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小说:画图缘(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07 02: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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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花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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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小说:画图缘(二)

古典小说:画图缘(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典小说:画图缘(二)作者:天花藏主人排版:KingStar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九回出自名借聘定他人之婚 托别故说亲作本家之伐

词曰:

颠颠播播,只不分明说破。设色侵眸,散香触鼻,引得人心难过。

明酬暗和,纵遮瞒,毕竟人儿有个。既长根芽,何必心慌,只宜胆大。右调《柳梢青》

话说花天荷与柳青云自联吟之后,彼此相敬,愈加亲厚。花天荷知柳青云志在书香,遂一意与他切磋文字,再不谈及诗词。柳青云潜心半年,不觉经史皆通,文章超众。凡遇考试,皆列前茅。郡中表表,有名士之称。杨夫人知亏花天荷讲究之力,一发敬重花天荷如神明。婚姻之约,虽未说明,却已隐隐十拿九稳。不期度过了新岁,忽宗师挂牌考科举,柳青云只得别了花天荷,自到省中去赴考。

一日花天荷独坐书房中,忽老家人进来报道:“向日在府中,追赶花爷回广东去的那位马将爷,在外面要求面见花爷。”花天荷听了,沉吟道:“他来要见我作甚么?莫非又是总戎之故。”因吩咐老家人道:“你只说回浙江去了,不在这里罢。”老家人去了,又进来传说道:“那马将爷说,一路访来,已知花爷尚在此未回。又说他此来,是为花爷的喜事,不是总戎处的军务。特特远来,定要求见花爷一面。”花天荷见说不是总戎的军务,放了心,方走出大厅来相见。见过,花天荷就问道:“广闽相距千里,既不是总戎军务,又有何事,直劳马爷远驾到此?”马岳道:“总戎自花爷行后,大是不安,几欲差人再来追赶,自觉无颜,因而止了。小弟此来,乃受一敝相知之重托,欲与花爷订秦晋之盟,结朱陈之好,故不惜奔驰而来,敬执柯斧。”花天荷听了,大笑道:“小弟浮萍断梗,落魄无成,为世所弃久矣。设有佳人,粤中岂无王谢?乃舍咫尺之甜桃,而觅千里外之苦李,真奇闻也。不知是谁闺阁,有此异举?乞明见教。”

马岳见大厅上人众,因说道:“此事情关儿女,不便宣言,乞一秘室,好将底里上陈。”花天荷遂起身把马岳邀到书房之中坐下。马岳方言道:“敝友赵天爵,号人虎,现任参府。只怕花爷也知道。他有一位千金小姐,生得千娇百媚,美貌异常。今年方一十六岁,况又识字知书,下笔成文,不减才子。就是赵敝友往来文移笔札,皆出其手。赵人虎夫妇爱之如宝。许多同僚贵介求婚,因嫌武夫粗豪,不入其眼,所以一概谢讫。赵小姐说,去春曾在花田看花,遇见花爷。因见花爷青年儒雅,自是玉堂贵器,遂矢志于天,达知父母,愿结丝罗。敝友赵人虎喜其得婿,急急禀知总戎,求总戎作伐,而花爷忽又为高天之溟鸿矣。赵小姐因婚姻不就,竟一病恹恹,至今不起。赵敝友夫妻百般医治,苦口宽慰,只不能好,岌岌乎有性命之忧。他夫妻惊慌无措,因访知小弟曾追请过花爷,知道花爷的来踪去迹,又访问花爷的旧役,说花爷同一位柳相公回来了,故再三恳求我小弟,求追寻花爷,成全此一段良姻。今幸天缘凑合,恰遇花爷在此。若此处不遇,小弟直赶至浙中寻访。乞花爷念赵小姐一双识英雄之目,并一片愿托终身之诚,怜小弟千里奔走系足之劳,并体赵敝友作父母爱女择婿之意,慨然允从。至于赵小姐容仪之美,想花爷已于花田中见其大概,不待小弟之重赘也。不知花爷意中以为何如?”

花天荷听了,心下明知是柳青云之事,错认了他。正想要替柳青云作伐,恨无门路,恰恰来说,便乘机说道:“去春曾在花田见一女子,窈窕出众,每每动好逑之思。但只恨天各一方,无路访求,故至今尚勤反侧。今依马爷说来,想此女正是赵参府之令爱也。既承不弃,欲以琴瑟相从,不啻孟光之愿配梁鸿。况小弟正四海求凰,有美如此,岂不愿归玉镜?但有许多不便,不知马爷可能为我周旋?”马岳道:“只要花爷亲口允了亲事,任凭有甚疑难,无不从命。”花天荷道:“第一,是小弟不愿在总戎名下作官,若写我花栋的名字,到赵家去纳聘为婿。未免总戎得知,又要来缠绕,意欲改一姓名,且以一物先纳了聘,使彼此安心。稍延一二年,待总戎忘情于我,那时节便悄悄来行大礼结婚,便不相碍矣。不知马爷台意以为如何?”马岳听了大笑道:“这有何难?赵小姐意中,只要花田中那看花之人,便完了他的心愿了,又那管他姓张姓李。这个一任花爷去改。赵小姐今年才交一十七岁,只要一物作聘,定准了,便迟一二年结亲,又有何妨?都依你,都依你。花爷快收拾聘物,待小弟速速回去,好与他们报喜,也不枉小弟一番跋涉。”

马岳来时,老家人早已报知杨夫人,花爷有客到了,遂备出酒肴来款待。花天荷与马岳同饮。饮酒中间,花天荷因问起峒蛮之事近日如何?马岳道:“前番峒贼出劫,被伏兵胜了两阵,故峒贼知道总戎识他的路径,心下害怕,不敢出来。一时传总戎用兵如神,故此多时宁静。前日偶然又有几处峒贼出劫,总戎不知为何,又摸不着伏兵之路,竟被峒贼得利,满载而归。故近来又时时报贼出劫,总戎又依旧弄得没法。只怕后来还有大失利之时。花爷还该入广去作一番事业。”花天荷道:“非是小弟不愿作事业,但见桑总戎胆小无才,终须致败,故不欲为其所累耳。”饮罢,马岳辞去,又叮嘱道:“花爷速速打点聘物,小弟明日一早就来领了要行,恐赵敝友为他令爱之病悬望也。”说罢方才别去。正是:

尽知君子思贤配,淑女何尝不慕才。

父母一心爱儿女,冰人千里春还来。

花天荷送了马岳去后,回到书房,因吩咐一个书童道:“你可入去禀知太太,说我问太太,可有留下为你相公定亲用的贵重之物,要借一件用一用。”书童入去见杨夫人,就把花天荷之言—一说了。杨夫人听了,心下沉吟道:“他借聘物何用?莫非又别定亲?”又想道:“他既别定亲,为何又要借路儿定亲之物?纵不然代路儿定亲。路儿又不在家,岂有不说一声,竟代他定亲之理?”再揣度不出,然知道花天荷是个作事老成之人,必不差错,只得果将留下要与柳青云定亲用的一对碧玉连环取出来,恐书童不得当,因吩咐老家人拿到书房来,交付与花天荷。就问花天荷道:“这聘物果然是花爷要么?”花天荷道:“正是,我要借用一用”接在手一看,是一对碧玉连环,乃大喜道:“好一件贵物,甚是合宜。”因收下了,竟不说何作用。老家人回复杨夫人道:“碧玉连环,正是花爷要用。”杨夫人问道:“你可知他要作何用?”老家人道:“这花爷作事神出鬼没,那里与人知道?太太只管放心,料不差池。”杨夫人尚猜疑不题。

却说花天荷有了聘物,遂买一个销金礼贴,竟写了小婿柳路的名字在上面,包裹得停停当当,等到次早马岳来时,交付与他道:“客中乏物,聊以此代红丝一缕,烦马爷致意。”马岳见是对碧玉连环,乃贵重之物,满心欢喜道:“此物一到,赵小姐之沉疴立起矣。”又见礼帖上写着柳路名字,又大笑道:“花爷这姓名改得甚妙,不是花便是柳了。”花天荷又叮嘱道:“马爷归去,万万不可言是我花栋改名。若说是我花栋改名,便生许多议论。只说是那日花田看花之人,实实姓柳,便一件事完了。”马岳道:“这个都在我心上,我学生知道,不须花爷吩咐。”遂将礼书碧玉连环用一皮匣收拾好了,方谢别上马而去。正是:

认错何曾错,言差都不差。

一条笔直路,莫道是歪斜。

马岳得了聘物,欢喜而去不题。花天荷以为全了柳青云作伐之信,也自欢喜。

只有杨夫人心下疑疑惑惑,不知是甚缘故。柳青云又不在家,无人商量,只得细细对女儿说了,道:“前日兄弟说你的姻事已与他说了,他为何今日又借聘物去定亲?定亲之物送去,便自然受了,为何又说是借用?终不成既定了人,还取得回来么?此事作来甚是糊涂,不知何意。莫非疑你兄弟与他议的亲事不确,故他又去别定?”蓝玉小姐道:“我看这花生,乃一至至诚君子,若有成议,决无失信之理。母亲但请放心,不须过虑。”杨夫人道:“我也知道他为人不苟。但昨日明明借物定亲,未免叫我放心不下。”

踌躇了几日,忽柳青云考完回家。杨夫人略问考场事,就把花天荷借聘物定亲之事,细细与他说了,道:“不知此是何意。定是你前日姐姐之事说得不分明,故他又生别想。”柳青云听了,也吃惊道:“这是为何?”遂忙忙走到书房来见花天荷,说道:“仁兄好信人也,小弟方别数日,怎么就忘了前言,又别定亲耶?”花天荷大笑道:“小弟定亲,正为不忘前言。兄不谢我,转责我,何愦愦也?”柳青云道:“兄定亲大事,小弟安得阻挠?但兄前言,必欲面貌类小弟者方娶,今所定之人,见耶?未见耶?果与小弟相似耶?未免心口不相应也。”花天荷大笑道:“纵不如兄,未必不如花田女子。”柳青云道:“花田女子之美,固胜于弟,但云与弟相似,则恐未然也。”花天荷道:“愿与兄相似者,小弟之志也。兄又未尝发此愿,何足怪也。”柳青云道:“兄既守约,则前日为何又遣温家之玉镜?”花天荷又大笑道:“兄说话一发好笑。难道为小弟一人守约,竟要令天下人皆不遣聘,连兄也不许行聘耶?”柳青云道:“正为兄行聘爽约,故小弟诧以为奇。若天下人与小弟行聘,小弟又何敢多喙?”花天荷又笑道:“兄一个精细人,为何专说糊涂话?若是小弟行聘,小弟虽在穷途,岂无一物,而必欲假兄之碧玉连环耶?”柳青云听了,低头暗想道:“正是耶。他定婚,为何用我之物?若为别人定亲,一发不当用我的聘物。若为我聘,除非是花田女子。但花田女子,家世尚未访清,他就同我来了,岂有路隔千里外,又无依无因,而突然以一物行聘之礼?真令人不可解。”因笑对花天荷说道:“兄台吞一半,吐一半,深微作用。小弟粗浅之人,如何忖度得出,徒使人闷闷。乞兄明以教我,何如?”花天荷笑道:“小弟吞一半,吐一半,使兄闷闷,兄便自知。若兄前日许小弟作伐,又许变作女子嫁我,吞一半,吐一半,何不管小弟闷杀耶?兄若要小弟说明今日之事,小弟亦求兄,将前日所许之事见教个透彻。”

柳青云听了,不觉大笑起来,道:“兄原来为此,故设此疑关奈何小弟。但小弟许兄之事,虽未说明,却字字实情,惟天可表。至于兄不知视小弟为何如人也?乃故作无稽以相戏。殊觉不情。”花天荷道:“小弟未尝不情,若兄此言,方可谓之不情。”柳青云道:“小弟为何反是不情?”花天荷道:“兄之言,既可矢之天日,何以见小弟之言,便不可矢之天日,便为相戏?若谓小弟与兄相戏,犹朋友之常也。小弟向老伯母处,借出碧玉连环以为聘,岂亦敢相戏耶?”柳青云道:“兄既如此说,所谓聘者,必别有所主,小弟不复问矣。至于小弟作伐之事,兄亦不必问。若虑不确,即求以一缕为江皋之赠可也。其人好丑,仅如小弟,若过求之,则非小弟之罪也。”花天荷道:“兄既不肯明言,小弟亦不复再问矣。但云纳聘,纳于何所?亦乞示知。”柳青云道:“要兄纳于小弟,小弟固不足取信于吾兄。仁兄竟面纳于家母处,家母若受之,则未有敢欺犯吾兄之理矣。”花天荷道:“老伯母若肯受聘,则小弟万万不疑矣。但定婚一番,纵不深穷底里,而名姓亦须稍挂于胸中。”柳青云道:“既有人,岂无名姓?姓蓝名玉,就明对兄说也不妨也。”花天荷道:“既承兄教,则谨受命矣。但愧在客中,无黄白之物可以佐红丝之不逮,奈何?”柳青云道:“淑女所慕者,君子之人与君子之才耳,岂在金银?聘物不论贵贱轻重,只要为兄心爱则可也。”花天荷想一想,道:“珠玉玩好,小弟素不珍爱;锦绣罗绮,从不留情。昔所朝夕者,唯断简残编,而今且弃去。四海空囊,岂堪作温家玉镜?唯天台老人赠小弟一册,谓小弟功名、婚姻皆在此中。今虽功名、婚姻不知何在,然此册实小弟所重,不知可以充作红丝否?”柳青云听了大喜道:“此册乃仙人所赠,无价之宝!不独胜于温家玉镜,又过于捣玄霜之玉杵矣。妙不容言。但择一吉日纳之可也。”二人议定了,各各欢喜。正是:

淑女从来怀吉士,良人自愿赋桃夭。

赤绳已许缠双足,乌鹊何愁不渡桥?

柳青云既与花天荷议定了择吉纳聘,便忙忙进来报知母亲。道:“他借聘物不知何用,再不肯说明。但姐姐之事已言过,择吉日就纳聘为定了。”杨夫人道:“我所虑者,只恐他别有所定,便弃此盟。他既肯原行聘来定姐姐,则他别聘之事或是为人,便不要管他了。”柳青云道:“孩儿也替他这样想,但他言客中无甚重聘,止有一册,乃仙人所赠,是他的至宝,情愿行过来以为定聘。”杨夫人道:“这都不必论,只要定准便是了。”柳青云道:“定便定。只是还有一说,说与母亲知道。”杨夫人道:“还有何说?”柳青云道:“花天荷亲来纳聘时,母亲只消若惊若喜的糊涂收下,断不可分清理白,说出是姐姐来。”杨夫人道:“这是为何?”柳青云道:“这花天荷,看得功名甚轻,诗酒为重。若早作了亲,与姐姐诗酒投机,便恐功名的念头愈淡了。不若且隐隐约约,只勉励他乌纱作亲,他自留心青紫矣。”杨夫人听了道:“我儿这也说得是,我知道了。”

过了几日,果着人选了一个好吉日,与花天荷说知。叫花天荷冠着带,穿了吉服,又将一幅红锦把册子包了,叫小雨捧了,亲到后厅来。厅上早已结彩铺毡,杨夫人也穿了京兆三品夫人的吉服。柳青云是儒巾蓝衫陪着。花天荷直入后厅,杨夫人接着,花天荷到了厅中直立着,请杨夫人居上。杨夫人这一番不比前番谦让,略略推辞,就似丈母待女婿一般,竟半答半不答的受了四拜。花天荷拜完了,亲自双手捧过册子来,送与杨夫人。杨夫人也亲手接了,交与仆妇,放在厅中案上。花天荷又拜了两拜,然后柳青云与花天荷也对拜四拜。拜毕,留茶。茶毕,柳青云就邀花天荷到厅旁一间内书房去坐。

原来这间内书房,乃蓝玉小姐弄笔砚之处。收拾得精洁幽雅,又十倍于外书房。树木花草俱有仙气,帘栊户牖绝无点尘。架上牙签堆满,案头笔墨纵横。当中匾上题着“锦香窝”三字。花天荷只认是柳青云读书之处,因说道:“兄台又有此藏修之处,何患学业之不成?”柳青云笑道:“小弟闻古来有志读书之士,每每囊萤映雪,凿壁偷光,岂在屋宇之华美。弟又闻贤损志、愚益过,小弟坐此,所以无才也。”花天荷笑道:“必如兄言,则玉堂金马,皆不识字之人也。”二人相顾大笑。笑未完,杨夫人早命二女童送出茶来。一女童发才覆额,一女童发仅披肩,皆韶秀可爱。柳青云邀花天荷坐下吃茶。

花天荷坐下,一面吃茶,一面细细观看。忽看见案上一座小插屏上,帖着一幅小小的花笺,笺上似有题咏,因移坐向前去细看,只见那笺上蝇头小楷写着一首诗,题目是“赋得游鱼啖花影”。花天荷且不看诗,先低着头想一想。因对柳青云说道:“此题全是虚景,实难着笔。”然后再看那诗,只见那诗道:

谁识洋洋乐处机,静中亦解斗芳菲。濠濮洋洋乐也饥,忽惊流出水鲜肥

空香几饱疑还似,秀色频吞是也非。空香愿饱浑疑是,秀色贪餐未觉非

乘兴已忘声寂寂,相亲尤却影依依。群逐在前移月远,细吞不尽过云稀

虽然辜负东皇意,满拟春光果腹归。虽然虚景全无味,实有春光满腹归

花天荷看了,不胜惊喜道:“好诗,好诗!不即不离,可称入神矣。”及看是何人所作,下面竞未落款。因对柳青云道:“此内室非外人可到,定是兄台之佳作也!兄台有此美才,何往往自晦。真不可量也。”柳青云不敢任,又不敢辞,只是掩口微微而笑。又坐不多时,童子来禀道:“外面有酒了,请相公同花爷去坐。”花天荷听见请,但点点头,却东观西看只不动身。柳青云见花天荷舍不得出去,因吩咐:“便取酒到此来饮罢。”花天荷听了大喜道:“甚妙。小弟坐此,只觉有一种芳香之气袭人,令人低徊想像而不忍去,不知何故?”须臾酒至,花天荷吩咐道:“此乃曲房幽室,止宜清樽小饮,若杯盘狼藉,便觉不韵。若有盛馔,存之于外,再领可也。”柳青云听了大喜,以为得体。因命取出家藏的缶器,盛了美品佳肴,二人对饮。

花天荷一面饮酒,一面属想,止望要和“游鱼啖花影”之韵。柳青云催他饮酒,他俱出了神去,饮得没头没脑。柳青云不知他想是和诗,只道饮酒没兴,又只管劝饮。花天荷却想了半晌,再和不成。因取酒连饮了两杯,忽大叫道:“我花天荷今日江淹才尽,拜柳青云之下风矣!”柳青云听了,笑道:“此何说也?”花天荷道:“昔李太白,要题黄鹤楼诗,因见崔灏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之句,再不能胜他,因作打油以自嘲道:

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

小弟今日见了青云兄游鱼啖花影之韵,欲和一首,苦索枯肠,再和不出,亦犹太白之于崔灏也。止好打油自嘲而已。”因取笔也写四句道。

打水欲将游鱼驱,移云欲将花影除。

眼前有景道不得,柳子题诗压倒予。

写罢,因持杯引满,大酌道:“该罚,该罚!”柳青云看了,因大笑道:“太白为黄鹤罢赋,崔灏或者生色。吾兄若为游鱼搁笔,柳子不几惭杀乎?要罚,还该罚我。”亦持酌引满而酌。二人说说笑笑,直吃得烂醉如泥,方才放手。只因这一醉,有分教:欢娱正好,离别忽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回侠男儿立崖岸明拒檄文 智才女识权变暗施妙计

词曰:

弃之屣敝,求也金味不啻。吾岂匏瓜,明明不食,焉肯为君空系?

将军何济,反不如,俏胆佳人心细。玩册披图,移后参前,暗施巧计。右调《柳梢青》

话说花天荷因纳聘至后厅,被柳青云就留住内书房锦香窝内吃酒。因书房幽净,坐下爽快,又因见“游鱼啖花影”之句作得十分风雅,喜爱之至,直饮得烂醉,方才辞出。酒醒后,暗暗思量道:“文人书室,为何匾额题锦香窝三字,莫非柳青云别有闺秀隐藏在内?”又想道:“书房中牙签满架,笔墨盈台,并不见有脂粉情态,又不似女子行藏,真令人揣摩不出。”又想道:“这且不要管他,但柳青云母子,既大大方方收了我的聘礼,自然有个下落。况柳青云前日说,听凭择吉成亲可也。我如今竟要成亲,他亦难于改口。但今日正在落魄之际,草草成亲,殊觉失礼。况前日他和词中,有好带乌纱之句,今但以一名色监军铺张门面,岂堪为好逑之系?”又想道:“亲虽不可潦草而结,且借结亲之言,再探他一探,又未为不可。”因见柳青云言道:“承兄美情,聘已纳了,深感不尽。但所云择吉成亲之言,不知可能复践否?”柳青云笑道:“兄何疑心至此,尚未解也?择日成亲之言,若不可践,则聘不几虚纳乎,纳之又何为?兄若嫌客邸孤单,弟有东园一室,任凭择日,当为兄成婚。”花天荷见柳青云一口不违,知是真情,不胜大喜。因执柳青云之手,细细端详道:“兄言既如此真诚,则我花栋果然有福,得遇如兄之才貌之淑人也,何幸如之!”柳青云笑道:“兄嗜羊枣,故以为幸。小弟自知蒹葭倚玉,又未免以为愧也。闲言且放开,兄既要纳亲,可写出贵宅年庚,以便令人择吉。”花天荷道:“小弟欲兄择吉者,不过假此相探,以释疑耳。兄既慨许渡河,则三星已在天,明明照人,使小弟寤寐之魂梦已安,又何敢不戴乌纱,而虚淑人之望矣。稍姑待之,未为不可也。”柳青云听了,大喜道:“淑人君子,所重固不在此,然百辆于归,是合一道。吾兄之言是也。”

正言不了,忽老家人进来报道:“前日来的那位马将爷,又到在厅上,要见花爷。”花天荷只认作赵小姐又有所说,忙忙出来相见。及相见问起马岳,方知此番来不是为赵小姐,却是因桑总兵被峒贼四出攻劫,慌忙无计摆布。因闻得花天荷尚在闽中,只得又出檄文,差马岳来令请。花天荷看了檄文,大笑道:“这总戎好糊涂,我花栋乃浙中生员,原与他风马牛不相及。只因感皇上下诏求贤之诚,故不远千里奔走至粤,献平贼之计。非是我学生夸口说,若是良将在上,运行我策,此时贼平久矣。谁知总戎无才无胆,听信谗言,拒而不纳,纳而不行,以致酿成贼毒。虽蒙授以监军之职,不过虚名虚位,何所展施!况今已谢出,则彼为粤中总戎,我仍浙地生员,有何统属,而尚以檄文见教耶?不情甚矣!烦马爷代为转达。”马岳因劝道:“桑总戎虽不深知花爷,然两广正在危急之时,花爷若肯一行,建功立名唾手可得。花爷何不借他人之便,干自己之事业。若苦苦推辞,坐失机会,岂不可惜?”花天荷通:“士死知己,岂在功名?非札而往,断乎不可。”因命备饭,留马岳小酌。因问起赵家纳聘之事,马岳道:“赵敝友一受了花爷之聘,而赵小姐之恙即不药而愈。今谨守前约,以待后命。前日小弟此来,因总戎军限紧急,没工夫使他知道,故不曾带得书来申候。”少顷饮罢,马岳要辞去,因又再三苦功道:“花爷昔日无因,尚自至广。今总戎虽然失礼,然名目终是来求花爷。为何执意不往?”花天荷道:“昔我往见,不知我也,礼与不礼可以听之;今来求我,是知我也。知我求我,而不以礼,是轻我也。士为人轻,安可往哉?如事急必欲相招,非隆中之顾、莘野之求,万万不能如命。”马岳见花天荷执意不行,只得又匆匆去复命去了。

不期这马岳才去得,忽花天荷家中一个家人,从浙江一路寻将来,直寻到柳家,方才寻见花天荷。报知家中老相公忽染一病,十分危笃,急急要花天荷回去见一面,嘱托后事。花天荷听了此信,惊慌无措,只得对柳青云说道:“小弟下榻于此,原拟砥砺切磋,以待吾兄秋闱折桂。不期老父忽然抱恙,甚是危笃,小弟心乱矣。只得要奔回一看,未免要别吾兄,为之奈何?”柳青云骤然听见,茫然半晌,说不出话来,忽长叹道:“朋友聚散,何不由人如此?若别事,小弟犹可勉强留兄。今老伯父忽生贵恙,又千里遣人来召兄一见,此天性至情所关,安敢阻兄不归?但承兄垂爱,情同骨肉,突欲别去,寸心如割矣。”花天荷道:“小弟之怀,是一是二,较兄尤甚。但非此际所忍言,只得衔之于心,佩之于骨。倘邀天之幸,托兄之庇,稍复平安,则当再图报效矣。”杨夫人闻知,也怅然不乐。忙治酒送行,花天荷只好领意,那里还吃得下去。柳青云与花天荷别怀离绪,杂杂沓沓,直说了半夜,方各就枕。

天才一明,花天荷即起身,叫花灌、小雨收拾行李。柳青云也忙忙出来,道:“兄何行之太急?”花天荷道:“老父病在垂危,生死未卜,倘有不讳,早见一见,也可表父子之情。”言罢,连饭也不吃,就备了马,便匆匆欲行。柳青云那里舍得,也备马相送。直送了七十里到府城。花天荷方辞谢道:“送已远矣,无再送之礼,可请别矣。”柳青云叮嘱道:“无论相知之情难遣,尚有许多情案未完,待老伯父台息一安,千万命驾。”花天荷点首而行。方行不得二三十步,早飞马回来,与柳青云说道:“小弟尚有一要言,几乎忘了。”柳青云道:“何言?”花天荷道:“花田姻事,小弟实已为兄聘下矣。秋闱得意,倘有嫦娥之约,万万不可应承,失赵小姐之望。”言讫,即挥鞭策马而去。正是:

非无诗酒订嘤鸣,无那春风欲送行。

情到不堪回首处,几番回首更言情。

花天荷走马回浙且按下不表。柳青云见花天荷去了,怅怅然如有所失。回到家中,只觉走出走入,寂寞无聊。想起花田之言,又暗自道:“他向日应承作伐,不过是一时戏言,不料果然为我聘定了。真是有心之人。”又想道:“此话若在闲时说来,我必认他是戏言,今倥偬之际,又去而复返,正色相告,又戒我无他娶,岂有戏言之理?若果然得花田女子作妻,也是生平快事。”欲要对母亲姐姐说知,因远无影响,只得又隐忍住了。每日无聊,转只是埋头读书,以图上进。不题。

却说柳蓝玉小姐,自从受聘之后,杨夫人就将定聘的册子付他收管。原来这蓝玉小姐,虽云是个女子,而女工之事,毫不留心。自幼小便每日攻的是诗书,习的是文字,拈弄笔墨。柳京兆在日,叫他作诗作词,无不通晓。故到今日,作出来的诗词,连花天荷都压倒了。自受了这册子,便打开了在锦香窝细细观看。见两广的山川形胜与峒贼之名字形状,道路之远近曲折,皆细细注得分明,心下暗想道:“前日花天荷,敢献策与总戎,昨总戎差人来求他去破峒贼,原来皆此册也。闻他说是仙人所授,今细细看来,若非仙人所授,决不能详明恳切如此,信非妄言。若有此册,莫说花天荷可以破贼,便是我柳蓝玉按图应敌,亦可以破此贼也。”遂朝夕观览两广之山川形势,察峒贼之来踪去迹,几乎寝食俱忘。一连习了月余,不觉两广之山川形势与峒贼之名字形状,道途之远近曲折,无不皆了了于胸中,信手可以摘发如取,随口可以应答不遗矣。因大喜道:“我柳烟虽代花子登大将之坛,亦不愧矣。”柳烟虽朝夕暗习,而杨夫人与柳青云俱不知也。正是:

灵心慧性凤鸾胎,不独矜夸咏雪才。

战策兵机都识透,想应谪自九天来。

蓝玉小姐终日潜心图册不表。

却说桑总兵,自得了花天荷所献图册,偶然凑巧遇着两番邀截如神,以致大胜。峒贼寒心,以为桑总戎尽识他的地利,故许久不敢出来。不期花天荷的这图册是偶举一二,以见端倪。其大纲大目与细微曲折,那能悉载于此。后峒贼耐不住,偶又出来行劫,恰是画册上所无,不见有官兵埋伏截杀,便知桑总戎没了把柄,任他纵横。峒贼一起得利,便一起一起只管作横起来。两广各府各县地方,又时时报贼劫矣。桑总兵束手无策,只得遣了马岳到闽中来寻花天荷,不期花天荷又使气不肯轻易而来。桑总戎计穷力竭,东败一阵,西败一阵,每每被劫,渐渐出丑。

抚按二院得知,恐怕失事连累自己,遂上疏参桑国宝御贼无才,以致峒贼骚扰地方之罪。朝廷见奏,命大臣廷议。廷议以为兵难遥度,遂请命钦差一员风厉御史,叫作夏侯春,亲按广闽,监察剿抚峒蛮事,赐他剑敕,便宜行事。

这夏侯春领了钦命,不敢稍延,星夜驰至广东。坐了衙门,就会同总兵官桑国宝,询问其致败之由。桑国宝见夏按院钦差权重,不敢隐瞒,只得直说道:“论今兵势,大都贼据险要,攻之实难。贼劫无方,备之不易,所以往往致败。若平原对垒,旗鼓相当,则未有不胜者。”夏按院道:“此以常势论也。所贵乎用兵者,常不胜则用变;正不胜则出奇。老将军拥数万甲兵,历数年岁月,岂无一奇谋变计斡旋其间,为朝廷诛此小丑?乃徒守常势,坐致败亡,岂国家倚重登坛之意哉?”桑总兵道:“本镇因才短无谋,故去年曾具疏上请方略,廷臣会议,又不授方略,而召天下献策。而天下献策者又无奇策,仍不出寻常之剿抚,致本镇请犹不请,仍待罪如前,以烦抚台白简,又劳天台远按。本镇罪固无所逃,然亦俟有奇谋变计,以成大功,而后本镇甘心受也。”夏按院道:“平蛮讨贼,虽孙吴再生,亦不出于剿抚。但妙在剿抚中有奇变耳。安可以己之剿抚无功,而遂谓天下人人之剿抚,皆无功也?老将军不自专,而上请方略,朝廷又不自用,而诏天下献策,则天下所献之策,实非细故也。不知自诏下之后,远来献策者有几人?所献者何策?乞细细报来,当择其合于奇变者以上请。”桑总戎道:“献策之人,并所献之策,皆有册籍可稽查也。”

夏按院因命取册籍来看。掌册籍官呈上,夏按院细细一看,见献策者有三十六人。也有献剿策者,也有献抚策者,也有献战策者,也有献守策者,纷纷不一。独有一名花栋者,是献捣巢之策。夏按院因问桑总兵道:“这花栋所献的捣巢策,是怎生捣法?”桑总兵道:“他欲先下抚诏,以招众贼。众贼不受抚,然后暗出奇兵,从间道直欲诛大藤峡渠魁瘟火蛇之首,以震慑之,则众贼自受抚矣。”夏按院道:“此策曾行否?”桑总戎道:“未曾行。”夏按院道:“为何不行?”桑总兵道:“本镇已操练人马将欲行之,因众献策之人,动了一张公呈,道是此策涉危履险,必不可从,故遂止而未行。”夏按院道:“这花栋如今在帐下么?”桑总兵道:“这花栋乃浙江生员,本镇授以幕府监军之职。他因一时不用其策,遂自逃去。”夏按院道:“他献策时竟以口述,还是具有册籍?”桑总兵道:“口陈者固多,亦曾具一图册。”夏按院道:“此册何在?”桑总兵道:“现存在署,以备朝夕观览。”因命呈上。夏按院细细检阅,见画的路径,皆贼之来踪去迹,又细注着某贼出劫,当由某路邀截;某贼来夺,当由某路伏攻。夏按院道:“册中方略,写得井井。曾一试否?”桑总兵道:“屡试必验。但恨峒出没之路广,而册中方略不克悉载,故往往致败。”夏按院道:“册既有验,便当尊用其人,为何转听谗言,致其逃去?”桑总兵道:“本镇因一时过慎,其策未即举行,彼即悻悻逃去。本镇又差官至闽追回,正思举行,又值此时地方平静,本镇恐行其策,反致搔扰。因行之稍缓。彼不得志,复又悻悻而去。昨峒贼四出,本镇复差马岳至闽檄召,彼竟抗拒不来,非本镇不用也!”夏按院因叫差官马岳来问道:“你去檄召花栋,这花栋为何不来?”马岳禀道:“他道总戎老爷,胆小气馁,不足有为。又行檄相召,无待贤之礼,故傲而不来。又说,视平此峒蛮,如摧枯拉朽。必欲我出,非加礼如隆中莘野不可也。”夏按院听了,因对桑总戎说道:“这花栋举止行藏,并所陈方略,依本院看来,直是一个奇才。惜老将军不能用,若信用之,此时已成大功矣。”因又问道:“目下峒贼何处最为紧急?何贼最为毒恶?”桑总兵道:“连日报青削天、花皮豹二贼围省城甚急。发兵与战。彼忽散去;兵方一归,他又突至;邀截之而不知其径路,穷追之而不识其出没。真无可奈何,故束手以待。”

夏按院问明白了,急急回院,遂备文书,将青削天、花皮豹围省城之事,细细写了,外又修书一封,备述其为国求贤之意,万望速来,共襄王事。又具许多金币礼仪,复令马岳星夜至闽,礼请花监军至广,共议捣巢之计。

马岳领了夏按台之命,星夜奔到柳家,不期花天荷已回浙,不在柳家矣。马岳甚是着急,柳青云只得出来接见,询其来意。马岳遂将新按院文书,并书帖、礼物取出,备言要求花天荷去解危之事。柳青云道:“花兄未奉命之先,因父病而去。只好借托马爷回复一声。”马岳道:“若是桑总兵之命,便好回复。此乃朝廷特特为峒蛮作横,新差来的按院。这按院姓夏,为人甚是聪察。一见了花爷献与桑总兵的画册,甚称奇才。故亲自写书备礼,着小将来求请,殷殷属望。今若不在,何以复命?况闽中亦是他所属地方。若必是要回他,小弟一人无以为凭,必须烦柳相公同去一回方好。”柳青云听了,心下也费踌躇。因命收拾酒饭款待马岳,道:“请从容再作区处。”

因进来与母亲姐姐说知此事,商量道:“这事倒不好处置。”杨夫人道:“花天荷回浙是实,又非隐藏,只硬硬回他便了。”柳青云道:“这按院兼管广闽,系是亲临上司。要回他,这马差官要孩儿同去回他。”柳烟听了,乃问道:“可知这按院要花天荷去,为着何事?”柳青云道:“因峒贼围省城甚急,故来求他去解围。”蓝玉小姐又问道:“可知他围省城者,是何贼?”柳青云道:“我那里得知,现有文书书帖在此,必看了方知详细。”蓝玉小姐遂叫兄弟悄悄取了进来,轻轻拆开,细细看了,方知是青削天、花皮豹作横。因向母亲、兄弟商议道:“这花生,已弃诗书而娴韬略,这功名定要在于两广。两广峒贼恃险逞凶,无人可制,花生既得此仙册,则破贼之功,必花生方成。前因桑总兵无才胆小,故尔不用。今既遇此夏按院羡慕奇才,正花生立功之地。若因其回浙而抵死回复,岂不是当面又误了机缘?况破此青削天与花皮豹,册中已注得分明,只须按册而行,破之有余。何不把这破贼的方略,写作一册,封得端端正正,只说是花天荷临回浙时,预知广中围城,先留下的遗计,付与来官取去,等他破贼成功,岂不更显神奇之用?”杨夫人与柳青云听了,俱大喜道:“得能如此,可知大妙。但只是破贼的方略,却是差池不得的,若有差池,使贻害不小。”蓝玉小姐道:“册上注得明明白白,如何能差!母亲但请放心,包管成功。”柳青云道:“既然如此,姐姐快去封写好了,我去陪那差官吃饭,就要对他说了。”蓝玉小姐忙去封写。

柳青云出去陪马岳在厅上吃饭,马岳道:“酒饭倒不敢过叨。只是这件事,却如何区处?”柳青云笑道:“马爷不消虑得,花兄虽然去了,却喜得他临行就知道广中有急,预先留下一个册子,封得坚坚固固,叫等马爷来时可付之。又说破贼的方略皆在内。”马岳听了惊道:“柳相公,此言果是真么?”柳青云道:“现有在内,怎生不真?”马岳见说是真,不胜大喜道:“若有留下的册子,便可覆按台之命了。”连忙吃完饭,就逼着要册子。柳青云道:“今日晚了,明日早行何如?”马岳道:“这是紧急军务,焉敢少停?乞柳相公快快付出,小将便连夜去了。”柳青云忙忙入内,向姐姐取了出来,交付马岳。马岳接在手中看一看,见是前月封的。又见上面写了“烦来差官马岳投到钦差按院夏老爷公堂开拆”,因大惊道:“这花爷,真是个奇人了!怎夏按院才到任,他前月就知道了。册中方略,定有妙用。”因谢别了柳青云,竟上马带着跟随,星夜飞赶去了。正是:

灵心深识窍,俏胆远过人。

弄出机关巧,凭谁亦道神。

蓝玉小姐弄了机关,暗暗欢喜不表。

却说马岳领了册子,连夜赶回广东。候按院开门,即忙入见。夏大人一看见,就问道:“花监军来了么?”马岳因禀道:“监军花栋,未奉命一月以前,因父患病,已赶回浙去了。”夏按台道:“花栋既是往浙,你就该顺便往浙去请了,为何又复空回?”马岳又禀道:“末将即欲往浙,因花栋临行时,留下一个册子,说有破贼的方略在内,叫末将呈与老爷。恐误军机,故星夜赶回。”因取出封册,双手呈上。夏按院叫人取上一看,看见封的日时是月前,又见册面上写出差官马岳名字,又见上面写着“钦差按院夏老爷公堂开拆”,不禁暗暗惊喜,道:“他前月临去留下的,为何就知我与马岳的名姓?真是个奇人了!”再打开册子看时,见册上正写的俱是剿青削天与花皮豹的方略,正与目前的时事相对,册末又写道:捣巢方略,已悉具于桑总戎册中,因总戎无才无胆,故致虚悬。今幸天台按临,破贼救民为朝廷除患,正千古一时,万万不可坐失机会。不胜待命之至。

夏按院看了,喜动颜色。只因这一喜,有分教:千年积寇,一旦投诚。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一回花大本逼子占高魁 夏按察荐贤膺重任

词曰:

红云头上,青云足下,谁不羡逢时?试抚鹤心,闲揆大志,转若愧须眉。

虎头燕颔封侯骨,未遇有谁知。一朝奋发,三军惊骇,方表是男儿。右调《少年游》

话说夏按院,自得花天荷留下的遗计册子,见册子上正是破青削天与花皮豹之谋,满心欢喜。以为花天荷既有前知之妙,则所遗之方略自无不效之理。遂放大了胆,竟会同桑总兵来,照册子亲敕他悄悄调兵,于某处埋伏,于某处截杀,—一调度停当。然后命桑总戎亲督大兵,到省城与青削天、花皮豹二贼交战。桑总兵不知是花天荷的遗计,只认做是夏按院自运机谋。因他奉钦命而来,不敢违拗。遂—一埋伏的端正。方遣参将赵天爵领精兵五千去破青削天,又命游击潘凤领精兵五千去破花皮豹,自却亲督大兵东西接应。原来峒贼虽然凶狠恶毒,不怕死,敢于作乱,然鸟聚兽散,临不得大阵。每遇大兵来,便逃窜而去。窥伺你防卫稍懈 他又突然而至,或劫或掠,大肆猖狂;你若乘胜赶他,他的径路熟,奔走捷,再没处拿他。故时时出来骚扰,必得大利而归。

不期这日赵参将与潘游击两路精兵,奋勇夹击,又有桑总兵亲自督阵,十分猛勇。二贼如何搪抵得住?况从来走惯。众贼见不是势头,便照旧一哄俱奔散了。原来众贼奔散,各各有个去路。那青削天的去路叫着乌泥谷,那花皮豹的去路,叫着铁草荡。众贼若奔入去路,任你有掀天本事,也奈何他不得。不期这日与往日不同,青削天奔到乌泥谷,花皮豹奔到铁草荡,正要入去,忽听得一声炮响,涌出许多伏兵来,将众贼拦住。众贼提防不及,早被伏兵手持利刃,把众贼捉住,就如砍瓜砍菜。青削天与花皮豹着了忙,只得带了众贼,各转小径而走。青削天的小径叫作暗沟头,花皮豹的小径叫作漆瓮底。二贼急转到暗沟头、漆瓮底,以为此二处神鬼不知。不期二处也早有伏兵在那里把守截杀。二贼看见,骇得魂胆俱消,真所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听凭伏兵斫杀。杀不尽的,方乱纷纷扒山越岭各逃性命。正是:

狼遭毒箭应心碎,虎被窝弓亦胆寒。

作贼如斯遭杀戮,再叫临阵定眉攒。

青削天同花皮豹被伏兵两番截杀,十分贼杀去有分,真杀得个个心惊胆战,抱头鼠窜。各峒闻知,尽皆害怕,遂将各府州县散出在外行劫之贼,一概招了回来,躲在峒中不敢复出。

夏按院见一战成功,愈信花天荷妙计如神。因想他捣巢方略,自然奇妙,何不荐他作了两广总戎,削平峒贼,则我奉旨来此监察一番,不为无功矣。遂一面报捷,就书面上本荐举花天荷,又一面催督桑总兵操练人马,以图命下大举不题。

却言蓝玉小姐,自写了花天荷的假遗册,付马岳取去,心下虽以为必然功成,然去后没个消息,也未免牵挂。过了几日,宗师发科举案,柳青云是头等,要到府中去伺候发放。发放过,打听得广东省城,亏新按院出奇谋,将峒贼围解了,如今依旧平安。来家与姐姐说知,蓝玉小姐心中方才放下。因此愈将册子爱惜。日夕观玩。原来一向止留心看的是两广山川图,并未着精神看到第二幅园亭图之上。此时因两广山川图看得烂熟,心情稍暇,遂将第二幅园亭图展玩。因暗想道:“这册子既出之仙人之笔,第一幅两广地理图,既关系军机,神妙如此;再没个第二幅园亭图,了无所取之义。”因再三细玩,忽惊怪道:“这画上的园亭楼阁、台榭池塘、朱槛曲径 白石瑶阶,花草树木檐壁帘栊,俱与我家相似。”忽省悟道:“前日闻得花生说,仙人赠他时,曾说他功名、婚姻皆在此中。由此看来,两广山川图是他的功名,不待言矣。功名既在山川图,则园亭图,关乎婚姻可知。园亭图既与我家相似,则婚姻不在我,而又在何人?惟花天荷与我家有此一段姻缘,故毫无瓜葛,忽牵缠至此,真天意也!尚何他想?遂一意在闺中静守不题。正是:

大悬鹘突图,高据葫芦座

只道没人知,灵心暗瞧破。

却说花天荷,自别了柳青云,忙忙赶回。只道家中父亲病重,要见一面。不知他父亲原无病痛,好好在家。只因有人在广中作客回家,传说花天荷献策不用,流落在闽中,与人出力打官司,被闽中合学秀才围住,在县前厮打。他父母听见,心中惊慌记念,故写此假信,叫人到福建哄他回来。花天荷到了家中,见父亲无恙,方安了心。再细细推问,方知是传话的缘故。因将从前之事,一一向父母兄嫂说明。父母半信不信,只是再也不肯放他出门远行了。花天荷见父母过于爱子,一时也不好便就要出门,只得勉强住下,然一心只挂念看柳青云。

过不多时,学道发牌考温州的科举。花天荷因前出游,已告假于学中,又因志在雄飞,竟不打帐去考。父亲花大本因吩咐道:“你既在县中作个秀才,又正是青年,又远近游访,未尝失学。幸我二老无恙,何不赴考,努力功名,以博青紫,娱我老夫妻之怀?终日只以诗酒荡流为心,倘流荡久,终于无成,不但失父母之望,岂不自误?今宗师科考,须速速打点去考。”花天荷道:“作秀才固然该考,但只是孩儿既已献策在广中总戎处,功名别自有路。这秀才笔墨之事,若再去料理,便是弃大而就小矣。岂不惹人之笑?”父亲道:“你两广献策的功名,却在那里?曾有一毫着落否?你学中的秀才,是现在的;今秋的乡试,是现有的。虽中与不中不可知,为何舍了现在的功名不去求,却指望那无踪无影的虚事业?好好一个青头白面的书生,却躲在家中不赴考,转要说甚么就小而弃大?不惹人之笑?”母亲亦再三劝道:“你本是浙江秀才出身,就是到广中干了什么大前程,却尚未到手。今日归来,仍照旧日名色出去考一考,也未见得就辱没了。为何这等固执,偏与父母相拗?”花天荷被父母逼迫不过,只得勉强应承道:“既是父母有命,孩儿焉敢不遵?但有一言须先禀过。”父亲道:“你有甚隐情,只管说来。着说得通,我无不允。”花天荷道:“也无他说,但只是中了,以七篇无用的文字博来的文官,孩儿实实不愿去作。”父亲听了大笑道:“你若得中,我只要成一个官家体面。老实说,我家又不少穿,又不少吃,作官不作官,听从你的志气所为,我决不强你。”花天荷见父母苦苦劝勉,没奈何,只得到学中消了假,随众去考。自顾不觉失笑,因作诗自嘲道:

曾从虎帐盛谈兵,虽未成名座已惊。

不道隆中厌高卧,又教拈笔作书生。

过了几日,宗师发考案,学里斋夫来报,是一等科举。父母得知甚是欢喜。因吩咐花天荷道:“你既有了科举,也该静养一养,不可终日只是吟诗吃酒。”花天荷笑道:“静养若待此时,则静养得几何?转不如吃几杯酒,到是作文章的真受用。”父母知他豪华惯了,也只好不来管他。花天荷每自想道:“我原无心要求科举,倒有了科举。不知柳青云要求科举,今又何如?”又想道:“我看他沉潜笃实,笔墨多姿。自是个科甲中人物,不消苦苦替他担忧。”又过几日,秋闱期近,父母催他起身。只得仍旧带了花灌小雨到杭州省城来赴试。来便来了,心下终有三分不像意。捱到试期,只仅仅完了三场,便一径回温州家里,就要到福建去探柳青云的消息。父母拦阻道:“他若有科举,中不中自有题名录到浙江来。他若中在题名录上,进京会试,少不得要经过此地。既经过此地,自然要来会你。若是不曾中,题名录上无名,你再往闽去看他也不迟。若此时便要去,倘他中了出来,岂不两边错过。”花天荷听了,暗想道:“此虽是父母留我之意,却也说得有理。”只得又勉强住下。且待榜发。

不期浙江榜发,花栋早高高中了第一名解元。连夜报到,花大本老夫妻不胜之喜,连忙打发报人。花天荷闻知,不耐烦在家吵闹,竟悄悄带了小雨往天台山中去游赏躲避了。这边府县来送匾,竖立旗杆,就催他到省去谢座师房师会同年,行各种礼仪。花天荷早躲得没踪没影。父亲花大本没奈何,只推说偶沾小恙,一痊可即赴省矣。一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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