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岁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07 13:48:47

点击下载

作者:读书堂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经典岁月

经典岁月试读:

简介

中国历史太长,讲历史多离不开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皇皇盛世,几乎一样长久的变乱年代则常被轻描淡写。但是,可以这样说,每一个大一统时代的光明,都在前一个变乱年代里孕育。新一段历史的起草往往不在盛世之初,而在乱世之末。刀枪剑战和巧言虚辞交加的春秋战国时代、多族碰撞与殷殷礼佛的两晋南北朝时代、更国换帝如走马灯的五代十国时代、脆弱的统一孱弱的军事与超级发达的文化并存的宋辽金蒙时代,都各有各的气质。乱象纷呈,变乱使一切俱废重组,乱世有一切重新开始的期待。乱世可展示最彻底的人性,乱世中有最多传奇的人与事,乱世更有故事。

第一章 历史岁月

乱点鸳鸯:政治家吕后晚年最大的败笔

新官上任三把火,吕后如今大权在握,加上又是更年期,火气当然更加旺盛了。她有个习惯,当她上火的时候,不是喝凉茶,而是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

首先被她拿来泻火的,是右丞相王陵。

跟刘邦不同,吕后发火的时候,并不会用三字经问候别人的祖宗。动不动就开口骂人,图个嘴巴过瘾,爽是爽了,但是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素质的文明人,都不会这样做。

所以,吕后决定玩阴的。她所用的手法,叫做“明升暗降”。

于是吕后就下了一道诏书,内容是说右丞相王陵劳苦功高,人长得又帅,而且还很有才,特此提拔为太傅,云云。

太傅,也就是皇帝的老师。在名义上,太傅的官职比右丞相要大,但实际上,右丞相有权力,而太傅没有。因此,对于这种所谓的“提拔”,任何人都不会感到满意。

吕后有火气,王陵难道没脾气?他接到诏书之后,得,干脆把门一关,说自己得了一升官就会死的病,以后都不能上朝了,希望太后把这大好机会让给他人,又引经据典地说了一大堆,什么“子曰诗云,之乎者也”……

吕后一向都很体恤下属。她一听说王陵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就很关切地说既然右丞相您病了,以后都不能上朝了,那就安心在家颐养天年吧,再也不用涉足官场了!

从此以后,王陵永远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王陵因病退休了,右丞相这个位子就空出来了。怎么办?升官!

这一次,可就真的是升官了。吕后首先是把陈平从左丞相升为右丞相,接着是把情夫审食其升为左丞相。二者不同的是,陈平当左丞相的时候,管的是朝中大事,相当于人事部长;到了审食其当左丞相的时候,管的是宫中琐事,相当于后勤部长。

千万别小看了这个“后勤部长”,实际上,审食其的权力大着呢!后勤后勤,想向太后献殷勤,就非得先过他这一关不可。想想看,该有多少人去巴结逢迎他啊!

靠着和吕后的裙带关系,审食其在朝中一炮走红,最后,其权力竟然膨胀到了“公卿百官皆因决事”的地步,这是何等的风光!

有人风光,当然就会有人郁闷。这个郁闷的人,名字叫做赵尧。

还记得周昌和刘如意那些事儿吗?当初就是因为赵尧给刘邦出了主意,刘邦才把御史大夫周昌迁到赵国去当丞相的。后来吕后屡次征召刘如意进宫,结果都被周昌挡回去了,托赵尧的福,让吕后生了好久的闷气,她能不记恨在心吗?

这一记恨就是十年。十年之前,刘邦尚在,吕后不敢把赵尧怎么样;十年之后,刘邦已死,刘盈亦已西去,而少帝年幼无知,朝政大权终于落入吕后手中,不把赵尧给办了,岂能消她心头之恨?

谁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吕后不是君子,甚至也不是小人,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狂,但是“变态报仇”,同样也是“十年不晚”!

于是吕后就下了一道诏书,说赵尧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造谣生事传绯闻,有损政府官员的光辉形象,严重影响了组织的安定团结。为了整顿官风、肃清纪律,特将此人革职查办,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钦此。

也活该赵尧倒霉,谁叫他的名字听起来好像“造谣”呢?

王陵落马了,空出一个右丞相的位子,结果陈平顶上了;赵尧落马了,空出一个御史大夫的位子,这次又该轮到谁顶上呢?

这个人叫任敖,以前是沛县的狱吏。刘邦当山贼那阵子,朝廷派人去抓刘邦,但是没抓着,结果那家伙就把吕后给绑了,还把吕后虐待了一番。这事儿恰好被任敖知道了,他跟刘邦是铁哥们儿,一怒之下就狠狠抽了那家伙一顿,骂道:“你找抽是吧!连我兄弟的老婆你也敢动,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家伙倒也识相,赶紧下跪求饶,说:“老大,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任敖眼睛一瞪,说:“还有下次?看我不抽死你丫的!”

那家伙见势不妙,赶紧夹着尾巴逃了。

任敖帮吕后松了绑,说:“嫂子,如今大哥不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要是还有谁敢来欺负你,你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带人来把他给做了!”

吕后感动地说:“任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妾身今日在此谢过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等我以后发达了,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了,连任敖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如今他突然被吕后升为御史大夫。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能当这么大的官。最后,他一拍脑袋,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就感慨了一句:“太后,她是真的没忘记啊!”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吕后果然是个爱憎分明的女人。

不独吕后,任何一个新的当权者上任,都要拉拢一批人,打击一批人,为自己日后的政治生涯铺平道路。下一步,当权者将会着手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吕后真正的目的,是让吕氏家族称王。不久之前,还有很多人跟她唱反调,但是现在,经过一轮大清洗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她的脚步了。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但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必须实行迂回战略。

前阵子,吕后想要走直线,结果被王陵顶回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因此,她现在并没有急于封吕氏家族的人为王,而是先玩了一手“追尊”的把戏。

怎么“追尊”呢?那就是吕后把她父亲吕公和大哥吕泽这两个吕氏家族的鬼,分别追尊成了宣王和悼武王。

吕氏家族的死鬼都已经被封王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轮到吕氏家族的人了呢?

很遗憾,还没有。吕后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还是好整以暇地玩着迂回的把戏。反正鸭子已经煮熟了,难道还怕它飞了不成?

在这期间,她还顺便抽空做了一件事:废除三族罪、妖言令。

三族罪,就是当一个人犯了大罪的时候,不止他要被处死,他的父族、母族、妻族也要连带遭殃,统统陪他下去见阎王。妖言令,就是当一个人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一律以“妖言惑众”罪论处,轻则劳改,重则死刑,剥夺说话权利终身。

吕后这次玩把戏玩得很有意思。想想看,当初是谁诛杀韩信和彭越三族的,又是谁不许别人说话的?正是吕后自己。如今她废除了这两条法令,岂不是否定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吗?

非也,非也。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当初她杀人,是经过了刘邦的同意或者默许的。唯有强君才能制强臣,刘邦尚在的时候,这些人或许不敢怎么样,但是当刘邦驾崩之后,他的继任者是谁?

是宽仁软弱的刘盈。他对待朋友像春天一般温暖,但他对待敌人却不能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像他这种性格,在太平盛世的时候,固然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但是当他面临强敌环伺的处境时,由于他不够果断或者残忍,最后必然会遭到失败的命运。

因此,为了权力的顺利交割,也为了政局的稳定,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精神,像韩信和彭越这种强臣,无论他们是否有反意,都必须死。不仅要死,还要一次性死个干净,免得日后有人寻仇,颠覆了汉室江山。

到了吕后执政的时代,政局已经基本稳定,不会再有什么人谋反,这种严酷的法令当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及早废除,以免引发民怨,才是正确的做法。

至于废除妖言令,这个也不难理解。一切说话有分量的人,比如王陵和赵尧,都已经被吕后搞定了;至于一般的市井小民,无论他们如何妖言惑众,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赋予他们言论自由,随他们说去呢?

对比一下秦朝的法律,你就会知道,吕后的做法是多么的明智了。

秦朝的法律以严酷和苛刻而闻名。其中,有一条法令是这样的:诽谤者族,耦语者弃市。

诽谤者族,意思是说只要有人胆敢诽谤朝廷,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止是他本人,连他的父母宗族也要全都玩儿完,陪他下地狱见阎王;耦语者弃市,意思就是但凡聚众聊天侃大山的,无论人数多少,也无论谈话内容如何,统统要押到集市里砍了,以儆效尤。

这种严酷的法律,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引发了极大的民怨,非但不能巩固和维护秦朝的统治,反而动摇了秦政府存在的根基,致使百姓不堪重负,最后不得不揭竿而起,推翻了秦朝的统治。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所以,刘邦进入关中之后,为了拉拢民心,干脆把秦朝的所有法律都废除了,只跟父老乡亲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样做的效果,就是“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而刘邦辞让不受,说“仓粟多,不欲费民”,于是“民又益喜,惟恐沛公不为秦王”。(《汉书·高帝纪上》)

大汉江山是靠农民起义打下来的,刘邦和吕后亲眼目睹了那种摧枯拉朽的巨大破坏力,因此,夫妇两人深知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老百姓是惹不得的,民心是只能顺应,而不可忤逆的。

虽然吕后极度憎恨刘邦,但她并没有盲目排斥、否定他的所作所为。基本上,吕后是沿着刘邦既定的方针路线来行事的。

刘邦当初约法三章是为了顺应民心,吕后如今废除三族罪和妖言令也是为了顺应民心;刘邦打不过匈奴就和亲,而吕后虽然被冒顿侮辱,但她不想危及大汉江山,为了不惊扰百姓,于是也选择了委曲求全。

毫无疑问,刘邦对吕后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亲手把吕后折磨成了一个变态狂,同时,他也亲手把吕后塑造成了一个政治家。在吕后的身上,深深烙印着刘邦的痕迹。完全可以说这样一句话:没有过去的刘邦,也就没有现在的吕后。

这一生,她都无法甩脱他的影子了。

吕后颁布的这条法令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减轻了刑罚之后,百姓得到了更多的人身自由。在街头巷尾,常常会有人感叹:“社会和谐就是好呀,就是好来就是好!吕太后万古长青,吕太后永垂不朽!”

吕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感到很满意。但是,在不久之后,她却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她唯一的女儿鲁元公主,和她儿子刘盈一样,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如果说吕后曾经爱过什么人的话,那也就只有鲁元公主了。毫无疑问,鲁元公主的死对吕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唯有安慰活人而已。

终于,吕后要封活人为王了。但是这个人不姓吕,不姓刘,而是姓张——鲁元公主与张敖所生的儿子——张偃。

吕后有个习惯,那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过瘾为止。于是她又一口气封了三个侯,分别是襄城侯刘山、轵侯刘朝以及壶关侯刘武。这三位“侯爷”都是刘盈的儿子,最近才刚学会走路。吕后封完这三位侯爷之后,还觉得不过瘾,又接着封了两位王爷:淮阳王刘强、恒山王刘不疑。同样的,他们也都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是刘盈的儿子。

这下子,姓张的封王了,姓刘的也封王了,总该轮到姓吕的了吧?该做的我都做了,你们总该没有意见了吧?

迂回也迂回这么久了,是到了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有个太监名叫张释,平时很会揣摩吕后的心思,因此深得吕后信赖。张释之于吕后,正如李莲英之于慈禧,都是主人忠实的走狗。

于是有一天,吕后把张释叫到身边,说:“小张啊,我最近做了这么多事,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了吧?”

张释点着头,哈着腰,说:“明白,明白!太后,奴才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帖帖,包您满意!您就安坐宫中,等奴才的好消息吧!”“很好,小张你果然懂事,算我没白疼你!”吕后笑眯眯地说。

很快,张释就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某位朝中大臣的家。但是当他出来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空手。

随后,张释再次拎着大包小包,又走进了另外一位大臣的家。同样的,当他出来的时候,也变成了空手。

一二三四五六个,七个八个九十个,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都不能漏过……

果然不愧是张释,办事就是利索,过了没几天,在早朝上,吕后就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好消息:大臣们经过商议,一致认为吕台这个年轻人不错,因此建议封他为王,恳请太后批准。

准,当然准!你们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既然你们没意见,那我怎么会有意见?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封王的同时还要给他封地,不然的话,你要让他做个光杆司令不成?

吕后一琢磨,心想齐国那地方好像很肥,大有油水可捞,就决定把齐国的济南郡割给吕台,作为他的封地——吕国。

当初刘肥为了保命,把齐国的城阳郡割给了鲁元公主;这次吕后封吕台为王,又把齐国的济南郡割给了吕台。所以说,地方太大,土地太肥,也未必是件好事呀。

值得顺带一提的是,齐王刘肥也已经归西了,比刘盈早了一年多。

吕后似乎有种特别的能力,那就是但凡能跟她扯上一点关系的年轻人,全都活不长。

刘如意死了,刘肥死了,刘盈死了,鲁元公主也死了。这一次,又轮到了吕台。

可怜吕台这小子只当了七个月的吕王。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在吕国狠抓精神文明建设,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结果因为操劳过度,在工作岗位上因公殉职了。

你们这帮年轻人也真是的,这么不爱惜身体,没事乱搞什么飞机呀!我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们平时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你们倒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吕台啊吕台,为了封你为吕王,我费了多大劲儿,绕了多少弯子啊!结果你好端端的突然就因公殉职了!你说我容易吗我?

吕后觉得很头痛。

大概痛了半年之后,吕后终于想开了:年轻人爱玩,那就随他们玩。死了就算了,大不了再培养几个,反正年轻人多的是,也不差这么一两个。

吕后已经慢慢变老了,需要注入新鲜活力,如果眼前少了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为了培养年轻人,吕后决定封刘肥之子刘章为朱虚侯,让他进宫当了一个带刀侍卫。

年轻人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非得找个人管着他不可。吕后心里一寻思,想起他二哥吕释之有个孙女,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把她许配给刘章,正合适。

于是,吕后就把吕姑娘(名字不详)叫到身旁,向她传授了几招御夫之道,末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说:“你要记得啊,你虽然嫁了出去,成了刘章的老婆,但你还是姓吕。所以说,娘家是主要,夫家是次要,一切要以我们吕氏家族的利益为先。你千万要看住刘章,一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动作,就马上向我报告,知道吗?”

吕姑娘说:“嗯!一切听太后的。”“乖。”吕后爱怜地摸了摸吕姑娘的头。

吕后万万没想到,她亲手操办的这门婚事,会成为她此生最大的败笔。为了让吕氏家族掌权,她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但是到最后,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竟然全都毁在了吕姑娘的手上。不过,这已经是她死后的事了。

新婚之夜,情窦初开的吕姑娘坐在床上,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等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忽然,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有个男人走了进来,用有些沙哑却又极富磁性的嗓音唱着歌:“掀起你的盖头来……”“扑通”,吕姑娘的心跳猛然加速到了一百八。

随后,她发现自己的红盖头被掀开了。她抬起头,忽闪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越看越觉得有男人味,越看越觉得喜欢,整颗心儿、整个魂儿都被他勾走了,早就把吕后的叮咛嘱咐丢到了九霄云外。“老公。”吕姑娘羞答答地说。“老婆。”刘章一吹蜡烛,把吕姑娘推倒在了床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可言妙,妙不可言。

有些人在慢慢变老,比如吕后;有些人在渐渐成熟,比如刘章;有些人在开始懂事,比如少帝。

少帝不是张嫣的儿子,这是肯定的;吕后杀了少帝他妈,这也是肯定的。这些事地球人都知道,少帝又不是火星来的,如今他日渐长大,怎么可能不略有耳闻?既然他已经略有耳闻,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于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大汉江山的少帝,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屁孩,怀着满腔的怒火,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太后!他妈的,你杀了我妈,还让张嫣假扮我妈,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有些东西吃起来很爽,但它是吃不得的;有些话说起来很爽,但它是说不得的。

皇宫虽大,却到处都是吕后的眼线。很快,这些话就传到了吕后耳朵里。

嘿嘿,嘿嘿。你,要代表月亮惩罚我?你以为你是谁啊?美少女战士?太好笑了,你该不会是动画片看多了吧?

笑着笑着,吕后的面孔就变得狰狞了。

你给我去死吧。

第二天,少帝就神秘地失踪了。

一时之间,宫中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少帝昨晚梦游的时候,被贞子拉进枯井里去了;有人说是少帝昨天上树掏鸟蛋的时候,被外星人绑架到火星去了;还有人说少帝是十世修行的金蝉子转世,如今已经功德圆满,早登西天极乐世界了……

最后,皇宫发言人给出了官方答案:少帝是得了一见人就会死的病,目前正在医院里接受抢救。为了让少帝及早痊愈,希望任何人都不要见他或者试图要见他,否则一旦少帝发病身亡,跟他见面的人也将小命难保,等等。

知道了真相之后,大家都很积极配合皇宫部门的工作。他们一致决定:为了少帝的生命安全,决不去探视他的病情,希望组织放心!

第三天,又传来了最新的官方消息:经过一天一夜的紧急抢救,最终确认抢救无效,少帝已经变成了植物人。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由于少帝久病不愈,不能肩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因此,为了构建和谐社会,让人民群众安居乐业,太后决定换一个皇帝,希望各组织部门积极配合,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

大臣们接到消息之后表示:太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英明领袖。只要是太后的决策,我们都将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

第三十天,大汉江山的皇帝换人了。这位新任皇帝的名字,叫做刘弘。同样的,他也是个小屁孩。

至于以前那位皇帝,他现在到底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也许大概可能应该是三兔喝多了,死了吧。

按照正常的程序,一个新的皇帝登基之后,应该大赦天下,改称“XX元年”,以此作为一个新的开始。但是这次轮到刘弘登基的时候,却不称“元年”了。当时是吕后掌权的第四年,因此被称为“高皇后四年”,跟这个新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次,吕后明摆着就是要架空皇帝了。

老娘爱干啥就干啥,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怎么着?你们要是谁有意见,那就直说啊,老娘洗耳恭听!

大臣们都像是哑了,没有人说话。

大汉江山,早就姓吕不姓刘了。

齐国有位高人,名叫田生。他别的本事没有,耍嘴皮子最在行,随便给他一个话题,他能跟你东拉西扯聊上三五天,而且内容还是不重复的。

田生对自己的本事感到很满意,所以,当有一天他缺钱花的时候,他决定凭本事捞点钱。

营陵侯刘泽,论辈分是刘邦的一个本家兄弟,不过年龄比刘邦小很多。这厮想当王想疯了,可是要说功劳吧,他没有;要说关系吧,他跟刘邦又不算至亲。

刘泽没办法,刘泽很郁闷。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一天,忽然有一个叫做田生的人,大老远地从齐国跑来拜访他。两人刚见面,田生就说我知道你想当王,我有办法。刘泽一听,马上喜滋滋地说高人您请坐,有话慢慢说。

刘泽和田生越聊越投机,聊到最后,刘泽决定,赏给田生两百斤黄金,让他进行公关活动。

田生拿了钱之后,二话不说,就跑回齐国潇洒去了。

而刘泽呢,就从那时候开始,一直蹲在家里,等着朝廷封他为王。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足足一年,朝廷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家伙该不会是来骗钱的吧?

刘泽一气之下,就派人给田生传话,说:“他奶奶的,你丫收钱不办事,以后再也别想拿一个子儿了!”

田生一听,笑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都没急,你急什么呀?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办正事的时候了,那我就如你所愿,去一趟长安吧。

田生到了长安之后,没有急着跟刘泽见面,而是先租了一栋大房子,住了下来。同时,他叫自己的儿子在暗地里活动,活动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深得吕后宠幸的太监张释。

过了几个月之后,田生一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就叫儿子把张释请来,今晚哥几个搓一顿,顺便唠叨几句家常,联络一下感情。

张释一听说有饭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赴宴了。进去一看,哇噻,不得了,里面的装修真是气派,看样子主人有钱得很啊!

田生察言观色,他见张释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就说:“张先生,我家这些破砖烂瓦,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来来来,喝酒,喝酒!”

田生和张释喝了一阵,然后屏退左右,说:“张先生,我有些话想跟您说,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听呢?”

张释说:“请讲。”

田生说:吕太后如今年纪大了,也没多少年活头了,而吕氏家族现在还没什么权势,太后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她的家族会走向衰落。所以,太后想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为她的家族谋求尽量多的利益。太后想要封吕产为吕王,这您也是知道的。但是,她怕遭到大臣的反对,所以就没敢贸然开口。不过,在太后的心里,肯定是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的。“张先生,您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朝廷里有很多大臣都很敬重您。如果您把太后的意思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主动提出封吕产为王,太后肯定会很高兴。一旦吕产称王,您就是太后的大功臣,当然少不了您的好处。您是太后的得力助手,如果您明知道太后的心思,却又不赶快行动的话,可能就会因此招来太后的怨恨。到时候,恐怕您人头难保啊……”

田生陈说利害,字字句句都说到张释心里去了。张释听完之后,再稍微一想,马上什么都明白了。“多谢先生提醒,我马上就回去把这件事给办了!”张释喝完一杯酒,就匆匆告辞了。

看着张释远去的背影,田生笑了:刘泽,我不会白拿你的钱的。我说了让你当王,我就一定能让你当王!

果然,过了不久之后,从宫里传来了吕产受封为王的消息。

虽然世事纷乱,但是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等着吧,请看我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一刻,田生充满了自信。

吕后终于得偿所愿,她心里很高兴。自然,她没有忘记张释的功劳,于是就从国库里拿出一千斤黄金,赏赐给了张释。

张释不敢独享这一千斤黄金,就拿出了一半赏金,亲自送到田生府上,说:“前阵子要不是先生您的指点,我如今也不会得到这千斤黄金的赏赐。为表谢意,我特地把这五百斤黄金送给您,还请先生笑纳。”

张释本以为田生会接受,没想到田生却说:“吕产手无寸功,吕太后却把他封为吕王,大臣们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服的。因此,必须要再封一个刘氏家族的人为王,才能让他们无话可说。营陵侯刘泽如今是刘氏家族中最年长的人,他虽然已经身为大将军,但还缺少一个王位。张先生,您不妨向太后进言,让她封刘泽为王。这样一来,刘氏家族的人就不会有意见了,他们没意见,大臣们就更不会有意见了!”“高人,实在是高人啊!”张释感慨地说,“连这一点您也想到了!行,我马上就回去向太后进言,一定把这件事给办妥了!”

张释回到宫中,把田生这些话都跟吕后说了。吕后一听,心想:对呀,我封吕产为王,恐怕大臣不服,如果再封刘泽为王,他们应该就没话说了!况且我妹妹吕须的女儿是刘泽的老婆,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后得到好处的,还是我们吕氏家族的人啊!

吕后这么一想,马上决定割十几座县城给刘泽,封他为琅邪王。

刘泽接到圣旨之后,刚想好好庆祝一下,田生就找上门来了,说:“你已经受封为王了,还不赶快去你的封国,留在长安干什么?”

刘泽说:“我想先庆祝几天,再去封国也不迟呀。”

田生把脚一跺,说:“你傻呀,还不走?吕后反复无常,说不定哪天就会改变主意,到时候把你的王印收回去了,我可就再也帮不了你了!”

刘泽一听,不行,我得赶紧走人。

于是刘泽马上卷了铺盖,和田生一起溜出了长安。

果然,过了不久,吕后开始后悔了:我干嘛要封刘泽为王啊,吕产手无寸功,他同样也是手无寸功啊!

于是吕后就派人去追刘泽,可是哪追得上呢?人家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算了,既然给了,那你就拿去吧。

吕后懒得管刘泽了。

当太后、治理国家,是吕后的工作;当媒婆、撮合新人,是吕后的业余爱好。除了刘章跟吕姑娘之外,她还给很多人做过媒。当然了,但凡是她操办的婚姻,男方基本姓刘,女方基本姓吕——毕竟吕后是个政治家,做媒也要做成政治婚姻嘛。

干媒婆这一行的,有成功的时候,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不过,这里说的“失败”,并不是不成眷属——太后金口玉言,谁敢说个“不”字,谁敢不成眷属?事实上,所谓的“失败”,是指两个人虽然成婚了,但并不相爱。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剩女不可怕,可怕的是老公不爱她。

不是所有的政治婚姻,都像刘章和吕姑娘一样幸福美满;不是所有的吕氏女子,都像吕姑娘一样天真单纯。

下面我将要介绍一对夫妻。男的是赵王,叫做刘友;女的是赵王后,叫什么不知道,我们姑且称她为吕毒舌。

刘友有个深爱的姑娘,他和她是彼此的初恋,早已海誓山盟,私定终身,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吕阿婆,把吕毒舌许配给他当了老婆。

在婚宴上,刘友喝了个酩酊大醉,借着酒劲,他长叹了一句:“天意弄人,有情人不成眷属!”

这个时候,吕毒舌正坐在床上,等着刘友掀起她的盖头来,和她春宵一刻呢。没想到,她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等得好心焦,忍不住把红盖头甩到地上,气呼呼地说:“什么鸟人嘛,姑奶奶都等这么久了,还不见他来!”

她正生着气,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她不由得心中一喜,马上把红盖头捡了起来,重新戴到了头上。

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吕毒舌的心跳加速到了两百八。

刘友倒在了床上,鼾声如雷。

吕毒舌生了一夜的闷气。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刘友没有办法娶他的初恋为妻,干脆就把她纳为妾,整天偷偷摸摸跑去她的房间里睡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和吕毒舌同床的日子不超过五天。

吕毒舌每天晚上独守空房,觉得饥渴难耐,欲火焚身,但又不能霸王硬上弓,硬是叫刘友帮她解决问题。结果一来二去,欲火就变成了怒火。

于是,在一个独守空房的夜晚,趁着月黑风高,吕毒舌悄悄离开了赵国,带着一票人马,连夜赶往首都长安,找吕后告密去了。

请注意,是告密,不是诉苦。

进了皇宫之后,吕毒舌把嘴巴一张,舌头一伸,对吕后说:“太后,经过我日夜观察,我发现赵王这人很有问题。他好像跟我们吕氏家族有仇似的,整天说什么‘吕氏家族凭什么称王啊?我们姓刘的才有资格当王!等太后归西之后,我一定带兵把吕氏男女全都给干掉’之类的话,虽然他是我老公,但我也不能护着他呀,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我决定大义灭亲,向您汇报这个重要消息!”“很好,你果然很有正义感,我以前真是没白疼你!”吕后拍了拍吕毒舌的肩膀,说:“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谢太后。”吕毒舌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刘友,你给我去死吧!

这一刻,吕后和吕毒舌心中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很快,刘友就接到了圣旨,说太后想请他进宫汇报工作,顺便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即刻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可怜刘友当时还有一口饭含在嘴里没吃完,就被生拉硬拽地押上了车。

刘友不知道,这将会是他这辈子所吃到的最后一口饭。

到了长安之后,刘友没有进宫,而是被送进了一处官邸。里面没有茶,所以想喝茶的话就算了;里面没有人,所以想聊天的话也算了。

确切地说,里面什么都没有,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还是算了吧。

外面倒是有人,而且还很多。他们凶神恶煞,全副武装,把官邸围得水泄不通,连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人了。曾经有几个朝廷官员不信邪,拎着几盒饭菜想要给赵王吃,对守卫说哥们儿其实我是当官的,算是自己人,你们就放我进去把。结果守卫说:好,我们就放你进去,进牢里去!

这下倒好,送饭送进牢里去了。本来还有其他人想要送饭,结果他们一个个也都被吓得不敢动了。

赵王刘友,看样子是活不长了。

整天喂别人喝三兔也不是办法,就算别人不烦,吕后也觉得烦了。这一次,她决定做个实验,内容是如果一个人不吃不喝,他到底能撑多久。

一天,两天,三天……

丫挺能撑的嘛!

四天,五天,六天……

丫还没死啊?

七天,八天,九天……

丫有完没完啊?

终于,在某天夜里,刘友实在饿得不行了。他平时很喜欢吟风咏月,可是今晚,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很像烧饼。

最后,他吟了一首诗:“诸吕用事兮刘氏微,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吁嗟不可悔兮宁早自戕,为王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这首诗比较通俗易懂,所以我不打算全部翻译,而是简单说说其中几句话的意思。“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于嗟不可悔兮宁早自戕”,是指赵王后悔当初不自绝于赵国的田野之中,给自己一个痛快,搞得自己现在居然要被活活饿死,实在是太窝囊了。“直”通“值”,意思是自杀而死还算死得值;“戕”就是“害”的意思,所谓“自戕”,意即自杀。

吟完诗之后,刘友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赵王刘友死后,吕后连他作为死者的尊严也剥夺了,“以民礼葬之长安”。

唉,被吕后害死的人那么多,刘友只是其中一个。

刘友死后不久,有一天,突然出现了异常的天象:日全食。

要是搁到现在,日全食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古人比较迷信,他们会觉得,这种异象是“天怒”或者“天谴”,是不祥之兆,有人会因此遭殃的。

比如相国曹参死去的那年,冬天出现了晴天霹雳,桃李开花,枣树结果;夏天大旱,有些河道都干涸了。第二年,齐王刘肥和大汉第一智囊张良也死了;第三年,惠帝刘盈驾崩,而在那一年的春天和夏天,连续出现了两次日偏食。

人是很容易联想的动物,当人们遇到一些稀奇古怪没办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的时候,会根据自己的想法作出解释。

这一次,出现日全食的时候,天变得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吕后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我儿子是皇帝,天狗吞了两次太阳,虽然每次只有一半,但加起来也是一整个了,结果我儿子死了。我虽然名为太后,但实际上却是皇帝,这次天狗一下子就吞下整个太阳,那么,我的死期会不会临近了?

吕后感到不寒而栗。“天上那颗被吞掉的太阳,难道不就是我吗?”吕后对自己身边的人说。

确实,吕后活不长了。

吕后杀死刘友之后,赵王这个位子就空出来了。于是,她就改封梁王刘恢为赵王,把刘恢打发到赵国去了。同时,她将吕王吕产改封为梁王,但她却没有把吕产送到梁国去,而是让他留在长安,担任皇帝太傅一职。

当初吕后把右丞相王陵迁为太傅,却是个毫无权力的虚衔;王陵一气之下,干脆就称病不干了。现在轮到吕产当太傅,吕后为了培植自己在宫中的势力,给了吕产很大的权力。可见,同样的位子,由不同的屁股坐上去,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下面说一说这位赵王刘恢。

刘恢本来当梁王当得好好的,在梁国过得挺逍遥自在,没想到吕后一纸调令,他就得把家搬到人生地不熟的赵国去了,这实在让他很郁闷。

令他更郁闷的是,吕后还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那女的叫啥不知道,我们姑且称她为吕毒蛇。

吕毒蛇是吕产的女儿,估计是吕后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尽得吕后真传,练就一副蛇蝎心肠,是个十足的暴力虐待狂。

新婚之夜,吕毒蛇全副武装,坐在床上等着刘恢进来跟她洞房。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刘恢推门进来了。他刚想关门,吕毒蛇已经抢先一步把门关上了,然后她一下子推倒了刘恢,三下五除二把刘恢的衣服都给扒光了,一脚踩在刘恢身上,接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手臂粗的蜡烛,点燃了就慢慢地滴了下去。“啊!”刘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吕毒蛇又拿出一根鞭子,狠狠往刘恢身上抽去:“我抽得你爽不爽?爽不爽?快啊,快叫我女王啊!”“女……女王,饶命啊……”“饶命?还早着呢!”吕毒蛇冷笑一声,接着就整个人扑了上去,做起了俯卧撑。“救命啊,非礼啊,强奸啊……”

刘恢大声呼救,声音渐渐微弱……

女子嫁人当然要有嫁妆,吕毒蛇也不例外。不过,她带的嫁妆不是东西,而是人,一帮姓吕的人。

这帮姓吕的人都挺牛,他们到了赵国之后,就把权力瓜分得一干二净。可怜刘恢堂堂赵王,到头来成了空头司令,手下连一个听话的人都没有。

有一天,刘恢心血来潮,忽然想吃大白兔,结果一摸口袋,空空如也。于是他就去财务处取钱,没想到财务处的人说:“这事儿得要王后批准才行。”“买个大白兔还要经过王后批准?”刘恢震惊了。

结果当然是没买成。

刘恢整天被吕毒蛇虐待,深受家庭暴力毒害,又诉苦无门,就想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寻求慰藉。那个女人虽然不算很漂亮,但是很温柔、很善良。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她的似水柔情,让刘恢体会到了做男人的感觉。

可是刘恢忘了,在他背后,一直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这天一大早,刘恢兴冲冲地跑去找他的女人喝早茶。结果推开门一看,他的女人已经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了。

在她旁边那张桌子上,有一杯早茶——三兔早茶。

吕毒蛇真不愧是吕后的关门弟子,连杀人的手法都一模一样,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呀!“天哪,这什么世道!买个大白兔不行,喜欢一个女人也不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

刘恢一时想不开,结果就拿私房钱到地摊上买了一瓶三兔,往喉咙里一灌,死了。

消息传到吕后耳朵里,她冷笑一声,说:“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自杀了,连祖宗家法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当王啊?”

本来刘恢的儿子应该能继承他的王位的,结果就因为吕后这一句话,他的儿子就再也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了。

吕后啊吕后,你知道什么叫做爱吗?

朱虚侯刘章,男,二十岁,身高一米八零,体重八十公斤,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

刘章是个愤怒青年,脾气非常火暴。他对黑暗的社会感到极度不满,常常恨不得一把火烧掉旧世界,再造一个新世界。自然,在他心中,吕氏家族是旧世界的代表,刘氏家族是新世界的象征。

一般来说,愤怒青年常常会打着爱国的旗号,以道德捍卫者自居,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姿态,谴责某些令他看不顺眼的社会现象,整天满嘴喷粪乱骂人过嘴瘾,实际上一点行动都没有。因此愤怒青年也被称为“粪坑青年”,简称“粪青”。

但是刘章不同。刘章是真正的愤青,而不是虚伪的粪青。固然,他也喜欢过嘴瘾,但是他更喜欢用行动来捍卫自己心中的道义。

下面,让我们来看一下,这位愤怒青年的行动。

有一天,吕后在宫里大宴群臣,刘章也在其中。当时,吕后大概是脑残脑抽脑短路了,竟然对刘章说:“小刘啊,趁着今晚这么热闹,不如你在大家面前露一手,主持一下这场宴会吧!”

刘章说:“既然太后开口,我当然不会拒绝。不过,我是将门虎子,所以,等一下喝酒的时候,我希望能以军法来行酒。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吕后答得很干脆:“没问题!”“那就多谢太后了。”

刘章弯腰行礼,嘴角浮上一丝冷笑:老妖婆,等一下我会让你哭的。

众人喝了一阵,刘章一时性起,就脱掉上衣,露出胸肌,走到舞池里,说:“大家晚上好!我是朱虚侯刘章,现在,请让我为各位秀一段劲歌热舞!”“好好好!”众人纷纷鼓掌。

刘章秀完歌舞之后,对吕后说:“太后,我想为您说一下耕田之事。”

听到这句话,有人笑了:“你老爸生于农家,当然知道怎么耕田,可是你生下来就是王子,你懂什么叫耕田啊?依我看,你连稻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一提到自己的老爸刘肥,刘章就无名火起三千丈:当初他老爸进京汇报工作,结果差点被吕后整死,这深仇大恨他可是一直铭记于心!

于是刘章就大声说:“谁说我不懂?我很懂很明白!”“既然你懂,那你就不妨说一下吧。”吕后微笑着说。

吕后不知道,待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

刘章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这下子,原本有说有笑的人们,顿时全都静下来了。他们瞪大着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刘章身上:丫难道不想活了?

吕后也惊呆了。前一秒,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可是这一秒,她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她眼神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刘章。她本想故作轻松地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可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最后,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这八个字,仿若千斤重锤,狠狠地敲在吕后心上。这些年来,她篡夺刘氏江山,大肆残害刘氏子孙,这八个字难道不正是她这种行为的真实写照吗?

全场一片静默。

不久之后,气氛有所缓和,于是大家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事,接着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有个人就不行了。于是,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悄悄地溜了。而这一切,都被刘章看在眼里。

逃跑不是他的错,错就错在他姓吕。

那人前脚刚走,刘章后脚就跟了上去,然后抬手一剑,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了。

刘章杀完人之后,拿着还在滴血的剑,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说:“太后,有一人醉酒逃跑。依照军法,我已经将此人斩首了!”

吕后大惊失色,诸吕大惊失色,众人亦大惊失色!

刘章,你不仅骂了太后,而且还杀了太后的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可是吕后不能生气。之前刘章说要以军法行酒,是她自己答应的;军法如山,她又是当朝太后,怎能出尔反尔?

最后,宴席不欢而散。

要是在过去,以吕后睚眦必报的性格,刘章绝对是在劫难逃。但是这一次,吕后却没有拿刘章怎么样。

军法如山,不能出尔反尔,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吕后累了,倦了,或者说是怕了。

这些年来,吕后都生活在暗流汹涌的宫廷斗争中。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赢家,但与此同时,她也失去了许多东西。就算是铁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更何况吕后不是铁人,她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脾气暴躁精力旺盛的吕后了。她需要休息,而不是永无休止的斗争。

固然,“与人斗,其乐无穷”,但吕后对上天依旧心存敬畏,她还没有胆大到“与天斗,其乐无穷”的地步。不久之前,她杀了刘友,结果异象陡生,天狗食日,这不能不说是对她的一种警示:做人不能太绝,坏事做多了,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天上那颗被吞掉的太阳,难道不就是我吗?

吕后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已经感到害怕了。她把日食当做是自己即将遭到天谴的征兆,就不能不在心理上有所反思,继而在行动上有所收敛。

因此,一个累了、倦了、怕了的吕后,是不会有什么心思去跟一个意气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刘章展开斗争的。

这一次,吕后选择了忍。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随你们怎么闹吧。我老了,累了,需要休息。

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刘章摆明了是跟吕后作对,但吕后却没能拿刘章怎么样,这让朝廷中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希望:我还以为太后有多牛多强势呢,原来她也不是无敌的啊!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朝廷之中,对吕后感到不满的人多了去了。以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害怕遭到吕后的报复,但是这次刘章的英勇表现,给他们壮了胆,于是他们很快就聚在了一起,成立了一个以刘章为首的组织。

他们的口号是:振兴汉室,反吕复刘!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以前姓刘的总被姓吕的欺负,从现在开始,轮到姓吕的被姓刘的欺负了。

以刘章为首的愤怒青年派,是明着跟吕后作对;暗地里,还有一个中年大叔派,在积极策划着反吕行动。

这一派的首领,是右丞相陈平。

陈平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或者说,他是一只老狐狸。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深明为官之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清楚得很。

跟王陵不同,陈平绝不会出言顶撞吕后。他的做法是:表面上装孙子,暗地里捅刀子。

吕后的妹妹吕须跟陈平有仇,常常在吕后面前诋毁陈平,说他身为丞相,却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这种人实在是要不得,应该将他革职查办,以儆效尤,等等。

这话传到陈平耳里,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日日宴饮,夜夜笙歌,越来越像一个贪杯好色的中年大叔了。

吕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陈平这衰人,整天摆出一副衰样,说明他胸无大志,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呀!

而吕须不明就里,还是整天在吕后面前说陈平的坏话。日子一长,吕后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就把吕须带到陈平面前,说:“丞相,我这妹妹不懂事,喜欢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有一句话叫做‘儿妇人,口不可用’,用来形容我妹妹真是再好不过了。丞相,你以后该干啥就干啥,别怕吕须说你坏话,反正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会理她的,你就放心吧!”

陈平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太后。”

长舌妇吕须在旁边看得脸都绿了。

吕后要立诸吕为王,陈平从未反对过,因为他自己心里明白,反对是无效的,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先保住自己的官职和人头,等到吕后一命呜呼那一天,再进行反攻也不迟。

陈平这一招叫做“曲线救国”。王陵那家伙是个直肠子,喜欢“直线救国”,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就会大声反对。结果反对来反对去,一点屁用都没有,反而把自己的官职给弄没了,不值得。

枪杆子里出政权。要想做大事,只会过嘴瘾是没用的,关键时刻,还是得凭拳头说话。陈平要想推翻吕氏政权,手头上没有几个兵是不行的;手头上要想有兵,不当丞相是不行的;要想坐稳丞相的位子,在吕后面前不装孙子也是不行的。

陈平装了多久,他就忍了多久。前阵子,朱虚侯刘章大闹宴席,让他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气息:他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不止是陈平,还有很多老狐狸都嗅到了这股气息。他们和陈平一样,对吕后的专制独裁感到非常不满,但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暂时明哲保身,隐而不发。现在机会已经来临,他们这帮老狐狸,也应该开始有所行动了。

于是有一天,一个名叫陆贾的人悄悄钻进了陈平的家。

陆贾来找陈平,当然不是闲来无事串串门聊聊天的,他们商量的是国家大事,又称“反吕A计划”。根据计划,陈平决定联合太尉周勃,以便集中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吕氏家族迎头一击!

暴风雨即将来临,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溥杰:被苏联人勒索溥仪差点提着裤子回国

第一节 “准溥仪”

高个儿溥仪走了,矮个儿溥杰酣睡在他的床上。然而,谁也替不了谁:溥仪自东瀛出庭归来,溥杰照旧回了自己的铺上。

俄国梦,一梦五年。皇帝圈点《联共(布)党史》,皇弟高声讲列宁。临末了儿,皇帝的金头裤带被扣,险些提着裤子回国。

溥杰毫不乐观,原以为脑壳将落地,柳暗花明——谁知一夜之间,车抵绥芬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何其相似?”

有的人曾这么惟妙惟肖地形容过溥杰与他的兄长溥仪。

这哥儿俩脸庞酷似,坐在一处,连举止神态都颇为相近,难怪有人又称他为“准溥仪”。

这个说法自有其道理。

在收容所,战犯划分为两拨。一群是以溥仪为首,另一群则是日本军官和伪满大臣。苏联当局也按这两部分,将收容所分成两块地方,“画地为牢”。这两部分人谁也不准“越雷池半步”,否则,无例外都要受到惩罚。但溥杰与润麒、老万以及黄医生可以随意在两部分人之间往来,而不受任何约束。

在这儿,溥杰又成了“两栖动物”。

特殊的身分,使溥杰甚至稍稍感到了一点儿惬意。

一夜之间,溥杰的地位突然升高了,仿佛替代了溥仪的地位——因溥仪忽然间被苏联人带出拘留所,这引起了轩然大波。种种臆测,接踵而来。在那些日子里,人们之间谈论的都是溥仪被押走的各种可能。

他被带往何处?干什么去了……

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得出。

惊恐中,溥杰被派在溥仪原来住的房子里,不知是福是祸。

种种传言,莫衷一是。“溥仪被遣送回中国了,下一个没准儿就轮到溥杰啦!”

他不由得慌了。细细一想,此说并非空穴来风。自己被关在了溥仪的房子里,而且就睡在溥仪的那张床上——弄不好这是个不妙的预兆。他曾向苏联人摸了几次底,仍然没有得到确切答案。

作为“准溥仪”,虽然享受着溥仪在这里的几乎所有待遇,但他愈加忐忑不安。没过几天,又有人向他煞有介事地叨咕:“溥仪已被关押在别处,等候审判,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听了又是一惊,似乎这种说法也不是毫无一点儿道理。晚上,他睡在床上,望着屋中那昏暗的灯光出神。时而,又坐起身,瞅着门口那全副武装、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的苏军士兵……他感到一阵阵恐怖。

晨起,他使尽浑身解数想从苏联人口里探听底细。

然而,从苏联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难以作出任何判断。在惶然不可终日里,他在溥仪的床上睡了六七天。

直到有一天黄昏,苏联收容所所长无意识地告诉了溥仪的去向,他才放了心。“溥仪现在已经到了日本!”“啊?他到日本去干什么……”苏联人的话证实了溥杰早已听到的传闻。他仍明知故问。“溥仪去日本东京,为远东军事法庭作证去了……”

其实这个消息,在拘留所里早已不是新闻。许多人都在暗中传播,只不过没有得到证实而已。溥仪在走之前,把这件事提前透漏给了一个侄子,但却没有告诉溥杰——这个代替他而又睡在他床上的亲弟弟。不言而喻,溥杰与溥仪之间的关系,异常微妙。

那阵子,溥仪能否从日本回到苏联,也成了拘留所内人们所关心之事。其实,最关心者莫过溥杰。

也许是过于敏感,他觉得,不知为什么,苏联所长来自己屋里的次数,比以前勤多了。借此机会,溥杰反复向他打听过溥仪将来的命运。那个苏联人惟恐溥杰不信,还顺手拿来了一份在日本战俘中流传的报纸。“这上边登的消息,你自己看嘛……溥仪作证以后,如果没有其他情况,是要回到苏联的。不然,我们苏联政府也不答应。”

不过一个月,溥仪果然从日本重返苏联。然而奇怪的是,溥仪并没能直接返回伯力,而是又回到了红河子收容所。苏联人还把溥仪的两个侄子——毓萳、毓□以及李国雄,又调去伺候他。

作为旁观者的溥杰分析,溥仪这一趟去日本还比较令苏联人满意,否则难以得到如此待遇。

当溥仪重新又躺回到原先那张床上时,溥杰又依旧回到了自己的屋里。“闲云野鹤”,只是溥杰幼时作诗的句子,如今倒真有了这种超然世外的感觉。多半生来,他总是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历史的漩涡。时而跌入谷底,时而跃上峰巅,总有一种被历史戏弄的感觉。

追随着长兄,总是感觉没有了“自我”,他有时悲哀地想到大半生的经历,他多像一个完全失掉生命的影子呀……

溥杰的内心非常明白,他要随着溥仪的喜而喜,随溥仪的忧而忧,这样,溥仪或许才感到一丝慰藉,否则他就将溥杰视为“异己”。

溥仪在苏联是受到特别待遇的,他不参加任何体力劳动,也不干任何活儿,吃喝在屋内,依然有人伺候在旁。作为“皇弟”,待遇虽不及兄长,但仍享有一般人所没有的“特权”。

这倒不是笑话——他已经被众人公称为“准溥仪”。

然而,他受到了苏联当局的挑战。一天,一个苏联军官来到了收容所,把众人集合起来询问:“你们谁愿意参加劳动?这样可以到收容所以外去……”

对于终日囚禁在一个院内,完全失去人身自由的人来说,这确是具有巨大诱惑力。但溥杰听后,却在底下嘀咕说:“按照国际公约,我们作为俘虏,是不参加体力劳动的。他们这么做,是违反国际公约的……”

由于他的串联和煽动,除了一个蒙族的伪满中将郭文林以外,全体保持了无声的抗议。其实苏联人的本意是不愿白白养活这一批人,想让溥杰这些伪满中下级军官能够自食其力,所以,发出了号召。“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方看到软的不行,便硬性押着溥杰等人,去就近的工厂强迫劳动。归来后,苏联人又把他们集中起来,问道:“对于参加劳动,你们感觉怎么样?”

见大家面面相觑,溥杰遂带头冲苏联人提出了抗议:“你们这样做,是违反国际公约的!”“对!对……”这时,众人一齐表示响应,苏方所号召的劳动,遂不了了之。也许是通过这次活动,苏联当局看到了溥杰在满洲国官吏中的影响,便找来了他。“我们认为你很能干,决定让你领导他们的学习。”

溥杰反复推托后,见没有什么作用,只得应承下来。随后,苏联当局又让他的五妹夫——老万协助他,这样溥杰又有了一名副手。

名曰“学习”,其实与演戏无二。

说得形象一点儿,这倒多少有点儿像满洲国皇帝上早朝。苏联人向他们灌输共产党党史,第一课便是《联共(布)党史》。先是溥杰叫来满洲国的总理大臣张景惠,然后大臣们依旧坐在椅子上,再由溥杰发令,由溥仪的侄子毓萳,去恭请溥仪驾到。

众人注目之下,溥仪缓缓地迈着四方步走过来,身后照例跟着几个侄子以及李国雄。连溥仪那把专用的椅子,也由一个人专门放在众人的最前面。待溥仪坐定之后,溥杰便照例神色郑重地向溥仪报告:“学习,现在开始……”

装模作样的学习,无非是由溥杰照本宣科,实在腻了,便由老万接茬儿读下去。一声“学习结束”,也是首先让溥仪退席,然后再由众人退场,这与伪满洲国的“上朝”简直没有本质的区别。

有趣的是,一个汉奸曾写过一首诗,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学习的情景:长廊短椅列公卿,御弟高声讲列宁。斜并讲坛安宝座,半掩龙门仔细听。

正值三伏酷暑,天气燥热。大家刚刚坐下就出了一身臭汗。这时溥仪还没有来,溥杰便向大伙交待了一句:“照计划,今天咱们还是继续学习《联共(布)党史》。”

谁知,话音未落,坐在前排的张景惠嗓门颇为不小地开了腔:“这么大热的天儿,还不给咱放暑假?快热死人了……”“咳,怎么办呢?”溥杰瞟了张景惠一眼。“我也是奉命办事,哪儿敢自作主张?您说呢?”谁都听得出来,溥杰这最后一句不软不硬的话,明显带刺。其实话里有话,意思是哪儿轮得到你说什么呀!“妈的!”张景惠不满地骂了几句。

闻此,本来就不愿受这夹板气的溥杰,顿然一股无名火起。“不愿意学习,可以走人!要说放假,这我做不了主,你可以向苏联人说去。大家听我讲,其实我哪儿说得出什么呀?不过是应付了事,大家出来同是患难,何必开口骂人……”

正在这时,溥仪像往常似的迈着八字步,慢踱了过来,身后照例跟着三个侄子和李国雄。虽然张景惠还不服气地想继续“斗嘴”,但此时,却难以再启口了。

这一课,溥杰讲得稀里糊涂,时常念差了段落。

实际上,每次讲课前溥杰根本不做什么准备,甚至连要讲的内容都不看一眼,念到哪儿算哪儿,到点就散伙,哪儿管什么效果不效果?

与溥杰不同,溥仪却把学习当做“资本”,千方百计以此讨好苏联当局。事先,他获知苏联人将来这儿视察学习,就事先让溥杰给他找来一本《联共(布)党史》,专门摆在眼前佯装门面,甚至还拿着一根红蓝铅笔,在上面圈圈画画。其实谁都知道,他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内容丝毫也没有装进脑子。他脑子里装的,仍然是那档子“永远留居苏联”的小算盘。

人算不如天算。溥杰与溥仪哥儿俩,始终没能逃脱命运的摆布。

第二节 虚惊一场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山水间……

起初,每每瞧见溥仪一阵阵装疯卖傻,时而大骂国民党,又时而大骂日本,溥杰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多次之后,他才稍许明白了一点儿“醉翁之意”。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一次溥仪与日本战俘偶然路遇,竟引发了一场众人围观的“争吵”。至于起因,不过是一位日本战俘瞥了他一眼,溥仪便借题发挥地破口大骂:“看什么,没见过我吗?当年我没有让你们日本人在满洲国害死,真是件幸事……”

那个日本战俘一时愕然,嘟囔了几句,溥仪便又借机没边没沿儿地大骂起来:“你们这些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些混账东西,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眼见溥仪莫名其妙地一个劲儿故作姿态,溥杰的心情十分矛盾。他与溥仪不同。溥仪完全是在拼命“做戏”,以达到其讨好苏联大鼻子的目的。而溥杰在内心深处对于苏联人出兵东北,击溃日本关东军而使满洲国彻底垮台,衔恨不已。对日本人,他却抱着极其复杂的心理。

岁月飞驰,流年似水。他在苏联这几年,简直度日如年,连做梦都在思念着妻子和女儿。

望穿秋水,依然瞧不见一丝希望。

倒不仅仅因为妻子是日本人、长女慧生自幼生长在日本——根本的是,他觉得如果能从苏联通过某种途径回到日本,无疑那里将成为自己的归宿。

显而易见,在这种信念支配下,他与溥仪不免多少有些离心离德。当着溥仪的面,他虽然不敢与日本人过分亲密,但背着溥仪无时无刻不在与日本人笼络感情。只要与日本战俘见了面,他若瞅瞅四周无人,便立即恭敬地行一个日本礼,用日语低声地问候:“阁下可好?”

在无人处,他时常与日本各层的人物“谈心”,交换情况。

一时,风传又一批日本战俘将被遣送回国,溥杰几经犹豫,找到了一个最熟悉的日本战俘。

一见面,他便一躬鞠到地,小声而又诚恳地央求不已:“阁下,听说你们有可能回国,我发自内心地请求你办一件事情。”“什么事?”日本人瞪大了双眼,疑惑不解地望着溥杰。“阁下知道,我的妻子是日本皇族……”“当然知道,当然知道。”作为日本人,无人不晓嵯峨家族在日本的影响和地位。“再说,我的女儿也在日本国内,如果你们回到日本一定捎信给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无论有何机会,只要能够逃离苏联,就一定去日本与她们团聚。”“咳噫,咳噫……”那个日本战俘仿佛为他的真挚感情所动,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承诺:“我一定想方设法把这个口信带给你家人,请你放心!”

惟恐口信捎不到,溥杰又设法找了几个日本人用同样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愿。“请转告我的妻子,一旦我获得释放,会马上想办法回到日本去。一定让她等着我啊……”

他不傻,表面上他不显得太过分。但在背地里,溥杰绞尽脑汁与那些日本人,尤其是那些有可能获释的日本战犯拉拢关系。甚至他对日本前关东军司令官山田乙三以及那些赫赫有名的战犯,见面都亲热地打招呼,毕恭毕敬地向他们哈腰致礼,称他们“阁下”如何如何。

乃至对日本的中下层军官,他也称得上彬彬有礼。所有这些,无非一个目的,千方百计打通回日本的一切渠道。

这,成了他昼思夜想之事。“悠悠万事,惟此唯大……”

他变了,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突然有一天,他亲眼见三妹夫润麒、五妹夫老万以及毓萳、毓蜲调到了别处,以为这是根据他们不同的罪行而定的,如果把他们释放了,那么在苏联人的心目中,自己岂不成了罪恶深重的吗……

为此,他开始胡思乱想,吃睡不香。直到他确切地知道他们是被送往另一个地方去从事体力劳动,才放下心。他被苏联人带到了X光透视机前。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与其他几个伪满人员一起被送去的,结果,被诊断为肺病,一起被送往了伯力市第二收容所。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并没有任何确切证据说明他们患了肺病。据溥杰后来估计,这当时只是苏联人的一种“策略”。溥仪因无法参加体力劳动,便成了“光杆司令”,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拘留所。

到了第二收容所,他才发觉那里聚集了中国各路的“残渣余孽”,可称“三教九流”一应俱全。与原来相比,这群人层次显得非常之低——绝大部分是军阀混战时期,在各地招摇撞骗的“混混儿”。

对于“皇弟”的到来,那些人起初为之一怔。

继而反应不同。有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匪,对他恭敬异常,见面就鞠躬行礼,有的则对他怒目横视。就在溥杰刚来到这里时,这些战俘甚至在夜晚暗中商议多次,要打掉这个特殊人物——“皇弟”的气焰。

无疑,溥杰是个明白人。他没来之前,听到此地复杂,早准备好了对付的招法——即“韬光养晦”,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尽量不吭不哈,静静地思虑再三。

这里,充斥着混乱和野蛮。偷窃东西,打架斗殴,屡见不鲜。对于诸如此类的事情,苏联人无法管、也管不了。他们只是按照上级的规定把这些人聚集一堆,干完规定的活儿就算完事。

在这儿,没有一个人能够免于体力劳动,这算是对战俘的一种惩罚。溥杰原来拒绝体力劳动的煽动,在这里没有了任何意义。然而,他在艰苦的劳动当中也锻炼了体魄。

溥杰拿定主意不得罪人,广结善缘。经过一段努力,他与伙伴们相处得还不错。

后来在吃饭时,一位过去的满洲国省长向他悄悄透露了一个过时的信息:“二爷,这一段您总算熬过来了。您可不知道,刚进所里时,有的人就想撮合着联手斗争您呢!”“哟,我还真不知道起初有这碴儿!”“唉,别提了,乍开始我就反对他们,这才没斗争起来。要不然可就惨了!”“得,真谢谢您!”溥杰明明知道这是卖好,但也言不由衷地对他说,“来到异国他乡都不容易,咱们互相关照着点儿吧!”

在复杂的环境中,他潜心琢磨着应付各类人。

他眼见那些日本俘虏在苏联的关押所里,屡次闹事,而没有受到任何肉刑。而他曾看到日本关东军和宪兵是那么惨无人道地虐待犯人,对比这些,他甚至感到有些不解。

的确,他在这里看到了冠冕堂皇的苏联收容所所长百般从犯人手里坑骗东西,贪污津贴。自然也注意到,每次让他们签字领取的津贴,却总没有应得数额那么多。

乃至有一天,管理所的管理人员,公然带着溥杰这些犯人,偷偷来到营外,把外边闲置的喷壶和铁锹等用具偷来。甚至他们还带着俘虏,到外面拆下卡车上的机器,回来重新组装。

苏联人太贪心了。不久他便明白了,苏联经济困难,造成了这些人在心态上的缺陷。也难怪,连年大旱使苏联百姓的日常衣食都出现了困难,何况在俘虏营里。

而最有趣的是,在第二收容所大门内,堂堂正正地竖立着一座中国战俘集体为苏联人修建的纪念碑。每逢见此,溥杰便感慨万端。

这座纪念碑是用以表达战犯对苏联人厚待的感谢。而此碑所采用的材料,竟都是这些战俘每天从外面偷盗而来的。不消说,溥杰也是其中之一。可谓极大讽刺。

上行下效。逐渐,关押所里偷盗成风,有的从外面偷回了大量的水泥、钢材,所里即使明知也视若无睹。一些苏联人假造劳动册,公然擅自从中克扣工钱据为己有。这种损公肥私的行径,在关押所里竟“蔚然成风”。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加之置身特殊环境——倘如此自我解脱,想来便也就无可厚非了。“出污泥而不染”,说归说,世上有几人能做到?溥杰虽如此暗中宽慰自己,然而毕竟有“染”,心中未免忐忑……

坐以待毙……这是他脑子里反复转悠过的念头。但遁逃无术——既无“土行孙”的地遁法,也无孙悟空的“筋斗云”,唉,亦只好如此……

幸而,没多久,他又奉调离开了这儿。

第三节 离苏前夕“外面怎么样呀?”

从第二收容所重返第45收容所后,有一些伪满战犯以为溥杰去外边被“洗了脑”,自以为是地向他探询。“你对苏联什么看法呀?怎么样,你还打算恢复满洲国吗……”

对这些没头没脑的问话,溥杰不置可否。他清楚某些人问话的目的,笑其大脑之简单,竟然试探到了“皇弟”头上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与己无关,他统统不搭理。

他闷葫芦似的捱熬时日。见心灵手巧的润麒,手里总是鼓捣着几件小玩艺儿,就禁不住凑了过去。“这些,都是什么啊?”“你瞧瞧,我这儿成了古董商啦……”润麒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小巧的鼻烟壶:“瞅得出来吗,这是用什么做的……”

看到润麒那十分得意的样子,溥杰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端详了半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还真瞧不出,是什么做的?”

一向以幽默著称的润麒,慢悠悠地问道:“看不出来吧?我告诉你,这是本地的白泥烧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两下子呀!”溥杰惊叹不已。“哪儿来的工具啊?”“嘿,让你瞧瞧。”说着,润麒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水果刀:“不错吧?”“咦,就这么简单?”“这有什么复杂的?”润麒故作显示地说:“如果你愿意,不妨咱俩合作一回如何?”“老润,你还不知道我这手有多笨哪!”溥杰一口回绝了。“不会制作,不要紧。由我一手包啦。”润麒笑眯眯地提出了建议:“到最后,由你往壶上题字多雅呀!”“成啊。”溥杰正愁没事儿干,有这么一桩闲事,倒也能多少解点儿闷呢。“一言为定!”

润麒是个急性子,当即就开始了“工艺制作”。

溥杰插不上手,只是在一旁静观。他眼瞧老润从外边找来白泥,反复摔成泥坨,又用那把小刀塑成了烟壶形状。次日,溥杰又被唤来参观“打光”的工艺。只见老润细雕了粗坯后,又用小刀来回刮,直刮得上面几乎反光为止。“这回,看你的啦……”润麒伸手拿过了成型的烟壶:“请阁下在上边题字吧!”“哟,这怎么题啊?”“就用这把小刀在上面直接刻,就行喽。”说话间,润麒又递过一把小刀。

沉思良久,溥杰轻快地在正面刻上了四个楷书大字:

雪泥鸿爪“真绝啦……”润麒赞不绝口,又提醒他:“别忘了,还有落款哪……”“对,对。”溥杰于是在这个鼻烟壶的背后,又细心地刻上了四行端秀的落款:

丙戌三月 同在伯力 润麒造 溥杰刻“雪泥鸿爪……”溥杰与润麒念诵着这四个含义隽永的词句,联想起身在异国他乡的飘泊踪迹,还不知今后路在何方,顿然感慨万千……

他俩用揉捏泥团的消遣,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虽然,这儿没有非人的折磨和残酷的肉刑,孤寂的生活却委实让人难以忍受。一位俄国翻译走进了门。“你们生活感觉怎么样?”“还好,还好。”溥杰并不知道苏联人的目的,察言观色地应付着。“我这就上你的兄长——溥仪那里去。”

说完,他走了。出了溥杰的门,他果然走进溥仪的屋里。“告诉你,我们马上就要把你们送回中国了,这对你们是好消息也许是坏消息。就看你们的态度了……”

那个苏联人知道,这一番话,溥仪与溥杰哥儿俩肯定相互通气。于是,便先散布了一些“烟雾”。隔了一天,他又来到溥杰的房间。“你知道你们将要回中国吗?”“不知道。”溥杰摇了摇头。“如果不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回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们那个王子衡省长,是第一批回中国的,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吗?”

溥杰再次摇了摇头。“告诉你,他回去就是死刑!”

宛如五雷轰顶。溥杰眼睛不眨地注视着这个苏联人说出的每一句话,尽管他的中国话说得并不流利。“他们一到中国国境,随身带的全部东西统统被没收,全都戴上手铐脚镣,关进了牢房!”

当时,溥杰并不知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已深深地烙入了脑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倘若,他早就知道了毛泽东访苏期间的谈话,吃惊的程度会更大。1950年初,毛泽东访问苏联期间,曾与斯大林交换了对于仍拘押在苏联境内的中国末代皇帝——溥仪这一行人的看法。他的观点,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溥仪一行人必须交还中国,由中国政府给予审判……

理智的斯大林,认为溥仪这张“牌”对于苏联已没有太大意义,遂欣然应承,并由外交部长维欣斯基通知了中国政府:“移交事项将在下半年进行!”

溥杰不知,他与兄长的回归,已成了“中苏友好”天平上的一个微妙砝码。

预感大难临头,顾全性命要紧,其他倒显得次要了。当捷尼索夫副所长把溥杰和溥仪等人集中在一起时,那位俄文翻译仍然站在他的身边:“明天,你们就要被送回中国,今天晚上你们做好各种准备……”

集合完毕,溥杰和溥仪刚回到牢房,那个苏联翻译也跟着进了屋。溥杰的一些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勒索了去,此人还振振有词:“再有几个小时你们就回中国了,带在身边也没用,留在这里也做个纪念品嘛。”

照方抓药,他扭身又走进了溥仪的屋里。“马上就走了,有什么东西搁在这儿留作纪念吧……”

惊慌失措的溥仪,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仅剩下带在身上的纯金表链的金表和金笔。

事后,溥杰听说溥仪岳父——荣源藏在身上的十分贵重的白玉鼻烟壶、小玉坠,也被苏联人尽行搜去。

他们集中在门口,等待着被押上卡车。溥杰紧挨着溥仪站着,见苏联副所长笔直地走过来吓了一跳。情知没有好事,他微微低下头,眼睛的余光却见大鼻子走到了溥仪身边。“溥仪!”“是。”溥仪故作镇静,心底却打起了鼓,“您有什么事?”“来,让我看看,你皮带上的东西是什么?”说着,捷尼索夫板着面孔走近溥仪。“这没什么,就是一个简单的装饰品。”溥仪表面满不在乎,却在暗暗地打着“马虎眼”。

那位苏联副所长没听这套,走近溥仪身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皮带扣。“没想到,这是个金的!”

溥仪见此没敢言语,任凭那个苏联副所长一把拽下了那个金质皮带扣。

满脸愁容的溥仪,双手提着裤子,无可奈何地说:“您拿走我的皮带扣,我怎么系裤子啊……”

听后,那个苏联人哈哈大笑着说:“真笨,把两头系上不就行了吗……”

说着,他顺手拿过溥仪的皮带,系了一个扣,随手又扔给了溥仪。

许多苏联人看到这种情景放声大笑。听到充满讥讽的嘲笑声,溥杰从心底里腻透了那些苏联人。

他们无声地离开管理所,登上了大卡车。继而,又换乘火车向中国方向驶去。

归途中,溥杰心底一直忐忑不安,情感极为错综复杂。回国,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能否保住命?还有可能与妻女团聚吗……

他丝毫睡不着觉,不眨眼地望着列车外边。车窗外生机勃勃的草木疾闪而逝。他怅然若失地眺望着眨眼就消失在天际的落日。天空,渐渐拉下黑色的幕布。他又忧愁地遥望着冉冉初升的弯月……

茫茫星空,哪儿是自己那无名的星座?倘能预知将来的命运,他宁肯付出自己身上的一切……

然而,凶吉未卜,前途渺然。怅望何处是归乡……

金日成斯大林发动朝鲜战争对毛泽东保密

李承晚蓄谋侵略

在朝鲜南北双方先后于1948年夏季分别实行选举,并建立单独政府后,苏联立即提出美苏同时从朝鲜半岛撤军,而且首先实行了单方面撤军。

莫斯科此举的目的是为了表示苏联在远东地区的和平愿望,敦促美国撤军。

因为苏联一方面满足于对北部朝鲜的控制,一方面相信北朝鲜的能力足以对抗南方,甚至可以通过和平手段实现朝鲜半岛的统一。

自从三八线划定以后,分别受到美苏控制的南北朝鲜就一直处于对立状态,特别是南北双方各自成立了单独的政权机构以后,形势更趋紧张。

韩国总统李承晚和朝鲜首相金日成都想通过军事手段解决朝鲜民族的统一问题,三八线附近的摩擦和交火事件不断发生。

进入1950年6月的朝鲜半岛开始燥热不安起来,苏、美撤军后,短短几个月内,双方冲突不断,在3月3日至10日仅1周之内,在三八线上就有18次武装冲突事件,但到了5月,军事冲突却突然之间迅速减少了。这仿佛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年迈的李承晚“北进统一”朝鲜的企图在1950年之前就变得非常热切了。

在美国的支持下,他一次次拒绝北朝鲜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建议。

美军在撤离之前向李承晚政权提供了价值达1.1亿美元的武器装备,其中包括10万件轻武器,5,000万发子弹,2,000具火箭筒,4万多辆各种运载工具以及各种火炮。

美军还扩宽了仁川到汉城、汉城到釜山以及经过金浦机场和横断三八线的战备公路,扩大了以金浦机场为中心的飞行基地。

并花费巨大的资金改造了仁川、浦项、丽水等港口,在木浦、墨湖等地修建了海军基地。

在重要地区修筑半永久性军事设施的同时,还沿着三八线构筑了几百公里的战壕和交通壕。

1947年夏天,美国总统特使魏德迈将军视察南朝鲜,把南朝鲜的扩军计划推向高潮。

美国的这些支持使李承晚腰杆硬了一些,但离他“北进”的要求还差的很远。

李承晚计划在两年内,建立起一支15万人的“国防军”。他颁布的兵役法规定,凡是17岁到60岁的有劳动能力的南朝鲜男人,都在服兵役的范围之内。

为此他向美国既要钱又要物,胃口之大令杜鲁门总统感觉到了“过分”。

1949年,李承晚认为他的准备已大致成熟,扬言“南北分裂是必须用战争来解决的”。

10月,他在记者招待会上又说:“要不流血,统一独立是不可能实现的,即使实现了也不会长久。”

10月31日,他在美国“圣福尔”号巡洋舰上发表演说,表示“南北分裂是必须用战争来解决的”。

为了防止发动战争后“后院”起火,李承晚对南朝鲜人民游击队和爱国人士进行了大规模的“讨伐”,南朝鲜遭到屠杀的人数超过10万。

到了1950年,李承晚进入了“北进统一”的最后准备阶段。2月,他率领军界的高级官员前往东京,当面向麦克阿瑟汇报他的进攻计划,听取麦克阿瑟在军事上的“具体指示”。

4月,集结在三八线附近的5个师得到了直属炮兵和其他技术兵种的加强。

从1949年年初,苏联驻朝鲜使馆就不断向莫斯科发来有关南朝鲜可能发动进攻的告急电报。

然而,除了同意向北朝鲜援助武器以装备在三八线的两个警备旅,并决定让苏联海军分队继续留驻咸兴港协助朝鲜进行防御外,莫斯科并没有急于采取任何积极的措施。

斯大林在3月初与金日成的会谈中,只是轻松地询问了南北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情况,以及三八线附近发生小规模军事冲突的结果,并对金日成充满信心的答复表示满意。

此后,南北双方的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特别是在美国撤军前后,李承晚政权不断发出战争叫嚣,并一再对北方进行军事挑衅和边界侵犯。

1949年4月20日,苏联国防部长华西列夫斯基和总参谋长什捷缅科就三八线的形势向斯大林报告说:“我军撤出北朝鲜以后,‘南方人’对三八线有关规定的破坏己经具有挑衅性和经常性。近一个月,这种破坏规定的事件频繁发生。”“从今年1月1日至4月15日期间,在整个三八线上发生了37次破坏规定的事件”。

报告估计,南朝鲜“可能对北朝鲜政府军队采取新的挑衅行动,并动用比迄今为止更大的兵力”。考虑到这种情况,苏联军方拟“建议北朝鲜政府军司令部采取适当措施,以回击‘南方人’可能做出的更大规模的挑衅行动”。

5月2日苏联驻朝鲜大使什特科夫报告说:“南朝鲜当局为了实行武装入侵北方的计划,扩大了‘国防军’人数。据情报说,‘国防军’人数已从今年1月1日的5.36万人,增加到了第一季度末的7万人。同时,他们还特别重视技术兵、机械化兵和特种兵,这些兵种增加了1~3倍。”

报告还说,南朝鲜当局在三八线附近地区集结的部队已达4.1万人之多,其中在平壤方向将达到3万人。进攻北方的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并且在第1旅中已传达到营长一级。预计可能在6月份会有积极行动。

5月28日什特科夫向莫斯科转达了金日成的通报:“南朝鲜军的几个营在金川市以南45公里的鸡井里一带,发动了进攻。南朝鲜的1个营得以向三八线以北推进并占领了高地。”“南朝鲜军指挥部已在开城地区集结了2个营,企图占领三八线以北若干高地”。

另据谍报,“在春川地区的铁原方向,南朝鲜已集结了辅助团的2个营和第6旅第8团的1个营”。

金日成还通报说,“南朝鲜方面最近把曾参加镇压济州岛起义的部队调到了三八线附近”。

到了6~7月间,形势更加紧张。6月18日什特科夫报告:南朝鲜领导人都主张用军事办法解决国家统一问题,只是在确定时间上有分歧意见。

报告说,南朝鲜军队和警察多次在瓮津地区擅自越过三八线。这个地区的战斗,到现在还在进行,而且南朝鲜部队的数量有所增加。

南朝鲜部队一度侵入北方地区10公里。由于北方警备旅采取了行动,他们被逐回三八线。

北朝鲜部队占领了两个在战术上有重要意义的高地,现在双方正进行争夺高地的战斗。

由于瓮津地区事件,李承晚6月11日发表正式声明,说:“正在制定将给共产党分子带来重大损失的突击计划。在最近二三周内,将实现这个计划。”

7月13日什特科夫致电维辛斯基说,根据在瓮津地区俘虏的南朝鲜军士兵(属18团2营)供认,“他们的指挥官7月以来多次讲话,断言北朝鲜军企图进攻南方,因此南朝鲜军应先发制人,给北朝鲜军以突然打击,并在8月15日(朝鲜解放日)前占领北朝鲜。”

俘虏还供认,“第12团的任务是攻占格里山高地(海州以西30公里)。第18团的任务是从瓮津地区出发,在第13团(据现有情报该团配置在开城地区)的协同下,向北进攻,合围海州,歼灭该城北方军队的集团,在一周内占领海州道。”

什特科夫还通报了李承晚声称要“在7月对北方军队发起进攻”的情报。

金日成策划战争

敌人在磨刀霍霍,经过长期战争磨练的金日成当然不会束手待毙。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面对日益激化的斗争形势,同样也积极地进行了战争准备,并且在着重考虑采取“武装统一”这一决策了。

对于南朝鲜的战争准备,金日成高度警觉美国和南朝鲜的勾结动向,同时也忧心忡忡。

因为这个时候,金日成手上能够作战的部队只有武器装备不足的三个师,而在李承晚的身后是拥有美式装备的六个师。

面对如此局势,金日成一方面不断要求苏联增加武器装备援助,一方面派人民军政治部主任金一秘密访问北平,与中共领导人商谈将中国人民解放军编成中的朝鲜族部队转属人民军的问题,并表露了准备采取军事行动的意向。

在毛泽东访问苏联前夕,1949年3月,金日成也来到了苏联莫斯科,直接向斯大林提出了北朝鲜的安全问题。

金日成向斯大林提出请求缔结《朝苏友好互助条约》,并要求苏联给予北朝鲜军事援助。

斯大林答应给予北朝鲜必要的军事援助,但出于对美国干涉的担忧,没有明确具体的答复。

在遭到莫斯科婉言拒绝之后,金日成便提出直接面见斯大林,以摸清苏联的意图和态度。

但此时斯大林的战略重点还在欧洲,他一方面通过组建共产党情报局和整治南斯拉夫共产党,构造了以莫斯科为中心的社会主义阵营,意在稳定与西方抗衡的阵脚。

另一方面,面对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强硬立场,斯大林在解决柏林危机的过程中采取了忍让和退缩的立场,对双方整体实力的认识迫使苏联放弃与美国公开冲突的做法。

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自然不会同意在朝鲜半岛引发一场可能导致美国干预的战争。

在3月初与金日成的会谈中,斯大林只是轻松地询问了南北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情况,以及三八线附近发生小规模军事冲突的结果,并对金日成充满信心的答覆表示满意。

至于金日成所要求的军事援助,莫斯科只是同意帮助装备在三八线驻防的两个朝鲜警备旅,并决定让苏联海军分队继续留驻清津港协助朝鲜进行防御。

到1949年夏季,南北双方的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特别是在美国撤军前后,南朝鲜李承晚政权不断发出战争叫嚣,并一再对北方进行军事挑衅和边界侵犯。

据苏联大使什特科夫和金日成的通报,“进攻北方的作战计划已经制订”,并将在7月发动进攻。

但斯大林除了应金日成的不断要求,同意向平壤增加武器装备的援助,以保证北朝鲜不受侵犯外,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莫斯科甚至批准了什特科夫提出的在美国撤军后,撤除苏联在清津港的海军基地及在平壤等地的军用机场的建议,以免这些设施被朝鲜人民军利用,从而使苏联在国际局势中处于被动地位。

苏联此时的主张是在北朝鲜建立祖国统一民主阵线,通过在全朝鲜进行普选实现和平统一。

金日成不甘心自己的宏伟计划受阻于莫斯科,于是转过来试探毛泽东的态度。

1949年5月,金日成派人民军政治部主任金一秘密访问北平,与领导人商谈将中国人民解放军编编制中的朝鲜师转属人民军的问题,并表露了准备采取军事行动的意向。

毛泽东没有赞成北朝鲜的计划。

毛泽东答应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把军队中的两个朝鲜师转给北朝鲜,如果朝鲜半岛发生战争,“将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援助,特别是上述师的给养和武器”。

但是,毛泽东“劝告朝鲜同志”,即使在美国撤军而日本人也没有回来的情况下,也“不要向南朝鲜发动进攻,而是等待更有利的形势”。

尽管如此,金日成还不死心。面对来自南方的威胁,金日成主张变被动为主动,他踌躇满志地认为这是通过军事手段实现朝鲜统一的有利时机。

为此,在积极调动军队进行防御部署的同时,金日成于7月初下令三八线地区的各部队进入战斗准备状态。

并决定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朝鲜师调回朝鲜:沈阳师配置在新义州,长春师配置在罗南。

做好准备之后,9月3日金日成的私人秘书文日向苏联使馆通报,南朝鲜最近企图夺取县津半岛三八线以北的部分地区,并炮击海州市的水泥厂。

因此,金日成请求准许对南方采取军事行动,夺取县津半岛及其以东到开城附近的部分南朝鲜地区,以缩短防线。如果国际局势允许,还准备继续向南方挺进。

金日成相信,他们能够在两周,至多两个月内,占领南朝鲜。

苏联驻朝鲜使馆代办顿金应维辛斯基的要求对情况进行了核实后,于9月14日向莫斯科报告了南北朝鲜军事力量的详细情况、金日成的考虑以及他本人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报告说,金日成认为南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不强,北方军队在技术装备(坦克、火炮、飞机)、纪律、官兵训练素质,以及士气等方面,均优越于南方军队。如果进攻顺利,可以继续向南方挺进。

金日成和外务相朴宪永还认为,当朝鲜发生内战时,美国不会直接出兵干预。

但顿金本人认为,金日成计划的局部性战争必然导致朝鲜爆发内战,而北方军队还未强大到足以在速决战中取胜,同时,不论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持久内战对北方都是不利的。

不过,什特科夫大使却赞同金日成的计划。他认为,南朝鲜政府的政治地位是不牢固的,朝鲜半岛的形势对北方有利。

尽管不排除美国人将干预这场冲突并给南朝鲜提供积极帮助的可能性,而人民军的数量及其拥有的物质力量现在还不能保证完全粉碎南方军队和占领南朝鲜。

但他仍然认为,发展朝鲜南部的游击运动并给予各种各样的支持和领导是可能的和适宜的,在有利的形势下,可以藉口南朝鲜人在三八线上的挑衅,占领县津半岛和开城地区。

经过慎重的研究和讨论,莫斯科还是否决了金日成的计划。

9月24日,联共(布)中央政治局做出决议,责成什特科夫严格按照决议的文本向金日成和朴宪永声明:“由于目前北朝鲜的武装力量与南朝鲜相比没有占必不可少的优势,因此不能不承认,现在进攻南方是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所以从军事角度看是不允许的。”

由于南方的游击运动和群众斗争没有积极开展起来,建立解放区和组织人民起义的工作进行得很少,“从政治方面看,你们建议的对南方的进攻也是没有做好准备的”。

此外,进攻县津半岛和占领开城地区的局部战役就意味著“朝鲜南北战争的开始”,而战争的持久性“可能给美国人对朝鲜事务进行各种干涉提供藉口”。

所以,目前争取朝鲜统一的任务要求集中最大力量:

第一,开展游击运动,建立解放区,在朝鲜准备全民起义,以便推翻反动政权和成功地解决整个朝鲜统一的任务;

第二,进一步全力加强人民军。

显然,斯大林认为在朝鲜发动战争的条件尚未成熟。

斯大林的决定令金日成感到沮丧,但他虽然勉强接受了莫斯科的意见,却还是继续积极备战。

10月14日,三八线附近又发生了激烈战斗。北朝鲜第三警备旅攻击侵入三八线以北1.5公里法音山高地的南朝鲜军队,并占领了这两个高地。

由于苏联大使和军事顾问事前参与讨论并默许了这一军事行动,而事后又未向斯大林报告,莫斯科对此极为恼怒。

苏联外长葛罗米柯严厉地指责什特科夫没有严格地、坚定地执行“禁止未经中央允许而向北朝鲜政府建议对南朝鲜采取积极行动”的指示以及“中央关于防止三八线形势复杂化的指示”,并对他提出警告。

看来,金日成想要采取军事行动,必须等待莫斯科开放绿灯。

斯大林参与策划

然而,仅仅两个月以后,斯大林便给金日成发放了走向战争的通行证。

1950年1月19日莫斯科收到什特科夫发来的报告,报告说:

在一次小范围的宴会后,金日成藉著酒意激动地对苏联使馆人员说:“朝鲜南方的人民信任我,并指望我们的武装力量。游击队不能解决问题。南方人民知道我们有一支优秀的部队。最近我夜不能寐,考虑著如何解决统一全国的问题。如果解放朝鲜南方人民和统一祖国的事情拖延下来,那么我就会失去朝鲜人民的信任。”

金日成希望同斯大林会面,讨论南方的形势和向李承晚军队发动进攻的问题。

如果不能同斯大林会面,那么他想去见毛泽东。金日成还指责苏联不允许他进攻县津半岛,否则人民军在三天之内就能成功,如果发动一场全面进攻,几天之内就可以进入汉城。

与苏联使馆人员采取的回避态度不同,这一次斯大林却出人意料地改变了主意。经过一番考虑,1月30日斯大林亲自回电说:“我理解金日成同志的不满,但他应当明白,他想对南朝鲜采取如此重大的举措,是需要有充分准备的。”“这件事必须组织得不冒太大风险。如果他想同我谈此事,那么,我随时准备接见他并同他会谈。请把此事转告金日成并且告诉他,在这件事上我准备帮助他。”

在迄今看到的档案文献中,这是斯大林第一次同意在战争问题上帮助金日成。对此,金日成十分满意,并立即表示随时准备斯大林的接见。

那么,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使得斯大林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改变了对朝鲜问题的看法?

研究者注意到,此间发生了一件苏联外交史上的重大事件,即毛泽东访苏和中苏同盟新条约的签订,使苏联被迫放弃其在远东以中国东北为基础的政治和经济权益,即中国立即收回大连港,并在2~3年内收回中长铁路和旅顺港。

把蒙古从中国的版图中独立出去,在俄罗斯南部形成广阔的安全地带;恢复沙皇俄国在中国东北的势力范围,保证苏联拥有通向太平洋的出海口和不冻港,这是斯大林确定的苏联战后在远东的两个战略目标。

而控制中国长春铁路和旅顺、大连港,正是苏联实现其远东战略的基本途径。

除了既成事实的蒙古问题,莫斯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1945年中苏条约所保证的苏联在满洲的权益眼看就要被毛泽东提出的新条约断送掉,斯大林必须采取补救措施。

而处于朝鲜半岛中部和南部的元山、仁川、釜山和济州岛的几个港口,早在1945年就是苏联外交部注意的目标了。

于是,为了保证苏联在远东地区的战略利益,把整个朝鲜半岛纳入莫斯科的势力范围就势在必然了。

恰在此时,美国总统杜鲁门和国务卿艾奇逊发表的关于南朝鲜不在美国防卫范围的演说,又为斯大林实现对朝鲜政策的改变创造了条件。

毛泽东还没有离开莫斯科,斯大林便集中精力去解决朝鲜问题了。

为了加强北朝鲜的军事力量以及人民军的组织和指挥能力,莫斯科同意金日成再组建三个步兵师,并把苏联政府将于1951年提供的贷款用于1950年,以便为新组建的部队购买苏联装备。

斯大林还任命瓦西里耶夫中将为朝鲜人民军军事总顾问,替代自苏联从朝鲜撤军后兼任这一职务的苏联大使什特科夫。

此后,苏联便开始大规模向朝鲜提供武器装备。

3月8日,朝鲜照会苏联,“为了给人民军补充装备、弹药和技术器材并加强人民军,请苏联政府于1950年按照以前提交苏联政府的申请单向朝鲜提供1.2~1.3亿卢布的军事技术装备”。

朝鲜则相应地保证向苏联提供价值1.33亿卢布的黄金、白银和钼精矿。

随后,金日成提供了所需武器装备的详细清单。莫斯科立即答覆,同意朝鲜提前使用1951年的贷款购置武器装备。

斯大林还亲自致电告诉金日成,对于“朝鲜人民军所需装备、弹药和技术器材”,苏联政府决定“完全满足您的这一请求”。

在进行物质准备的同时,3月20日,金日成要求于4月初秘密访问莫斯科,并提出将与斯大林讨论“国家南北统一的途径和方法”及“经济发展远景”等问题。

在一份“金日成提请斯大林同志帮助解决的问题”的清单中,明确写道:“关于统一国家(南方和北方)的途径和方法,拟采用武装方式统一。”

此外,还提到与毛泽东会晤和同中国签订条约的问题。得到同意后,金日成和朴宪永于3月30日起程前往莫斯科。

关于斯大林与金日成秘密会谈的具体内容,目前在俄国档案中尚未发现任何文字纪录,研究者引用的都是当事人的回忆。

据说,金日成在会谈中报告,朝鲜北方和南方都正在为统一做准备,但形势对北方更有利。

朴宪永则以热烈的言语描述了反李承晚政权的抵抗运动形势,他说:“人数达20万的南朝鲜共产党支部已经准备好在北方发出第一个信号时起义,南方人民一直在等待著土地改革和其他在北方已经实行的民主改革。”

朝鲜领导人所不放心的只是不知道在统一问题上采取战争形式,朝鲜人民会怎样反应。

对此,斯大林讲了拉伯雷《巨人传》中羊群的故事。他说,人民和羊群一样,他们跟著头羊,而不论头羊走到哪里。

莫斯科担心的问题是一旦爆发战争,美国会否出兵干涉。

据金日成的译员文日回忆,金日成立即向斯大林保证,美国不会参与这场战争,理由是,这是一次果断的突袭,因为将会有20万南朝鲜共产党员进行起义,加上南方游击队对朝鲜人民军的支持,进攻将在三天之内取得胜利。这样,即使美国有心干预,也没有时间进行军事准备和部署。

此外,1966年苏联外交部曾向勃列日涅夫等领导人提交了一份《关于朝鲜战争的背景报告》,其中提到金日成在这次会谈时向斯大林提出了发动战争的战略部署,即朝鲜政府准备分三步实现他们的目标:(1)在三八线附近集结部队;(2)向南朝鲜发出和平统一的呼吁;(3)在南朝鲜拒绝和平统一的建议后开始军事行动。

该报告确认,斯大林“对朝鲜人所拟方案的最终认可,是在1950年3月至4月金日成访问莫斯科期间”。

总之,完全可以断定,斯大林是在1950年1月至4月间决定支持并帮助金日成发动统一朝鲜半岛的战争的。

显然,与美国在朝鲜半岛采取防卫和退守政策的同时,苏联直接参与了战争的策划和准备。

毛泽东接受既成事实

不过,在斯大林和金日成发动战争的日程表上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处理,即在朝鲜半岛采取军事行动必须征得毛泽东的同意。

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刘少奇秘密访苏期间,斯大林建议,在国际革命运动中,中苏两家都应多承担些义务,而且应该有某种分工,希望中国今后多担负些对殖民地、半殖民地附属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方面的帮助。

斯大林还说,马克思和恩格斯逝世以后,革命中心由西方转移到了东方,而现在又转移到了中国和东亚。因此,中国“应当履行对东亚各国革命所承担的责任”。

然而,在新中国建立之初,全国工作重心已经转向经济建设,部队正准备大规模复员,至于军事战略目标,只剩发动解放台湾的战役了。

当时,中国在东南沿海集中了16个军的兵力,而在比邻朝鲜的整个东北地区,只有几个担任地方警备任务的公安师和一个集体转业、开荒种地的第42军。

因此,毛泽东此时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在中国北方邻国发生一场可能导致美国干涉亚洲事务的战争。

对此,斯大林心里是十分清楚的。早在1949年6~8月中国中央代表团访苏期间,毛泽东就特意让刘少奇将中国解放台湾的计划转告斯大林,并要求苏联提供援助。

得知斯大林拒绝了中国的请求后,1949年12月16日毛泽东在莫斯科第一次与斯大林会谈时,再次婉转地提出了同样问题。

而且就在毛泽东访苏前夕,斯大林还与毛泽东交换了对朝鲜政策的意见,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出发,都认为北朝鲜此时不宜采取进攻性的军事行动。

毛泽东在去电中说,朝鲜同志想通过武力解决南朝鲜问题,中国领导人曾劝阻他们不要这样做。

斯大林回电说,完全同意中国同志的意见,不应在朝鲜开始一场战争,不能用军事手段统一朝鲜。

正因为如此,尽管斯大林已经考虑了要在朝鲜半岛发动战争的问题,但他对正在莫斯科作客的毛泽东却只字未提。

出于同样的理由,斯大林在与金日成讨论并决定了将采取军事行动以后,明知此事必须征得毛泽东的同意,却不便亲自出面,所以只能劝金日成去见毛泽东。

其实,朝鲜所处的政治地位使金日成比斯大林更懂得在东亚地区采取如此重大的举措,一定要得到毛泽东的支持。

于是,在斯大林对自己的意向已经表示赞同的情况下,金日成指示朝鲜驻华大使李周渊拜访毛泽东,提出访华的要求。

3月底,毛泽东在会见李周渊时,表示同意金日成访华。

估计到金日成可能要谈进攻南朝鲜的问题,毛泽东在谈话时指出,“如果已经有了统一朝鲜的具体计划,那么会晤必须秘密进行”。

毛泽东还谈到,“如果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朝鲜不可避免也要参战”,因此必须做好军事准备。

当李周渊把会谈的情况报告到平壤时,金日成已经起程赴莫斯科了,于是,朝鲜内阁副首相金策委托苏联使馆将这一消息转告金日成。

值得注意的是,在李周渊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及会谈时毛泽东曾表示同意在朝鲜发动进攻的计划。

但金日成在5月12日会见什特科夫时却通知他,毛泽东会见李周渊时说:“用和平方式是不能统一朝鲜的,统一朝鲜必须要用武力才行。”

金日成的说法不可信,他这样做显然是为了打消斯大林的顾虑,以取得莫斯科在发动战争问题上的绝对支持。

实际上,金日成对莫斯科谎称中国支持他采取军事行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管金日成有何考虑,毛泽东毕竟到此时还不知道平壤和莫斯科已经就发动战争这样的大事达成了默契。

5月13日晚,金日成一行秘密到达北京,并当即与中国领导人进行了会谈。

目前尚未发现有关这次会谈具体内容的档案文献,但根据罗申向莫斯科的报告看,第一次会谈并不顺利,会谈在开始进行的当天晚上便中断了。

罗申在电报中说:13日晚23时30分,周恩来到苏联大使馆,要求立即向斯大林报告毛泽东委托转告的事项:“朝鲜同志通知了斯大林同志的如下指示:现在的形势与过去不同了,北朝鲜可以开始行动了;但这个问题必须与中国同志和毛泽东本人讨论。”“毛泽东同志想要得到斯大林同志本人对这一问题的说明。”

电报最后说:“中国同志请求速速回电。”

显然,鉴于金日成所说情况事关重大,且斯大林不久前还明确表示反对在朝鲜采取军事行动,中国领导人心有疑惑,故必须要求莫斯科给以证实。

直到这时,斯大林才第一次向中国领导人表明,苏联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5月14日维辛斯基转来斯大林给毛泽东的电报:

在与朝鲜同志的会谈中,斯大林同志和他的朋友们提出,鉴于国际形势已经改变,他们同意朝鲜人关于实现统一的建议。

同时补充一点,这个问题最终必须由中国和朝鲜同志共同解决,如果中国同志不同意,则应重新讨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会谈详情可由朝鲜同志向您讲述。

看似平和的话语,却透著莫斯科的强硬态度。作为东亚地区革命事业的“负责人”,毛泽东自然应支持朝鲜的革命行动。

面对斯大林的压力,毛泽东表示同意在解放台湾之前先解决朝鲜的统一问题。

毛泽东接受既成事实

不过,在斯大林和金日成发动战争的日程表上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处理,即在朝鲜半岛采取军事行动必须征得毛泽东的同意。

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刘少奇秘密访苏期间,斯大林建议,在国际革命运动中,中苏两家都应多承担些义务,而且应该有某种分工,希望中国今后多担负些对殖民地、半殖民地附属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方面的帮助。

斯大林还说,马克思和恩格斯逝世以后,革命中心由西方转移到了东方,而现在又转移到了中国和东亚。因此,中国“应当履行对东亚各国革命所承担的责任”。

然而,在新中国建立之初,全国工作重心已经转向经济建设,部队正准备大规模复员,至于军事战略目标,只剩发动解放台湾的战役了。

当时,中国在东南沿海集中了16个军的兵力,而在比邻朝鲜的整个东北地区,只有几个担任地方警备任务的公安师和一个集体转业、开荒种地的第42军。

因此,毛泽东此时无论如何不愿意看到在中国北方邻国发生一场可能导致美国干涉亚洲事务的战争。

对此,斯大林心里是十分清楚的。早在1949年6~8月中国中央代表团访苏期间,毛泽东就特意让刘少奇将中国解放台湾的计划转告斯大林,并要求苏联提供援助。

得知斯大林拒绝了中国的请求后,1949年12月16日毛泽东在莫斯科第一次与斯大林会谈时,再次婉转地提出了同样问题。

而且就在毛泽东访苏前夕,斯大林还与毛泽东交换了对朝鲜政策的意见,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出发,都认为北朝鲜此时不宜采取进攻性的军事行动。

毛泽东在去电中说,朝鲜同志想通过武力解决南朝鲜问题,中国领导人曾劝阻他们不要这样做。

斯大林回电说,完全同意中国同志的意见,不应在朝鲜开始一场战争,不能用军事手段统一朝鲜。

正因为如此,尽管斯大林已经考虑了要在朝鲜半岛发动战争的问题,但他对正在莫斯科作客的毛泽东却只字未提。

出于同样的理由,斯大林在与金日成讨论并决定了将采取军事行动以后,明知此事必须征得毛泽东的同意,却不便亲自出面,所以只能劝金日成去见毛泽东。

其实,朝鲜所处的政治地位使金日成比斯大林更懂得在东亚地区采取如此重大的举措,一定要得到毛泽东的支持。

于是,在斯大林对自己的意向已经表示赞同的情况下,金日成指示朝鲜驻华大使李周渊拜访毛泽东,提出访华的要求。

3月底,毛泽东在会见李周渊时,表示同意金日成访华。

估计到金日成可能要谈进攻南朝鲜的问题,毛泽东在谈话时指出,“如果已经有了统一朝鲜的具体计划,那么会晤必须秘密进行”。

毛泽东还谈到,“如果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朝鲜不可避免也要参战”,因此必须做好军事准备。

当李周渊把会谈的情况报告到平壤时,金日成已经起程赴莫斯科了,于是,朝鲜内阁副首相金策委托苏联使馆将这一消息转告金日成。

值得注意的是,在李周渊的报告中,并没有提及会谈时毛泽东曾表示同意在朝鲜发动进攻的计划。

但金日成在5月12日会见什特科夫时却通知他,毛泽东会见李周渊时说:“用和平方式是不能统一朝鲜的,统一朝鲜必须要用武力才行。”

金日成的说法不可信,他这样做显然是为了打消斯大林的顾虑,以取得莫斯科在发动战争问题上的绝对支持。

实际上,金日成对莫斯科谎称中国支持他采取军事行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管金日成有何考虑,毛泽东毕竟到此时还不知道平壤和莫斯科已经就发动战争这样的大事达成了默契。

5月13日晚,金日成一行秘密到达北京,并当即与中国领导人进行了会谈。

目前尚未发现有关这次会谈具体内容的档案文献,但根据罗申向莫斯科的报告看,第一次会谈并不顺利,会谈在开始进行的当天晚上便中断了。

罗申在电报中说:13日晚23时30分,周恩来到苏联大使馆,要求立即向斯大林报告毛泽东委托转告的事项:“朝鲜同志通知了斯大林同志的如下指示:现在的形势与过去不同了,北朝鲜可以开始行动了;但这个问题必须与中国同志和毛泽东本人讨论。”“毛泽东同志想要得到斯大林同志本人对这一问题的说明。”

电报最后说:“中国同志请求速速回电。”

显然,鉴于金日成所说情况事关重大,且斯大林不久前还明确表示反对在朝鲜采取军事行动,中国领导人心有疑惑,故必须要求莫斯科给以证实。

直到这时,斯大林才第一次向中国领导人表明,苏联在这一问题上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5月14日维辛斯基转来斯大林给毛泽东的电报:

在与朝鲜同志的会谈中,斯大林同志和他的朋友们提出,鉴于国际形势已经改变,他们同意朝鲜人关于实现统一的建议。

同时补充一点,这个问题最终必须由中国和朝鲜同志共同解决,如果中国同志不同意,则应重新讨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会谈详情可由朝鲜同志向您讲述。

看似平和的话语,却透著莫斯科的强硬态度。作为东亚地区革命事业的“负责人”,毛泽东自然应支持朝鲜的革命行动。

面对斯大林的压力,毛泽东表示同意在解放台湾之前先解决朝鲜的统一问题。

对中国封锁消息

苏联参与了进攻南朝鲜军事行动的所有策划、准备和实施过程,只是为了避免引起美国的干预和遭到世界舆论的指责,斯大林采取了较为隐蔽的措施。

战争爆发前五天,苏联驻朝鲜大使什特科夫报告说,金日成要求苏联提供进攻和登陆需用舰只以及作为驾驶舰只的十名苏联顾问。

斯大林立即答覆,拒绝这些要求,以免为美国进行干涉提供借口。

在进攻开始时,斯大林还下令召回在朝鲜人民军前线部队中的所有苏联顾问。

当时赫鲁晓夫询问其中的原委,斯大林回答说:“我们不想留下证据被人家指控我们参与了这件事。”

然而,毛泽东对战争的准备过程和具体计划却毫不知情。或许是考虑到中国正在加紧准备进攻台湾,或许是估计到美国不会干涉从而不需要也不希望中国介入,总之,斯大林和金日成对中国封锁了消息和情报。

据一位前北朝鲜高级军需官回忆,在战争爆发前,所有苏联援助的武器都是从海路,而不是通过中国铁路运抵朝鲜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不让中国获知朝鲜的准备工作。以至朝鲜战争爆发的最初消息,毛泽东竟是从外国报纸上得知的。

战争爆发后第三天,金日成才派一名校官到北京通报情况。毛泽东对此十分不满,事后对师哲说:“他们是我们的近邻,战争爆发也不和我们商量,现在才来打招呼。”

金日成在信心十足、踌躇满志的时候,显然不希望中国插手朝鲜事务。

而斯大林在考虑改变对朝鲜半岛的政策时,对于这位新的盟友有两点顾忌:既担心毛泽东在事前反对莫斯科的决定,又担心局势发生困难时毛泽东会置身事外,不听从莫斯科的指挥。

所以,斯大林一方面要中国同意发动战争,一方面又对中国封锁消息。

经过这样周密的安排,不但可以保证苏联的战略决策被顺利接受,又可以保证苏联的战略目标得以实现。

显然,如果战争进展顺利,即使失去东北,其结果还是可以保证苏联在远东的战略利益;

如果出现危机和困难,则有中国这个盟友来承担责任,其结果同样可以实现苏联的既定目标。

由于新中国刚刚成立,并且正在准备解放台湾的战役,毛泽东仍然不希望朝鲜在此时发生一场可能给中国安全造成威胁的战争。

但是,作为亚洲革命的负责人,毛泽东又无法拒绝金日成的要求,特别是在斯大林已经表态之后,中国只能接受既成事实。

在毛泽东表示原则上同意金日成采取军事手段之后,朝鲜和苏联对战争的秘密准备已经接近尾声,但却没有向北京透露其军事计划和行动的任何细节。

1950年6月25日凌晨,在苏联大规模的军事援助下,金日成发动了后世所称的朝鲜战争。

这就是近年来俄国解密档案给人们勾勒的关于朝鲜战争爆发的历史画面。

第二章 史海钩沉

从使者到大炮:英国如何开启清朝大门

这就是乾隆

在没有发现新大陆之前,中国和英国绝对是世界上距离最远的两个国家,而且这两个国家在三千多年的历史中,也从来没有什么往来。到了大约18世纪末的时候,英国已经发展成为首屈一指的资本主义大帝国,国势蒸蒸日上。中国在大清的统治之下,封建帝王制度也日渐完美,成为了占世界人口三分之一的农业大帝国。

这两个帝国之间的接触,必然要引发一些矛盾和纠纷,也势必将影响着世界的格局。

我们就从英国国王给乾隆皇帝的第一封国书开始吧,这封国书的开头部分是这样写的:

我乔治三世代表大不列颠、爱尔兰和印度,祝中国大皇帝万岁万万岁。只有您才配治理天下万万年。

我知道中国的地方太大,管理的百姓也多,皇上您操心天下大事,不但是中国,就连外国,都要您去保护,这些国家都心悦诚服,皇上您太操劳了。

如今全球各国都说,世界上只有中国大皇帝统治的地方,制度更加完善,所有人都心服赞美,所以我也越来越神往。皇上,今年是您的八十大寿,我向您进献贡品,盼您能休恤我们。

从字面上看,英国国王似乎很卑贱,不要以为他天生如此,实际问题是出在翻译。因为这是第一次给中华帝国写国书,所以英国国王的用辞是非常严谨的,但还不至于下贱到这种程度。只不过按照中国的封建礼法来翻译,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篇歌功颂德和谀意奉承的文章,也就自然而然地让乾隆皇帝有些飘飘然。

这封国书是由马戛尔尼使团带到北京的。虽然当时两国之间没有什么往来,但是民间贸易的规模已经相当大了。为了更好地拓展在华贸易,英国政府用祝寿的名义,派出了马戛尔尼使团出访,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和大清政府建立外交关系,以便更好地拓展商业贸易。

为了这次出使,英国政府的准备是相当充分的。他们一共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花费了几十万英磅,准备了六百多箱丰富的礼品,由马戛尔尼率领的这个庞大使团,经过了十个月的航行,终于来到了北京。

但是从马戛尔尼上岸开始,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氛围。虽然乾隆皇帝也派官员隆重的接待了他们,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但是整个大清

国上上下下,都把马戛尔尼当成了贡使。

按照马戛尔尼的想法,英国与大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主权国家,不存在朝贡的关系,而且这次出使的名义也是祝寿。但是大清的官员们信奉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儒家观点,所以除了进贡之外,原本就不存在平等的国家关系。很明显,天下都是乾隆皇帝的,没有谁可以跟皇帝平起平坐,即使是英国国王亲自来华也是一样。

这让马戛尔尼很为难,为了这次出使的成功,英国政府已经准备很久了,如果不按照清朝官员的安排,那么很有可能为了这样的一件小事而功败垂成,但是顺从这种安排的话,又似乎让英国的尊严受到了影响。

他没有办法,他选择假装看不见,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但是很快,又一个难题又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有些始料不及,大清官员要求他按照中国的礼仪,在觐见乾隆皇帝时下跪磕头。

马戛尔尼表示,在英国,即使是拜见国王,礼节也仅仅是半跪,英国没有磕头的礼节。作为大使,他代表的是整个英国,如果他向乾隆皇帝磕头的话,就会有损英国的形象和尊严。但大清官员坚持,这是觐见皇帝的唯一礼节,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最后,为了妥善处理这件事,马戛尔尼向大清官员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如果必须向乾隆皇帝磕头,那么也可以,前提是大清的官员必须向英国国王乔治三世的画像磕头,这样就可以无损英国的尊严和形象。

当然马戛尔尼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在大清,谁向乔治三世磕头,跟叛国是没有区别的。大清官员们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乾隆皇帝。

乾隆皇帝也很为难,因为马戛尔尼不远万里,前来给自己祝寿,再怎么讲也是客人,总不能为了磕头的事把人家赶回去。但是如果不行三跪九叩之礼,那么就成了挑战自己的权威,这件事让臣子们看在眼里,自己又如何安座这九五至尊之位?

事情就这样拖着,一直拖到了觐见之日,谁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于是到了乾隆大寿的这一天,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上千人一起觐见,采用的都是三跪九叩之礼,只有马戛尔尼是三次下跪,九次低头,看上去跟满洲将士的马扎有些类似。

因为所有的人都磕下头去,所以也没有人看到马戛尔尼的单膝下跪,只有乾隆皇帝本人看到了这个情景,他的内心很清楚,这是自继位以来,头一个见了自己不磕头的人。

接下来,马戛尔尼就向乾隆皇帝进呈了国书。当乾隆皇帝看完这封国书后,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心里想,至少这位英国国王,还是懂些道理的。他问了一下英国的使者里有没有会说汉语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钻了出来,他叫斯当东,来中国快三个月了,已经学会了一些汉语。乾隆皇帝会心地一笑,随手解下了腰间的一个槟榔荷包送给小斯当东,晋谒仪式就这样糊涂而又愉快地结束了。

觐见完乾隆皇帝,马戛尔尼就去拜访首席军机大臣和坤。按英国政府的想法,最好能通过这次出使,跟清政府签订一个条约,这个条约主要的内容是促进商贸活动的。英国希望能够跟清政府建立外交关系,两国互派大使。能够开放更多的口岸,最好能租借或者割让一两个小岛给英国,作为英国商人的居住地。如果能跟清政府协定关税,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是当马戛尔尼把这个条约递交给和坤的时候,和坤却没有表态,他只是接下了这个条约,然后就很客气地把马戛尔尼送了出去。

和坤是乾隆时代最聪明的官员,在没有摸清皇帝的意图之前,他是不可能表态的。当他把这份条约呈送给乾隆之后,乾隆皇帝大发雷霆,乾隆一直以为英国使者是诚心向化的,没有想到竟然另有所图。

于是,他向英国国王下了一道圣旨,他是这样说的:

前几天使者转奏贸易之事,现在的贸易政策,不能变动。天朝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本不需要跟洋人贸易,只因为天朝的茶叶、瓷器、丝巾是你们的生活必需品,所以这才开恩,允许你们进行贸易。现在,你在规定之外,还要乞恩,不符合天朝加恩西洋、抚育四夷的道理。天朝统治天下,一视同仁,来广州贸易的,也不光是英国,都像你这样,天朝岂不乱套?你们国家住的偏僻,又隔了重洋,对天朝体制不知情,朕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不怪罪你。

朕对诚心向化的,都会体恤怀柔,诚心进贡的,朕也都是从优奖赏,使者所说这些事,都跟天朝的体制相关。你要体察朕的用心,永远遵守,这才能享太平之福。要是不听朕的旨意,那么天朝法制森严,只要你们的商船靠岸,肯定遭到驱逐,到时候可别说朕没有告诫你。

随后乾隆皇帝派人客客气气地把马戛尔尼送出了中国。

马戛尔尼进贡的六百箱礼物,其中有非常先进的蒸汽机、榴弹炮、迫击炮、卡宾枪、连发步枪、手枪以及英国最大的战舰模型等等,这些“贡品”陈列在圆明园的仓库里,静静地摆放了几十年,后来在第二次鸦片战马戛尔尼内心非常难受,自己一年多的准备,整个欧洲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使团,到这里算是前功尽弃了。他原本肩负着沟通东西方交流的重大使命,却糊里糊涂地失败了。他以为是自己不愿意磕头,导致了出使的失败。他哪里知道,乾隆皇帝对他磕不磕头,倒也没太在意,而他所请求的这些条约,即使是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也没能完全达成。

乾隆皇帝派军机大臣松筠“送”他出国。一路上马戛尔尼难掩失望之情,他向松筠大倒苦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松筠对他非常同情,松筠也认为这些条约对两国都有利,是一个双赢的条约。虽然增加口岸和租借海岛会导致管理难度加大,但是却会促进商贸,给大清帝国增加税收和带来繁荣,只可惜木已成舟,皇上的圣旨是不会改变的。

中英两个超级大国的第一次握手,就这样失败了。马戛尔尼最后从广州启程回国,后来他和他的团员写了大量的回忆录,成为了欧洲研究中国的珍贵资料。在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时,他认为是翻译水平过低导致的。

不过英国政府却不会就此放弃,为了打开偌大的中国市场,他们还要不断地进行尝试。

英国佬又兴奋地来了

马戛尔尼虽然失败了,但英国政府却还想继续尝试,他们认为马戛尔尼的失败,是因为翻译的水平导致。当时马戛尔尼的使团里,只有两名翻译,这两名翻译是幼年时期离开中国的满人,他们只会很少的一些汉语。而且这两名翻译不会英语,只会拉丁语,还需要再把拉丁语再翻译成英语,当然就容易出错了。

在英国政府看来,促进贸易明摆着可以增加税收,可以让市场更加繁荣,大清帝国绝不可能不同意。

所以这次出使最大的不同就是翻译。在这个使团中,有上次出使的那个小孩儿斯当东,他现在是东印度公司的大班(经理),在中国已经待了二十多年,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此时他翻译的《大清律》刚刚完成。(请留意小斯当东,他是促成鸦片战争的关键人物之一。)

还有一位叫马礼逊,是英国著名的汉学家,也是第一本英华字典的作者,汉语水平非常之高。再加上在华多年的埃利斯、德庇时(后来的香港总督)等人,这次使团最明显的特点,就是翻译阵容空前强大。

另外,英国政府仔细研究了中国的风俗和政治特点,觉得割让海岛和和协定关税很容易引起清政府的反感,所以这次的条约重点是取消垄断,促进商贸,只要清政府可以放松对商贸活动的管制,让英国商人可以自由地进行贸易,那就算是出使成功。

这次的使团由著名的勋爵阿美士德带领,大清的乾隆皇帝已经驾崩了,他们将要觐见的是他的儿子——嘉庆皇帝。

嘉庆皇帝与乾隆不同,他远没有乾隆那么好大喜功,对威服四海、万国来朝并不热衷。更何况当年马戛尔尼的事他曾经亲身经历,心中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当阿美士德使团来到中国时,负责接待的直隶总督那彦成就接到了嘉庆皇帝的圣旨。嘉庆说:

洋人远隔重洋来进贡,这事朕并不高兴,他们来中国必是有所求而来,接待规格也不必铺张了。如果他们提出增加通商口岸,你就直接给朕驳回。要是他们情词恭顺,就领来觐见,要是不守礼仪制度,就在天津宴请他们,然后打发他们回去,不用进京了。

这道圣旨给那彦成出了一道难题,嘉庆皇帝不但要让这些洋人磕头,而且明确地提出,如果洋人是来签条约的,就可以直接把他们赶走了。之前马戛尔尼并没有磕头,只是三次单膝下跪低头示意,算是中英两国礼仪的一个折衷,这次的使者能同意磕头吗?

那彦成把这个要求告诉了阿美士德,阿美士德也很为难。磕不磕头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使者代表的是英国的国家形象,这一个头磕下去,今后英国在欧洲还有什么颜面。为了慎重起见,阿美士德在使团里开了一个会,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当年随马戛尔尼来华的斯当东坚决不赞成磕头,另一副使埃利斯觉得无所谓。最终阿美士德只好采用马戛尔尼的老办法。他对那彦成说,如果中国官员对着英国国王的画像磕个头,那么他就给嘉庆皇帝磕头。这样既遵守了中国的礼仪,也维护了英国国王的尊严。

那彦成没有办法,嘉庆皇帝的圣旨他不敢违抗,如果英国使者不向皇

上磕头尽忠,那明显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同样要受惩罚。

为了能更好地完成任务,那彦成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个办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提前宣布皇上召见,然后让这些使者马不停蹄地赶路,赶上一天的路,到时候人困马乏,觐见皇帝时,只要轻轻一推一绊,他就会一跤摔倒在地,那么这头就算是磕了。虽然形象不好,那也只是练习不娴熟罢了,皇上肯定不会责怪,这样自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还能得到皇上的肯定,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

这一天的行程实在累的阿美士德够戗,当他们来到大殿之外,嘉庆皇帝马上就要召见的时候,小斯当东发现了其中的诡计,阿美士德推说衣装不整,要换一套礼服才能觐见皇上,然后斯当东站在他的身旁,防止那彦成使绊儿。

嘉庆皇帝宣英使觐见,那彦成使绊儿的诡计无法实施,只好回奏:使者走不动了,皇上等一会儿再宣吧。

嘉庆皇帝等了一会儿,第二次宣使者进殿。

阿美士德还在跟那彦成纠缠磕头的事,那彦成硬着头皮对皇帝说,使者拉肚子呢,再等一会儿。

嘉庆皇帝又等了一会儿,第三次宣使者进殿。这个时候那彦成已经知道磕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他冒着极大的风险跟皇上说,使者已经病倒了,再也不能觐见了。

谁也没想到,嘉庆皇帝竟然能够容忍下去,还向那彦成下旨说,如果使者病倒了,那就宣副使觐见。

这回那彦成无计可施,他回奏道,副使也病倒了,谁也觐见不了了。

嘉庆皇帝终于大发雷霆,下令将使者驱逐出境,将那彦成逮入刑部议罪,并罚他赔付接待英使的一切费用。

阿美士德被赶出北京之后,有人告诉嘉庆皇帝,英国使者根本没有生病,只因不肯三跪九叩,那彦成才撒谎。

嘉庆皇帝觉得有点对不住英国使者,对方不远万里跑来进贡,结果被赶出中国,此事传扬出去,倒显得天朝没有气度。于是就派人送去了一些慰问品、同时还交给阿美士德一封圣旨,让他转交给英国国王。这份圣旨内容很简单:

朕知道你是诚心来天朝进贡的,而且也很恭顺,朕很心慰。但是你的使者却不懂天朝礼仪,不肯下跪磕头,朕本想责怪于他,但考虑到你的面子,还是算了吧。你们国家离天朝太远了,远涉重洋,来一回很不容易,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嘉庆皇帝不但赶走了使者,而且永久性地关闭了中国的大门,不准英国再派使者前来“朝贡”。可以说,阿美士德的出使全面失败,败得非常彻底,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比马戛尔尼还不如。至少马戛尔尼还受到了优厚的接待,最后礼送出国,而他则是被赶出了中国。

阿美士德非常沮丧,后来他去了圣赫勒拿岛,拜访了被关押在那里的法国战神——拿破仑。

拿破仑对中国的事情很感兴趣,当他听说阿美士德因为不肯磕头而被赶出了中国后,他哈哈大笑。他说,你们英国人真是因循守旧不知变通。你到中国去,当然要按中国的礼节,当然得三跪九叩,你偏要去搞什么英国的吻手礼,如果你们英国的礼节是吻屁股,那是不是皇帝一看见你,就得先脱裤子?

拿破仑最后说,我告诉你,中国是一头巨狮,它现在只是睡着了,如果它醒来,世界将为之震撼。感谢上帝,还是让它继续睡吧。

因为这次出使失败,英国再也没有派使团来中国。也许,中英两国的交往就要从此画上句号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英国政府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来自中国的信,这封信是主管贸易的两广总督写的,两广总督请英国派人去广州管理商务活动。

大恶人律劳卑

这时候已经是1833年了,距离马戛尔尼的使团已经四十多年了,大清的皇帝也换成了道光皇帝,他是嘉庆皇帝的儿子。

道光皇帝有一项殊荣,他是史上最抠门的皇帝。据说他每天晚上六点就睡觉,原因只是不想浪费蜡烛。他还有另外一项荣誉,按中国历史的划分,从他开始,中国结束了两千年的封建社会,开始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近代时期,而他的时代,恰恰是分界线。

当时中国与欧洲的商务往来都是在广州进行的,属于垄断经营。英国方面一直是由大名鼎鼎的东印度公司进行对华商贸,中国方面则是由行商来负责。所谓的行商,当时特指广州十三行,实际等同于现在的进出口商贸公司。

广州十三行并不是指十三家企业,他们是通过政府允许,从事对外贸易的企业,在道光时代,正好是十家,商首是怡和洋行的伍浩官。

行商与东印度公司的商贸往来已经进行了一百多年了,除了东印度公司没什么利润之外,行商的效益也是时有起伏,有的行商规模非常之大,像伍浩官经营的怡和洋行、卢茂官的广利洋行、潘启官的同文洋行等。但也有经营不下去的企业,比如雍正年间有五十四家行商,到了道光时代,也就一百年时间,只剩下十家。不过总体上还算稳定,双方都是垄断经营,又都有政府的背景,所以没有太多的纠纷。

直到美国商人的到来,才打破了这种平衡。美国商人奉行的是自由贸易,他们都是一些小公司,商业运转得非常灵活,结果让东印度公司吃了大亏,为了适应国际贸易的新形势,英国最终也决定,实行与美国相同的政策,取消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垄断,让更多的小公司来华经营。这一次,吃不消的是广州政府。

原英国商人都由东印度公司的大班(经理)管理,比如斯当东就曾经当过大班,但是取消垄断之后,一大群不知名的小商人跑到广州来做生意,搅得广州乌烟瘴气,贸易争端不断。而且有很多洋人根本不懂中国的矩,民夷杂处,纷争不停,两广总督头痛不已。

两广总督李鸿宾于是给英国政府写了一封信,说既便是东印度公司倒闭了,你们也应该派一位大班来华,管理这些不受约束的商人啊。

英国政府求之不得,于是特派律劳卑为第一任驻华商务总监督,负责管理远东事务。

律劳卑是苏格兰人,在没有来中国之前,他没有什么外交经历,他是一位羊场主,在英国有很大的一个养羊场,以此为生。同时他也是英国上院的一名议员,跟外交大臣巴麦尊的关系比较密切,于是在巴麦尊的极力推荐之下,开始了他的外交生涯。

在上任之前,鉴于前两次使者的结局,巴麦尊还是郑重告诫律劳卑,来到中国之后,一定要跟广州政府搞好关系,严格管束英国商人遵守大清的法令;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要想办法与北京建立联系,最好能够增加几个通商口岸,以便促进两国之间的商务活动。但无论如何,绝不可以激怒中国政府,因为这会导致中英两国交恶,也会严重影响正常的商务活动。

史上第一位英国驻华官员就这样上路了。他不知道前途有什么样的风险,在他的心里充满了期望。律劳卑认为,工作很简单,搞好关系,管束商人,一切就万事大吉了。但是工作成绩却非常值得期待,因为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市场,这里有四亿人口,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就像英国商人们说的,只要中国人的衣服长上一寸,那么整个曼彻斯特的工厂就要忙活好几年。

律劳卑根本没有想到,矛盾从他上路的这一刻就已经存在了。因为两广总督让英国政府派的,是一位大班(公司经理),而英国却派了一个驻华商务监督(官员)。看起来似乎都是管理商务活动的,但大班只是公司的代表,必须完全听命于总督,官员就不同了,官员需要的是洽谈和交流,并不直接归总督管辖,商务总监督的使命,其实更像是驻外大使。

1834年7月,律劳卑经过四个月的航行,终于抵达了广州郊外的商馆区。到了商馆之后,他立即派他的秘书拿了一封信去求见总督大人。

没想到三个多小时过后,秘书阿斯迭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别说是见总督,根本连广州的城门都没进去。城门官的意思很明白,任何洋人都不能进广州城,任何大清的官员也不能接受洋人的信件。不要说是总督,就是城门官本人,也不能接收信件。如果洋人有诉求的话,必须通过行商们代理,这,就是大清的规矩。

紧接着,行商的首领伍浩官也来到了商馆。他告诉律劳卑,今天城门递信的事,总督卢大人已经知道了(李鸿宾被撤职,卢坤接任),大人很生气,从来也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洋人。你一到广州,就违反了数条规定。首先,凡是洋人来中国,是不能与官员会面的,所有事情都要由行商负责,有信件或是有请求,也得由行商们代递。像您今天的这个信件,也不符合规矩。这信的封面应该写一个大大的“禀”字,只有“禀”帖,总督大人才会浏览。其次,您应该住在澳门,有事要来广州的话,得先禀告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同意了,发给你红牌,您才能来。再有,就是您也不能在这信里写什么中英两国。这中英之间,怎么可能是两国的关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能有任何的国家跟大清并列。还有就是“禀帖”也得先由行商们过目,没有违逆字样,才能呈交总督大人的。

伍浩官的一番话,说的律劳卑有些不快。很明显,不领红牌擅自来广州,确实是自己不对,但自己是英国官员,如果使用禀帖的话,那伤及的就是英国政府的尊严,如果再通过行商代递公文,那就无法跟广州建立联系,巴麦尊那里也无法交代。他对伍浩官说,改动封面没有问题,但我是英国官员,是应总督大人的邀请,由英国政府派来管理商贸的,所以我这是公函,绝不是什么禀帖,你这个规矩我不能遵从。

伍浩官开导不了他,只好回去复命了。但是卢大人因此很生气,这个律劳卑不奉总督谕令,擅自来省,这是明摆着不把总督当回事。既然伍浩官的劝导不管用,那就再派些人来,好好劝导。这一次,他把广州全城的行商们,全都派来“劝喻”律劳卑了。

广州城外的英国商馆里,挤满了十三行所有的行商,他们集体前来,的确把律劳卑吓了一跳。行商们说的还是那些话,不能直接寄信总督大人,像您的这种信件,名称叫什么“密封并直接致总督阁下”,完全的不合体制,不但密封不可以,这些信件必须由行商拆阅,直接呈送总督,那就更加办不到了,哪里有洋人直接给总督写信的啊。

至于您信中的内容,别说是总督大人,换成是谁也受不了啊。因为您这信里竟然说什么大英国与大清国友好往来。试问这天下,难道有谁可以和皇上平起平坐的吗?你还真以为这大清与英国是国与国的关系啊。

律劳卑也犯了牛脾气,他跟行商们抬起杠来。他说我们大英国享有四海,在全世界都有领土,有些你们中国人没到过的地方,我们都去过。我们还有先进的军舰,一艘战舰上装载一百多门大炮,我大英国的国王怎么就不能跟大清皇帝平起平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行商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卢大人下发了一份谕令,严饬律劳卑。卢大人是这么说的:

大清准许英国通商已有百年了,经皇上批准,这里的规矩已经成为法律,只有服从的洋人,才准许来这里经商。洋人只准在澳门居住,来广州时必须申请放行的红牌,而且来广州不得超过四十天。现在有个夷目叫律劳卑的,不领红牌就擅自跑来广州,目无法纪。考虑到他来自蛮荒之地,也没受过什么教育(念化外愚蠢),刚来天朝,也没有法律意识,就先不治罪了。但是必须立即离开广州,以后不领红牌不许来广州。洋人来做生意,我天朝官员从来都不干预,但是要是想变通规矩,那就得先跟行商们接洽,然后由本大人奏请圣旨,不奉皇命,谁敢变通?天朝大臣,向来不准与洋人通信,你这个夷目既然自称英国官员,自然懂得管理的道理,要是没有规矩,你又怎么管理众多洋人?

最让律劳卑受不了的,不是卢大人的“驱逐令”,而是清朝官员对他的蔑视。因为此时律劳卑已经得知大清的翻译把自己的名字(Napier应该译成纳皮尔)译成律劳卑(意思是一个劳苦卑贱的人),还把自己的官职——驻华商务总监督,翻译成夷目(野蛮人的眼睛),他怒不可遏。这简直就是对他本人的侮辱和对英国的形象攻击,这比逐客令更加让人气愤。

律劳卑很生气,他坚决不走,偏要留在广州。在接下来的数天里,他每天唇枪舌剑,不停地跟行商们大战,不断地描述英国如何如何强大,他对自己所受的待遇非常不满,他觉得他应该得到大清的尊重,也应该受到礼遇,但现实的场景让他非常窝火。

律劳卑这种行为也让卢大人很生气,大清自开国以来,不领红牌擅闯省城的事情何时发生过,再就是书写大英国字样,事关国体万万不能马虎,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其他国家的洋人也会轻视天朝,而且这里面还夹着皇上的尊严和儒家的传统。此事要是被御史知道参上一本,别说自己性命难保,就是整个家族,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但是这个律劳卑不听训令,坚决不回澳门,要是出动官兵,又怕引来洋人们不满,虽然驻扎在澳门港口的二百名洋鬼子(随律劳卑来华的海军)不足为虑,但要是酿出对峙事件,倒好像是我大清寻衅,皇上那里还是少不了惩罚。

卢大人左右为难,他把心中的怒气撒到了行商们的头上,

首先就是为律劳卑提供担保的兴泰洋行严启昌,他被卢大人抓进了大牢。卢大人对行商们下达了严令,如果不能把律劳卑“劝”回澳门,那就按畏葸故纵忽视国家尊严罪,把所有行商集体斩首。

畏葸故纵忽视国家尊严罪是个什么罪呢?从字面上理解,大概就是说,事儿没办好结果让国家丢了面子之罪,也就是丢了天朝的面子。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律劳卑如果不回澳门,那么付出的代价,就是整个中国所有外贸商人的人头。如果把这些商人的资产全加在一起,大约相当于现在深圳交易所所有上市公司的资产总和。卢大人的命令非常直接,你不回澳门,大清就再也没有外贸商。

所有来华的洋人必须由行商进行担保,为律劳卑提供担保的就是严启昌。

这回劝导工作,彻底与自己的生命挂钩了。中国所有行商的身家性命,将完全取决于律劳卑听不听劝。行商们劝导工作,已经从天朝法制转变为地理人情和气象预报。他们劝律劳卑,这澳门啊,天气实在是太好了,非常凉爽,您不是嫌热嘛,住到澳门多好啊。再说您妻子女儿不也在澳门吗?她们可有多想您啊,还是回澳门吧。

律劳卑还是油盐不进。

首先倒下的,不是行商们,而是英国翻译。著名的汉学家马礼逊先生,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生生累死的。

马礼逊是最早来到中国的传教士,在华25年,其间翻译了全本《圣经》,编撰了第一本《英华字典》,创办英华学院、医院、报刊等,为人谦逊而知礼,救治了无数的华人,为中国培养了很多近代思想家。但他本人却在这样一场吵架当中,被活活地累死了。

行商们没有办法,律劳卑是英国任命的驻华官员,他们无权命令,只能劝导。另一方面卢大人已经快要动怒了,这是要斩首啊,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商总伍浩官。为了保全自己,行商们最终决定,单方面采取行动,断绝跟英国的一切贸易行为。这个举动一方面是向卢大人表明姿态,绝不当汉奸;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英国商人去影响律劳卑。因为这一年刚刚取消了东印度公司的专营权,来华的大部分是一些资本较小的散商,停止贸易对他们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当时在广州的英国商人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查顿为首的强硬派商人,他们坚决支持律劳卑,希望通过抗议提高自己的地位。另一派是以颠地为首的温和派商人,他们资本较小,希望能够冷静地处理这些矛盾,不希望变成全面对抗。到目前为止,强硬派商人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在获得了查顿等人的支持后,律劳卑变得更加强硬起来,他想通过这件事,逼迫卢大人接收自己的公函,或者逼着卢大人派官员来处理,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他觉得自己就算是胜利了。而且律劳卑也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只要卢坤接收了公函,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地位,就算卢坤坚决不接收,那他也必须派官员来处理,那么也就相当于两国之间的官员进行交涉,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了。说白了律劳卑的目的很简单,他要逼着广州政府来跟他交涉,哪怕是逼着广州政府来收拾他,也在所不惜。

他的倔犟终于惹怒了卢大人,卢大人命令整个广州彻底停止通商贸易,另派广州知府(市长)潘尚楫等三名官员前来责问律劳卑。

当律劳卑听说有官员要来找他,非常高兴,他想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终于有广州的官员来跟他接洽了。

中英争老大

8月23日,在律劳卑的精心准备之下,中英双方的第一次会谈开始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会谈的地点就在商馆区。中方翻译负责摆放桌椅,坐在正上方的是大清的官员,桌子的左侧是行商们,而右侧是律劳卑跟他的随员。

可是律劳卑看到这个情况,心理却极不平衡,他觉得这有点贬低他的地位。于是他把桌子摆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他自己坐在主席位,两国官员坐一圈。行商们必须坐在外围,不能参与两国之间的洽谈。

为此,行商们跟律劳卑争执起来,一直吵了三个小时。而广州知府等人也因为座位没有安排妥当,拒绝出现在会场。

最后还是争执不下,广州知府没办法,干脆就不坐了。但律劳卑还是很生气,他觉得广州知府不按时到场,也算侮辱英国形象,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广州知府已经率先动怒了。

广州知府首先责问律劳卑,你为什么事来广州?搞了半天,原来卢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律劳卑是来干什么的。

律劳卑也不示弱,他说我是两广总督请来管理通商事务的,还拿出政府的委任状给官员们看。可惜这个委任状,广州知府竟然看不懂,也就是后来卢大人所说的,难辨真伪。

广州知府接着责问律劳卑,你说你是英国政府派来的官员,那你是什么职位,官居几品?来华是什么性质?

律劳卑也不知道自己的官职是几品,他回答道,如果想知道我的职务性质,这里有我上次呈交总督大人的信件,里面写的清清楚楚,已经翻译成汉语了,你们自己看吧。

广州知府不敢看,因为封面上有三个大字,大英国,在大清,这可是违逆文字。

最后,广州知府责问律劳卑,你什么时候回澳门。

律劳卑说那要看情况了。那意思就是说,你们越是逼我,我就越不走。要是好好商谈,那还可以商量。

双方就这样不欢而散。第二天,当卢大人知道会议的经过之后,就将广州知府潘尚楫撤职查办了,罪名估计就是畏葸故纵忽视国家尊严罪。当然大清的官员被撤职,原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上司觉得你没有达到标准,随时都可以撤职。

广州知府潘大人是不幸的,十年寒窗,一朝显贵,他走到广州知府这个位置非常不容易,不料却成为了这场冲突的牺牲品。撤职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有失国体。有失国体的官员是不可能留任的,不问斩已是很好的结局了。他很冤,因为他在三个小时的冲突之后,还是没有同意与律劳卑平起平坐,换做任何人来了都会是这个情况。但是,不能让洋人屈服,就会让洋人轻视,就是有辱国体,遭罢免也就没有什么委屈可言了。其实相比后来继任的那些广州知府,他又是庆幸的,至少他没有在接下来的冲突中成为汉奸,没有遗臭万年。

律劳卑也没有胜利,虽然官府已经派人跟他接洽了,但是却闹得不欢而散。更何况还是没人接收他的公文。他把总督卢大人逼入绝境的时候,同时也把自己逼入了绝境。他很失望,他觉得大清政府是一个自大又自狂的政府,和这样的政府进行合作,看来举步维艰。他对自己的前途也开始了担忧,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自己现在退回澳门,商人们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官员,巴麦尊那里也交不了差。但是如果继续强硬下去,何时又能是个了局呢?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如果放在英国,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但是放在大清,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他心里也没底,至少应该试一试。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个举动竟然带来了更大的冲突,他还是不了解大清的国情。

把门关了吧

律劳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他要发布一个公告,把这里的情况反映给老百姓,然后通过舆论向卢大人施压。在公告中他阐述了他来华的目的,从阿斯迭城门被阻到自己与广州知府之间的纠纷都详细进行了叙述。他说其实在大清的历任两广总督当中,卢大人并不能算是强硬派,很多情况下,他并不希望贸易冲突升级。但是像这样地散发传单,那就是公然的宣战,他再也不能坐视了,何况这个“传单”里竟然有这样的两句话:总督大人的做法将使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吃苦受累,我将为把商贸活动推广到全中国而努力不懈。

这是要鼓励大清的百姓与政府作对了,这是公然的“谋反”,若再不强硬,卢大人恐怕自己的结局连潘知府都不如。

9月2日,卢大人命令停止中英之间的全部贸易,所有通事翻译服务人员全部从商馆中撤出,拒不撤出的就是汉奸,按通国罪斩首示众。停止对商馆供应食品和水,断绝商馆一切生活来源,有暗中接济洋人的,也按通国罪问斩,有其他商馆接济英国商馆者也照此例问罪(不斩洋人,斩行商,因为行商要担保洋人的行为,所以洋人犯法,行商问斩,注意在此时执行的就是治外法权)。同时卢大人派军队围困商馆,他要把律劳卑逼向绝路,如果律劳卑不退回澳门,哪怕是饿死所有洋人,也在所不惜。

冲突双方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律劳卑如不遵命,就是拿全体洋人的生命开玩笑了。

律劳卑也难以低头,一旦他灰溜溜地退回澳门,自己丢人事小,中英之间平等交往将再也不可能实现。更何况数百名英国商人跟他在一起,用双眼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行为代表的是英国政府的形象。

现实是残酷的,大清军队彻底包围了商馆,周围全部用铁镣阻断,商馆断水断食,与世隔绝,即使是在河里提一桶水,也变成了不可能的事。贸易已经停止了,生意肯定是无法做了,没有人知道这个事件会怎么结束。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甚至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只要卢大人一声令下,这里将被夷为平地,人人尸骨无存。

与此同时,大量的通事、翻译、仆人、船引,凡是跟洋人打交道的,都被逮捕入狱,特别是那此引渡洋人的船家,更是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而这个时候,行商们也没有停止自己的活动。他们暗中通知查顿,只要卢大人收到了律劳卑的“禀帖”,那么商贸就可以重开。如果律劳卑偷偷地溜回澳门,那么政府就装作不知情。要是律劳卑下次偷偷地来广州,不要搞这么大的动静,那么政府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行商们努力说服卢大人,给律劳卑一个台阶下,这样也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惜律劳卑是那种典型的一根筋,他这次也真的急了。他命令随他来华的,一直还驻扎在澳门海域的两艘巡洋舰,依莫禁号和安东罗列号,驶入广州内河,驻扎在黄浦,他有没有下令轰击炮台,不得而知,但是军舰开进内河,不发生武装冲突也是不可能的,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要么他屈辱地退回澳门,以后再也不要奢望什么平等外交。如果坚持下去,他就要为数百名英国商人的生命负责,因为他根本就拿不准卢大人的脾气,他不知道大清军队会不会真的攻击商馆,至少目前这里已经被彻底封锁了,卢大人真的全杀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同时,他又发布了一篇公布,他说:

我查了很多资料,中国总督与洋人之间的会晤,至少在明代已经开始了,在清朝从雍正十二年到嘉庆十年,双方有九次官员会面的记录,以往公司的大班也都有拜见总督大人的惯例,如今总督大人的依例不见,不知依的是哪朝的惯例?查封我英国商船,禁绝贸易,不惜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