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林荣著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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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试读：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班超／薛林荣著．—北京：中华书局，2019.2（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
ISBN 978-7-101-13719-4
Ⅰ. 班… Ⅱ. 薛… Ⅲ. 班超（32～102）－生平事迹 Ⅳ. K827=341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06860号书 名 班 超著 者 薛林荣丛书名 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责任编辑 罗明钢 董邦冠出版发行 中华书局（北京市丰台区太平桥西里38号 100073）http://www.zhbc.com.cnE-mail:zhbc@zhbc.com.cn印 刷 北京瑞古冠中印刷厂版 次 2019年2月北京第1版2019年2月北京第1次印刷规 格 开本/787×1092毫米 1/32印张4 5/8 插页2 字数65千字印 数 1-10000册国际书号 ISBN 978-7-101-13719-4定 价 20.00元出版说明
孔子周游列国，创立儒家学说；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丝绸之路；书圣王羲之，留下了曲水流觞的佳话；诗仙李白，写下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名篇；王安石为纠正时弊，推行变法；李时珍广集博采，躬亲实践，编撰医药学名著《本草纲目》……
这些杰出的历史人物，有的是在中华民族文明进程中做出过突出贡献、对后世产生过巨大影响的思想家、政治家，有的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传播发挥过重大作用的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有的是为国家安定统一、民族融合团结和中外文化交流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军事家、外交家……他们为中华民族的繁荣发展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他们的行为事迹、风范品格为当世楷模，并垂范后世。
他们是中华民族的先贤人物。他们的思想、品德、事迹，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晶。他们的故事，是对中华民族的禀赋、特点和气质最生动、最鲜活的阐释。他们的名字，在五千年中华文明史上最为光彩夺目。他们为五千年中华文明史书写了最为光辉灿烂的篇章。
为了解先贤，走近先贤，我们精心组织编写了这套《中华先贤人物故事汇》丛书。以详实可靠的史料为依据，以细腻动人的故事为载体，真实地呈现中华先贤人物的事迹、品格和精神风貌，彰显他们的贡献和功绩，以激发人们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对中华文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崇敬。
开卷有益，期待这套丛书成为你的良师益友。导读
班超（公元32-102），字仲升，扶风平陵（在今陕西咸阳）人，东汉时期著名军事家、外交家。他的父亲班彪、哥哥班固、妹妹班昭都是著名史学家，史称“三班”。
班超早年跟随任校书郎的哥哥班固迁居洛阳，替官府抄写文书。但他很有志向，不甘心在笔墨间虚度一生，想以前辈张骞为榜样，去西域建功立业。后来，有人对他说：“你下巴如燕，颈脖如虎，有‘飞而食肉’之命，这是万里封侯的相貌！”虽然是相士之言，却让班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两汉时期最大的边患是北方的匈奴。东汉经过休养生息，渐渐积蓄了力量，重新打通西域，再开张骞开辟的丝绸之路，就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在调兵遣将抗击北匈奴的过程中，班超遇到了自己的伯乐——奉车都尉窦固。他跟随窦固北征，任假司马之职，率兵进攻伊吾卢城（在今新疆哈密）。班超抓住这个机遇，在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与北匈奴交战，大败匈奴白山部。窦固对班超更加倚重，决定派班超和从事郭恂一起出使西域，以断匈奴右臂。
班超召集属下三十六人，以“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的决心，火烧匈奴营帐，使鄯善归汉。汉明帝下诏升班超为军司马，命他再次出使西域。于是，班超在西域建功立业，做出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斩首于阗国巫师，招降疏勒王兜题，抚慰乌孙，攻克龟兹（qiū cí），降服莎车，智取焉耆等。班超在西域纵横三十一年，使塔里木盆地周围的五十多个小国一一归汉。他还派甘英出使大秦（罗马帝国），直抵西海（里海），进一步丰富了汉朝对中亚乃至欧洲的认识。东汉朝廷采纳班超的方略经营西域，各国使节、商人不绝于途，丝绸之路又繁盛起来。公元95年，汉和帝为了表彰班超，封他为定远侯，食邑千户，后人称之为“班定远”。
永元十二年（100），风烛残年的班超上疏汉和帝求归，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在宫中为皇后及众妃嫔当老师的妹妹班昭也为哥哥归汉奔走，备述班超坚守西域之苦，汉和帝深受感动，召班超回朝，任命他为射声校尉。不久班超去世，享年七十一岁，葬于洛阳北邙山下。壮志已酬，叶落归根，一代名将得以善终。
纵观班超一生，他少有大志，不甘平庸，能够权衡轻重，审察事理，很受汉明帝、章帝、和帝三代皇帝的赏识，是“明章之治”军事、外交成果最重要的缔造者之一。在镇抚西域三十一年的过程中，他充分发挥了非凡的政治和军事才能，有力地贯彻了汉王朝“断匈奴右臂”的重大战略部署，争取了尽可能多的西域政治力量，达到了分化、瓦解和驱逐匈奴势力的目的。班超所到之处，战必胜，攻必取，开创了不朽的事业，为东汉王朝平定西域、促进民族融合、复通丝绸之路做出了卓越贡献。
班超有功于统一大业，是一位彪炳青史的先贤人物。他在东汉朝廷军事、经济等方面的支援下，建功绝域，将自己的名字深深镌刻在丝绸之路的历史上，这是个人抱负与国家利益高度契合的结果。班超为后人树立了智勇双全的典范，他在中华先贤人物中占据一席之地，是当之无愧的。投笔从戎扶风班氏
东汉永平五年（公元62）的一天，汉明帝刘庄接到一份密报，说扶风平陵有人私改班彪所撰《史记》后传。
刘庄又惊又怒。因为《史记》后传是对司马迁《史记》的补充，由大史学家班彪修纂，可说是“国史”。
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随即发往洛阳以西的扶风平陵。
初步核查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私改国史的，竟然是班彪的儿子班固！
刘庄觉得事出蹊跷。他知道扶风班氏是名门望族，一门忠厚，出过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包括辞赋家班婕妤（jié yú），她是汉成帝刘骜的妃子。修纂了《史记》后传的班彪曾在天水劝说隗（wěi）嚣归顺汉室，后来又劝河西大将军窦融支持光武帝刘秀，为汉室统一事业出了力，有功于社稷，所以被任命为徐县县令。扶风班氏家族历经几代，诗礼传家，声名显赫，而班固竟然敢篡改班彪的遗著，其中必有缘故。
刘庄决定亲自过问这件案子。他命令扶风地方官逮捕班固，将其送到京兆关押起来。
班固的被捕使班家上下陷入巨大的惶恐。在汉代，私藏史书都可以入狱，私改国史更是一项重罪，会被严加惩办。班固同乡曾经有个叫苏朗的人，就是因为编造宣传帝王受命的隐语预言而被处死的。班固的案子和苏朗的案子很相似，班家上下焦急万分，妹妹班昭甚至急得哭了起来。
此时，班固的弟弟班超站了出来，他主动请缨，决定去洛阳上书汉明帝，替哥哥鸣冤。
班超，字仲升，是班彪的第二个儿子，生于建武八年（公元32）。他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但内心孝敬恭谨，博览群书，善于辩论，能够权衡轻重，审察事理。他和父兄、妹妹一样，都是读书人出身，但又和他们有所区别。哥哥班固十六岁那年就进入了当时的最高学府太学，不但穷究了儒家学说，还兼采诸子百家，其志向不仅仅是做个“章句之儒”，还有更高的追求。班超读书能够贯通大义，但不喜欢深究细节，父亲班彪对他并不看好，认为班超日后难成大器。
班固被捕后，班家能依靠的，只能是这位平时干粗活的小儿子班超了。临行前，班母对班超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在皇帝面前讲清班家对汉室的耿耿忠心，求得皇帝的谅解。班氏一门的命运，全部寄托在班超身上了。
班超辞别家人，快马加鞭穿华阴，过潼关，来到洛阳，向朝廷呈递了准备好的状纸，请求明帝召见。
刘庄宣班超进殿，问他：“先帝将《史记》后传定为国史，这是扶风班氏的无上荣光，尔等理当珍惜才是，为何私自篡改，蔑视朝廷？”
班超从容答道：“陛下息怒，扶风班氏数代受汉室大恩，永葆忠诚，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先父曾蒙先帝皇恩，任徐县县令，因病免官后，专心史籍，发愤采集前朝历史遗事，从旁贯穿异闻，所著《史记》后传数十篇承续司马氏之《史记》，被定为国史，此班门之幸。先父病故后，家兄守孝期间翻阅先父遗稿，乃发续修之愿，以彰显汉德，启发后昆，何来‘私改’之说？且家兄身陷囹圄（líng yǔ），家母日日以泪洗面，为人子者，心如刀割，恨不能分担老母忧愁之万一。班氏两代人为汉室修史，拳拳之心，日月可鉴，请陛下明察！”
刘庄倡导“以孝治天下”，甚至命令护卫他的羽林军都要背诵《孝经》。班超的这一番对答处处维护汉室，辅之以孝悌之道，显得有理有节。刘庄听了频频点头。
刘庄亲自检阅班固的书稿，不仅没有发现刻意篡改的地方，反而觉得班固才华出众，修改得很好，惊为鸿篇巨制。
刘庄说：“史官是让国君明晓善恶得失的，班氏所作所为，实在是对汉室有功，不可以‘私改国史’罪论处。”
于是立即释放了班固，并把他召到洛阳城，安排在校书部担任兰台令史，负责掌管、校订皇家图书。
班超告御状成功使班家上下非常欣喜，班氏家族因祸得福，班固的仕途竟然因此峰回路转。
班固做了京官后，便携白发苍苍的母亲和崭露头角的弟弟迁到洛阳，妹妹班昭此时则已经出嫁了。洛阳物价很高，日常支出大，而兰台令史的薪水却很微薄，全年只有一百石谷子，平均每月仅仅八九石。全家就靠这一点薪水维持生活，过得很清苦。班超只好“为官佣书”，接受官署的雇佣，从事抄抄写写的工作，换取一些薪酬供养母亲，以减轻哥哥的负担。
班固继承父亲的儒家正统史学观点，首先为汉光武帝写了传记，将开国皇帝刘秀刻画得形神兼备，光彩照人。刘庄审阅后，认为班固很有学识，便提拔他做了校书郎，担任校对秘藏古书的工作。
班固的这两次任职，给弟弟班超的成长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洛阳的相面师
汉武帝刘彻即位后，派张骞出使西域，想联合大月氏（yuè zhī）共同夹击北方的敌人匈奴。
张骞历尽千辛万苦，前后共用了十三年时间。等到返回时，一百名随从只剩甘父一人了。张骞打通了汉朝通往西域的道路，即赫赫有名的丝绸之路。沿着这条路，穿过河西走廊，可通向西部的帕米尔高原，高原以西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张骞这次远征虽然未能达到同大月氏建立联盟以夹攻匈奴的目的，但从此以后，汉朝的目光就开始投向那片出产汗血宝马、胭脂、香料、苜蓿（mù xu）和葡萄的土地。
张骞的远征，为后人树立了榜样。班超也想像他的先辈们那样，在这骑士的帝国、英雄辈出的王朝建立不朽伟业。
班超是那种学大意通大概的人，此前他一直以替官府抄写文书维持生计，对这种一笔一画的抄书工作非常不耐烦。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把笔扔到地上，仰天长叹，说：“男子汉大丈夫如果没有别的志向，就应当效仿傅介子、张骞到域外去立功封侯，哪能在笔砚中间度过一生呢？”
傅介子是西汉昭帝时期义渠（今甘肃庆阳）人，十分好学，曾弃笔而叹：“大丈夫当立功绝域，何能坐事散儒！”于是毅然从军，奉命出使西域。当时楼兰帮助匈奴反对汉朝，他“愿往刺之”，杀死了楼兰王，立功而还，被封为义阳侯。
左右听了班超的感叹，都认为他口吐狂言，就都取笑他。班超则说：“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一个壮士的志气呢！”
一天，班超前去洛阳街头找一位久负盛名的老相师相面。
在古代中国，卦士、相士发挥着人生规划师的作用。两汉时期，男子成年是要找相士相面的，也就是看他的前途如何，命理怎样，这在当时是一种风尚，上至皇帝问国事、纳嫔妃，下至平民问前程、卜生死，都要相面。
老相师认真端详了班超的面容长相，沉吟半晌，慢条斯理地说：“祭酒，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意思是说，您现在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但根据相貌，一定会在万里之外封侯。
班超听了，觉得老者不像在开玩笑，忙问其中缘故，相师就指着班超的面容深沉地说：“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意谓班超相貌威武，有燕子一样的下巴，老虎一样的脖子，是能飞起来吃肉的，所以会在远方立功封侯。
相师的话，正是班超想要听到的，这无疑对他后来投笔从戎起到了暗示与鼓励作用。
过了一段时间，汉明帝问班超的哥哥班固：“你弟弟现在何处？”班固说：“为官府抄写文书，挣点钱养活老母。”明帝听了，觉得班氏一门忠厚，班氏兄妹都很有才华，于是任命班超为兰台令史，也就是班固以前担任的那一官职。
兰台位于长安未央宫，为汉代藏书之所。当了兰台令史的班超相当于汉王朝的中央档案典籍管理员，掌管着奏章和文书。对这个典型的文职岗位，班超不太喜欢，没有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时隔不久，班超就因为一次小过失被免除了职务。这段从政经历虽然短暂，但班超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皇亲窦固将军的赏识。相师的话，正是班超想要听到的，这无疑对他后来投笔从戎起到了暗示与鼓励作用。
窦固是东汉名将，字孟孙，与班超同是扶风平陵人，年少时因娶光武帝之女涅阳公主而被任命为黄门侍郎。汉明帝时，任中郎将、骑都尉，监羽林军。后因堂兄窦穆获罪，受牵连，罢职家居十余年。当北匈奴在边境侵扰的时候，汉明帝想恢复与西域各族的联系，因为窦固熟悉边疆军事，于是拜窦固为奉车都尉，出兵西击北匈奴。
班超出生之前的公元25年，东汉刚刚建立，刘秀先后消灭了大小数十个割据势力，中原再次归于一统。后世称刘秀统治的这段时期为“光武中兴”。
但是，匈奴仍然是汉朝北方边境一枚强硬的钉子，民风剽悍，性情反复无常，西汉王朝事实上一直无法彻底制服匈奴，汉高祖刘邦曾被冒顿单于围困于白登山（今山西大同马铺山），七日不得食，只好暗中遣人向冒顿单于的夫人阏氏（yān zhī）献上珠宝以求脱身。冒顿单于听信阏氏建议，打开包围圈，汉军最终才得以解围。后来，匈奴骑兵曾侵犯到西汉上层人士重要的避暑胜地甘泉，严重威胁着西汉王朝的安全。
丝绸之路开通后，匈奴退出河西地区。到了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匈奴因内部矛盾分裂为南北二部，南匈奴归附汉朝，北匈奴则继续侵扰中原。到汉明帝时，国力已得到相当的恢复，便对北匈奴发动大规模进攻，遏制其南犯，并相机再次打通西域。
班超的机会降临了。
兵权在握的奉车都尉窦固奉命率兵讨伐匈奴时，把班超调入军中，班超从此成了窦固帐下的一名急先锋。
永平十六年（公元73），朝廷命令四万四千精锐骑兵分四路出击北匈奴。窦固率一万余大军西出酒泉，突袭北匈奴的呼衍王。呼衍王败走后，部分汉军留居伊吾卢城，汉朝在那里设置宜禾都尉。伊吾卢成为汉朝反击北匈奴的前哨。
班超在这次战斗中立了功，得到了窦固的嘉奖和赏识。
同年，窦固又一次奉命出击。大军到达敦煌时，需要分兵包抄敌人，窦固便提拔班超做假司马，带领一支分队前行。假司马的官职虽然不大，但对于班超来讲，却是人生的一大转折，因为他终于有了独立建功的舞台。
这时的班超已经四十多岁了，正是精力充沛、经验丰富、有所作为的时候。领命后，他单独带领一支人马向伊吾卢进发，配合窦固的主力，绕道进攻北匈奴的白山部。
正是严冬季节，班超带领队伍急速前进，到达伊吾卢以北的蒲类海地区，和匈奴白山部在冰天雪地中大战。班超勇猛出众，善于作战，天生就是打仗的料，在这次大战中，他展示出非凡的军事才能，指挥士卒把匈奴白山部打得大败。
窦固接到蒲类海大战的捷报，非常高兴，从此对班超更加倚重。
经过这两次反击，汉军把匈奴赶至蒲类海以北的大漠，打开了内地与天山以北的通道。
从张骞通西域后，西域各国就成为汉王朝与匈奴争夺战中的重要砝码。汉朝和匈奴的共识是：得西域者得天下，失西域者失天下。到了班超这个时代，汉与匈奴对于西域的争夺更是激烈。如果匈奴和西域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汉朝，汉朝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窦固决定派班超和从事郭恂一起出使西域，去争取西域各国，彻底打破匈奴人想要与西域诸国联合的如意算盘，取得对敌作战的主动权，再通西域。北方的敌人
匈奴早就从河西走廊得到消息，汉朝即将派出使者游说西域诸国。所以，匈奴要赶在汉使之前尽快把西域诸国最东端的鄯善国（在今新疆吐鲁番）掌握在自己手中。
匈奴左贤王以狩猎名义潜入鄯善，与鄯善王密谋合力对付汉朝。鄯善王对西域形势的判断是，汉朝的力量还远在阳关之东，而匈奴则近在咫尺。
那一天，是一个沙尘天气。左贤王的人马来到鄯善国。左贤王五短身材，面有横肉，下颏留了一丛褐色的胡子，双目精光四射，一望便知是漠北草原上的一只苍狼。为了讨得左贤王的欢心，鄯善王忍痛献出了那串祖传的血胆玛瑙。
血胆玛瑙是水胆玛瑙中的稀有品种，水胆中有天然形成的红色水泡。一颗血胆玛瑙便已价值连城，成串血胆玛瑙则价值更加不菲。这串血胆玛瑙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其中有一股鲜红色的液体如淡淡烟雾不停徘徊，是鄯善王极为珍爱之物。
仅仅一天时间，鄯善王就从匈奴身上感受到了这个草原帝国军力的强大和野狼一般坚韧的意志。
左贤王邀请鄯善王在狩猎场观礼，他带来的匈奴卫队要举行一个简短的入营式。
左贤王高坐于金色的辇帐上首，鄯善王神色不定地陪于左首。他知道这是左贤王向自己示威，但也无可奈何。
入营式开始了，五十骑精兵在帐外列队，战马打着响鼻，双蹄不停地刨着草地。马上的骑兵均着软甲，戴铁盔，右手持着马鞭，马鞭梢上或多或少地系着软皮，那是他们从敌人的首级上割下来的头皮，马鞭上头皮的多少，代表着骑兵战斗力的强弱，所系头皮越多，证明杀敌越多。敌人的头盖骨，则普遍被他们当作了饮酒的器具。为首的一名骑兵双腿一夹战马的肚子，那战马踢踏着碎步，一路小跑进入军帐，竟然是沿着一条白线，不差分毫地走到狩猎场观礼台前的。骑士右手置于左胸前，稍稍弯腰，说：“大王，草原上的雄鹰等待您的检阅！”
左贤王也不讲话，抬起右手的马鞭往蓝天一指。鄯善王注意到，那条马鞭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皮。鄯善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为首的骑士掉转马头，朝帐外大喝一声：“发！”
听到号令的匈奴骑兵一齐抖动缰绳，早已不堪拘束的战马一声嘶鸣，每排五骑，向狩猎场奔来，马蹄的得得声像擂响在大地之上的战鼓。匈奴骑兵沿着狩猎场高速奔跑，卷起的尘土使他们如腾云驾雾一般。
鄯善王发现，匈奴骑兵即便在高速奔跑时，也保持着纵横队列的整齐，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骑。
忽听空中一声绝响，一支鸣镝尖利地呼啸着，向匈奴骑兵队列中射去。
鄯善王吃了一惊：左贤王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射杀自己的手下？
说时迟，那时快，不容鄯善王多想，左贤王的鸣镝准确地射进了匈奴骑兵团中最后一匹战马的脖子，那马大叫一声，后腿人立，将马上的骑士掀了下去。
鄯善国的将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匈奴骑兵团的其他四十九骑突然作二龙出水状四散开去，将那匹负伤的战马团团围住，四十九名骑士弯弓搭箭，弓弦响处，箭如飞蝗，一齐射向中间的战马，顷刻间，那匹战马变成了一个箭垛子。
鄯善王明白，左贤王刚才射出的鸣镝，是匈奴的冒顿单于发明的，从冒顿单于开始，匈奴就将“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作为一条铁的纪律，凡部下有不跟着射响箭所射目标者，立即处死。哪怕这个目标是将帅的坐骑甚至是将帅宠爱的妻子。鸣镝铁律使一些匈奴兵士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训练场。但正是这一铁律，树立起了匈奴军人的铁血威风。
左贤王长啸一声，四十九骑收弓完毕，列成一个方阵，纹丝不动。为首的骑兵带着所有骑兵一起高歌，似乎在对整个塔里木盆地和即将到来的汉使班超示威：我们是苍狼的子孙，上天赐予我们强壮的筋骨。弯刀是我们的牙齿，战马是我们的翅膀，阳光下所有土地都是我们的牧场。苍狼的子孙，伸出手去拿，这都是上天赐予我的。我是天生的狩猎者，催动战马，踏过高山和原野，在白骨和尸体上竖起我们的战旗，别听弱者的祈求与哭泣，烈火焚烧过的地方很快就会长满青草，…………帐前请命
出玉门关西北七百五十里，便是雄伟的伊吾卢城，西域距离汉朝最近的大城。
铁马叮当，朔风怒号。匈奴人的旗帜刚刚从伊吾卢城撤走，杀伐的气息渐渐消退。英雄的奉车都尉窦固大破匈奴后，屯兵于此。夕阳尚未落山，微风过处，沙山上传来各种声响，时起时伏，或如雷鸣高亢，或如牧笛悠扬，这辽阔的疆域与奇妙的天籁令将士们感到无比新奇。
营帐内，窦固和班超正在讨论军情。窦固指着地图对班超说：“丝路出玉门关进入西域之后，分为南北两道，两道之间有大漠相隔，在疏勒（在今新疆喀什）汇合后进入葱岭（今帕米尔高原）。多年来，匈奴一直在这两条道路上滋事，阻断东西商旅。我大汉进军西域，其意何在？”
班超朗声道：“平匈奴，定西域，通贸易，强国力！”
窦固颔首称是。在他的心目中，班超不仅具有极强的战斗力，而且深具战略眼光，能当大任，可成大事，堪加重用。
窦固说：“我军占据伊吾卢之后，截断了匈奴经北道东端的南下之路，但匈奴仍然可以从北道的焉耆（在今新疆巴音郭愣）、龟兹（在今新疆阿克苏）、莎车（在今新疆喀什）等部，辗转经过疏勒，进入南道，向南道的于阗（在今新疆和田）、鄯善等部收税，干扰东西贸易。我军即便北进攻下车师，也并不能截断这条路线。这如何是好？”
帐中诸人陷入了沉思。
窦固认真观察地图，又道：“疏勒是南北两道西端的汇合处，也是天山之南的咽喉。得疏勒则满盘皆活，失疏勒则满盘皆输。我等当兵分两路，既攻车师，又取疏勒，彻底断绝匈奴的粮食、盐、铁的供应，匈奴人才会为了生存而归附我大汉。如此，西域可定！”
班超击掌大喊：“得疏勒则满盘皆活，失疏勒则满盘皆输，好一着妙棋！”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窦固、班超所言不虚，用今人的眼光看，疏勒也就是现在的新疆喀什地区，恰好处在喜马拉雅山脉、帕米尔高原、天山山脉和兴都库什山脉的交会点上，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窦固又问：“何人可出使南道，平定疏勒？”
班超说：“末将愿出使南道，劝说南道各部脱离匈奴，令疏勒归附我大汉。”
窦固说：“如此甚好。需要多少兵马？”
班超说：“末将只需三十六骑。”
窦固惊讶地说：“三十六骑恐不能拿下南道，匈奴的势力密布南道，万万不可大意啊！”
班超说：“将军放心，兵不在多，而在精，三十六骑用于南道足矣！”
窦固说：“既然如此，你可任意挑选三十六名勇士出征！”
从事郭恂在窦固的安排下，也参加到队伍当中。班超要出使的西域共有三十六国，他挑选的勇士也是三十六人。队伍中有车士、射声士（能在黑暗中闻声而射，百发百中）、执矛、箭卒、军匠、轻车士、刀卒、骑卒等，合则如一，分则各司其职。他们身穿黑铁甲，头戴乌铁盔，骑着或如黑炭或如白雪或如红绸的良马，手持丈八长矛或环首刀，身佩弓箭，无不身高体壮，面容坚毅，是汉王朝西北前线的一支精锐，轻、快、灵、准，战斗力奇强。他们进如刀，退如盾，如同在西域大地上刮过的一阵旋风。
临行前，窦固将自己的赤炭火龙驹赠送给班超当坐骑。这是大宛国进贡给汉朝的一匹汗血宝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全身是纯红色的，四蹄则点缀着一圈白色的毛发，奔跑起来疾如闪电，仿佛一道红光，而四蹄的白色毛发则像四朵白色的云彩。出产于西域的汗血宝马可装备强大的兵力，各方为了得到汗血马甚至不惜发动大大小小的战争。这种奔跑起来会排出红色汗水的“天马”，珍罕无比，在汉朝人眼里，拥有了汗血马的将军，就像长出了翅膀一样。
西域的风景与中原有很大区别，傍晚时分，太阳西沉，风静沙平，雁阵悠悠掠过天空，戈壁一片苍茫。突然，急促的马蹄声像一阵大风，又像大地上擂响的战鼓，自远而近掠过来。临行前，窦固将自己的赤炭火龙驹赠送给班超当坐骑。
在伊吾卢通往鄯善的古道上，装备精良的大汉使团正在急行，他们身佩的银枪和护心镜在落日的余晖下射出锐利的光芒。
对班超而言，以使者的身份出使，这是第一次。对朝廷而言，向已经隔绝了六十余年之久的西域派出使者，也是第一次。班超深知窦固将军对自己寄予的殷切期望，窦固出发前的谆谆告诫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联想到自己投笔从戎、效力边疆的远大抱负，回头望望身后精干的亲兵，班超一时有些兴奋。
不知谁唱起了慷慨激昂的战歌《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回荡在山谷里，一时群情激昂。
班超手搭凉棚，朝着夕阳坠下的地方望去。隔着中间的鄯善国、于阗国，他似乎已经望到了葱岭脚下的疏勒。出使西域骑墙的鄯善国
班超出使西域，第一站是鄯善国。
鄯善国西出阳关一千六百里。其前身就是楼兰国，都城在扜（wū）泥城（在今新疆若羌）。
对大汉而言，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楼兰，更像一个传说。楼兰国与大汉之间，有扯不断的爱恨情仇。大汉以前，中原人根本不知道楼兰国的存在，直到张骞走出阳关，来到美丽的塔里木绿洲，才惊奇地见到了楼兰。
这是一个活动于罗布泊以西、塔里木盆地东部的部落。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东当白龙堆，通敦煌。一望无边的沙卤地上，生长着葭苇、柽（chēng）柳、胡桐和白草等，这个设有辅国侯、却胡侯、鄯善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和译长的国家，自认为已经汉化，所以称其他部落为“胡”，把掌管防务的官员称为“却胡侯”。他们的耕地稀少，百姓以畜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有驴马，多骆驼。楼兰人有深深的眼窝，大眼睛，低颧骨，高鼻梁，相貌与汉人大不一样。他们说着古怪难懂的语言，用芦苇杆、胡杨、红柳作为写字用的笔，写出的文字就像蝌蚪一样，外人无法识别。
楼兰国先后受月氏和匈奴统治。张骞通西域后，他们就一直在汉与匈奴之间左右摇摆，有时充当匈奴的耳目，有时归附于汉朝，周旋在汉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艰难地维持着它的政治生命。由于地处汉与西域各国的交通要冲，汉王朝不能越过这一地区去打匈奴；同样地，匈奴如果不假借楼兰的力量，也无从威胁汉王朝。因而，汉和匈奴这两大集团对楼兰都尽力实施怀柔政策。楼兰国每年有一大半时间需要分别接受匈奴与大汉的游说。
西汉元凤四年（前77），班超所佩服的傅介子受汉朝派遣，刺杀了楼兰王。楼兰从此改国名为鄯善，并且在汉朝与匈奴的双重压力下，迁都扜泥城。与此同时，随着塔里木盆地水系向罗布泊输送的水资源日渐减少，鄯善国也从以游牧为主转向以农耕为主，服装也汉化了。
为了在二者之间找到恰当的平衡点，鄯善国惯用的手段是：各向两国派遣一名太子作为“质子”，也就是人质。这些人质，去匈奴或汉朝，一去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往往有去无回，但也因此能为鄯善国争取到几年中立国的平静时光。
现在，鄯善还抱着对汉朝友好的态度吗？
进入塔里木盆地后，班超和他的勇士们猛然感到眼前一亮——广袤三百余里的罗布泊水平如镜，这个在先秦典籍《山海经》中被记载为“幼泽”的大湖泊据说像人的一只耳朵，塔里木盆地诸水系的水源源不断地注入这只耳朵，使之像仙湖一样闪着银光，散发着迷人的气息。沿岸是遍地的绿色和金黄的麦浪。和煦的阳光下，成群的野鸭在湖面上玩耍，鸥鹭及其他小鸟欢快地歌唱。“司马，前面有一条大河，水质清澈，马累了，是否稍事歇息？”“探清是什么河，是否为匈奴控制。”“司马，是鄯善国的孔雀河。黄羊在河边饮水，并无异常。”
众人于是在孔雀河边安顿下来。
孔雀河源自西海（今新疆博斯腾湖），注入罗布泊，全程无支流。赤炭火龙驹和其他战马已跑了半天，又困又渴，此番见到河水，欢快地打着响鼻，伸长脖子，喝得非常痛快。战马是军人的第二条生命，看着赤炭火龙驹惬意的样子，班超感到莫大的欣慰，他饶有兴味地说，孔雀河者，饮马河也！
孔雀河谷的居民从此便把这条母亲河叫作“饮马河”。
一夜急驰，班超和随从都很累。他于是命令一行人在道旁的一排胡杨树下稍事休整。众人席地而坐，为防止遭受敌人的突然袭击，他们围成了一圈。
班超给勇士们鼓劲说，鄯善是此次受命西行的第一站，处在西域南北两道的要冲。要想得到疏勒，必先得到鄯善，这样才能复通西域，完成斩断匈奴右臂的任务。
大家最后议定，首先派人面见鄯善王，呈上大将军窦固的书信，并向其宣扬汉德，以观其效。然后分头了解鄯善的各位大臣对大汉的态度，暗中考察鄯善国兵马分布，做好两手准备。最好通过游说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游说无效，确需动武，则要当机立断，速战速决。
一行人继续向鄯善方向驰去。
鄯善国的国王数天前接到通报，知道班超的队伍已经进入了鄯善境内，便派人在关卡处迎候。
自从张骞通西域以来，西域和汉朝不通音信已有六十多年。在汉军重返西域之前，鄯善正在和车师部争夺对大漠以东各绿洲的控制权，汉军追击匈奴进入大漠，鄯善部立刻从北方撤回了部队，密切关注着汉朝和匈奴的动向，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班超来到鄯善国时，鄯善王刚和匈奴左贤王见了面，为了讨好匈奴，还损失了珍宝血胆玛瑙。他既想归附汉朝，又想归附匈奴，正处在举棋未定之际。
鄯善王怀着复杂的心情，在扜泥城外等候班超一行。
美丽的孔雀河与塔里木河交汇之处，便是扜泥城。扜泥城平面略呈方形，城内房屋用土坯建成，以粗壮的木础支撑，饰以雕镂精细的木板。此时的鄯善已渐渐汉化，鄯善人向往“延年益寿，大宜子孙”“长寿光明”“长乐光明”“长葆子孙”，开始使用瑞兽纹、瑞禽纹、波纹锦作装饰。
在鄯善人的引导下，班超的队伍来到扜泥城下。鄯善王为班超一行安排了隆重的入城仪式。看着面前这个威武的汉子，联系到这个汉子身后广阔的中原腹地，以及他们明光闪闪的铁马金戈，鄯善王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班超也在打量着鄯善王。面前这个头发灰白的老人，看上去如此困顿、无奈和软弱。但是，绝不能因此低估鄯善国为了生存而采取的策略。他的软弱，事实上就如水一般强韧：鄯善人从他们的先辈楼兰人那里，继承了塔里木盆地的豪华绿洲，他们视水为生命。鄯善有水则生，失水则亡；鄯善向水则胜，去水则败。夹在两大势力中的鄯善，凭借水一样的韧性，艰难求存。
侍者献上奶茶，宾主双方落座。班超向鄯善王行礼，鄯善王还礼。双方脸上都挂着有节制的笑。
随从田虑递来一个黄色的锦盒交给班超，班超起身对鄯善王说：“这是当今我大汉天子托窦固将军送给您的礼物，窦固将军派末将专程驰送，请过目。”
鄯善王打开锦盒，取出一卷长轴。长轴徐徐打开，原来是一匹巨大的黄色丝绸，色泽鲜艳，飞云流彩，即便放在原产地汉王朝的宫殿，也绝对算得上是上等的成色。
此时的西域，丝绸是主要贸易产品。丝绸既是奢侈品，又是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的象征，从某种意义上讲，丝绸还是一种最值得信赖的通行货币。因为在汉朝，丝绸与钱币、粮食一样可以用来支付军饷。“大王，我大汉是产丝之地，这匹丝绸，需要蜀地的十二名织女连续劳作半年以上才能织就。鄯善和大汉世代友好，鄯善是孔雀河畔的伟大部落，我大汉本应与鄯善勤于走动，无奈近几十年因王莽篡汉，西域隔绝，致使两国不通信息。今日大汉复兴，四夷咸服，窦固将军受大汉皇帝之命坐镇河西，志在复通西域，今日派我等前来示好，特携上等蜀锦一匹，请大王笑纳。”
班超这番话大方、得体，说的是漂亮的外交辞令，明是送礼，实则展示大汉的实力，鄯善王哪能不懂言外之意。
鄯善王说：“太珍贵了，本王一定要用这匹丝绸做两套朝服。”
从事郭恂说：“大王，一人穿丝绸，何如一邦穿丝绸？一邦穿丝绸，何如一国穿丝绸？鄯善田丰水足，设若能如我大汉种桑养蚕，何愁举国没有丝绸？”
鄯善王早就知道，在大汉王朝那里，食货两者是生命之本，不仅施行减赋政策，奖励农业生产，提倡食货并重，而且明确把蚕桑放到农业生产的第二位，位于畜牧业之上，并以农桑为衣食之本。鄯善王对大汉重视农业内心充满了敬佩，他对派往汉朝的质子寄予的唯一希望，就是假如有朝一日他们能够返回鄯善，可以带回来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
班超随后向鄯善王表达了近些年汉朝对西域诸国特别是对鄯善国的关心，希望鄯善国一如既往忠于汉朝，不要对匈奴俯首听命。
鄯善国的一些大臣们显然不太满意大汉使者的话，但客人在座，鄯善王又不发话，群臣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班超又说：“西域各国在大汉西域都护的管理之下刀剑入库，马放南山，兵戈不起，天下太平。后因汉朝政乱，匈奴乘虚侵扰汉边，又对西域诸国盘剥日甚，南下之欲渐强，大汉忍无可忍，遣使欲打通西域，维护大汉边关安宁，以利各国友好，西域亦可休养生息，人民安居乐业，请大王深思。”
鄯善王说：“鄯善国从来都是只忠于天汉，天汉把北匈奴赶出大漠，鄯善部落再也不用看匈奴的眼色行事了，此鄯善之幸！”
在鄯善王的眼里，天山还是那个天山，西海还是那个西海，使者还是那个使者。今天来的是大汉的使者，明天来的也许就是匈奴的使者。丝路很长很长，而杀伐和争斗很近很近，先稳住他们再作计较吧。夜 宴
晚上，鄯善王设盛宴为班超接风。
鄯善国的宴席非常丰盛，摆在班超一行面前的有炒野兔、烤黄羊、蒸沙狐等野味。
鄯善王双手击掌，帏幔后闪出一名戴着大耳环的少女，躬身来到鄯善王面前。鄯善王对其耳语几句，少女转身，耳环叮当，不绝如缕。
班超马上警惕起来，悄悄问田虑：“他们在说什么？”田虑年轻时曾跟随叔父在丝绸之路上做陶瓷生意，大致懂得西域各国语言，他似乎听到鄯善王让少女去后宫拿葡萄酒。班超这才放下心来。
又是一阵耳环叮当，如玉佩相撞，听上去声势甚为浩大。伴着踢踏的脚步，先前领命而去的少女领着一大群年轻女子从后宫走来，每个女子都戴着巨大的耳环，形制各异，蔚为壮观。她们都抱着一个泥坛。一坛，又一坛，一共抱来十八坛。少女们把酒坛置于当地，颔首，鞠躬，逶迤而去，清脆的叮当声逐渐消失在后花园。
葡萄酒！
田虑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汉军军纪严明，窦固和班超又不嗜酒，平时军士连中原米酒都不能喝。田虑做陶瓷生意时喝过葡萄酒，对那种芳香浓烈的感觉印象极深。
鄯善王站起来说：“这批葡萄酒藏于后宫已近三年。这是塔里木诸神赐予我们的甘露，来自月亮的圣树——葡萄树。如此珍贵的甘露，鄯善人不敢独享，否则塔里木诸神会怪罪我们。尊使一路颠簸，鞍马劳顿，我等就用十八坛葡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吧！”
一路之上，班超确已看到了成片成片的葡萄园。葡萄酒是西域的特产，早已传入中原。但班超从没饮过葡萄酒。他看到西域人大桶大桶地喝葡萄酒，总喝得酩酊大醉，连守城的士兵也不例外。胡人奢侈，厚于养生。此番在西域境内，算是亲眼所见了。
十八坛葡萄酒接风，是楼兰国传至鄯善国的最高待客礼仪。说话间，十八个酒坛的泥封被乒乒乓乓地开启，一股酒香在大殿里弥漫开来。
班超担心酒里有诈，正琢磨如何应对鄯善王的盛情。田虑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地说：“酒是好酒。西域各部落即便是对待敌人，也从不会在葡萄酒中使诈，看到了醉酒的敌人，也不乘虚攻击。他们认为葡萄酒是神的赐予，是以不敢亵渎。我行走西域多年，从未因酒失事，将军尽可放心。”
班超不自然地冲田虑笑笑，为自己的疑虑感到羞愧。大汉民族有一些人无视信义，习惯在背后使用小伎俩，使人不得不生提防之心。这种提防心原是不该带到西域来的。
一溜夜光杯摆了上来，葡萄酒徐徐注入杯中，闪着深红色的光泽，旋起一个小小的波浪，散发着葡萄的清香。
游吟诗人一般的鄯善王端起酒杯，环视四周，带头高歌：让我们吆喝着各饮三十杯，让我们欢乐蹦跳，让我们如狮子一样吼叫，忧愁散去，让我们尽情欢笑…………
起初，是鄯善王一个人在高歌，唱到中间，是所有的鄯善人在高歌。这是一首古老的民歌，班超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情绪也因此受到很大感染，禁不住和着他们的节奏一同狂欢起来。然后，他和鄯善王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一种神奇的清凉伴着略有些生涩的酒香像塔里木绿洲的阳光从体内穿越而过，与中原用粮食酿造的烈酒大不相同，葡萄酒后味无穷。这一刻，班超已经爱上了西域。
鄯善的国宴令班超一行大开眼界的，是饮食中暗藏的机关，这种机关是美味套着美味，进食的过程就像探险：一大只黄羊的肚子里藏着一只烤熟的小羊羔，小羊羔的肚子里又藏着一只烤好的天鹅。天鹅是在塔里木河畔捉到的，是鹅中珍品，体形硕大，肉质鲜美有韧性，属禽肉之王，香气十分浓郁。班超以为吃完天鹅，这顿国宴就可以接近尾声了，谁知道吃完天鹅后他才发现，天鹅的肚子里还藏着一只烤好的鹌鹑！
看着班超一行吃惊的样子，鄯善王不无得意地介绍说，这鹌鹑也是塔里木河的特产，生长在茂盛的芦苇荡里，烧烤时使用了来自西方的茴香，所以味道更纯正，更鲜美。鹌鹑虽小，但其肉可补五脏，益中气，实筋骨，耐寒暑，消积热。在鄯善国，只有尊贵的国宾才可享用此等美味。
班超原以为河西走廊以西的人只懂得生吃牛羊肉，饮食粗放，今日见了，方觉其精细程度，不在汉地之下，真是大开眼界，不由啧啧称赞。
在喝酒的疆域，暂时没有敌友，没有你我。巨大的欢呼声中，班超和各位将士频频举杯。
但是，不能这样没有节制地海饮下去啊。班超，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干什么去？
班超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完整的西域疆界图。微风吹来，班超猛地惊醒。
在鄯善国浩大的酒歌声中，班超轻轻哼起了汉军的军歌。血染战袍，是男儿衣；马革裹尸，是英雄冢。是的，他是一名大汉的军人。他要把那些分别叫鄯善、于阗、疏勒、莎车、龟兹的国家一一走到，代表大汉朝廷用目光和脚步默默丈量它们。丝路南北交界处的疏勒，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地。一杯葡萄酒在鄯善迎候了班超，那么，必有另一杯葡萄酒在疏勒等他举杯。
疏勒，等我。
宴罢，鄯善王说：“请尊使早些回驿馆歇息吧。”
班超说：“大王用塔里木的最高规格接待末将，盛情着实可感，容我等他日回请。鄯善为生民计，弃匈奴而向汉，当信守诺言。果如此，塔里木诸神都会赞扬大王的！”说罢告辞，回了驿馆。
班超走后，鄯善国的群臣还在殿中狂欢。他们高声歌唱，欢快跳舞，有人甚至砸了装酒的泥坛，现场一片狼藉。突然有探子来报：匈奴使者已经距扜泥城不远，声称明天要面见大王。
鄯善王一惊。他明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没料到来得竟如此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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