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过庭书谱笺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03 12: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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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剑心 著,

出版社: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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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笺证

孙过庭书谱笺证试读:

出版说明

朱剑心(1905—1967),名建新,以字行,浙江海宁人。朱氏幼承庭训,博览群书,善诗词书法,精于篆刻金石之学。1925年,毕业于上海国民大学。1926年,奉公赴日本、朝鲜考察,次年因时局变动提前回国。1928年至1935年间,辗转任教于台州、杭州、衢州等地。1936年,经张元济引荐,入上海商务印书馆任编辑,抗日战争爆发后随馆南迁香港,后因香港沦陷返回上海。1944年任教南京中央大学。1945年起,先后执教于上海市敬业中学、上海市民立女中、上海电力专科学校,直至病逝。

孙过庭(646—691),唐代书法家、书论家。字虔礼,富阳人,官至右卫胄参军。一说名虔礼,字过庭,陈留人,官至率府录事参军。好古博雅,工文辞,得名翰墨间,擅正、行、草书,尤以草书见长。其草书宪章二王,风神潇洒,俊逸遒美,甚得右军法度。善临摹,往往令人真赝莫辨,有“唐草得二王法者,无出其右”之誉。有草书墨迹《书谱》传世。《书谱》结体疏密有致,书风飘逸沉静,文辞宏美,议论精辟,被誉为“有唐第一妙腕”,历代学书者奉之为圭臬。

朱剑心自幼临池,深得书法三昧,擅长行草及篆籀,对《书谱》极为推崇,“酷爱其书,尤重其文,临摹钻研,垂三十年”。1942年,朱氏讲学金陵之际,泛览历代论书之作,写就《孙过庭书谱笺证》;并“摭拾众说,参以己见”,撰成《

孙过庭书谱评考

》,发表于同年的《真知学报》。前者以笺证之体,逐段采辑前人论书之语,疏释《书谱》之名理。涉及文献达百种之多,凡古来论书精粹之语皆荟萃于此,而分类排比之间,多有独得之见。后者以考评之形式,推证世传《书谱》实为全文,汇辑前人对于《书谱》评论,爬梳《书谱》墨迹及刻本源流。疏证缜密,见解深刻,被认为是当时“书学理论最实用,也是最有特色的一部分类文萃”。

朱氏《笺证》(附《评考》)成稿之后,经长期删润修改,于1963年由中华书局出版,随即引起学界重视。启功于次年撰《孙过庭书谱考》一文,发表于《文物》杂志,即对朱文部分观点进行商榷。两家之说各有侧重,互有异同,足资参考,故本次出版将《孙过庭书谱考》一并收录。另附朱氏所释原文于末(启功所释异同者,亦于该字后标出),以便读者。

本书的出版,得到了朱剑心家属的支持和帮助,在此深致谢忱!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5年11月

孙过庭书谱笺证序例

唐孙过庭《书谱》,为历代论书名作之一,不特其笔法精妙,风神洒落已也。余酷爱其书,尤重其文,临摹钻研,垂三十年。壬午之岁,讲学金陵,课务多暇,书窗无事,乃竭数月之力,泛览历代论书之作,爬梳考索,为之笺证;更摭拾众说,参以己见,为之评考;稿成之后,于兹十有五年。藏弆敝箧,几饱蠹鱼。兹者朋辈怂恿,以为两稿既竭心力,未可遽弃;因重加厘订,公诸同好。惜乎见闻有限,思虑不周,虽竭驽骀,犹多未慊;尚冀海内同文,匡其不逮。

夫《书谱》词简意赅,不易窥测,领会之浅深不一,收获之大小自殊,故历来解说纷纭,难期一概。本书但录旧说,疏其名理,不加论断,以免唐突。然采辑群书,不下百种,凡古来论书粹语,大率系此,故手此一编,略可综揽众说。笺证之体,其例有七:一曰溯源,二曰证古,三曰征异,四曰辨误,五曰释义,六曰疏故,七曰提要。兹请分述如次:

一、溯源 《书谱》虽专论隶、草,然六书八体,亦偶及之,文字源流,应有注明。本书于“六文”“八体”句下,即录汉许慎《说文解字序》以明之。他若右军名迹:《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等等,亦皆引证旧说,穷其源委,辨其真伪。此之谓溯源,一也。

二、证古 《书谱》析论精义,大抵别出心裁,独抒己见;然称述前人,无不具有来历。本书穷其根源,一一印证,使知过庭叙事述古,极为慎重。如卷首评析锺张、二王之语,悉本梁中书侍郎虞龢《论书》之表,无一杜撰;即清包世臣所认为“污蔑”子敬之语,过庭亦皆有所本。本书亦悉为印证,明非臆说。此之谓证古,二也。

三、征异 《书谱》举世传书论及各种书体,辨别是非,指斥讹误,极有见地。如卫夫人《笔阵图》、王右军《笔势论》,以及“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云云,真伪判然,不烦考证;而本书于卫王之著,怪异之体,仍加引证者,以其文献足征,异闻可采,亦笺注之体应尔也。此之谓征异,三也。

四、辨误 《书谱》于子敬之于谢安、右军,轶事传闻,未加深考,虽有依据,终属讹误。包世臣作《书谱辨误》,诚为可采。本书即分录“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各段之后,以判是非,使不以传闻失实而厚诬前人。此之谓辨误,四也。

五、释义 《书谱》时有精辟之论。惟其语极简要,意或涵浑,学者不易索解,尤难领会。本书穷搜远讨,博采旁征,往往浏览百篇,不获一语;偶有所得,复恐未安;冥心比附,仅底于成。有如点画、使转、性情、形质、乖合、优劣、平正、险绝、察精、拟似、方圆、曲直之论,不加诠释,何以索解?此之谓释义,五也。

六、疏故 《书谱》文属骈俪,隶事较多,不予疏解,终为蹇碍。如绛树、青琴,隋珠、和璧,惠侯好伪,叶公惧真,虽极寻常,释之为是。又如“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啴喛之奏;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不作疏解,何能通晓?此之谓疏故,六也。

七、提要 《书谱》原分六篇,界限显然(详见《书谱评考》)。每篇之中,又自有段落起迄,中心要旨,当有转移。清朱履贞《书学捷要》每于段落起迄,或微言奥旨,辄有提示;要言不烦,足资领悟。本书即附注其语于原文之后,以便参考。如自篇首至“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朱云:“以上论锺张、二王之书,冠绝古今,而更定其优劣。”于“君子立身”一段,则云:“言书学工用,贤于他艺,贤者不废。”于“慕习之辈,尤宜慎诸”一段,则云:“此乃勉人谦抑力学,慎毋妄自矜能。”此外,昔人亦有片词只语,足发深省者,如明杨慎于“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四语云:“此四诀者,可谓鲸吞海水尽,落出珊瑚枝矣。”清陈子文于“凛之以风神”一段云:“风神、妍润、枯劲、闲雅,四者具而书道备。此于形质、性情之间,加以凛、温、鼓、和四字,须积数十年神悟而后得之。过庭秘诀,泄漏已尽。”凡此剖析,皆有功于领悟。此之谓提要,七也。

例之可举,略尽于此。

夫书法为祖国特殊之艺术,未可以无裨实用而废之也。征之于古,三代无论已。秦汉而下,多有工书而名家者,二千年间,殆难偻指。无论丰碑大碣,尺缣寸纸,其至今流传而为世所宝重者,不特其技艺之精,自成家数,足为楷模,而作者之学养亦有关焉。过庭之论王右军云:“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牍仍存,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稽古斯在。”又云:“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夫书岂易言哉!“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然则是书之辑,其于服膺《书谱》而有志于书学者,不知庸有当乎?一九五七年丁酉春节,海宁朱建新识于济南。

孙过庭书谱笺证

海宁朱建新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锺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

梁中书侍郎虞龢《论书表》云:臣闻爻画既肇,文字载兴,六艺归其善,八体宣其妙。厥后群能间出:洎乎汉魏,锺张擅美;晋末,二王称英。

唐张怀瓘《书断》云:张芝,字伯英,敦煌人。父焕,为太常,徙居弘农华阴。伯英,名臣之子,幼而高操,勤学好古,经明行修,朝廷以有道征,不就,故时称张有道,实避世洁白之士也。好书,凡家之衣帛,皆书而后练。尤善章草书,出诸杜度、崔瑗云。龙骧豹变,青出于蓝。又创为今草,天纵尤异,率意超旷,无惜是非,若清涧长源,流而无限,萦回崖谷,任于造化。至于蛟龙骇兽,奔腾拏攫之势,心手随变,窈冥而不知其所如,是为达节也已。精熟神妙,冠绝古今,则百世不易之法式,不可以知识,不可以勤求,若达士游乎沉默之乡,鸾凤翔乎大荒之野。韦仲将谓之草圣,岂徒言哉!

又云:魏锺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祖皓,至德高世。父迪,党锢不仕。元常才思通敏,举孝廉,补尚书郎,累迁尚书仆射、东武亭侯。魏国建,迁相国。明帝即位,迁太傅。繇善书,师曹喜、蔡邕、刘德昇。真书绝世,刚柔备焉。点画之间,多有异趣,可谓幽深无际,古雅有余,秦汉以来,一人而已。虽古之善政,遗爱结于人心,未足多也。尚德哉若人!其行书,则羲之、献之之亚,草书则卫、索之下,八分则有魏受禅碑,称此为最。

又云:王羲之,字逸少,琅琊临沂人。祖正,尚书郎。父旷,淮南太守。逸少骨鲠高爽,不顾常流,与王承、王沈为王氏三少。起家秘书郎,累迁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赠金紫光禄大夫,加常侍。尤善书,草、隶、八分、飞白、章、行,备精诸体,自成一家法,千变万化,得之神功,自非造化发灵,岂能登峰造极!然割析张公之草,而浓纤折衷,乃愧其精熟;损益锺君之隶,虽运用增华,而古雅不逮。至研精体势,则无所不工,亦犹钟鼓云乎,雅颂得所。观夫开襟应务,若养由之术,百发百中,飞名盖世,独映将来。其后风靡云从,世所不易,可谓冥通合圣者也。

又云:献之,字子敬,逸少第七子。累迁中书舍人,卒。初娶郗昙女,离婚后,尚新安愍公主,无子,唯一女,后立为安僖皇后。后亦善书。以后父,追赠侍中,特进光禄大夫、太宰。尤善草、隶,幼学于父,次习于张;后改变制度,别创其法,率尔私心,冥合天矩,观其逸志,莫之与京。至于行草兴合,如孤峰四绝,迥出天外,其峻峭不可量也。尔其雄武神纵,灵姿秀出,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或大鹏抟风,长鲸喷浪,悬崖坠石,惊电遗光;察其所由,则意逸乎笔,未见其止,盖欲夺龙蛇之飞动,掩锺张之神气。惜其阳秋尚富,纵逸不羁,天骨未全,有时而琐。人有求书,罕能得者,虽权贵所逼,了不介怀。偶其兴会,则触遇造笔,皆发于衷,不从于外,亦由或默或语,即铜鞮伯华之行也。初,谢安请为长史。太康中,按太康应作太元。新起太极殿,安欲使子敬题榜,以为万世宝,而难言之,乃说韦仲将题凌云台事。子敬知其指,乃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知魏德之不长。”安遂不之逼。子敬五六岁时学书,右军潜于后掣其笔不脱,乃叹曰:“此儿当有大名。”遂书《乐毅论》与之。学竟,能极小真书,可谓穷微入圣,筋骨紧密,不减于父。如大,则尤直而少态,岂可同年!惟行草之间,逸气过也。及论诸体,多劣于右军。总而言之,季孟差耳。

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锺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观。”可谓锺张云没,而羲献继之。又云:“吾书比之锺张:锺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此乃推张迈锺之意也。

虞龢《论书表》云:羲之书云:顷寻诸名书,锺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存。

唐张彦远《法书要录》:王右军《自论书》云:吾书比之锺张,锺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张精熟过人,临池学书,池水尽墨,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后达解者,知其评之不虚。吾尽心精作亦久,寻诸旧书,惟锺张故为绝伦;其余为是小佳,不足在意。去此二贤,仆书次之。须得书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得其妙者,事事皆然。《法书要录》:齐王僧虔录宋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云:弘农张芝,高尚不仕,善草书,精劲绝伦。家之衣帛,必先书而后练,临池学书,池水尽墨。每书云:匆匆不暇草书。人谓为草圣。

考其专擅,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惭于即事。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

梁袁昂《古今书评》云:张芝惊奇,锺繇特绝,逸少鼎能,献之冠世。四贤共类,洪芳不灭。

虞龢《论书表》云:夫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锺张方之二王,可谓古矣,岂得无妍质之殊?且二王暮年,皆胜于少;父子之间,又为古今,子敬穷其妍妙,固其宜也。然优劣既微,而会美俱深,故同为终古之独绝,百代之楷式。

王僧虔录宋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云:王羲之,……博精群法,特善草书。羊欣云:古今莫二。

又云:王献之,……善隶稿,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骛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易·系辞》: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

汉许慎《说文解字序》云: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按此是传说云尔,不必尽信。《旧唐书·德宗纪》云:王霸迹殊,醇醨代变,揆时而理,斟酌斯难。《论语》:子曰: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易·系辞》:上古穴居而野处。

梁昭明太子《文选序》云:若夫椎轮为大辂之始,大辂宁有椎轮之质?

按,《书谱》之意,即谓时代不同,不可泥古,要在古不乖时,今不同弊也。

清王澍《论书剩语》云:唐以前书,风骨内敛,宋以后书,精神外拓;岂惟书法淳漓不同……

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锺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

梁武帝《观锺繇书法十二意》云:世之学者宗二王;元常逸迹,曾不睥睨。羲之有过人之论,后生遂尔雷同。元常谓之古肥,子敬谓之今瘦。今古既殊,肥瘦颇反,如自省览,有异众说。张芝、锺繇巧趣精细,殆同机神,肥瘦古今,岂易致意?真迹虽少,可得而推。逸少至学锺书,势巧形密;及其独运,意疏字缓。譬犹楚音习夏,不能无楚,过言不悒,未为笃论。又子敬之不迨逸少,犹逸少之不迨元常。学子敬者如画虎也,学元常者如画龙也。

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余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匪无乖互。

梁庾肩吾《书品论》云:张功夫第一,天然次之,衣帛先书,称为草圣。锺天然第一,功夫次之,妙尽许昌之碑,穷极邺下之牍。王功夫不及张,天然过之;天然不及锺,功夫过之。羊欣云:贵越群品,古今莫二,兼撮众法,备成一家。若孔门以书,三子入室矣。

宋姚宽《西溪丛话》云:东魏大觉寺碑阴题“银青光禄大夫臣韩毅隶书”,盖今楷字也。庾肩吾曰:“隶书,今之正书也。”张怀瓘《六体书论》亦云:“隶书,程邈造,字皆真正,亦曰真书。”自唐以前,皆谓楷字为隶,欧公《集古录》误以八分为隶书也。

宋王应麟《玉海》云:自唐以前,皆谓楷字为隶书,至欧阳《集古录》误以八分为隶书,自是凡汉石刻,皆目为汉隶。东魏大觉寺碑题曰隶书,盖今楷字也。

明张绅《法书通释》云:古无真书之称,后人谓之正书楷书者,盖即隶书也。

明李贽云:今见古帖隶书,自是今之小楷。孙过庭《书谱》谓“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过庭所指元常隶书,即今所传《力命》《宣示》二帖,是又以真行为隶矣。故萧子云启:“敕旨以逸少不及元常,子敬不及逸少,因此研思,遂悟隶式。”与过庭之说相同。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

虞龢《论书表》云:谢安善书,不重子敬。每作好书,必谓被赏,安辄题后答之。

清包世臣《艺舟双楫·书谱辨误》云:谢安长于大令二十四岁,大令始仕,系为安卫军长史。太元中建太极殿,安欲大令书其榜为百世光,卒以难言而不敢逼,是其极重大令,又焉得不存录大令佳书,题后答之之事!况安为大令父执,己又系其故吏,即不存录其书,又何致深恨耶?

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又答:“时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

虞龢《论书表》云:谢安尝问子敬:“君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答曰:“世人那得知!”

包世臣《书谱辨误》云:大令临命时,自言惟念及辞郗氏婚事,深为疚心;则其他行检,无瑕可知。且南朝深重礼教,东山丝竹,尚贻讥议;以灵宝之悖逆,闻呼温酒,遂伏地流涕不可止。况自称胜父,如虔礼所述乎?恣意污蔑,是不可以不辨。

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以子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

虞龢《论书表》云:献之始学父书,正体乃不相似。至于绝笔章草,殊相拟类,笔迹流怿,宛转妍媚,乃欲过之。《孝经》: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史记·邹阳传》:里名胜母,而曾子不入。《索隐》:《淮南子》及《盐铁论》云:里名胜母,曾子不入,盖以名不顺也。《礼·学记》:良弓之子,必学为箕;良冶之子,必学为裘。

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

晋王献之《论书表》云:臣献之顿首言:今月十二日辰时,中使宣陛下睿旨,俯询字学之由,仍赐臣玉玺笺,令臣小楷亲疏以入。臣仰承帝命,密露天机,昧死有言,狂率待罪。臣年二十四,隐林下有飞鸟,左手持纸,右手持笔,惠臣五百七十九字。臣未经一周,形势仿佛。其书文章不续,难以究识。后载周,以兵寇充斥,道路修阻,乞食扬州市上。一老母姓沈,字光姜,惠臣一餐,无以答其意,臣于匙面上作一夜字,令便市债,近观者三,远观者二,未经数日,遂获千金。臣念父羲之字法,为时第一,尝有《白云先生书诀》,进于先帝御府,蒙眷奖过厚,锡予有加。而臣书画不逮臣父,益觉惭愧。所有书诀,谨别录一本,投进宸扆,伏乞机务燕闲,留神披览,不胜万幸。臣献之顿首。

晋王羲之《记白云先生书诀》云:天台紫真谓予曰:子虽至矣,而未善也。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七宝齐贵,万古能名。阳气明则华壁立,阴气大则风神生。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力员则润,势疾则涩;紧则劲,险则峻;内贵盈,外贵虚;起不孤,伏不寡;回仰非近,背接非远;望之惟逸,发之惟静:敬兹法也,书妙尽矣。言迄,真隐子遂镌石以为陈迹。惟永和九年三月六日,右将军王羲之记。

唐虞世南《劝学篇》云:羲之于山阴写《黄庭经》,感三台神降。其子献之于会稽山见一异人,披云而下,左手持纸,右手持笔,以遗献之。献之受而问之曰:君何姓氏?复何游处?笔法奚施?答曰:吾象外为宅,不变为姓,常定为字,其笔迹岂殊吾体耶?献之佩服斯言,退而临写,向逾三岁,竟昧其微。以上三则见宋陈思《书苑菁华》

宋《宣和书谱》云:王献之梦神人论书,而字体加妙。卷六“五代王仁裕”条

又云:献之自谓年二十四,游名山间,有授其五百七十九字者。初得此书,日习之,未经一周,形容仿佛。又尝书南郊祭板,其字画入木七分。然语类不经,故学者无传。卷十六《书·周官》:不学墙面。《传》:人而不学,其犹正墙面而立,必无所见。《论语》亦云: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真大醉也。”敬乃内惭。

唐李嗣真《书品后》云:羲之又曾书壁而去,子敬密拭之,而更别题。右军还观之,曰:吾去时真大醉!子敬乃心服之。然右军终无败累,子敬往往失落。及其不失,则神妙无方,亦可谓之草圣矣。

包世臣《书谱辨误》云:按右军癸亥生,当西晋惠帝太安二年。至甲辰生大令,为东晋康帝建元二年。至穆帝永和九年,大令年十岁,会兰亭,尚不能成诗。永和十一年春,右军辞官誓墓,居会稽。是后断无入都理。是右军入都,至迟亦永和十年,大令年始十一,焉得有拭除父书而别作之事乎?

是知逸少之比锺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清朱履贞《书学捷要》云:以上论锺张、二王之书,冠绝古今,而更定其优劣。

梁萧子云《论书启》云:十余年来,始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势,洞达字体。又以逸少不及元常,犹子敬不及逸少。

张怀瓘《书估》云:子敬年十五六时,尝白逸少云:“古之章草,未能宏逸,颇异诸体;今穷伪略之理,极草纵之致,不若稿行之间,于往法固殊,大人宜改体。”逸少笑而不答。及其业成之后,神用独超,天姿特秀,流便简易,志在惊奇,峻险高深,起自此子。然时有败累,不顾疵瑕。……可谓子为神俊,父得灵和,父子真行,固为百代之楷法。

建新按:以上为第一篇,凡五百二十八字,论锺张、二王之书,冠绝古今,而更定其优劣。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锺张之余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有乖入木之术,我乡陈子文释文云:原本是“术”字,以愚意论之,觉“微”字于文理为顺。无间临池之志。朱履贞《书学捷要》云:孙公自言书学功夫,一法锺张羲献。《论语》: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张怀瓘《书断》云:晋王羲之书祝版,工人削之,笔入木三分。《宣和书谱》云:献之又尝书南郊祭版,其字画入木七分。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按资应作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朱履贞《书学捷要》云:锺张、二王书法之妙,不可以言语形容,乃假比拟诸奇状,以至天崖、初月、河汉众星以喻之。赞叹之绝,蔑以加矣。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豪芒。朱履贞《书学捷要》云:此四句概括无限书学。虽赞颂前贤,实一篇论书关键处,犹禅句中之有眼也。

汉崔瑗《草书势》云: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人之多僻,时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作佐隶,旧定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一作绝险。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员不副规。抑左扬右,兀若竦崎。作一望之若崎。兽跂一作鸾企。鸟跱,一作峙。志一作意。在飞移。狡兔一作兽。暴骇,将奔未驰。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遽惴慄,若据槁临危。旁点邪附,似蜩螗挶枝。绝笔收势,余纠结。若杜伯揵毒,看隙缘巇。螣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摧焉若阻岑之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几微要妙,临时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晋阳泉《草书赋》云:惟六书之为体,美草法之最奇。杜垂名于古昔,皇著法乎今斯。字要妙而有好,势奇绮而分驰。解隶体之细微,散委曲而得宜。乍杨柳而奋发,似龙凤之腾仪。应神灵之变化,象日月之盈亏。书踪竦而值立,衡平体而均施。或敛束而相抱,或婆娑而四垂。或攒翦而齐整,或上下而参差。或阴岑而高举,或落择而自披。其布好施媚,如明珠之陆离。发翰摅藻,如春华之扬枝。提墨纵体,如美女之长眉。其滑泽肴易,如长溜之分歧。其骨梗强壮,如柱础之不基。断除弓尽,如弓匠之尽规。其芒角吟牙,如严霜之傅枝。众巧百态,无尽不奇。宛转翻覆,如丝相持。唐《艺文类聚》卷七十四

晋索靖《草书状》云:圣王御世,随时制宜。苍颉既工,书契是为。损之草隶,以崇简易。草书之状也:宛若银钩,飘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于是多才之英,笃艺之彦,役心精微,耽思文宪。守道兼权,触类生变。离析八体,靡形不判。骋辞放手,雨行冰散。高音翰厉,溢越流漫。著绝艺于纨素,垂百代之殊观。按此与《艺文类聚》七十四所载文字多异。

张怀瓘《书议》云:然草与真有异:真则字终意亦终,草则行尽势未尽。或烟收雾合,或电激星流。以风骨为体,以变化为用。有类云霞聚散,触遇成形,龙虎威神,飞动增势。岩谷相倾于峻险,山水各务于高深。囊括万殊,裁成一相。或寄以骋纵横之志,或托以散郁结之怀。虽至贵不能抑其高,虽妙算不能量其力。是以无为而用,同自然之功;物类其形,得造化之理。皆不知其然也。可以心契,不可以言宣。观之者似入庙见神,如窥谷无底;拊猛兽之牙爪,逼利剑之锋芒。肃然危然,方知草之微妙也。

朱履贞《书学捷要》云:凡学书,须求工于一笔之内,使一笔之内,棱侧起伏,书法具备,而后逐笔求工,则一字俱工;一字既工,则一行俱工;一行既工,则全篇皆工矣。断不可凑合成字。孙虔礼云:“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豪芒。”黄山谷谓书中有笔,如禅句有眼是也。

又云:书有衄挫之法,俗作衂,音肉,挫也。挫,折也。折锋方笔也。法出于指敛其笔,豪用于点,同竖。棱侧紧峭,如摧锋磔石,斩钉截铁,施于字画之间,则风格峻整。加以八面供心,功夫到处,始称遒媚。草书尤重此法,则继续顾盼,转折分明。

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朱履贞云:此言积工夫于点画,波撇之间,凡棱侧起伏,衄挫顿驻,方圆俯仰,三过折笔,无不精妙,而后成字。若点画未工,率凑成字,即不是书。曾不傍窥尺牍,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研妙,不亦谬哉!《后汉书·班超传》:超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张骞、傅介子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史记·项羽本纪》:项梁教籍学书,籍曰:书但记姓名而已,不足学。去而学剑。

唐太宗《论书》云: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

清宋啬《书法纶贯》云:事无大小,以粗心浮气当之,未有得者,故必先澄神;神定矣,方究执笔与用腕。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豪厘,沦精翰墨者也。《论语》: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扬雄《法言》: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

夫潜神对弈,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世说新语·巧艺》: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颜氏家训》:围棋有手谈坐隐之名,颇为雅趣。《后汉书·仲长统传》云:欲卜居清旷,以乐其志。论之曰云云。

晋潘尼《钓赋》云:抗余志于浮云,乐余身于蓬庐。寻渭滨之远迹,且游钓以自娱。《艺文类聚》卷六十六《论语》: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吾与尔有是夫!

讵若功定礼乐,妙拟神仙,犹挻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好异尚奇之士,翫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与!朱履贞云:自君子立身至此,言书学功用,贤于他艺,贤者不废。

朱履贞云:挻埴,音羶食。挻,揉也;埴,黏土也。揉土令黏而成胚,即陶钧也。

张怀瓘《文字论》云:文也者,其道焕焉:日月星辰,天之文也;五岳四渎,地之文也;城阙朝仪,人之文也。字之与书,理亦归一,因文为用,相须而成。名言诸无,宰制群有,何幽不贯,何远不经,可谓事简而应博。……阐典坟之大猷,成国家之盛业者,莫近乎书。其后能者加之以玄妙,故有翰墨之道光焉。世之贤达,莫不珍贵。

又《书议》云:其道有贵而称圣,其迹有秘而莫传,理不可尽之于词,妙不可穷之于笔,非夫通玄达微,何可致于此乎?

而东晋士人,互相陶淬。至于王谢之族,郗庾之伦,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

朱履贞云:草书染淬无别。此释淬者,以上文挻埴工锤,乃陶钧锻淬之事也。然《颜氏家训》云:子弟熏习陶染。《隋纪》:文帝曰:良由仕宦之乡,陶染成俗。陶,化也,染,沾渍也,释陶染者于义亦无背谬。

唐窦臮《述书赋》云:博哉四庾,茂矣六郗,三谢之盛,八王之奇。窦蒙注云:庾亮,字元规,颍川人,晋太尉。庾怿,字叔豫,颍川人,晋卫将军。庾翼,字稚恭,晋车骑将军。怿与翼并是亮弟。庾准,字彦祖,希子亮孙,晋豫州刺史。以上四庾。郗鉴,字道徽,高平人,晋太宰。郗愔,字方回;昙字重熙,并鉴子。愔,晋司空;昙,晋中郎将。郗超,字景兴,愔子,晋临海太守。郗俭,字处约,晋太子率更令。郗恢,字道胤,晋镇军将军。处约、道胤,并是昙子。以上六郗。谢尚,字仁祖,陈郡人,晋散骑常侍。谢奕,字无奕,晋镇西将军。谢安,字安石,尚弟,晋侍中太傅。以上三谢。王导,字茂弘,琅琊人,晋丞相,谥曰文献公。王劭,字敬伦,导子,晋车骑将军。兄即恬、洽。洽子珉,字季琰,晋中书令。王羲之,字逸少,晋右军将军。幼子献之,字子敬,晋中书令。王廞,字伯舆,导孙,荟子,晋司徒左长史。

以上八王。

此外东晋士人,见于《述书赋》者,尚复多人。窦蒙注云:刘琨,字越石,中山人,晋太尉。孔偘,字敬思,会稽人,晋大司农。孔瑜,字敬康,会稽人,晋车骑将军。陶侃,字士衡,秣陵人,晋侍中大将军。熊远,字孝文,豫章人,晋大将军长史。应詹,字思远,汝南人,晋镇南大将军。卞壶,字望之,济阴人,晋侍中骠骑大将军。刘超,字世踰,琅琊人,晋卫尉令,陵忠侯。谢藻,字叔文,会稽人,晋中书侍郎。王濛,字仲祖,太原人,晋金紫光禄大夫。王述,字怀祖,太原人,晋尚书令,蓝田侯。丁潭,字世康,会稽人,固孙,弥子,晋散骑常侍。何克,字次道,庐江人,庾亮舅,晋侍中司空。刘讷,字行仁,琅琊人,晋散骑常侍。刘琰,字真长,沛郡人,晋丹阳尹。张澄,字国明,吴郡人,嘉之子,晋光禄大夫。刘璞,字子成,南阳人,晋光禄勋,即得道南岳魏夫人之子。夫人魏舒女。父义,晋河内修武令。张翼,字君祖,下邳人,晋东海太守,其书足乱右军。桓温,字玄子,谯国人,寻子,晋丞相大司马南郡宣武公。桓玄,字敬道,温子,历晋义兴太守,自署丞相,僭号曰楚。江灌,字道郡,陈留人,晋侍中中护军。沈嘉,字长茂,吴郡人,晋吴兴太守。刘瑰之,字元宝,沛国人,晋御史中丞义城伯。刘廞,字季舒,会稽人,晋光禄大夫。范汪,字玄平,顺阳人,晋安北将军。范宁,字武子,汪子,晋中书侍郎。诸葛长民,琅琊人,晋辅国将军宣城内史。刘穆之,字道和,东莞人,晋侍中司徒。温放之,太原人,峤子,晋黄门侍郎。杨真人,讳羲,弘农人。宋珽,广平人,晋相府参军。

又按张怀瓘《书断》,列举王谢郗庾诸公,行谊较详,复次如下:

王导,字茂弘,琅琊临沂人,祖览,父载。导行草兼妙,然疏柯迥櫂,寡叶危险,虽贤有余,而才不足。元明二帝,并工书,皆推难于茂弘。王愔云:王导行草,见贵当世。咸宁五年卒,年六十四。……有六子,恬、洽书皆知名矣。羊欣云:晋丞相王导善稿行。王僧虔云:导亦甚有楷法,以师钟卫,好爱无厌,丧乱狼狈,犹以锺繇《尚书宣示帖》衣带过江。后在右军处。右军借王敬仁。敬仁死,其母见脩平生所爱,遂以入棺。

王廙,字世将,琅琊临沂人,祖览,父正,尚书郎导从父之弟也。官至平南将军荆州刺史。侍中逸少之叔父。工于草隶飞白,祖述张卫遗法。自过江,右军之前,世将书与荀勗画,为明帝师。其飞白,志气极古,垂雕鹗之翅羽,类旌旗之卷舒。时人云:王廙飞白,右军之亚。永昌元年卒,年四十七。羊欣云:廙能章楷,传锺法。王僧虔云:自过江东,右军之前,惟廙为最。画为晋明帝师,书为右军法。

王羲之。见前。羊欣云:羲之博精群法,特善草隶,古今莫二。

王恬,字敬预,导之子,官至后将军、会稽内史。工于草隶,当世难与为比。永和五年卒,年三十六。羊欣云:恬善隶书。

王洽,字敬和,导第四子,理识明敏,拜驸马都尉,累迁中书令。书兼诸法,于草尤工,落简挥毫,有郢匠乘风之势。虽卓然孤秀,未至运用无方。而右军云:弟书遂不减我,饰之过也。昇平三年卒,年四十四。羊欣云:洽众书通善,尤能隶行。王僧虔云:洽与右军书云俱变古形;不尔,至今犹法锺张。

王献之。见前。羊欣云:献之善隶稿,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兄玄之、徽之,兄子淳之,并善草行。

王珉,字季琰,洽之少子,官至中书令。工隶及行草,金剑霜断,嶔崎历落,时谓小王之亚也。自导至珉,三世善书,时人方之杜卫二氏。尝书四匹素,自朝操笔,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无误字。子敬戏云:弟书如骑骡,骎骎欲度骅骝前,斯可谓弓善矢良,兵利马疾,突围破的,难与争锋。……兄珣,亦善书。羊欣云:珉善隶行。王僧虔云:珉笔力过于子敬。

谢安,字安石,陈郡阳夏人。十八征著作郎,辞疾,寓居会稽,与王羲之、许询、桑门支遁等游处十年,累迁尚书仆射。太元十年卒,赠太傅,谥文靖公,年六十六。人皆比之王导,谓文雅过之。学草正于右军,右军云:卿是解书者,然知解书者尤难。安石尤善行书,亦犹卫洗马风流名士,海内所瞻。王僧虔云:谢安得入能书品录也。……兄尚,字仁祖,弟万,字万石,并工书。羊欣云:安善隶行。王僧虔云:谢安亦入能流,殊亦自重。乃为子敬书嵇中散诗。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父鉴,太尉,草书卓绝,古而且劲。方回官至司空。善众书,虽齐名庾翼,不可同年。其法遵于魏氏,尤长于章草,纤能得中,意态无穷,筋骨亦胜。王僧虔云:郗愔章草,亚于右军。太元六年卒,年七十二。……子超,字景兴,小字嘉宾,亦善书。羊欣云:愔善章草,亦能隶。郗超亦善草。王僧虔云:郗超草书,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骨力不及也。

庾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人,明穆皇后弟,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善草隶,书名亚右军。兄亮,字元规,亦有书名。尝就右军求书,逸少答云:“稚恭在彼,岂复假此?”尝复以章草答亮,示翼,乃大服,因与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因丧乱遗失,尝谓人曰,妙迹永绝;今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永和九年卒,年四十一。羊欣云:庾亮,晋太尉,善草书。庾翼,晋荆州刺史,善隶行,與羲之齐名。王僧虔云: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平,在荆州与都下书云:小儿辈乃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还,当比之。

宋欧阳修《集古录》云: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想前人之高致也。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疾,叙暌离,通询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绝;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人得之以为奇翫,而想见其人也。至于高文大册,何尝用之。

宋黄庭坚云:两晋士大夫类能书,右军父子拔其萃耳。观魏晋间人论事,皆语少而意密,大都犹有古人风泽,略可想见。论人物要是韵胜为尤难得。蓄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

宋朱长文《墨池编》云:隶草始于秦,行于汉魏,而特盛于江左。观其君臣所以撰录论议,辨析今古,可谓勤矣。是时名流,皆谓之胜事,以不能为耻,故其盛如此。

明汪珂玉《墨花阁杂志》云:晋人书虽非名法之家,亦有一种风流蕴藉之态。缘当时人士以清简为尚,虚旷为怀,修容发语,以韵相胜,落华散藻,自然可观,可以精神解领,未可以言语求觅也。

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绝,无所质问;复一作设有所会,缄秘已深;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

晋卫夫人《笔阵图》云: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

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真不悟,习草将迷。假令薄解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朱履贞云:言东晋以后,书学衰微,悯学者无师,茫然莫知领要,粗疏偏见,窒碍不通。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朱履贞云:此四句乃探本穷源之论。盖书法在心,运笔在手,虽摹仿古人,而自出性灵,譬犹人具五官,而音容笑貌,无一同者,所谓同源异派,共树分条是也。

宋姜夔《续书谱》云:大抵下笔之际,尽仿古人,则少神气;专务遒劲,则俗病不除。所贵熟习兼通,心手相应,斯为美矣。

清宋啬《书法纶贯》云:潘之淙曰:书,心画也,必先乎心而应乎手;若心手参差,执笔不紧,何以成文?又云:王右军曰:凡书之时,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先,字居心后。又曰:精思熟察,然后下笔。“转用之术”,按即《书谱》“今撰执使转用之由,以祛未悟”一节,详后。

加以趋变适时,行书为要;题勒方幅,真乃居先。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迴互虽殊,大体相涉。陈子文云:形质、情性四字,分属真草二种。此过庭度世金针,书家所当细参。

张怀瓘《书断》云:案行书者,后汉颍川刘德昇所作也。即正书之小伪,务从简易,相间流行,故谓之行书。王愔云:晋世以来,工书者多以行书著名,昔锺元常善行押书是也。尔后王羲之、献之,并造其极焉。

又《书议》云:夫行书非草非真,离方遁圆,在乎季孟之间。兼真者谓之真行,带草者谓之行草。……挺然秀出,务于简易,情驰优游,临事制宜。从意适便,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

明汤临初《书指》云:古人论书,专言用笔;既知执笔,而又能用之,功过半矣。孙虔礼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情性。”点画使转,皆笔也,成此点画使转,皆用笔也。小而偏旁,大而全体,有顺利以导,有天机流荡,生意蔚然;有反衄以成,而气力委婉,精神横溢。顺之不类蛇蚓,逆之不作生柴;方书而形神俱融,成字而飞动自在。此造化之工,鬼神之秘也。

包世臣《跋删定吴郡书谱序》云:吴郡论真草,以点画使转,分属形质情性,其论至精。盖点画力求平直,易成板刻;板刻则谓之无使转。使转力求姿态,易入偏软;偏软则谓之无点画。其致则殊途同归,其词则互文见意,不必泥别真草也。

又《答熙载九问》,其二云:《书谱》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情性。”是真能传草法者。世人知真书之妙在使转,而不知草书之妙在点画,此草法所为不传也。大令草常一笔环转,如火箸画灰,不见起止。然精心探玩,其环转处,悉具起伏顿挫,皆成点画之势。由其笔力精熟,故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形质成而性情见,所谓画变起伏,点殊衄挫,导之泉注,顿之山安也。后人作草,心中之部分,既无定则;毫端之转换,又复卤莽;任笔为体,脚忙手乱;形质尚不具备,更何从说到性情乎?盖必点画寓使转之中,即性情发形质之内。望其体势,肆逸飘忽,几不复可辨识;而节节换笔,笔心皆行画中,与真书无异。过庭所为言张不真而点画狼藉,指出楷式,抉破窔奥也。至谓锺不草而使转纵横,此语并传尽真法。按张不真、锺不草二语,见后《书谱》原文。盖端庄平直,真势也。古人一点一画,皆使锋转笔以成之;非至起止掣曳之处,乃用使转。纵横者,无处不达之谓也。盘行跳荡,草势也。古人一牵一连,笔皆旋转,正心着纸,无一黍米倒塌处。狼藉者,触目悉是之谓也。草法不传,实由真法之不传,真草同源,只是运指换笔。真则人人共习,而习焉不察;草则习之者少,故谓草法不传耳。……抑余有更为吴郡进一解者:书之形质,如人之五官四体;书之情性,如人之作止语默。必如相人书所谓五官成,四体称,乃可谓之形质完善;非是则为缺陷。必如《礼经》所谓九容,乃得性情之正;非是则为邪僻。故真书以平和为上,而骏宕次之;草书以简静为上,而雄肆次之。是故有形质而无情性,则不得为人;情性乖戾,又乌得为人乎?明乎此而自力不倦,古人未尝不可企及耳。

清姚配中诗自注云:书之大局,以气为主;使转所以行气,气得则形随之,无不如志,古人之缄秘开矣。又云:字有骨肉筋血,以气充之,精神乃出。不按则血不融,不提则筋不劲,不平则肉不匀,不颇则骨不骏。圆则按提,出以平颇,是为绞转;方则平颇,出以按提,是为翻转。知绞翻则墨自不枯,而毫自不裹矣。此使转之真诠,古人之秘密也。

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陈子文云:篇是《爰立》《凡将》,章是章草。石刻是乘字,安刻改篇乘为篇章,尚有乘字之形可见。涵泳飞白。若豪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卫夫人《笔阵图》云:(上略)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书道毕矣。

王羲之题后云:(上略)其草书亦复须象篆势、八分、古隶相杂。又云: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不能先发。羲之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后渡江,北游名山,比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锺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之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羲之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遂成书耳。宋高宗《翰墨志》云:士人作字,有真、行、草、隶、篆五体,往篆隶各成一家,真行草自成一家者,以笔意本不同,每拘于点画,无放意自得之迹,故别为户牖。若通其变,则五者皆在笔端,了无阂塞,惟在得其道而已。非风神颖悟,力学不倦,至有笔冢砚山者,似未易语此。

姜夔《续书谱》云:作字者亦须略考篆文,须知点画来历先后,如左右之不同,刺刻之相异,王之与玉,示之与衣,以至秦奉泰春,形同理殊,得其源本,斯不浮矣。

汤临初《书指》云:姜尧章谓作行草亦须略考篆隶,此不足知书。夫行草不能离真以为体,真不能舍篆隶以成势,习尚不同,精理无二。譬之树木,篆其根也;八分与真,其干也;行草,其花叶也。譬之江河,篆其源也;八分与真,其滥觞也;行草,其委输也。根之不存,华叶安附?源之不浚,委输何从?故学书而不穷篆隶,则必不知用笔之方;用笔而不师古人,则必不臻神理之致。

张绅《法书通释》云:善书者笔迹皆有本原,偏旁俱从篆隶,知者洞察,昧者莫闻。是以法篆则藏锋,折搭则从隶,用笔之向背,结体之方圜,隐显之中,皆存是道;人徒见其规摹乎八法,而不知其从容乎六书。

王澍《论书剩语》云:作一字,须笔笔有原本乃佳,一笔杜撰,便不成字。又云:作书不可不通篆隶。今人作书,别字满纸,只缘未理其本,随俗乱写耳。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则,此入门第一正步。

按张怀瓘《书断》十体:一曰古文,二曰大篆,三曰籀文,四曰小篆,五曰八分,六曰隶书,七曰章草,八曰行书,九曰飞白,十曰草书。其大篆云:案大篆者,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也。或云柱下史。始变古文,或同或异。谓之为篆,篆者,传也,传其物理,施之无穷。甄丰定六书,三曰篆书;八体书法,一曰大篆。又《汉书·艺文志》云,《史籀》十五篇,并此也。……小篆云:案小篆者,秦始皇丞相李斯所作也。增损大篆,异同籀文,谓之小篆,亦曰秦篆。始皇二十年,始并六国,斯时为廷尉,乃奏罢不合秦文者,于是天下行之。画如铁石,字若飞动,作楷隶之祖,为不易之法。其铭题钟鼎,及作符印,至今用焉。……八分云:案八分者,秦羽人上谷王次仲所作也。王愔云:次仲始以古书方广,少波势,建初中,以隶草作楷法,字方八分,言有楷模。……时人用写篇章,或写法令,亦谓之章程书。……唯蔡伯喈乃造其极也。……章草云:案章草者,汉黄门令史游所作也。……王愔云:汉元帝时,史游作《急就章》,解散隶体粗书之,汉俗简堕,渐以行之是也。此乃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俗急就,因草创之义,谓之草书,惟君长告令臣下则可。……至建初中,杜度善草,见称于章帝,上贵其迹,诏使草书上事。魏文帝亦令刘广通草书上事。盖因章奏,后世谓之章草。惟张伯英造其极焉。……飞白云:案飞白者,后汉左中郎将蔡邕所作也。王隐、王愔并云飞白变楷制也。本是宫殿题署,势既径丈,字宜轻微不满,名曰飞白。……按汉灵帝熹平中,诏蔡邕作《圣皇篇》,篇成,诣鸿都门,上时方修饰鸿都门,伯喈待诏门下,见役人以垩帚成字,心有悦焉,归而为飞白之书。汉末魏初,并以题署宫阁。其体有二,创法于八分,穷微于小篆,自非蔡公设妙,岂能诣此?可谓胜寄冥通,缥眇神仙之事也。

又按,前人论述书体源流,其言多疏,余别撰《书体辨正》一文,刊《金石学研究法·欣赏篇》中,可以参考,此不赘云。

至如锺繇隶奇,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伯英不真,而点画狼藉;元常不草,而原文而字夺。使转纵横。自兹以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朱履贞云:书贵专精,真草行书,兼通诸体用笔,功夫至极,方窥秘奥。

梁陶宏景《论书启》云:伯英既称草圣,元常自是隶绝。

姜夔《续书谱》云:古人作草,如今人作真,何尝苟且,其相连处,特是引带。尝考其字,是点画处,皆重;非点画处,偶相引带,其笔皆轻。虽复变化多端,而未尝乱其法度。张颠、怀素最号野逸,而亦不失此法。

包世臣《自跋草书答十二问》云:余自得版本阁帖,笃嗜大令草,乃悟吴郡不真而点画狼藉一语,为无上秘密。按包氏释不真不草二语,已见前形质使转语引《答熙载九问》之二。

又云:后校勘《晋书》,见《卫瓘传》云:“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后之善者,称杜度、崔瑗、崔实: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少疏。张伯英因而转精甚巧,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书,至今宝为草圣。”《索靖传》云:“靖与卫瓘俱以草书知名,瓘笔胜靖,然有楷法,远不能及靖。”始知作草如真,乃汉晋相承草法。吴郡传衣未远,非由冥悟。余前读《晋书》,于此章句,视为词藻,心镜不明,目精遂眯。是以释子传法,名曰证盟,法必心悟,非有可传,不得真证,难坚信受。余今日则不啻亲承狮子吼也。欢喜赞叹,并记于后,以告天下后世之同此志者。

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济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明杨慎《墨池琐录》云:此四诀者,可谓鲸吞海水尽,落出珊瑚枝矣。

王澍《论书剩语》云:篆须圆中规,方中矩,直中绳。又云:篆书用笔须如绵裹铁,行笔须如蚕吐丝。又云:篆书有三要:一曰圆,二曰瘦,三曰参差。圆乃劲,瘦乃腴,参差乃整齐。三者失其一,奴书耳。又云:笔不折不圆,神不清不劲。能圆能劲,而出之虚和,不使脉兴血作,然后能离方遁圆,各尽变化。一用智巧,以我意消息之,即安排有迹,而字如算子矣。

张怀瓘《书断》云:案隶书者,秦下邽人程邈所造也。……汉陈遵,字孟公,京兆杜林人,哀帝之世为河南太守,善隶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弆以为荣。此其创开隶书之善也。尔后锺元常、王逸少各造其极焉。按隶书即谓真书,亦称今隶,以别于古隶,已详前笺。

又云:案草书者,后汉征士张伯英之所造也。……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又云:章草之书,字字区别,张芝变为今草,如其流速,拔茅连茹,上下牵连,或借上字之下而为下字之上,奇形离合,数意兼包,若悬猿饮涧之象,钩锁连环之状,神化自若,变态不穷。……章草即隶书之捷,草亦章草之捷也。

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顷。嗟乎,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陈子文云:风神、妍润、枯劲、闲雅,四者具而书道备。此于形质、性情之间,加以凛、温、鼓、和四字,须积数十年神悟而后得之。过庭秘诀,泄漏己尽。

姜夔《续书谱》云:风神者,一须人品高,二须师法古,三须纸笔佳,四须险劲,五须高明,六须润泽,七须向背得宜,八须时出新意。自然长者如秀整之士,短者如精悍之徒,瘦者如山泽之癯,肥者如贵游之子,劲者如武夫,媚者如美女,欹斜如醉仙,端楷如贤士。

又云:作书全以风神超迈为主。

明项穆《书法雅言》云:书有三要:第一要清整,清则点画不混杂,整则形体不偏邪;第二要温润,温则性情不骄怒,润则折挫不枯涩;第三要闲雅,闲则运用不矜持,雅则起伏不恣肆。以斯数语,慎思笃行,未必能超入上乘,定可为卓然名家矣。《离钩书诀》:明祝枝山云:情之喜怒哀乐,各有分数:喜则气和而字舒,怒则气粗而字险,哀则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情有轻重,则字之敛舒险丽,亦有浅深,变化无穷;气之清和肃壮,奇丽古淡,互有出入。

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凋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恬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朱履贞云:一人之书,时有乖合优劣之殊。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辄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朱履贞云:学弗克至,均有偏废寡眛之弊。

汉蔡邕《笔论》云: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

唐虞世南《笔髓论》云:欲书之时,当收其视听,绝虑凝神,正心和气,则契于妙。心神不正,书则欹斜;志气不和,书则颠仆。同鲁庙之器,虚则欹,满则覆,中则正。正者,冲和之气也。然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物象而成形;达性通变,其常不住。故知书道玄妙,必资于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以心悟,不可以目取也。

姜夔《续书谱》云:书以疏为风神,密为老气。……必须下笔劲静,疏密匀停为佳。当疏不疏,反成寒乞;当密不密,必致凋疏。

又云:凡作楷,墨用干,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润以取妍,燥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不知也。笔欲锋长劲而圆:长则含墨可以取运动,劲则刚而有力,圆则妍媚。……故长而不劲,不如弗长;劲而不圆,不如弗劲。纸墨笔,皆书法之助也。

宋周密《癸辛杂志·论纸笔》云:王右军少年多用柴纸,中年用麻纸,又用张永义制纸,取其流丽,便于行笔。蔡中郎非流纨丰,不妄下笔。韦诞云:用张芝笔,左伯纸,任及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建方丈之字,方寸千言。韦诞善书而妙于笔,故子敬称为奇绝。……米元章谓笔不可意者,如朽竹篙舟,曲箸哺物,此最善喻。然则古人未尝不留意于此。独率更令临书不择笔,要是古人能事耳。《笔道通会》元赵孟云:书贵纸笔调和,若纸笔不称,虽能书亦不能善也。譬之快马行泥滓中,其能善乎?

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云: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谈此窍也。用墨使其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浓肥,肥则太恶道矣。《翰林禁经》云:书法有九生:一,生笔,纯毫为心,软而复健。二,生纸,新入箧笥,润滑易书,即受其墨;若久露风日,枯燥难用。三,生砚,用则贮水,毕即干之。司马云:研石不可浸润。四,生水,义在新汲,不可久停,停不堪用。五,生墨,随要旋研,凝和墨光为上,多则泥钝。六,生手,适携执劳,腕则无准。七,生神,凝神静思,不可烦躁。八,生目,寝息适寤,光朗分明。九,生景,天清气朗,人心舒悦。备此九者,乃可言书。《翰林粹言》云:行行要有活字,字字须求生动。作字忌游滑,尤不可生疏。如颜如柳,初未尝有生硬之笔也。

包世臣《答熙载九问》之九,问:先生尝云:道苏须汰烂漫,由董宜避凋疏,章法中事乎?笔法中事乎?汰之避之,从何处着手?

烂漫凋疏,见于章法,而源于笔法。花到十分名烂漫者,菁华内竭而颜色外褪也;草木秋深叶凋而枝疏者,以生意内凝而生气外敝也。书之烂漫,由于力弱,笔不能摄墨,指不能伏笔,任意出之;故烂漫之弊,至幅后尤甚。凋疏由于气怯,笔力尽于画中,结法止于字内,矜心持之;故凋疏之态,在幅首尤甚。汰之避之,唯在练笔,笔中实,则结成字,累成行,缀成幅,而气皆满,气满则二弊去矣。……气满由于中实,中实由于指劲。此诣甚难至,然不可不知也。

又《述书下》云:画法字法,本于笔,成于墨,则墨法尤书艺一大关键已。笔实则墨沉,笔飘则墨浮。凡墨色奕然出于纸上,莹然作紫碧色者,皆不足与言书。必黝然以黑,色平纸面;谛视之,纸墨相接之处,仿佛有毛;画内之墨,中边相等,而幽光若水纹,徐漾于波发之间,乃为得之。盖墨到处皆有笔,笔墨相称;笔锋着纸,水即下注,而笔力足以摄墨,不使旁溢,故墨精皆在纸内。尝见有得笔法而不得墨者矣,未有得墨法而不由于用笔者也。

建新按:以上为第二篇,凡九百九十一字,论书学之要及贯通之道,并辨专精、兼善、乖合、优劣之故。

代有《笔阵图》七行,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点画湮讹。顷见南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虽则未详真伪,尚可发启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

按《笔阵图》,世俗所传,卫夫人、王羲之并有之,真伪未详,姑录如下。至中画执笔三手,则后世无闻。

卫夫人《笔阵图》卫夫人名铄,字茂漪,卫恒之从女,汝阴太守李矩妻。

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匪乎银钩。昔秦丞相李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暗其理者多。近代以来,殊不师古,而缘情弃道,才记姓名;或学不该赡,闻见又寡,致使成功不就,虚费精神;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

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毫,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煎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

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若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一一从其消息而用之。

一 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 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如崩也。

丿 如陆断犀象。

ㄧ 如万岁枯藤。

ㄟ 如崩浪雷奔。 如百钧弩发。

ꆡ 如劲弩筋节。

右七条《笔阵出入斩斫图》。执笔有七种: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又有六种用笔: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然心存委曲,每为一字,各象其形,斯造妙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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