火。夏言一屁股坐在了黄锦平时跪地陪侍皇帝的一个小垫子上,说:“既然圣上召我前来,那我就等圣上出来。”

陶仲文和黄锦均知道夏言为人骄傲,不敢指责他,陶仲文亲自将两盏烛火又点着了,口中念念有词。

他越念声音越大,夏言听出其中的几句来:“……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兼者之所好也……”

夏言是阳明学派,尊理学而抑其他。他听出陶仲文念出《道德经》的片断,心里倒安静了许多。他坐在那里看着那桌子上的烛火明灭轮转,像一个人的命运,被风吹来吹去。大概伤怀了,长叹一声。

他的叹息引来陶仲文的好奇,插话问道:“阁老何来伤心事?”

夏言说:“圣上聪明透顶,个性独立,为何偏偏信黄老之道?”

陶仲文:“夏阁老此言差矣,圣上只取合乎天地自然法则而信,大明朝以儒学治国,如果万岁不信儒学,何来这么多举子研习四书五经?”

夏言被陶仲文的话堵塞住了,一时无语。他忽然想到嘉靖七年离世的王阳明,觉得自己挺没有出息的,虽然从内心里仰慕王阳明所推行的“诚意正心、知行合一”说,可是他自己却往往在关键的时候不能合一,他虽然骨子里有很多傲气,但对嘉靖帝,他很是佩服他的智慧以及专断,每每面对嘉靖帝,他都会由衷地谦卑,平时在其他阁员和官员面前的那种孤傲和自信瞬间消失。

他在内心里散步了一会儿,突然打定了主意,他要在这个上午把当今圣上像一块冰一样融化掉,用自己满腔的热血。

夏言在那个垫子上数自己的心跳,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太快了,像兔子奔跑在田野里一样,他甚至有些晕眩,他听到嘉靖帝在内房里大声叫喊的声音,声音很大。

夏言捂住胸口想,这真让人难堪。

嘉靖帝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把橘子,对着黄锦说:“站在那里不准动,张开嘴巴,让朕试试能不能扔进去。”

黄锦便站在那里不动,张开嘴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担心。

嘉靖帝便哈哈地笑。他只是捉弄下黄锦。看到黄锦老实地站在那里,就上前把手里的橘子装到了黄锦怀里,算是赏赐了。

夏言立起身来,等着嘉靖帝问话。

嘉靖帝说:“夏言,听说你把你们家丫环写的青词抄上来蒙朕。”

夏言跪倒在地说:“微臣不敢,是微臣写的。”

嘉靖帝说:“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在茅厕里写的,真臭。”

夏言又解释说:“回皇上,微臣在书房写的。”

嘉靖帝说:“你对朕祭天不满。”

夏言说:“恕微臣直言,臣谨记着《论语》第一页里的一句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微臣觉得,皇上正当年,正是务本的时候,而现在皇上弄青词祭天地,是废本而强行逐道,本末倒置,似有不妥。”

嘉靖帝依旧赤着脚走,他走到了夏言面前,说:“我刚才放了一个屁,你放屁没有。”

夏言不懂嘉靖帝要说什么,抬头看着嘉靖帝:“微臣没有。”

嘉靖帝对黄锦说:“赐他一枚黄金丹。”

黄锦从一青花瓶中取出一粒黄金丹来,双手捧着,递与夏言。

夏言吞进去之后,肚子里立即就有一股热气回环,像一个人的手从胸部一直推到腹部,大概是刚才吃了一口冰的缘故吧,腹中的那一小段冷气遇到这股热气之后,立即被裹住,并往下运行,最后化作了一个屁,释放出来。

嘉靖说:“你说的本在心里,但也还有诸多杂物也在心里。而这些杂物把你说的本吞食,化成了一个屁,排了出来。本经常会被排出身体,而道不会。道在身体之外。道生天地,道治天下。你想一下,朕如果只放屁,那肯定不行。黄锦,点香,半枝香的功夫,让夏言把青词写好了。”

祭天的仪式非常隆重。本次祭祀的主题是祈雨。

百官均着司礼监分发的花冠,排列整齐的队伍像花园里突然盛开的牡丹花。嘉靖帝很满意李芳排列的队形。

陶仲文主持整个祭礼,他念祭祀祷词:“十二年前,万寿英明的圣上筑建了日月二坛,用来祭祀福寿两星。今日,木星轮回至起点,在今天晚上的丑时可见。木星和月亮一样,负责给我们时间、睡眠和雨水。早在《史记·天官书》中已载,木星,也就是今天我们要祭祀的福星主管气候变化。风霜雨露皆为自然变迁,要星转斗移来实现。我们所获得的一切幸福和灾难,也都和木星在夜晚的孤独行走有关。挂在树梢的木星,要走十二年,才能回到家里一次,就在今天,我们要用十二年所获得的幸福心情来感激它。我们要给它满足而丰富的内心,虔诚地默念福字十二遍。”

沉默了大概有半柱香的工夫,嘉靖帝上台训斥群臣:“这场十年不遇的大旱不只是考验朕一个人,也考验你们。我前几天一个人出宫了一趟,我去看看大正酒楼门口是不是遍布乞丐。果不出所料,那里围着的人比朕想象的要多。于是朕就要工部去那里找工匠,只要是看着年轻力壮的就收到宫里作劳力吧。“朕知道,你们有一些人看不惯朕信道。可朕觉得,这是私生活,就像你们有些人喜欢纳娶小妾一样,只要不是欺男霸女,朕也不能处处加以干涉。今天来祭天,一是提醒大家要有所畏惧,天旱是一个警告,因为雨水是恩泽,长期不来恩泽是自然规则所致,但也有可能跟你们的行为有关系。我听说兵部正在征兵,有一些小吏借征兵之机专门拆散一些有家室的百姓,好不要脸,山东菏泽都已经引起了民变,严嵩,你负责吏部,回去查办此事。“官不泽民,天岂会泽地。你们一个个穿着体面的衣服吃新鲜的食物,可曾想过这些东西的来处。这些食物都是百姓所辛苦播种。上天给了我们雨水、夜晚和节日,让我们有希望地过日子。我们当然应该感激上苍,要祭祀上天。可是老百姓呢,他们给我们吃的、穿的,该不该也去回报一下。“朕的三宫之内均不得浪费,各地每天呈上来的饥荒报告让朕寝食不安。朕知道,有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朝廷多放些银子,虚报了数字,可是,饥饿死人这件事情却时有发生。大明朝家底不厚,不能使百姓都过上富裕安康的生活。但是,我相信,只要各级官员勤于政务,老百姓勤于耕耘,饥饿应该消失在各级政府呈报的公文中。“今天祭祀过后,司礼监发牒报,通报最近内阁及各省的主要问题,并限期解决。好的,吉时已到,严嵩上来读青词,严世蕃,扶你爹上来。”

仪式结束后,陶仲文奏他刚刚编写的一曲静心乐,他拿着一个敲击棒,指挥着司礼监的三十六个小太监,按顺序不停地在三十六个乐瓮上敲,那乐声轻灵清脆,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大瓮发出的声音,像细流的小溪,又或者像是琵琶弹出来的,密集的时候众多小太监一起快速敲击,乐声像一块又一块小石头砸向了湖水,一波波地沸腾,很陶醉,很迷人。

那乐声像花朵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开放,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开放。

陶仲文的音乐让一些反对嘉靖帝玄修的大臣们得到短暂的好感,他们陶醉在陶瓷一样光滑的声音和想象中。

那音乐把人带到内心、安静和隐私里,带到夜晚,带到痛苦和疼痛中。

刚吃过午饭,王宁嫔被叫到慈宁宫,她正跪着向方皇后陈述这一次秀女培训的情况。

方皇后问端妃的情况,王宁嫔并不了解,但她有些恨她。

方皇后说:“你知道我的哥哥吗?”

王宁嫔说:“奴婢知道,皇宫里的嫔妃都知道,是有名的嘉靖红工匠,他的那些个化妆盒制作得极其精美,美得让我们不舍得使用。我当时有一个,后来被收了去,您,您应该知道的,宫女不配用那个。”

方皇后眼圈红了,说:“昨天晚上,我哥哥死了。”

王宁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方皇后。

方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低沉了一些,说:“本来是很小的事件,我的哥哥给端妃作的一个梳妆镜的套装盒子,釉色偏重了一些,绿色在高温下变为青色,结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皇上很生气,锦衣卫把哥哥抓去了半月。司礼监的李公公也不知道具体情由,他们只知道端妃向皇上说了什么话,就把皇上惹恼了。”

王宁嫔有些吃惊,想不到连皇后的哥哥竟然也这么轻易地被端妃搞死了,想来自己没有死已经是幸运了。

方皇后说:“既然她已经把毒下到了哀家的杯子里,我不能就这么像哑巴一样喝下去。”

王宁嫔听出了方皇后的话外之音,连忙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和奴婢推心置腹,小宁感激不尽,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我愿意效劳。”

方皇后挥了一下手,打发了近侍的宫女出门。这个时间,陶仲文打击乐器的声音传至内宫各殿,那音乐清凉、哀伤,像时间匆匆流去,一个人转过身来久久地怅望……

秀女们被分散开来了,杨金英领了一组侍候皇上安寝的。李芳特意交待过了,这一组的年纪要小,女子要好看。杨金英挑了陕西米脂来的杨莲香、苏川药、姚淑翠、邢翠莲、刘妙莲五人,和京城近郊来的李小雅、乔翠婉两人。然后又从江苏、山东、云南等美女较多的地方挑了十三名秀女。

然而,让杨金英始料不及的是,她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叔伯妹妹杨莲香才挑选她跟着自己侍候皇上,头一天晚上,司礼监就给二十名秀女每个人发两粒催情丹。

而杨金英要作的工作就是和几个小太监一起收集催情药催出来的秀女的经血,那是一种春药,大概药力太过猛烈了,几个秀女有些发狂一样用手往自己的下体摸去。

这些课程王宁嫔都已经教过了,这种床上功夫的授课早在正德年间大行其事,有的教材内容是赤裸裸的男女性爱的姿势,这些风情教材曾经流传至民间以及朝鲜、琉球和日本。

杨金英看着二十个秀女第二天全身软绵绵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被采集的经血交到了无梁殿司药处,供陶仲文和太医院的药剂师来配丹丸用。

晚上被春药摧残的秀女们,白天还要服饰皇帝的起居。按照陶仲文的吩咐,皇上一天要见一个秀女的初红。沐浴时太监在一旁读规矩,不准叫喊,要保证皇帝不泄元气。

嘉靖帝头一个就要了年纪最小的秀女程三朵的身体,杨金英要在外面反复地劝慰程三朵,司礼监也将程三朵的名字、年纪、籍贯作了登记。这是皇宫的便例,以便发现到时候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如果真怀孕了,可以查出日期是否相合。

然后这个年仅十二岁的程三朵虽然早熟,但不懂得深宫的规矩,她感觉到下体的疼痛,没有忍住就哭出声来,嘉靖帝一时性起,宫里多是奉迎自己的嫔妃,第一次遇到这么小而又发育得不错的秀女,没有忍住,射了进去。

李芳听到皇上叫喊,连忙跑进行房,看到一床单的血色。连忙招呼杨金英及众宫女收拾。

李芳看了看一直哭个不停的程三朵,又看了看万岁爷一脸厌倦的脸色。令锦衣卫直接将程三朵拖了出去。

杨金英跟着跑出去,想向李芳求请,被大耳朵拦住,大耳朵小声说:“你不想活了。”

就这样,二十个秀女又学到了新的一课,死。

端妃身子干净了以后,嘉靖帝就不再惦念秀女的初红了。

杨金英每天早晨要领着十九名宫女去采晨露,每个人发一个小杯子,必须采满了,否则就扣工钱或者受刑。

晚上每每被春药摧残,众秀女每天起来后腿都是软的。可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忙洗漱后就到后花园去采露珠。

草是小叶的三白草、万寿菊和野生的马兰。听说三白草是供宫里生了娃的嫔妃们煮粥用的,可是,因为嘉靖帝纵欲,没有孩子。那草也没有什么用处。

杨莲香费尽了心机,采了半瓶子露水,可是,两个说悄悄话的太监突然打闹追逐起来,一下子把杨莲香手里的瓶子碰掉了。

那天,杨莲香被罚洗无梁殿所有官员杂役和太监宫女的马桶。杨莲香快要崩溃的时候,王宁嫔从慈宁宫轮调到无梁殿负责秀女的继续教育。王宁嫔虽然被皇上废了,但她多次替皇上念诵青词,对下人和司礼监的太监一向并不坏,所以,听杨金英说了杨莲香的情况后,她马上和杨金英一起去找黄锦,这才替杨莲香捡回一条命,要不然,杨莲香完不成工作又要被罚,身体不崩,精神也会溃掉的。

又一日,从陕西来的李冬菊服下催情丹后,出现幻觉,大概是想起在乡下的生活了吧,她竟然抱住一个小太监亲吻起来。被秉笔太监黄锦发现,打了四十板子。被拉回到床上已成了血人。杨金英慌张地往太医院里跑,发现太医院的御医们因为议论皇帝的丹方采用秀女的经血惹恼了皇上,有几个已经被锦衣卫绑走了,大概要杀头。整个太医院一片混乱,一时间无人来看李冬菊。

王宁嫔说尽了好话从小太监大耳朵那里弄了一些药末,也不知道是否对症,直接涂到患处了,谁知道,第二天,李冬菊就没了气息。对于这种初来皇宫不久的宫女的死,为了节约成本,均没有棺木。

杨金英和十几个姐妹看着李冬菊被几个小太监装入马车,运往宫外的安乐堂。

两个秀女的死让剩下的姐妹们过得忐忑不安起来。

早朝完毕后,嘉靖帝会回到无梁殿里,读诗经,读到某个秀女的名字时就让秀女来帮助他来净身。所谓净身,就是嘉靖帝坐在木桶里,秀女来按摩。

十二个部位,每一个部位按九下,用力要均匀。要在按摩的时候报出数字。九下是不能错的,如果出错就会有处罚。轮到杨莲香的时候,端妃正好侍候嘉靖帝,端妃见这小女孩内向谨慎,有了好感,就反复地教她背部如何用力,嘉靖帝颇为受用,问了杨莲香的名字后便向司礼监下达旨意,暂时停下杨莲香催经血的丹药,要临幸杨莲香。

然而,杨莲香被太监扛到嫔妃们的花池里用牛奶或者果肉洗浴后,一检查身子,竟然已经没有了初红。立即被退回来。

这一下非同小可。司礼监里的议事大鼓敲得梆梆响,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连同锦衣卫,甚至赵文华都来到了无梁殿。

秀女都是处子之身,这是万万不可有变的,在皇上宠幸之前,或是在十八岁之前,必须是处子之身。

大耳朵负责杨莲香的沐浴,因为没有仔细检查,所以,他约摸着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跪在黄锦的房间外一直打自己的耳光,希望演一场苦肉计。当值的服侍太监也已经被监禁在无梁殿柴房里。

整个无梁殿到处都是锦衣卫。

杨金英跑到王宁嫔面前哭泣,王宁嫔来回在厅堂里踱步,想不出办法。万般无奈的时候,王宁嫔突然想起方皇后。她拉起杨金英就往慈宁宫跑。

杨金英侍候嘉靖帝和方皇后有十多年了,方皇后也是知道这个说话直爽的宫女的。听完王宁嫔的细述之后。方皇后说:“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嫁祸给端妃就好了。”

可是皇上宠信端妃,此事极难嫁接。

方皇后把杨金英等人支开,然后小声和王宁嫔计划了半天,才算周详。

王宁嫔把杨金英带到住处之后,小声地说:“你知道俺答吗?”

杨金英点点头,说:“听说是一个人人都会骑马的地方,在草原上。”

王宁嫔说:“不对,这些骑马的人占领了山西的北部,现在他们在一个县府里集中了养了好多汉人,要这些汉人教他们写字、耕地和纺织。听说他们对人很好呢,吃穿都不愁。”

杨金英不明白王宁嫔和她说这个作什么,看着王宁嫔。

王宁嫔站起来,把窗子的布帘拉上,然后坐在杨金英身边说:“你还有你带的那十几个宫女想不想逃离皇宫,去我说的这个地方去过自由的生活。”

杨金英兴奋地站起来,拉住了王宁嫔的手,她以为王宁嫔可以让她们晚上逃出去呢。

谁知王宁嫔说:“这在大明和俺答草原交界处的县府听说是一个叫作俺答三娘子的女人建立的,而目前替她管理这个县府的汉人正是以前锦衣卫逃跑的沈七,这个人和方皇后的弟弟是生死之交。”

王宁嫔停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缓慢地说:“我们如果能在今天晚上待皇上和端妃欢愉后谋杀皇上,方皇后会派锦衣卫的人去救皇上,然后派锦衣卫送我们出去。”“妹妹也要走?”

王宁嫔说:“我也要走,我们三个一起走,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把李小雅带走,我发现她竟然熟读四书五经,如果到了北方俺答那里,她一定是有用的。”

秋天的夜有了寒意,十几个宫女抱在一起发抖。经过杨金英的一番劝说,她们都同意参与到这次谋逆的大事件中。杨金英给她们说出了实情,承诺一定能逃出宫,但是杨金英说:“我比你们大十岁,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看了太多的惨不忍睹的悲伤,就是死了,也要拼这一次,我要出宫。”

那些宫女们想起前不久死去的李冬菊,一个个都下了决心,死了也要逃。

史载,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十月二十一日晚。世宗是夜没有在无梁殿休息,而是因为没有御处女杨莲香,心情不好,去端妃宫中歇息。一番软语,两度春宵,三番四次,直把端妃全身涂满了体液。

等嘉靖帝呼呼睡熟了,端妃就叫宫女侍候自己到后宫洗橙汁浴去了。

而这个时间,王宁嫔带着杨金英等十八名宫女前往无梁殿嘉靖寝宫,杨金英和王宁嫔端着一钵热腾腾的人参八宝粥,顺利进入无梁殿寝宫。小太监在大殿门口冻得直发抖。王宁嫔打发他们去休息一会儿吧,她和众宫女侍候皇上进食。小太监不知是计,谢了王宁嫔,回无梁殿后面的休息室睡觉了。

然而,等王宁嫔和杨金英进入嘉靖帝寝宫,大家大气也不敢出,杨金英把事先准备好的粗粗的晾晒衣服的绳索掏出来,一步一步靠近嘉靖帝的床帷时。突然卧室里亮了一道火光,借着那道光亮,杨金英和众宫女发现,皇上根本不在自己的寝宫里。

那道光亮里传出一个声音:“大胆!王宁嫔、杨金英,竟然不通报擅闯万岁爷的寝宫。”第二章宫帷有变,海瑞救人

布告又换了新的,这一次是锦衣卫的擂台赛。

那个布告上画着一个擂台,两个男人在擂台上拳打脚踢。像画一样好看,看得懂的人知道这是一个擂台,往旁边的一个桌子边上凑着问话。

报名的人排在最右边,往负责报名的锦衣卫那里塞了碎银子的,名字会被划一个对号。

大将领着一帮乞丐参军了,只剩一个老乞丐领着几个孩子,像一家人一样,在那里分吃一个完整肥美的鸭腿。

大正有德酒楼高朋满座,唱戏的刀马旦的妆容化了一个大红的妆,显得十分喜庆。戏台上一阵刀枪的对打之后,茶客们掌声雷动。司礼监的文化官没有到来之前,这是例行暖场的曲目。这是下旬的第一天傍晚,接近炊烟四起的傍晚时分,无梁殿里出来一支队伍,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司礼监”字和“翰林”字样。为首的太监手捧锦盒,表情木然。

那盒子里装的是嘉靖每月三次的例行官报。官报是嘉靖二年开始设立的。一开始,嘉靖帝只是让刻印青词。除了严嵩父子、夏言徐阶的,还有其他排山倒海的歌功颂德的青词。

再后来,关于阁员的任职,贪墨官员的处置决议以及全国各地喜庆的大事件,均通过每月三次的官报在京城各大酒肆传播。

然而这些官报则只在司礼监开设的大正有道酒楼出售。

每一张官报都要京城其他酒楼茶肆付一千两银票。原来司礼监只印刷二十张,后来随着京城万花楼等几家风月场所也进入买家行列,又加印了四十张。这些费用全用来给翰林院的大学士或编撰们作了公事费。

黄锦带着大耳朵进入大正有德正堂的时候,正在热闹的一、二楼大厅突然就安静了。

酒店司仪大声喊了一句:迎官报。于是,在场的茶客全都跪倒在地上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锦像宣旨一样地朗诵官报上的开篇宗旨:近些时日星辰耀眼预示吉祥,奈何五行缺水,中原大旱无秋,要周济,需安抚,需宽减,需暖冬,需种植。至于秋节科考,乃本旬大事,依旧例各客栈酒楼均半价待举子。

黄锦的话音刚落,就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像落在阳光下的雪,慢慢融化在下面的小声议论里。

一楼大堂最里面角落里坐着的一桌客人像是赶考的举子。其中一个人个子不高,粗布衣,疏须,面孔黧黑,他对面前的一切场景都很陌生。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官服的人,清瘦。右边坐着一个粗布打扮的举子,举起杯子和黑面举子说话:“刚锋兄初次来京城,可能不知,接下来这位宫里来的公公会宣布一件邦交大事或者生民大政,让尚未进场的举子们讨论。虽然试卷不会出这样的题目,但是,每年科考,各大酒肆均有锦衣卫或翰林院的编纂官们暗暗记录下参与辩论的举子的名字和精彩的论点,这些暗访的得分会作为答卷的参照或提示。”

说话的举子叫王用汲,他是京城人,但因为识得海瑞同乡王弘诲,便对海瑞百般照顾。

与海瑞一起来到京城的,还有琼山丘郊,他是前朝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丘浚的曾孙。他体态较海瑞偏胖,蓄须已久,在酒桌上他偏沉默。

茶楼的第一轮茶是红茶,茶香得很,但是,等桌子上的茶倒完了,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端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便把茶倒了。

海瑞一直看着那些从宫里来的官差们,他大概想到一两个文渊阁学士模样的人。他把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小口,突然意识到,旁边的人都把茶水倒在桌子中间的盆盂里,他有些发愣。旁边坐的是一个宫庭画匠,大约刚刚进宫廷不久,他对所有的人都尊敬着。他用手拍了一下海瑞的茶杯垫子,示意他把茶水倒掉。

王用汲连忙笑着说:“是我失职,我失职,忘记嘱刚锋兄了,京城凡是过去正德皇帝开的酒楼茶肆第一茶都是不能喝的,这是当今圣上喜欢喝红茶,但又水土不服,每一次喝后都会拉肚子,所以,时任礼部尚书的严嵩为了体贴圣上,在皇家开设的各大酒肆的第一杯红茶均放了大量的巴豆,这样,子民们就与圣上一起承担痛苦了。但是,这样作了一阵子,京城的医馆和药铺里的止泻药都售完了,还出了人命。是阁老夏言出面劝谏才有了现在的方法,第一杯虽然放了巴豆,但子民们可以不喝,倒掉,以示敬天。”

海瑞听明白了,就笑了,说:“既然皇上体贴子民,可以不喝放了巴豆的茶水,那么,其实,茶水里也可以不放巴豆的。”

王用汲和其他在座的人一听,觉得,这个观点有些叛逆,连忙示意海瑞禁声。海瑞知道,王用汲事前告诉了他,大正有德酒楼,四边都是锦衣卫,万不可口不择词的。

官报上有两个讨论题目:上题是俺答无理要求在北边境开设马市,讨论臧否。下题是俭朴治国需要什么条件。

官报读完了以后,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马市的开设是北方蒙古俺答的无理要求,堂堂大明岂能轻易答应这些蛮昧人员的安排。多数人的声音都是一致的,这样表达观点,既可以表达自己的血性,也可以讨司礼监或是三殿两阁学士们的欢心。

海瑞和王用汲说起了浙江的徐渭,诗书画三绝。王用汲说,徐渭的名字倒是听说过,在胡宗宪手下,是个干才。海瑞说,汤臣兄即是徐渭的知交,王用汲便和汤臣对面作了一揖。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有一个留须的举子,操山东口音,声音很大,他一出口,全场都安静了。

王用汲暗暗地用手扯了一下海瑞的衣服,朝着门外的戴着皮帽子的锦衣卫使了一个眼色,小声说:诸位兄台,今天晚上的气氛有些不对。

那个举子说:“……马匹吃草,却也可以载人,蒙古人在沙漠里生活,距离很远,用马可以节省时间和力气,马提高了蒙古人的生活速度,给了他们力量,让他们的势力一年年壮大起来。马市本来是一件好的事情。但是,现在是因为打了败仗,被蒙古俺答逼迫开设,这样一来,马市就会不开,这是意料中的事情。我现在要讨论的是防御,我们的防御是有问题的,我们有精良的部队,有精良的兵法,还有精良的战将,可是,却因为没有好的指挥而失败。可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主帅……”

另外一着灰袍的举子插话:“我听前线的士兵们说,是故意打败仗的。”

这一句插话立即引起酒楼众人的喧哗,黄锦一听话题由马市转到朝廷的防御,立即把一杯红茶摔到了地上。

插话的举子被两个锦衣卫当场拿下了,一楼的大厅里的一张茶桌随即被掀开。那个灰衣举子被两个皮帽锦衣卫押在那片空地上。

一直在发言的那个举子倒也是有血性的,一看锦衣卫拿人那么快,只犹豫了一下,马上声音提高了:防御的失策据说是故意的,因为战争是增加江南赋税的理由,可是,故意失败,死伤的却是无辜的兵士,他们的家属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甚至有的兵士的家属连一个阵亡的通知也没有得到……

他的话像炮竹一样,一下子把整个酒楼点燃了。下面的私语声轰地炸开。

留须的举子也被锦衣卫一同摁倒在灰衣举子的身边。

王用汲对着在座的人说:“听我父亲说,锦衣卫打人从来是看太监的站着的姿势,你们注意看一下领头太监的两只脚是脚尖外撇的外八字还是脚尖向里的内八字。”

海瑞和汤臣一起问:“看脚尖作什么?”

王用汲笑了一下,说:“听说是这样,如果脚尖向里的内八字,则表示太监提前请示过皇上,不论群臣说什么,都只是打杀威棒,杀威棒是留命的,可以受伤,但不能摧命。如果,是外八字,则大概是要命的。”

海瑞看了一眼黄锦和另外一个太监,发现,果然站着的姿势是内八字,长出了一口气。

黄锦拖长了声音,大声说:“此二人轻浮,言及万寿帝君时有大不敬,言语中多是猜测和狂想,可恶可笑,每人执行三十廷杖。”

东厂的打人历来是有讲究的,负责执行廷杖的锦衣卫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三十廷杖是可以打死人的。嘉靖年间,如果判处一个文职官员三十廷杖以上基本上就有生命危险了。

海瑞看了一下执行廷杖的两个锦衣卫,的确狠毒,每一棒打下去,几乎都会皮开肉绽的。两个举人开始的时候还咬牙挺着,第十棒的时候开始狼藉着呻吟。海瑞看着黄锦的内八字两只脚尖越合越小,渐渐合拢。

这果然也应了王用汲的讲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脚尖决定了别人的生死,合拢得越小,就意味着,那廷杖的力量越小。然而,那些执行廷杖的人,打人的姿势和声音没有变化,但廷杖落在身上的时候却是不同的。

两个人的命是保住了,却至少需要卧床半年。

打完以后,酒楼安静下来。黄锦一声:继续讨论。又开始有一些没有燃烧完毕的火烬小声议论起来。声音宏亮的多是歌功颂德。

黄锦听了一会儿,觉得还算满意,率锦衣先行离去了。留下来的记录官,多是今年新进文渊阁的进士们或者退下来的大学士。他们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科举获胜者,虽然呆板,却有眼界。

王用汲是要参加来年春天的会试的举子,他袖子里拿着竹笔和线装好了的草纸,要记录下当晚重要的论点而备会试时取用。

而时年三十岁的海瑞已经开始蓄须,但他却连续两次乡试未过。原因是他试卷中表达出个人的清洁精神和轻狂的傲慢。

那是一个物质刚刚启蒙的年代,明嘉靖初期,部分从皇宫里退休回到故土的工匠在浙江、北京、安徽一带开始了织布、桑蚕、瓷器、竹编等小规模生产,从而带动了社会富裕,而原本从土地中汲取营养的普世观念受到了挑战。一时间社会风气由重苦力和劳动强度偏向于重技术和利润。

这一细微的差别让底层社会有了更为见利忘义的经济基础,海瑞却因为受父亲的影响,性格一直耿介。海瑞先祖海球,南宋时从福建迁入广东番禹,因此海瑞自述籍贯,每每自称是广东人。而明史记载,海瑞的高祖海答儿从军至海南岛,并定居琼山。海瑞的父亲海瀚参加过一次乡试,未果,便不再醉心,海瑞四岁,父去世。海母谢氏秉父志,教海瑞熟读启蒙经卷。

海瑞耿介的直名正在当地盛传,两年前的一次乡学考试,海瑞写了一篇名为《自警词》,假借神对自身进行教诲,通过质问自己,进而表达了自己的人生态度。海瑞喜欢阳明心学,在此文中也处处体现:“……入府县而得钱易易焉,宫室妻妾,无宁一动其心于此乎?财帛世界,无能中流之砥柱乎?将言者而不能行,抑行则愧影,寝则愧衾,徒对人口语以自雄乎?质冕裳而有媚心焉,无能以义自亢乎?参之衣狐貉而有耻心焉,忘我之为重乎?或疚中而气馁焉,不能长江大河浩浩然而莫御矣乎?小有得则矜,能在人而忌,前有利达,不能无竞心乎?讳己之疾,几百所事,不免于私己乎?……呜呼!瑞有一于此,不如速死!”这一篇被当地文人传诵或者笑谈的自我标榜文字,表达了海瑞的志向,他认为人生在世上,不能白活。人活着不一定要中科举,作大官。比如作府县官容易弄钱,还有华堂美女,要不要动心呢?在金钱的腐蚀里,能不能受影响?作人是不是言行一致,还是只说空话,不干实事?自己有没有趋言附势或欺世盗名,有没有文过饰非和存在各种私心杂念?他文章的末尾的一句说,上面的诸多,如果自己有一条就不如死去。

关于马市的开设,王用汲也站出来发言了。王用汲为人持重,知道歌颂比较讨好,所以,他直接歌功颂德,说长城以北,应该种草植树,不仅可以治风挡沙,更可以蓄养马匹,建立骑兵。我们国家版图之大,实难步量,必须有强壮的马匹才行。而马市的开设也是迟早的事情,早开早得益……

海瑞觉得王用汲的话不过是对其他人的重复,并无新意。虽然对王用汲的厚道为人极其好感,仍然是无法为他叫好。

汤臣则大声鼓掌,丘郊也是。这个桌子热闹过后,另一桌上就又会有一个人发表大论。

也有的举子没有准备好,站起,说了两句堂皇的官话,结果,忽然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在那里咽着口水,愣了一会儿神,就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准备好。

然后引起一阵轰堂大笑。

海瑞的手碰着酒杯,欲言又止的模样。王用汲看了他一眼,连忙示意他说话。王用汲小声说:有很多人没有通过正当的科举考试而入仕,就是因为在会试前的一次辨论。

海瑞听完这句话,马上站了出来,他呷了一口茶,大声说:我不同意设马市。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中气十足,一下把正在浮喧的人们打断,酒楼一下安静了。海瑞顿了一下,继续说:“马市顾名而取换马之义,蒙古人有马,而我大明有丝织有漆器有棉布有茶盐有铜铁,要换马,何其易也,只是现在开设马市并不适合,其因有三:时机不对,为其一;败仗之后开马市,有辱朝野及黎民尊严,即使是老百姓顺从朝廷,那么,败仗之后的马市,所换马匹非正常马匹也,多为病马老马,明为交换,实为强换。卖买不均,为其二;我听说岁帛数十万,还不能换得马万匹。可是,我到了京城,看了官报才知道,我大明朝仅山东、河南和安徽等地产棉花,而全年的棉花织成布帛,除去自用和进贡,每年所剩余二十万丈不到。如果以此等价格来易换马匹,那么三年以后,全国的大部分田地都要种棉花才能有足够的布帛来交换。那样的话,我们的茶、丝织和矿产该如何发展呢?所以,以百丈布帛换马匹的价格不均,此种卖买不能开先例。冬天寒冷,开设马市给养俺答棉布等用品,更有助于他们偷袭我大明北部边防,这是不能开设马市的第三点。其实,马市在民间早已有之,但那是民生需要,和朝廷开设马市不同,朝廷一旦开设马市,势必增加职位,驻守兵士,增加开销不说,单单是外迁马市附近村庄生民这一项,就会造成数千流民,一旦遇到天气有变,这些失所的流民会因为生计而反,到时北方不安定对朝廷也不会有好处。故,马市暂时不开的好。如果,真的是因为指挥失当……”

王用汲听到海瑞竟然顺着刚才被打的举子的话要展开论述,连忙把一手中的杯子推翻到海瑞的身上,连声咳嗽,并站起身来扯着海瑞的布袍让他坐下。

海瑞有些不情愿,但看到下面的人掌声雷动,一时有些胆怯,把头一低,坐下。

两个编纂官走过来,问王用汲名字,并用随身所携小笔记下,然后又记下了海瑞的名字。

讨论者仍在继续,有一个少年才俊激情地阐述北方防线的指挥权全在刚刚入阁的严嵩手里。

借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当口,王用汲示意海瑞和汤臣离席,他们还没有离席,只听得那少年大骂起严东楼来,他说,这个可恶的胖子屡屡借皇上的迷信杀人。

他的这句话因为当众污蔑了皇上,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恐慌。锦衣卫正要将他拿下,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同样着皮帽子,但此人衣服却与其他锦衣卫略区别。他一进来,众多锦衣卫均低头喊二爷。他示意众人不要靠近那个发表偏激言论的少年,并说:这个孩子有其父亲的虎劲,像个爷们儿,你们不要管他。

那少年见到那个锦衣卫头目,也连忙住了口,向他作揖道:“问沈叔安。”“那个锦衣卫头目叫作沈炼,是东厂锦衣卫中文武双全的一个。”边往吉祥胡同的学子居旅馆走,王用汲边给海瑞介绍。“那个少年呢?”海瑞问。“此人竟然是当朝右都御史王忬的儿子,叫作王世贞,他父亲和汤臣的父亲是世交,故汤臣留下来陪他喝茶。”王用汲答。

夜已经浓郁,大正有德酒楼两边的街道上的乞丐已经吃饱喝足,回各自的窝棚休息了。“这个时候最热闹的地方有两个?”王用汲笑着说。“赌坊和妓院。”海瑞笑着答。

果然,正说着,两个提着丽春楼灯笼的老鸨披着臃肿的棉袍朝王用汲和海瑞这边走来,她们用灯笼作暗语,不停地向王用汲划圆。

王用汲说:“这是一家可留宿的妓院呢,你看她们的手势。”

海瑞不懂,看着那两个画圆的老鸨,问王用汲:“这个和留宿有什么关系?”

王用汲说:“我也不知究竟,大约是指时辰,圆即是指过夜、团圆吗?”

两个哈哈大笑起来,这样就表明了态度,果然,两个灯笼转身去寻另外的从酒楼出来的举子去了。

学子居依旧烛火燃烧,大约二楼的某个房间有小赌局,稍有些吵。也有举子在房间里饮酒作诗,临窗可见灯影中长袖之舞。

王用汲和海瑞均住在一楼,却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作揖分开,开门,一走进房间,海瑞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海瑞隐约觉得有人隐藏在房间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个女人。

海瑞每日侍候母亲休息,他熟悉一个爱洗衣服女人身体上的皂角的味道。他感觉到那个女人在窗幔里面,那气息从空气里传来裹挟着那布幔的气息。

海瑞自幼喜欢闻周围的气息,有时候母亲谢氏会让海瑞在海边的沙滩上写字,写字写累了,他的母亲就让他躺在自己写的字上面,母亲说,躺在字上面,会记住沙滩上面的字,海瑞躺在那些字上面,闻到不远处大海的气息,还夹杂着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气息。

海瑞找到客房里的火折,点着了桌上的灯笼,果然看到窗幔处有一个隐约的人影。

海瑞说:“不知兄台……啊……阁下是否受伤了,如果愿意,我或许可以帮你一下。”

那人却没有动静,在黑暗中僵持着,像是拿不准,又像是受伤很重,晕倒了。

海瑞小心翼翼向前靠拢,夜忽然安静下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太安静了,像是没有人藏在这里。脚下有些不对,湿腻腻的,海瑞连忙上前冲了一步,用力揭开布幔。真的有人,他看到一个布衣女子,胳膊上的血正流出来,她已经晕倒了。

海瑞连忙把她抱到床上,撕了包袱里的一个棉布被单帮她作了包扎,总算看清楚了这个受伤女子的面容,虽然不是国姿天色,但也是美人一个。

海瑞自幼熟悉各种医书,对简单的医治还是知晓一些。他用手沾了一下凉水,摁住那个受伤的女子的人中穴,猛一用力,就听得那个女人喉咙里有一声呼噜。

看那人醒了,海瑞有些激动,他连忙出门找西厢房丘郊和王用汲的邻居李时珍。李时珍被湖北布政使司推荐来宫里考太医院,他已经在学子居住了五月有余,已经是这里附近有名的医生了。因为每天排队的人太多,影响了学子居的生意,住在他隔壁的客栈老板决定免去李时珍的住宿费,在这里替李时珍卖排医号码,每一个号码收十个铜钱。

夜已经被风吹得凉了,竟然仍有人在排队买号码。

海瑞直接敲门,睡在外间的是随从老袁,他听得出海瑞的声音,连忙开了门。李时珍正在画图,两棵从房顶瓦砾间挖出来的草,竟然长相窘异。

李时珍专心是出了名的,他和海瑞打了招呼,却头也不抬,也不起身。

老袁给海瑞搬了椅子,海瑞摆手示意,径直走了上去,看到那两株摆在黄宣纸上的药草。李时珍抬头看了一眼,说:刚峰兄来得正好,这两株草生长在一起,像是同根生的,却模样两异,不知何故。

海瑞识得其中的一枚草,那是再普通不过的瓦松,不论是在中原北方还是在南方,都可以看到。便说:“胖一些的草应该是天蓬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