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03 03:37:29

点击下载

作者:吕峥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你不必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

你不必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你不必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作者:吕峥排版:KingStar出版社:台海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7-01ISBN:9787516814260本书由北京金文掌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卓越的人都是能够超越眼前利益的人,

因为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一米远的距离。王阳明故居余姚

一个不为人知的“登山家”

在亲吻了珠峰的冰雪后平静地从北麓下山。珠穆朗玛峰

暗透了,更能看见星光曼哈顿夜景 Photo by 吕峥

即使你顽强地同这晦暗的世界对抗,把每一丝努力都化作对命运的谴责,

时间也会磨平一切,答案在风中飘荡。佩特拉古城 Photo by 吕峥

所有的生活方式都无对错可言,

只要这是生命个体自己的选择。台湾十分老街 Photo by 吕峥

人之为人,在这座亘古悠远的黑暗森林中

如果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囊萤之光,那便是“意义”。华盛顿纪念碑 Photo by 吕峥

毛姆说过,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无法躲避的邪恶始终包围着我们,从摇篮直到坟墓。

对此,善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挑战或者回应,但却是我们自身独立的一种证明。

它是幽默感对命运悲剧性和荒诞性所作出的反驳。序言人生永远追着幻光

三十岁的我,一度陷入对人性的怀疑之中。

好多人一过而立之年,灵魂就一点一点被蛀空,变得恐惧和驯服起来。历史上有很多活得纵横捭阖、汪洋恣睢的先贤,他们有的年纪轻轻便创造了灿烂的成果,写下了辉煌的篇章。而被消费主义异化的我们却在随波逐流中,浪费掉了宝贵的生命。

很多人通过一本关于王阳明的书认识我,向我求解。虽然这些年我受邀在北京、广州、台北、洛阳、开封、抚州、余姚等地的高校与企业讲授心学,但论人生经验,我并不比我的听众和读者更丰富。

阳明心学很简单,就是凭着良知去视、听、言、动,不必再安插什么玄妙的理论。它的基础是“诚意”,就是真诚地对待自己的良知,不要自我欺骗。

看上去无甚高论,王阳明却说是“百死千回中得来”的。大家都知道“龙场悟道”的故事,用“信仰崩溃,只欠一死”来形容当时的王阳明,并不夸张。

我们在书和电影里看别人的故事觉得很励志,但生活中,痛苦并不会成就一个人。痛苦就是痛苦,大部分时候毫无意义,甚至会摧毁一个人。你阳光明媚充满热情,为世界和平、民主自由、男女平等在网上大声疾呼,只因为你没有被生活怼过。有的人被命运教育过一次,就要靠嗑药来寻找生活的意义了。

现实世界不是文艺作品,很少有人能从打击中完好无损地站起来。他们要么用恶和狡猾来对抗世界,要么选择“乡愿”,要么干脆沉默。真正能从痛苦中涅槃成圣的,屈指可数。破碎的灵魂就算全部拼回来,也不完整了,得不到救赎,宛如余华笔下的《活着》,就是活着。

曹雪芹看透了痛楚才是人生的真相,所以写下“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的《红楼梦》,字里行间都是幻灭,绝不教你热爱生活,只是告诉世人,那些权力、财富和爱情全是空的,恍恍惚惚,如梦似幻,一触即破。

世间万物,好便是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然而放下和看穿谈何容易?机关算尽才是人生常态。明知是空,依旧妄执,一定要撞得粉身碎骨才肯散场。所以有情皆孽,每个人的一生都被欲望牵着走,在苦海里翻滚挣扎。

人被构造出来是为了给基因服务的,而不是相反。哪怕清楚地知道体重直线上升存在高血压、糖尿病和心脏病的风险,还是无法抗拒甜食的诱惑,这是基因主人布下的陷阱,让你拼命储存能量繁衍后代,确保它自己可以复制和延续下去。

大自然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完成了交配使命的动物自动死去,给后代腾挪空间与资源。只有人类创造了科学、艺术和爱情,填补了造人之余的漫漫人生。但弗洛伊德认为,人的一切心理和行为的动力都是力比多,即性欲,而这也是爱情的本质和创造力的源泉。

所以,明星前赴后继地出轨——这个时代看上去礼崩乐坏,兵荒马乱,其实不是人性沦丧了。人性自古如此,人是基因的奴隶。全部形而上学的胡扯,都抵不过一句“身体很诚实”。

从这个角度看,人类追求永生不死是徒劳的。因为人的观念同人的身体一样,并没有永存的价值,扬弃是必要的,也是人类作为一个物种适应环境变化的必由之路。

但这种扬弃和个体的生存欲望之间又存在着矛盾,于是只好交给“死亡”来强制解决,抛弃无用的记忆,传承精华的知识。毕竟,陈旧的意识会阻碍人类发展进步。

这么说好像很残酷,但正如马克·吐温所言:“让我们陷入困境的,不是无知,而是真相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

人往往把自己看得很大,可想一想三百万年的人类历史,多少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对这个世界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化作黄土,随风而散;再想一想脚下的大地,埋葬了多少嬉戏的恐龙,深思的古人,我们又何曾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人类算什么?太阳系算什么?一切又都算什么?最后不过是一颗颗游离的粒子,什么也没有。这个世界多你不多,少我不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意识到这一点,你就和悟道前躺在石棺里的王阳明想到一块去了——真正的希望,往往是从最绝望的地方找到的。即使人间阴暗污浊,千疮百孔,即使黑暗广阔无边,可这世上依旧有纯真的笑泪和动人的感情,那是一切教条和权威都污染不了遮蔽不住的芬芳,是鲜活生动的人性之光。

人的一生都在同生命的虚无对抗,同逐渐逼近、亮出獠牙、逃无可逃的死亡对抗。那些你所珍视的东西,无可避免地一一走向终结,可它们毕竟实打实地存在过。如果说生命毫无意义,那它们的存在就是意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明末有个叫张岱的纨绔子弟,喜欢鲜衣怒马,梨园歌舞;喜欢眼波流转的丫鬟,紫檀架上的古物。

喜欢所有的热闹与红火。

崇祯五年,他住在西湖边上。大雪三日,人鸟俱绝,张岱乘舟来到湖心亭,发现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在旁煮酒。看见张岱,亭中人大喜道:“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意即没想到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竟会有访客。

张岱被拉入席中喝酒,强饮三大白而别。回到岸上,船夫喃喃道:“本以为您痴,没想到还有跟您一样痴的。”

多年后,满清入关,神州易主,张岱写下记叙此事的《湖心亭看雪》。不到二百字的短文看上去没头没脑,波澜不惊,但了解到明亡之后的张岱目睹山河破碎,故交零落,自己避居山野,穷困潦倒,再回想起当年这恬淡平静的一幕,一种淡淡的哀愁便不自禁地弥漫开来。就像他的诗中所写的那样: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明知是梦,还是要追,只为了那雪泥鸿爪,吉光片羽。就像让沈三白再活一次,他也不会选择另一种人生,而宁愿继续同缱绻情深的妻子芸娘过粗茶淡饭却志趣不凡、琴瑟和鸣的生活,虽然这条路的尽头是颠沛流离,天人永隔。

这让我想起了动画大师今敏的《千年女优》。

主人公藤原千代子小时候遇见一个负伤逃难的画家。对方匆忙之中撞倒了她,千代子毫无防备地跌落在雪地上,也跌入了让她沉溺一生的爱情。

画家的帽檐压得很低,千代子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见他温柔的低语,感到他手掌的温热,就从懵懂的少女一瞬间觉醒为一个女人。

千代子对他一无所知。他是如此神秘,却又如此美好,独一无二,坚不可摧。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在那间躲避追兵的仓库里,千代子同他勾了勾手指,定下誓言:“我一定要和你重逢!”

画家逃跑了,不知所踪。千代子从此变了一个人,不再懦弱地蜷缩于当时社会禁锢女性思想的樊笼之中。她勇敢地踏上了追爱的旅程,只因画家说会去满洲,她便跟着剧组来到中国。作为演员,她扮演过公主、忍者、妓女和科学家。在所有的作品里,她永远是那个不顾一切,追逐爱情的女人。

追逐的过程中,她也会迷茫、恐惧和退缩。这时,她总会看见一个手抚命运纺车的老人,诅咒她道:“你会永世遭到爱恋之火的焚烧。我对你恨之入骨,又爱之入髓。”

命运之轮碾过她的身体,编织着不可预知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千代子不停地追寻,不停地落空,最后已经和爱情无关了。她心里清楚,画家或许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捕遇害了,甚至根本没有实实在在地存在过,只是一个不可触碰的幻影。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如此。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生,但从你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踏上了追逐幻光的道路。那个命运纺车旁的老婆婆,就是生命终点的千代子。她不断地出现,暗示了千代子矛盾的心情。

她爱着自己一直追寻的幻象,即使所爱已成泡影也在所不惜。然而,她又为此消耗了太多的年华,代价高昂到要爱恨交加地扪心自问:这一切到底值得吗?

所有的理想主义者或多或少都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临终的千代子给出了她的答案:即使毫无意义,还是要追。因为她真正爱的,其实是那个奔跑着的自己。

真实绚丽,无所畏惧。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价值观,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两种:王道和霸道。或者说,人性和兽性。《一代宗师》里,叶问说:“我见过了高山,才发现最难过的原来是生活。”绝世高手,也逃不过一日三餐;理想再远,还得老老实实吃饭。于是,在庸常的现实日复一日的打磨下,大部分人都成了基因的载具,欲望的奴婢。

事实上,我们都是兽性的产物。远古时期,智人将尼安德特人屠戮殆尽。为了生存,人类内部也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都是人性最少的那一拨。故《三体》有言: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我也一直在两种价值观之间摇摆,直到去了中东,看见凯撒利亚的遗址被地中海上吹来的风腐蚀,佩特拉古城与红褐色的岩石峡谷融为一体,而耶路撒冷哭墙前的犹太人依然吟诵着千年未变的教义,虔诚到五体投地热泪盈眶。于是,在经历了九百九十九次黑暗之后,第一千次我选择相信光明。因为毛姆说过,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无法躲避的邪恶始终包围着我们,从摇篮直到坟墓。对此,善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挑战或者回应,但却是我们自身独立的一种证明。它是幽默感对命运悲剧性和荒诞性所作出的反驳。

仅以这本随笔集,与诸君共勉,给自己三十年的人生做个小结。第一章见自己阅读不只是为了观赏风景,更是为了直面自己。人们每天置身于现实之中,却很难触摸到它的本质。每个人的归宿,都是他的内心

人生不是证明题,你想为之做出证明的女孩,等你成功时早已嫁作人妇;你想为之做出证明的对手,等你成功时早已相忘江湖或相逢一笑。唯一可以把握的,便是信此良知,毫不动摇地去做。

王阳明的哲学,归纳起来无非两条。一是呼唤人性解放,提倡人格的独立与自主;二是去私欲,发扬良知。一言以蔽之:如何实现自由与欲望的平衡?

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生活在“求不得”的痛苦之中。欲望激发了向上攀爬的动力,却也限制和折磨着我们,让我们被房子拴住脚步,被网红抓住眼球。

龙场悟道,王阳明悟出“心即是理”,点明了一个被大家忽略已久的事实:大部分人都活在由思维意识构筑的“假我”之中。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陌生人。对着镜子看久了,有时都会升腾起难以名状的陌生感。你认为的你和别人眼中的你很多时候并不重合,甚至相差万里。根本原因,在于你认同大脑的思维,活在意识的框架里,有人我之分、好坏之别,而不是站在无善无恶的心体的层面来看问题。

俗话说,人生除了肉体的苦痛之外,一切痛苦都是想象出来的。换句话说,人类受苦的根源在于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反倒成为思维的奴隶。

同一件事,几家欢乐几家愁,原因就在于不同的人对事情的诠释不一样。是我们的大脑,而不是外部世界引发了我们的痛苦。大脑思考着我们的过去,担忧着我们的未来。你以为大脑里运转着的思维和储存着的记忆代表了“你”,其实你远比你的大脑更伟大。“克隆的我不是我”,这个比较好理解,即使克隆人的细胞与我百分之百相同。

那记忆和思维呢?

人的大脑,左右半脑可独立运行。有的人在事故中大脑被削去一半,却依然保存了完整的记忆和正常的思维。

假设你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小新。小新得了脑癌,你决定捐出半个大脑救他一命。于是医生打开你们的头颅,把小新的大脑切除,再把你一半的大脑移植给他。你醒来后觉得和原来没什么两样,而小新醒来后则获得了与你一模一样的人格与记忆。

2.0版的小新知道了你所有的秘密,你慌了神,决定让他发誓守口如瓶。但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已经不是小新,而是你,只会站在你的立场上看待问题。你的隐私就是他的隐私,他同样在意。

你看着那个曾经叫“小新”的人,看着他因为在小新的身体里而惊慌。你感到困惑:为什么我留在了我自己体内而不是去到小新的体内?那个在小新体内的“我”到底是谁?《黑镜:圣诞特别篇》说未来有一项黑科技叫“意识提取”,可以把人的意识像U盘一样从大脑中复制出来,储存在一个芯片上,作为人工智能替本尊服务。

看上去节能环保很美妙,但细思恐极。如果你不幸是那段被提取的意识,那么你将存在于一个无色无味无形的虚拟空间之中,只保留思维活动,以便操控智能家具。而这种残酷的囚禁,刑期是永恒。

思维不能代表“你”,不停地思维活动使人无法达到内心的平静。而且它创造了一连串的概念、标签、定义和好恶,阻挡在你和自己之间、你和他人之间、你和万物之间。如果能打破这种阻碍,人就能实现与真我的合一,与世界的合一,实现王阳明所说的“万物一体”的圆满境界。

思维是排他的,擅长攻击、防范其他思维以及收集、分析信息。但这些活动都不具有创造性。

每年各大高校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都会培养大量的编剧人才,但真正能写好戏的为什么少之又少?因为优秀的艺术家都是在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的“禅定”状态下进行创作的。绝大部分人不具有创造性不是因为不懂得如何使用思维,而是不懂得如何停止思维。

人们在大脑的折磨下度过一生,任由它攻击、惩罚,耗尽生命的能量,到头来还自以为对“思考”这件事掌握着控制权,殊不知大脑里的声音早就有了它自己的生命,潜移默化地操纵着你。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失眠时你已经困得不行,大脑却还在重复播放电视广告里的插曲。

精神病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喋喋不休、喃喃自语,其实所有人都一样,只是正常人没有把脑海中的抱怨、推测和批判像疯子一样说出来而已。

强迫性思维是一种上瘾症,就像人百无聊赖时会条件反射般拿起手机刷微信。之所以如此,皆因人要靠思维来确证自我,只可惜这个“自我”是一种假我,需要不断地思考才能存活。人逐渐长大,也一步步在成长环境的制约下勾勒出脑海中那个虚假的自我形象。

假我最大的特点就是只关注过去和未来。没有过去,假我怎么证明你是谁?不把自己投射到未来,假我又怎么确保它继续存在下去?对假我而言,现在的你只是工具,只是未来某个目标的手段。为了在将来获得某种虚幻的慰藉和满足,它不惜牺牲现在的你,使你完全活在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待之中,任由时间在指尖流逝。

假我需要不断地被维护和喂养,去外界寻找身份认同,比如种族、财产、工作、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问题是这些都不能构成真正的你,因为它不稳定,一直在变。当死亡来临时,人才会明白那些不能真正代表他的东西都会被带走,都与“我到底是谁”这一终极命题无关。如果这时还沉浸在假我之中,不愿撒手,就将体验到世间最大的痛苦。

外物不常在,不能给人持久的快乐,反而会影响你追寻完整的自我。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开始过一种“断舍离”的生活,把不必要的东西都送出去。比如车是代步工具,但当你发现停车之困难、堵车之煎熬已经远远超过它所带来的便利时,就应该将之卖掉,转而打车。共享经济在未来之所以会成为常态,皆因人的欲望已使地球不堪重负。

广告是消费主义的基石,其本质在于诱导人们购买他们并不需要的东西。为了让人掏腰包,它必须制造认同,强化人的假我。比如暗示你钻石代表永恒的爱情;用了霸王洗发水就能像成龙一样出类拔萃。

互联网的产品经理干的是同样的事,想尽办法满足人的虚荣,以至于从前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到了社交软件上都成了点赞之交。这是一个孤芳自赏的自拍杆时代,假我空前膨胀,每个人都在无休止地关注自己、修图、说话,却无人静下心来聆听。久而久之,冷漠和孤独便成了普遍的存在。

但是人就有爱与被爱的需求,那些不爱身边之人的人,爱心如何安放?这就要提到时下炙手可热的“小鲜肉”了。他们的微博动辄几千万的转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粉丝的心。跟刘德华的粉丝为了见偶像不惜去死所不同的是,鹿晗和TFBOYS的粉丝传递着满满的正能量,为了偶像自觉排队、好好学习、热爱生活,与他一起成长。客观上是好事,但依旧在假我中打转,依旧在角色扮演,同官员在下级面前、商人在酒桌之上的扮演没有高下之分。一旦某天偶像人设崩塌,后果难以逆料。

商业社会的各种造神运动,本质上和希特勒利用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给德国人描绘一个虚妄的乌托邦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后者的危害更大而已。

人的痛苦,源于妄念和匮乏。妄念者,挥之不去却必须依靠他人才能实现的愿望。与匮乏一样,妄念是假我制造出来的一种“永远想要更多”的欲求,令人不能自拔。

这种负面的心态是地球上所有形式的污染的源头,包括雾霾。

自然界没有不开心的花和有压力的树,也没有抑郁的海豚与充满仇恨的鸟。人类踪迹到达不了的地方,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何等平静安逸。即使偶尔两只鸭子起了争斗,往往也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便迅速分开,朝相反的方向游去,并用力扇动翅膀,释放打斗时积蓄的多余能量,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悠闲地在水上游泳。

如果是两个人打架,那思维就活跃了,各种怨恨、算计以及无法释怀的记忆使假我进一步得到巩固。

波伏娃有句名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出来的。人生也是如此,从无中来,向无中去,若一定要打上各种标签,活在各种概念里,与天地隔绝,那必将痛苦不堪,死不瞑目。很多参透生死的人,会在死亡来临前死亡,即放下各种杂念,跳出假我,喜乐地活在今时今日,最后坦然地撒手人寰。

其实只要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人,都明白千钧一发之际思维会停止,更高一级、更为有力的东西将接管你本能的判断,那就是王阳明所说的“良知”。

良知感应神速,无需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就是说,我们面对任何事时都能快如闪电地得出正确答案,而得到答案的同时如果毫不犹豫、马上执行,便是知行合一。

做不到“知行合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私欲作祟,蒙蔽良知,长期活在假我之中,丧失了基本的是非判断。用王阳明话说就是“良知昏迷,众欲乱行;良知精明,众欲消化”。

而做得到的话,就能成为王阳明口中的“真君子”。真君子把天地万物看作一个整体,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良知使然。当我们看见一个小孩将要掉进井里时,会油然而生害怕与同情之心,这就说明我们的良知与童子是一体的。当每个人都把别人的冷暖悲喜当作自己的冷暖悲喜,就会产生一种使命感,即我要爱天地万物,因为他们是我的一部分,正如我爱我的四肢一样。而每个人也注定将会如此,因为每个人都有良知,只要明觉它,便能够“万物一体”。

当然你会问,万物一体除了实现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之外,对个体有什么意义?

意义很大。

一个万物一体的世界,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由于每个人心中都有良知,良知能知是非善恶。知是非是智慧,知善恶是道德,所以能致良知的人就是圣人。王阳明坚信“人人皆可为尧舜”,就是因为他相信体认不到与生俱来的良知的人,也只是暂时像乌云遮蔽的太阳,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而正因为天理在我心中,不需外求,那么外在的说教无论多么权威,只要同我心中的真理不符,就是错的。所以,不管学问还是人生的道理,都要“自得于心”。只有“自得于心”的道理才是最适合你的,对你而言也最有用。

同时,既然我有能知是非善恶的良知,既然我有成为圣人的可能,那我就是自信的、独尊的,故而人人也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充当别人的上帝,也没有资格控制别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权支配你,那就是你自己;只有一个人能主导你的人生,那就是你自己。

当然,做一个独立自主的人,是要建立在良知的基础之上,而不是胡作非为。另一方面,当你的良知认为你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时,要勇于抗争,就像孔子所说的那样:志士仁人,向来杀身以成仁,从来不求生以害仁。

如果遭遇不公却忍气吞声,那就是伤天害理。因为“心即理”,你伤害了天理,亵渎了良知辨别是非的天职,没有按它的指引做事,当了缩头乌龟,让它蒙上了一层阴影,久而久之便会堕落为孔子最憎恨的“乡愿”。而你的不反抗也使你的心灵备受煎熬,实际上这是良知给你的惩罚。这种代价有时是高昂的,甚至要用一生去忏悔,远比你听从良知的命令去做选择要惨痛得多。

从这个角度看,一个人人都独立自主、勇于反抗、知行合一的国家,是充满了正义与朝气的,这也是明治维新取得巨大成功的根本原因。

你不必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不必相信“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的暗黑鸡汤。人生不是证明题,你想为之做出证明的女孩,等你成功时早已嫁作人妇;你想为之做出证明的对手,等你成功时早已相忘江湖或相逢一笑。唯一可以把握的,便是信此良知,毫不动摇地去做。成功,就是按自己的意思过一生

年轻时,我们都是今何在笔下的悟空。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2010年夏天我在西藏。

采访任务并不轻松。

从沐浴在朝阳里的扎什伦布寺到抗击廓尔喀人入侵的日屋古长城,从见证昔日王朝盛景的萨迦再到手可摘星辰的珠峰大本营,越野车奔驰在蓝天白云下,疲惫不堪的我无心窗外腻味已极的风景,伴着耳机里吴虹飞的呢喃,昏昏欲睡。

陈塘古镇坐落于海拔2000米的山巅,四季常青。我和小陈在镇长家安顿下来后,前往中尼边境的嘎玛沟采访夏尔巴人。

斯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里开篇便讽刺那些把探险当成一门生意的人类学者。身穿冲锋衣,戴着墨镜拄着拐杖的我倒像极了19世纪的探险家——除了走不上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气。

小陈陪我坐了下来。

大我两岁的他从西藏大学唐卡专业毕业后分配到定结县委宣传部,一干就是三年。

拉萨虽小,却也是时尚的旅游之都,我很难想象他初到定结时的心情。

这个只有横竖两条街的县城一到下午四点便狂风肆虐、沙尘蔽日,除了宅在室内,你别无选择。

定结在藏语里意为“水中长出”,可事实却是常年缺水。

且由于靠水力发电,定结经常停电。如果没能及时给手机充电,停电时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带插线板去县上唯一的一家网吧开台电脑。

因为只有这里会祭出发电机,照常营业。

宣传部一共四个人,部长、副部长、办公室主任、小陈。即使算上分管的电视台的工作,小陈依然很清闲。

我问他,停电时你做什么?他说,画唐卡。

所有的艺术都要求打破框架,唯独唐卡,有着比工笔画还严格的框架。

小陈说自己有时一画就是一整天,物我两忘。我表示无法理解——既不拿来卖钱,又不能给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有何意义?

小陈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画的意义就是画本身啊。”

我若有所思,脑子里蹦出一部日本电影的名字——《入殓师》。

在日本,似乎再简单的事都能做到一种境界。喝茶有茶道,插花有花道,习剑有剑道——任何事做到极致都是共通的,万法归宗。

所以庄子笔下的大师都是做车轮的、粘知了的。一个给牛剥皮的庖丁,也能看出“合于桑林之舞”的意境。

禅宗认为,吃饭的时候便认真吃饭,百姓日用即道。而所谓悟道,就是通过做减法去除蒙蔽在真相上面的东西,看清事物本来的样子。

具体方法,有对镜起修,有明心见性。

当然,也有顿悟。

我是在参加诗人陈雪涛的追悼会时顿悟的。

年仅37岁的陈雪涛是用一条哈达上吊自杀的,原因大约为生活困顿,精神苦闷。

诗歌不能养活诗人,诗人却小心翼翼地养活着诗歌。

我望着陈雪涛的遗像,想象着他生前的音容笑貌,蓦地想起自己曾在玛吉阿米酒吧的留言簿上看到过他的字迹和签名。

夕阳里的大昭寺已显疲态,穷游至此的文艺青年席地而坐,游手好闲地摆弄着单反相机,眉来眼去。

绕八廓街逆时针走几百米,在拐角处看见一栋黄色小楼,便是玛吉阿米了。

沿木制扶梯上到二楼,适应了昏黄的光线和氤氲的藏香后坐下,点一壶奶茶,正准备大干一场,却被告知留言簿已经出了几十季,多到再也难觅陈雪涛的笔迹。

既乘兴而来,必得兴尽而去,方为魏晋风骨。

我随手拿起一本:

一个人需要隐藏

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

度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

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却仍有那么多人

因心事过重

而走不动

不知谁把仓央嘉措的诗写在第一页,倒是不错的注解。

留言簿上写满了人世的悲欢离合以及许多连爹妈和另一半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比如一个失恋的男生写道:XXX,我会为了你考上XX大学的!

我会心一笑:少年啊,不爱了就是不爱,哪怕你变成绝地武士;爱了就是爱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原力与你同在。

还有多年以前写给未来时空里的自己的。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

还有那不羁的誓言,多年后再次翻检已物是人非,连写的人都觉得唏嘘,废然长叹地留下一句自嘲。

疯了、累了、痛了,笑了、叫了、走了。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年轻时,我们都是今何在笔下的悟空。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然而,世界越来越坚固,你对现实基本无能为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被摧残的。

文艺青年拥有所有的观赏性,但只有战士能存活于残酷的世间。你脱掉青衫换上甲胄,扔掉笔管提起长矛。你挥别凯鲁亚特、金斯伯格,烧掉《麦田里的守望者》。你变成自己不喜欢的人只为让自己喜欢的人多看你两眼。

问题是,既然老天不会让人随随便便成功,又怎么可能允许你好整以暇地得到真爱?

人世间的故事翻来覆去也不过那些情节。别人身上的痛苦,大抵你我生命中都曾出现过。

即使你顽强地同这晦暗的世界对抗,把每一丝努力都化作对命运的谴责,时间也会磨平一切,答案在风中飘荡。

我们都是命运的棋子。丁仪对罗辑说,大自然真的是自然的吗?

如果成熟就是用成功学这剂甜蜜的毒药让社会的大多数安静地腐烂,如果活着就是无下限的妥协,那我情愿被球状闪电劈死。

有种你就扔二向箔啊!

离开拉萨时,耳边又回响起那首传唱了三百年的心结:

我用雅鲁藏布江

滔滔不绝地思念着她

我用圣山的祥云

默默地证悟佛法

如果从一个地方出发

能同时到达两个相反的地方

我将骑着我梦中那只忧伤的豹子

冬天去人间大爱里取暖

夏天到佛法中乘凉

回到北京,我辞了工作。人生是一场孤独之旅,再亲近的人也只是生命里的过客,无法陪你走完全程。

我们终将独自面对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同命运扳一辈子的手腕。

十多年前,在从拉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柴静的身边坐了一个50多岁的女人。

她30年前去援藏,这是第一次离开拉萨,原因是治病。

飞机降落后下了很大的雨,柴静把她送到一个旅店。一星期后再去看她,被告知病已确诊,胃癌晚期。

她指了指床头的一个箱子,说如果我回不去,你帮我保存这个。

这是她30年里走遍西藏各地,同官员、汉人、喇嘛交谈的记录。她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发表,只说一百年后如果有人看到,会知道今天的西藏发生了什么。

她是拉萨一中的教师。

生和死,苦难和苍老,都蕴含在每个人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遭逢。

向宇宙中遥望得越远,就向自己的内心挖掘得越深;最终,这两条分开的探索之路合而为一,我们的心中便拥有了整个世界。人生就是装装样子吗?

人类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因为期待的存在。其实人生中不存在任何必须的事情,只存在不必要的期待。没有任何期待和面子的人生是最美好与自由的,因为只有这样,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心。

原始社会没有政府,你渴了摘果子,饿了打兔子,天生万物以养人,没人找你收税,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后来人群聚集,分工协作,不得不制定一套规则,选些人来维护。我们的祖先达成共识,让渡出他们的一点自然权利,比如允许这些管理者不去打猎,坐享其成,来实现整个族群的长治久安。

这是一张无形的契约,只有各方都自觉遵守,清楚群己权界,才可能良好运行。任何一方的无限扩张,都会使人类文明存在的意义彻底崩塌,不是无政府主义的打砸抢,就是愈演愈烈的贫富差距。

很多反托邦的科幻电影里楼房高耸入云,技术眼花缭乱,但权贵阶层对人的控制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新科技的发明,的确能够惠及社会民生,很多时候却也最先应用于统治和维稳。就像梁启超所说,我国万事不进步,独防民之术比先进国突出。

专制主义和消费主义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本质上都是在给人定价和归类。比如学成文武艺,你得货与帝王家,否则就说你不务正业;比如给你贴标签叫“黑五类”“90后创业者”,区分“我们”和“他们”,塑造假想敌。

久而久之便出现了很多奇怪的文化现象。比如当我们说一个人的沟通交流能力好不好时往往是在评价他的撒谎能力强不强;我们说一个人成不成熟时往往是在看他多大程度上消灭了真实的自我。

表面看今天的焦虑和恐慌来自于互联网对传统产业的冲击。微信搞垮了纸媒,电商搞垮了实体,其实互联网企业的存活率更低,危机感更强。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老老实实地承认就是经济不景气呢?一会这个模式,一会那个思维,大家演得都还挺开心的。什么叫估值十亿?什么叫独角兽公司?我给你十亿买你一只眼睛你卖不卖?你肯定不卖。所以再普通的人,估值也远不止十亿。再平凡的人,也不该成为创业者拿去忽悠投资人的流量,而是一段充满无限可能的生命历程。这不是矫情,不信你扪心自问,让你跟李嘉诚换你换不换?你绝对不换。因为他虽然有钱,但生命已经快到终点,人生几乎不再有想象。

消费主义通过控制人的欲望操纵人的思想,让人一生都活在求不得的痛苦之中。八零后小时候的女神是林青霞的东方不败、王祖贤的聂小倩、关之琳的十三姨、李若彤的小龙女和朱茵的紫霞仙子。而现在呢?清一色的锥子脸,流水线上的标准工艺。商业所能驱使人去购买的手段,似乎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

电影院有多少少儿不宜的电影堂而皇之地上演,而真正有内涵、观照现实的影片,却难以上映。每年有那么多精神垃圾被批量制造,生产它的人还趾高气昂。郭敬明就说,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我不成功谁成功?你成功关我什么事?你就睡五个小时因为你想向这个世界证明些什么,攫取些什么,或者高大上一点,想改造这个世界。改造世界也没什么高大上的,希特勒也无比虔诚地想要改造世界,私德和艺术修养比许多政治家还好。

那些不想把人生做成一道又一道证明题,不想去攫取和改造这个世界的人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发出他们的声音吗?那些没有能力攫取和改造,只是但行好事不问前程的人,就不值得被关注吗?之前看到一条非常荒诞的新闻,请科恩兄弟来拍,多半比《冰血暴》《老无所依》还有意思。

某知名高校女生,家境尚可,从小学习成绩很好,上大学后由于同学之间的攀比,心态渐渐失衡,整容当了外围女。经专业公司包装,学习各种商业礼仪和奢侈品鉴定,被打造为三线演员。接客数年,她攒了500万元,自主创业,开着跑车卖面膜,然后被当作成功典范,受邀回母校给学弟学妹们演讲。

赚钱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可置疑的政治正确,哪怕为此铤而走险。但我还是想质疑一下,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被贴上一个价格,拿来交易?或者换句不雅的话,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那么高的效率吗?那人类还治疗早泄干什么?

很多年前,有一个扎根于广西某偏远山村支教的德国人,名叫卢安克。卢安克辞掉工作,放弃优渥的生活,在中国的穷乡僻壤一待十年,成为当地的传奇,也验证了一个道理:贫穷不是财产的减少,而是贪婪与欲望的增加。

卢安克对采访他的记者说:“别人对我佩服的地方其实是我的无能。我无能争取利益,无能作出判断,无能筹划目的,无能去要求别人,无法建立期待。也许有人以为那是超能,这个误会造成了我现在的结果。还可以用另一种表达——人类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因为期待的存在。其实人生中不存在任何必须的事情,只存在不必要的期待。没有任何期待和面子的人生是最美好与自由的,因为只有这样,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心。”

卢安克的话让我想起了曾点的故事。

有一次孔子问他的四个弟子各自的志向。子路说想去治理千乘之国,使其国民知礼而善战;冉有抱负小一些,说也想去治国,治个小国,让百姓温饱就行了;公西华的野心更小,说能在宗庙祭祀或国与国之间的盟会中当个赞礼官就行。

最后轮到曾点。曾点在抚琴,停了下来,说他的愿望是暮春三月,大家已经穿上了春天的衣服,他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少年,去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走回来。孔子长叹一声,说“我是赞成曾点的想法的”。

这就是著名的“曾点气象”。

我觉得什么时候我们才算是步入了真正的文明呢?应该是越来越多的人理解了曾点的生活态度,追求自由并勇于承担由此而来的孤独、迷茫和压力,面对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想法,不为任何虚幻的概念和僵化的教条而活,不为迎合任何人的期待而活。

所有的生活方式都无对错可言,只要这是生命个体自己的选择。人为什么会恐惧自由?

人对未知的世界怀有本能的恐惧,对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持有本能的怀疑,在“得不到”和“已拥有”之间往往更珍视后者。《房间》是一部我非常喜欢的奥斯卡获奖影片。

故事说的是一个名叫乔伊的女孩被变态男子诱骗,囚禁在一间十平方米的带密码锁的房子里达七年之久。在此期间,她遭到强奸,生下了儿子杰克。杰克长到五岁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落在天窗上的枯叶是什么东西,分不清电视里真人和动画之间的区别——乔伊无时无刻不想挣脱牢笼,但她却给儿子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童话,以使其快乐地成长。

一次停电促使乔伊下决心自救。她先后让杰克装病、装死,试图骗过来访的变态。然而,杰克非常恐惧,不愿合作。于是乔伊亲手粉碎了由她缔造的童话,告诉儿子墙外的世界很精彩,以此引导他对自由的向往。可惜结果不如人意。杰克陷入到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不相信一墙之隔的那个世界,一口一个“不可能”,甚至说乔伊是“骗子”。

乔伊很痛苦,把自己被拐的经历讲了出来,谁知儿子怒吼说“这个故事太无聊”;乔伊又说“你已经五岁了,应该帮我一起改变现状”,儿子说“我想回到四岁”。

乔伊无奈道:“你不觉得这个房间很臭吗?”儿子完全不认同,他觉得非常温馨。

看到这一幕,我想到的是一本名叫《逃避自由》的书。

人对未知的世界怀有本能的恐惧,对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持有本能的怀疑,在“得不到”和“已拥有”之间往往更珍视后者。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人很多时候会害怕自由,为什么《肖申克的救赎》里被监狱驯化好了的犯人即使放他出狱也哪都不想去。

自由从来就不是一种最迫切的人性需求,懒惰和贪婪都比它更有市场。只有在比较当中,自由的重要性才能显现出来。

多年后,逃出魔窟的乔伊在杰克的强烈要求下故地重游。与讳莫如深的乔伊不同,被保护得很好的杰克对那所房间没有任何痛苦的记忆。于他而言,那反而是他感受母爱最集中、最充分的地方。虽然彼时的他连健康都很难保证,但回想起来还是充满了暖色调,就像另一部电影《再见列宁》开头那段温情脉脉的家庭录像一样。

柏林墙倒塌后,东德人民迎来了向往已久的自由。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自由是权利也是负担。不再有国有工厂,不再有稳定的收入,每个人都被抛到市场经济的洪流中独自面对一切,为自己的选择买单。这时,那些丧失了竞争力的前东德人开始怀念起之前的好来。

人性深处本就潜藏着对力量的原始崇拜,举国体制又曾经成功地把加加林送进了太空。于是,在自家后院造火箭便成为那一代东德少年的集体回忆,以至于许多年后当他们被西德的资本家炒鱿鱼时,会情不自禁地给那段美好的记忆镀金,放大它的意义。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由的甜头只要尝过一次,任何人都不会再甘心回到原先封闭的状态。就像杰克重返他出生的房间时,第一感觉便是空间缩小了,不愿关门。即使他对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饱含感情,最后的选择还是与它们一一告别,扬长而去。

中世纪时,欧洲人缺乏自由,却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结构当中。人们的社会地位虽然被牢牢钉死,但拥有较强的安全感,很少为前途与命运担忧。

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使人们在精神层面取得了自由,工业革命与资本主义的发展又让人们在政治和经济上获得自由。但这一次次的冲击却也将个体推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靠自己的双臂撑起生存的天地。失去保障的人们,尤其是他们当中的弱者,惶恐不安,迷茫焦虑,与自己、与他人都变得疏远起来。在这片持续上演着“饥饿游戏”的黑暗森林里,自由成了沉重的负担,压得人难以忍受,于是人们在恐惧中渐渐生出逃避的念头。

逃避的方式要么是操控他人彰显自己的力量,要么是屈从于强权以获得保护和归属感。自由曾经是一种解脱,现在却带来新的枷锁。我们以为互联网打破了权威,以为钻进吹嘘商业模式、贩卖各种思维的社群便踏入了新时代,殊不知这只是为了满足虚幻的安全感而主动放弃思考后的媚俗与无知。

所有人都只看穿越网剧和所有人都只看八个样板戏同样可怕,因为放眼望去,皆是一望无尽的文化沙漠。而前者的迷惑性更强,它让你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选择,大脑缴械投降,谎言长驱直入,在你的意识领域占山为王。

从《1984》到《美丽新世界》,极权统治的手段一直在进化,就像互联网从论坛、博客发展到微博、微信一样。对比早期的BBS和现在的微信公众号不难发现,理性深入的探讨越来越少,段子、鸡汤和软文越来越多;直面现实的勇气越来越少,反智主义和消费主义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浸泡在娱乐至死的糖罐里孜孜不倦地赚钱和购买。

早在将近二百年前,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就预言了这一趋势。他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振聋发聩地提出:

在专制社会中,人们相互之间再也没有种姓、阶级、行会和家庭的任何联系,他们一心关注的只是个人利益,蜷缩于狭隘的个人主义之中,公益品德完全被窒息。专制制度非但不与这种倾向做斗争,反而使之畅行无阻,因为专制制度夺走了公民身上一切共同的感情,一切相互的需求,一切和睦相处的必要,一切共同行动的机会。专制制度用一堵墙把人们禁闭在私人生活当中。人们原先就倾向于自顾自,专制制度现在使他们彼此孤立;人们原先就彼此凛若秋霜,专制制度现在将他们冻结成冰。

在这类社会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固定不变的,每个人都苦心焦虑,生怕地位下降,拼命向上爬。金钱已成为区分贵贱尊卑的主要标志,还具有一种独特的流动性。它不断易手,改变着个人的处境,使家庭地位升高或降低,因此几乎无人不拼命地攒钱或赚钱。不惜一切代价发财致富的欲望、对物质利益和享受的追求,便成为最普遍的嗜好。

专制政府为什么纵容甚至助长这种风气呢?托克维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为了使人们的思想从公共事务上转移开。

自由的真谛是免于恐惧,很多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依旧活在对未来的忧虑之中,还不如乡野村夫自由。当艺术家不敢放开手脚地写、淋漓尽致地拍,搔首踟蹰时,他是不自由的;当年轻人的谈婚论嫁不能遵从内心,发乎爱情,而要看父母的脸色,算计利益,考量家世时,他也是不自由的。

唯有当生命的价值不必用外在的成就来衡量时,唯有当个人不必受到权力和金钱的操控时,唯有当每个人的良知与理想不是出于满足任何人的期望,而是他自发的、独特的主观能动时,自由的光辉才能洒满人间。

而这一切的起点,是回归内心,多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弗洛姆认为:“一个所谓能适应社会的正常人远不如一个所谓人类价值角度意义上的精神病患者健康。前者很好地适应社会,其代价是放弃自我,以便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相反,精神病患者则可以被视作在争夺自我的战斗中不准备彻底投降的人。”由此,他进一步推断出一个著名的观点:在病态的社会里,精神病人反而更健康。

精神病人是孤独的,而正常人最害怕的就是孤独。

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不与人合作,就难以生存;二是生命若无从属,若无某些意义与方向,人就会被虚无压垮,就像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所描写的那样。

因此,人格不独立的“类人孩”们必须让自己寄居在统一的大纛之下,用伪思想喂饱“假我”。他们号称自己是自由的,其实早就放弃了自由思考的权利,不懂得自由的底线是不伤害他人的自由;不懂得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

身份习俗、宗教信仰以及民族主义,无论多么荒诞不经、微不足道,只要它能使个人与其他人联系起来,就能让人逃避他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一件事,那便是孤独。即使长此以往人的心灵会愈发空虚,人的“真我”会濒临灭绝,也在所不惜。

对于这类可悲之人,也许只有约翰·密尔在《论自由》里的忠告能让他们稍微有所警醒:“比起个人来,时代更容易出错,因为每个时代都有很多种看法,在随后的时代里会被认为是错误甚至荒唐透顶的;同样,也有很多当下不为人所理解乃至拒斥的看法,在未来却被普遍接受,奉为真理。”一切心法

当未经世事的小孩不小心被桌子碰疼后,会本能地抬手拍打,即便明知桌子没有痛感。这说明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才是最本真的人情。

韩剧《来自星星的你》里有一幕,说都敏俊刚来到地球,一天在大街上溜达,看到有人赌博,庄家出老千,把一个男人的钱骗得精光。

男人不服气,压上最后一锭银子,说是给女儿买药的钱,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样子。都教授行侠仗义,用超能力帮男子扳回一局,大赚了一笔。

然而时隔多年,当都敏俊再次偶遇那名男子,却发现沉迷赌博的他已输得衣衫褴褛,把女儿拉来下注,求对方让自己再赌一局。

外星人都敏俊若有所思:即使自己帅绝人寰,无所不能,但对于他人的命运,最好袖手旁观。

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路,谁也无法替之安排。

从此,对人类的苦难与欢乐,都敏俊都尽量只当观众,惯看秋月春风,而甚少插手。

那么问题来了:这符不符合王阳明所说的“良知”呢?

众所周知,阳明心学是致良知之学,而良知又是是非之心,价值判断,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当个善男信女。

在孟子看来,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明辨是非,是智慧的体现。

看上去容易,很多人也能做到兄友弟恭、人畜无害。但翻检史书不难发现,普通人甚少有机会直面大是大非的考验。

话说东汉末年,军阀混战,其中有一个叫张超的,固守雍丘(今河南杞县)时被曹操围攻。

眼看支撑不住,张超对部下说:“臧洪会来救我们的。”

部下不解道:“臧洪现在跟着袁绍混,袁绍和曹操是盟友。臧洪怎么可能破坏联盟给自己惹祸?”

张超回答说:“臧洪是天下义士,不会背弃旧恩。”

所谓旧恩,是指张超对臧洪有过知遇之恩,是他的旧主。

果然,得知张超被困,臧洪立刻向袁绍请兵,遭到拒绝。又请求带自己所部兵马驰援,又被拒。结果雍丘陷落,张超自杀,全族被灭。

臧洪悔恨不已,当即反叛袁绍,被袁军围攻。

守卫战打了一年多,城里粮食吃尽,饿殍遍地,臧洪却拒不投降。

为了鼓舞人心,他把自己的小妾杀了给将士们吃,但还是无法避免城池陷落的命运。最后,臧洪被袁绍擒杀。

试问:臧洪是天下义士还是吃人魔王?《资治通鉴》里记载了一个细节,即城中绝粮后,臧洪知道守不住,便对全城军民说:“袁氏无道,图谋不轨,且不肯救援我的长官(张超)。我臧洪出于大义不得不死,但诸君与此事无关,不该受我的连累,不妨趁早带着妻儿出城。”

然而,所有人都被臧洪的大义感动,无一离去。

即便有夸张的成分,至少也说明了史官的价值倾向。只是臧洪杀妾的时候,那位小妾是否也被夫君之义感动而自愿献出生命,就不得而知了。

臧洪被砍时,其同乡陈容在场,慷慨激昂地向袁绍提出抗议,说:“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

结果袁绍把陈容一并杀了。在座之人无不叹息,私下议论道:“怎么能在一天之内连杀两位义士!”

后世对臧洪大多持肯定的态度。比如东晋末年,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刘裕讨伐司马休之,写信给司马休之的参谋韩延之,劝他弃暗投明。

韩延之在回信里痛斥刘裕,说就算上天注定了灾祸不绝,自己也甘愿追随臧洪于九泉之下。刘裕收信后,叹息不已,遍示群臣道:“做下属的就该像韩延之这样。”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

在《读通鉴论》里,王夫之认为张超不过是像曹操和袁绍一样的野心家,臧洪之义,无非私恩。他固然可以为报私恩奋不顾身,但搭上全城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则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义举,吃人更是不可饶恕。

如果把忠分为两种,待人以忠和事君以忠。那么臧洪把前者做到了极致,而唐朝的张巡则把后者发扬光大了。

安史之乱时,睢阳(今河南商丘)被叛军围城,危如累卵。守城将士建议弃城突围,但作为最高统帅,张巡认为睢阳是江淮地区的门户,放弃睢阳,则江淮不保,朝廷将失去支撑平乱最重要的兵饷来源。

于是,张巡带领大家死守,化解了敌军的云梯和钩车,挡住了一波又一波攻势。

筋疲力尽的叛军最后干脆围而不打,等着唐军饿死。

睢阳断粮。

树皮吃光了便张起罗网捕捉鸟雀虫鼠充饥,最后发展到连皮制的铠甲都被煮熟吃掉的地步。

结果历史重演:张巡把自己的小妾砍了强令官兵吃下,又把城中的妇孺老弱杀了充当军粮。

就这样扛了半年,最终还是被叛军攻陷,张巡不屈而死。

睢阳战前有四万居民,城破之日只剩四百个残兵败卒,张巡身体力行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里面的是非就不好论了,苍生和大义到底哪个更重要?

当时就有人议张巡吃人之罪,但时过境迁,当他化身为道德偶像后,又成为统治阶级教化臣民的绝佳案例。

类似的事史不绝载。电影《大明劫》就描写了孙传庭跟李自成决战前,把军队里的病号集中起来全部烧死,以免其拖累全军或被敌寇俘虏。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视人命如草芥,阿富汗战争中就有一个完全相反的例子。

2005年,由四名海豹突击队员组成的特别军事小组在阿富汗山区寻找一个塔利班的头目。根据情报,此人率领150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藏匿在山谷里的一个小村庄内。

军事小组刚刚在山腰占据了一个可以俯瞰整个村庄的观察点,两个阿富汗农民和一个14岁的小男孩便赶着群羊与他们不期而遇。

美国大兵用枪指着这三个手无寸铁的阿富汗平民,讨论如何处理。

由于没带绳索,捆住他们争取时机另觅藏身之地并不可行,仅有的选择是要么杀,要么放。

其中一个海豹突击队员认为必须杀掉这些牧羊人,因为作为在敌后执行任务的军人,有权做任何事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但最后投票的结果是一人弃权,两人赞成放人。

后果是不到两小时,四个大兵便被100个手持AK-47和火箭筒的塔利班分子包围。在接下来的惨烈战斗中,三人不幸遇难,一架试图解救他们的直升机也被击落,机上16名士兵全部牺牲。

幸免于难的海豹突击队员马库斯(他身负重伤,跳下山坡,爬行了5公里,在另一个村庄得救)后来写了本回忆录(电影《孤独的生还者》即据此改编),充满了悔恨和自责,说当初投票时反对杀牧羊人是自己一生当中所做的最愚蠢、最糊涂的决定。

其实,马库斯的决定看似迂腐,但正是西方基督教伦理观的体现,即不仅要“爱人如己”,还要爱自己的仇敌。

这比较类似墨子的“兼爱”,但跟儒家提倡的“仁爱”有很大不同。

在儒家看来,一个人对父母的爱天然胜过对远亲的爱;对远亲的爱天然胜过对陌生人的爱。这种层次分明的爱就是“仁”。

这是一种更为现实、顺乎人情的道德主张,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有人问孔子“以德报怨可不可以?”

要是耶稣,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但孔子回答说,以德报怨的话,何以报德?他的主张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以德报德没问题,以直报怨于丹给过一个鸡汤式的解读:“用你的公正,用你的率直,用你的耿介,用你的磊落,也就是说,用自己高尚的人格,坦然面对这一切。”

孔子泉下有知,只能一笑置之。

当未经世事的小孩不小心被桌子碰疼后,会本能地抬手拍打,即便明知桌子没有痛感。这说明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才是最本真的人情。《礼记》有言:“凡礼之大体,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故谓之礼。”“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都是务虚的帽子,“顺人情”才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再比如,《礼记》还记载了两句孔子的话,第一句是“以德报德则民有所劝,以怨报怨则民有所惩”。即以德报德会激励人们多做好事,以怨报怨会惩戒人们少做坏事。德应该获得德的回报,怨应该获得怨的回报,这才是“直”,即等值的意思。

第二句话则进一步补充道:“以德报怨则宽身之仁也,以怨报德则刑戮之民也。”

孔子把以德报怨和以怨报德归为一类,表达了同样的恶感。

以怨报德是忘恩负义的中山狼,应该受到刑戮;以德报怨则是唾面自干、没有是非观念的小人,即孔子鄙视的“宽身之仁”。

但事实上,这种息事宁人的宽身之仁恰恰是指导底层老百姓为人处世的生活哲学,很多人家里还挂着“让三分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对联,照这价值观发展下去,最后就是孔子最讨厌的那类人——乡愿。即貌似忠厚,实则同流合污的伪善者。

所以,是非不能靠听百家讲坛去分辨,也不能凭朋友圈里的鸡汤文来下定论,而要亲身体验,实实在在去悟,明觉内心的良知。

王阳明有言:“求之于心而非,虽其言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求之于心而是,虽其言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

即判断一句话是对是错,标准在你的内心,而不在于它是谁说的。

比如先秦儒家不但提倡恩怨分明,甚至鼓励人们不经司法程序手刃血仇。成语“不共戴天”就是这么来的,《礼记》里记载:“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谁杀了你的父亲,对不起,从此见到就砍,同一片天空之下,有你没我。

这种肯定血亲复仇的传统一直到民国都有,比如女侠施剑翘为报父仇刺杀孙传芳。当然孙传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被刺时已经退休,不做军阀好多年了,在一个庙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结果,施女侠束手就擒后,政府扛不住舆论压力,最后由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签了一个特赦令,直接无罪释放。

且不论把法律置于何地,血亲复仇的合理性在唐朝就有人提出质疑,即那个“念天地之悠悠”的陈子昂。他在《复仇议》里写道:“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雠,其乱谁救?”

这是从维护社会和谐的角度出发的。一百年后,柳宗元写了篇《驳<复仇议>》,明确反对陈子昂,再次重申《春秋》里的大义:“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

意即父亲被冤杀,儿子当然可以报仇。除非父亲犯了法,有罪该死,这时儿子再复仇就会引起接连不断的仇杀,不合道义。

国外也有类似的例子。

在推理小说《彷徨之刃》中,东野圭吾表达了这样的困惑:正义到底存在于人的心底还是空洞的法律条文中?

结尾,他借一名参与案件侦破的警察之口,说:“警察到底是什么?是站在正义那一方的人吗?不是,只是逮捕犯了法的人而已。警察保护的并非市民,而是法律。为了防止法律遭到破坏,拼了命地东奔西跑。但法律是绝对正确的吗?如果是,为什么又要频频修改?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不完善的法律,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回到孔子的“以直报怨”。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君子之德,而“以德报怨”则是小人信奉的“吃亏是福”的避祸法则。前者寻求正义,后者在意结果。一个可能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一个从实用理性出发,日子会好过得多。

正义是人人都向往,但未必人人都大胆追求的。古罗马有一条法谚:“为实现正义,哪怕天崩地裂。”

这句话其实值得商榷。

有两张流传很广的图直观地反映了“正义”与“公平”之间的区别。

第一张图是身高不等的三个人隔着栅栏观看棒球比赛,为了让眼睛能越过栅栏,三人脚下都垫了相同的箱子以增加高度,结果是个子最高的那个看得更远,个子中等的正好看清,个子最矮的还是看不到。这张图的图注是“公平”。

第二张图仍旧是这三个人,但为了使大家都能看到,垫了高低不等的箱子。个子矮的箱子最高,个子高的箱子最低。最后,虽然基因造就了先天的不公,但仰仗后天的协调,三个人的目光都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这张图的图注是“正义”。

西方有两个社会学家,一个叫诺齐克,一个叫罗尔斯。

诺齐克认为,如果一个人最初的财产是清白的,此后在积累财富的过程中也没有坑蒙拐骗伤天害理,那他即使富可敌国,也无可非议。

罗尔斯则认为,如果一个人最初的财产是清白的,积累的过程也正大光明,但获取过多时,国家还是要以二次分配来调节贫富不均。

美国建国之初,以杰弗逊为首的民主派和以汉密尔顿为首的联邦党人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影响深远的论战,主题便是“公平”与“正义”如何均衡。延续至今,则是民主党与共和党泾渭分明的政治立场。

事实上,人生之初,即无公平可言。有人美,有人丑;有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有人长在穷街陋巷。这种由起点不公造成的两极分化使得穷者恒穷,富者愈富,如果没有一个好政府来宏观调控,任其发展,必然酿成革命,以最血腥的方式重新洗牌,将大多数人推回到同一起点。

问题是政府干预的尺度怎么拿捏?如何保证它替弱者进行后天补偿时自己不分走一大杯羹?

清朝有本书叫《履园丛话》,是明清笔记的代表作,里面描写明朝鼎盛时期的苏州,有寺院、戏馆、游船、青楼,灯红酒绿,堪比旧上海的十里洋场。

写了一通富人一掷千金的娱乐场所,纸醉金迷得跟《小时代》似的,然后你以为作者要开始批判这种穷奢极欲、违反四风的社会现象了吗?不,钱泳,就是这本书的作者说:正因为这些奢华场所的存在,大量穷人也能从中分上一点残羹冷炙。

好比豪华夜总会虽然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但附近也因此聚集了很多开黑车的、给黑车司机送盒饭的……

钱泳说:这些穷人一旦你禁止他们在这里讨生活,非让他们改行,当中很多人就会沦为流氓、乞丐乃至小偷、强盗,后患无穷。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听之任之,无为而治。

文末,钱泳引了句诗“人言荡子销金窟,我道贫民觅食乡”,并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