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我的大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07 20: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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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学习小组

出版社:吉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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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我的大学

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 我的大学试读:

序言

语文新课标指定了中小学生的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对于提高广大学生的阅读写作能力,培养语文素养,促进终身学习等具有深远的意义。

现代中、小学生不能只局限于校园和课本,应该广开视野,广长见识,广泛了解博大的世界和社会,不断增加丰富的现代社会知识和世界信息,才有所精神准备,才能迅速地长大,将来才能够自由地翱翔于世界蓝天。否则,我们将永远是妈妈怀抱中的乖宝宝,将永远是温室里面的豆芽菜,那么,我们将怎样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呢?

世界文学名著是世界各国社会和生活的结晶,是高度艺术化的精神产品,具有永久的闪光魅力,非常集中、非常形象,是中、小学生了解世界和社会的窗口,是走向世界、观摩社会的最佳捷径。这些世界文学名著,伴随着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茁壮成长,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我们青少年只要带着有趣的欣赏的心态阅读这些美丽的世界名著,非常有利于培养积极的和健康向上的心理、性格、思维和修养,有利于了解世界各国的社会和生活,并不断提高语言表达和社会交往的才能。

由于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卷帙浩繁,而广大中、小学生时间又有限,我们便在参考和借鉴以前译本许多优点和长处的基础上,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度浓缩,保持了原著的梗概和精华,使之便于我们全面而轻松地阅读。

为了全面提高广大中小学生的知识基础,培养阅读的兴趣和爱好,这套课外读物还收编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广博知识,把阅读名著与掌握知识结合起来,扩大阅读的深度和范围,这正是设计本套读物的最大特色。因此,本套课外读物有着极强的广泛性、知识性、阅读性、趣味性和基础性,是广大中小学生阅读和收藏的最佳版本。

我的大学

第一章

就这样决定了,我要去喀山大学读书。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进入大学。

我上大学的念头是由一个各叫尼古拉·叶甫诺夫的中学生引起的。他有一双女人般温柔的眼睛,生着副漂亮脸蛋儿,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当时他就住我们那栋房阁楼上,他因为常见到我读书,就留心我,于是我们相识了。认识没多久,叶甫里诺夫就下断论说我“具备从事科学研究的天赋”。“您就是为科学研究而生的。”他蛮帅气地甩动着马鬃似的长发对我说。

那时我根本就不明白,即使一只小家名义,都可以为科学研究做出贡献呢。但叶甫里诺夫煞费苦心地向我证明,大学里面需要的正是我这种人。当然了,也必不可少地讲述了哈伊尔·罗蒙诺索夫的故事。他还说,到了喀山可以住在他家,用一个秋天和冬天的时间完成中学的学业,然后,随随便便去参加场考试(请注意他说的是“随随便便”。)我就能申请助学金上大学,再上大约五年的时间,我就是“文化人”了。听他讲的多么轻而易举,这也难怪,毕竟他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又怀有一份菩萨心肠。

学校终考之后,他返回家乡。又过了两个星期,我随后而至,临行前。外祖母一再叮嘱说:“你以后别动不动就向人家发脾气了。老是发脾气,就会变得冷酷无情。这都是跟你外祖父学的。你看不见他得了一个什么结果吗?可怜的老头儿,活来活去,到老成了傻子。你一定不要忘记:上帝不惩罚人,只有魔鬼才干这种事。你走吧。唉……”她抹掉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的几滴泪水,接着说:“恐怕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疯了心的孩子,非要跑到海角天涯去,我将不久于人世了。……”近几年来,我常常离开这个好心肠的老人,几乎不怎么和她见面,当我想到这个血脉相通、真心爱我的亲人,真的要弃我而去时,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悲哀。

我一直站在船尾向外祖母张望,她在码头紧靠水边处站着,一只手画着十字,一只手用破旧的披肩角擦拭她的眼,那是一双永远对世人充满慈爱的眼睛。

打那以后,我就来到这座有一半鞑靼人的城市了,住在一幢寂寞地栖身于一条僻街尽端上岗上的平房间里。房子对面是一片火烧之地,长满了茂密的野草,一大堆倒塌的建筑废墟从杂草和林木中突兀而出,废墟下是一个大地洞,那些无处安身的野狗常躲到这里,有时它们也就葬身于此了。这个地方令我永生难忘,它是我的第一所大学。

叶甫里夫的家由妈妈和两个儿子组成,靠少得可怜的抚恤金维持生计。我刚到他们家那几天,常见这个面无血色的寡妇,每次从市场买回东西放到厨房里,就眉头紧锁,发一顿愁,她在思考如何解决面临的难题:把自己排除在外,即使如此,怎样才能用一块肉做一顿满足三个健硕男孩儿的美餐呢?

她是一个异常沉静的女人,灰色的眼睛中蕴籍着温顺而倔强的精神,她就像一匹精疲力竭的母马,明明知道生活这辆车她已无法驾驭了,仍然免为其难地拼命向前拉。

到她家的第四天早上,她的两个儿子还在熟睡,我去厨房帮她洗菜。她小心翼翼悄声问我:“您来这儿干什么?”“念书上大学。”

只见她眉毛一挑,喀头一蹙,原来手被切了,她一边吮着手指,一边跌到椅子里,随即又蹦起来,喊道:“哎呀。见鬼了……。”

她用手帕包扎完伤口就赞许地说:“您削土豆倒挺水平的。”

这算得了什么。雕虫小技。我顺嘴儿告诉了她我在轮船上帮厨的历史。她接着问我:“那么,您凭这点儿本事就能上大学吗?”

我把她的话信以为真了,因为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是幽默与嘲讽。我向她详细介绍了我的行动计划,并强调指出,这样一来,上大学就不成问题了。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嚷着:“唉。尼古拉。这个尼古拉……”

这时正好古拉跑进厨房洗漱,他睡得晕晕乎乎,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和平常一样一兴高采烈。“我说妈妈。要是吃顿肉馅饺子多好哇。”“那好吧。”她应道。

这正是我显示烹饪技艺的好进机,我赶紧接过话来说,要包饺子这点儿肉瘦太少了。

这下可坏了,娃尔娃拉·伊凡诺夫娜动怒了,她数落得我面红耳赤,又把手中的胡萝卜,扔到了桌子上,转身离去了。尼古拉向我使着眼色说:“生气啦。……”他坐在凳子上接着对我说:女人比男人爱生气,这是与生俱来的。关于这一论断有关人士包括瑞士的大学者和英国的约翰·穆勒都曾做过探讨。

尼古拉特愿意教育我,凡遇恰当时机,则对我谆谆教诲,我呢,每次都是如饥似渴听训诫,后来,听来听去,我居然把弗克、拉劳士弗构和拉劳士查克里混为一谈了,还有我怎么也分不清是拉法杰砍了杜莫利的头,还是杜莫利攀登了拉法杰的头?尼古拉一门心思要教育主要原因:他浮华。轻佻,自私的都市青年作风。他甚至对妈妈的含辛茹苦熟视无睹,他弟弟是一个抑郁呆板的中学生,对母亲的艰辛更没有体会。

倒是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位可怜的的妈妈的厨房哲学,她的厨房技艺着实令人叹服,她是数着米粒做饭的,每天只用一点点东西变戏法似的做出丰富的菜肴,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我这个相貌平平,不懂礼貌的小流浪儿。分给我的每一片面包,在我心中都如岩石般沉重。我决定出去找点活儿干,我要自个儿养活自个儿。

为了不在他家吃饭,我早上起来就躲出去,要是碰上刮风下雨,就到那个大地洞里避一避,听着洞外的倾盆大雨和狂风怒吼,闻着动物尸体的腐烂味儿,我突然顿悟:上大学——美梦恧已,如果我当初去的是波斯,一定比这儿强。我开始发挥我的想象力,幻想自己变成了一个白胡子法师,可以让一粒谷子长成苹果那么大,一个土豆长到一普特重,我在为所有受苦受难的人民寻求出路,我想拯救他们。

我当时很热衷于幻想伟大的冒险事业,因为苦难的生沽需要幻想来调剂。苦难的日子多么漫长。我的幻想已经成癖了。苦难的日子里我变得更加坚强了,我并不奢望他人的救渡,也不渴然的好运降临,生存环境越艰苦,越能磨练人意志,增加人的智慧,这个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为了填饱肚皮,我经常到伏尔加河码头上做事,在那儿挣到十五至二十个戈比容易些。因此,我就加入到那些搬运工、流浪汉和无赖的队列中了,我感觉自己仿佛一块生铁投进了燃烧的炉火里,每一天都不深刻的烙印打在我的心上。

那些举止粗野、坦率鲁莽的人群,在我眼前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我因为有过去的一些经历,很容易和他们步调一致,加上我读过的波莱特·哈特的作品以及其他通俗小说,理会加深了我及他们敢爱恨天不怕地不怕的潇洒人生态度的欣赏,我迫不及待地想融入这个热情的群体之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我认识了一个专靠偷盗为生的叫做贝什金的人,他上过师范院校,受过良好的教育,现在已经是饱经风霜肺病缠身季,他很机警地劝说我:“你干吗跟女孩儿似的那么涩?是怕别人骂你不老实?老实。对女儿的确资本,但对你——则如同轭子。公牛老实,那它只配吃干草。”

贝什金貌不惊人,一头棕发,脸刮得光光亮亮,让人发为是准备上台的戏了,短小的身材如猫般轻盈灵活。他待我很好,总是以老师和保护人的身份自居,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实意为我批发点迷津。他书读的很多,人又聪明,他最爱读《蒙特·克利斯托伯爵》。“这部书主题鲜明,感情丰富,”他说。

他有一好女人。一讲到女人他就手飞色舞,手舞足蹈,情绪激昂,从他那被打得残疾的躯体里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痉挛。即便如此,我依然全神贯注听他讲话,凭,凭直觉我知道他的语言很美。“呵,女人。”他满怀激清地说,这里他的脸颊上生出了红晕,两只黑眼睛闪动着光芒,“只要是为女人,我什么事都干。女人就像魔鬼一亲戚,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罪孽。跟女人恋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

他擅长编故事,不费吹灰之力就鼓捣出妓女们红颜薄命、凄美哀怨的小曲。他编的小曲唱遍了伏加河两岸的所有城市。

下面这首非常流行的小曲就是他的杰作:侬生贫寒家脸蛋儿不漂亮身上没有一件好衣裳就是为了这个,姑娘呀。

没人和你把亲成……

我还认识一个行踪相当诡秘的人,他叫特鲁索夫,对我很好。他比较注重着装,仪表不凡,打扮得很阔绰,有一又音乐家般纤细修长的手。他在海军村开着一间钟表店,实际上他借着这个招牌买卖偷来的赃货。他对我说:“彼什柯夫,你可不能学做扒手。”他很正经地摸了一下他的花白胡顺,然后眯起那双狡黠、傲视法俗双眼,“让我说,你可以另谋出路,你是个品行高洁的人。”“何谓品行高洁?”“嗯,怎么说呢,就是只有好奇心,而没有嫉妒心……”这样说我,我实在是爱之有愧,因为我对许多人和事都产生过嫉妨心,举个例子说吧:贝什金说话的艺术和语言的优美,就曾引发我的嫉妒。我还记得他在讲一个爱情故事的时候这样开的头:在漆黑的夜色中,我像一只躲在树洞里的猫头鹰一样,呆坐在斯维亚什斯克这个荒僻小城的诱店里。

这时正值十月,外面阴雨连绵,秋风怒号,像是爱邓委屈的鞑靼人拉长了声哀号似的呜呜个没完。“……这时,她。来了,那么轻盈、亮丽、如初繁荣昌盛的朝霞。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装出的天真纯洁,她用极其真切的语气说:‘我亲爱的,我没有辜负你吧’。虽然我知道她在撒谎,但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相信她。理智使我清醒,爱情让我迷惑。”

他讲故事时,身体富于节奏地抖动,眼睛眯着,间或轻拍一下自己的胸脯。很投入的样子。

他的声音并不美妙,还略带沙哑,但语言却十分动人,真像夜莺在歌唱。

我还嫉妒过特鲁索夫,他最擅长讲西伯利亚、西哈拉等地的故事,他讲故事的技巧很娴熟,绝对栩栩如生,有身临其境之感。他敢对大主教肆意嘲讽,有一回他竟然偷偷讲到了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专制魔王。”

我沉得特鲁索夫这个人很像小说中的“小人物”摇身变成胸怀坦荡之人。

每当炎热的夜晚,大家就渡到喀山河以是去,坐在小树林间,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倾诉心事。主题多是困苦的生活,奇闻怪事,最热门的话题自然是女人。很奇怪,每当他们谈论女人,就充满了怨恨和忧伤,像闯入一个满是蛇蝎的黑暗角落。

我和他们在这儿住了两三次,我们躺在小柳树的洼地里休息,这儿因为临近伏尔加河,空气是湿泣的,船灯看上去像是萤火虫在夜色中移动,更有富裕的乌斯龙村里店铺和住宅里窗口透出的光亮,在漆黑的河岸上形成一串串火球、火网。轮船蹼轮拍击着河水,发出隆隆的轰响。水手们在船上“狼嚎鬼叫”,一些人用锤子敲出船板拉长声唱着凄厉的歌,他们有用歌声排遗心中的忧伤,这歌声又给人们平添了一份哀伤。

最忧伤的还是听他们诉说心事,如何应对艰辛的生活,他们各谈各的,谁也顾不上听别人的,他们或坐或躺,抽着烟,间或喝点伏特加或啤酒什么的,洒引发出许多难忘的往事。“嗯,我曾碰见过这样一件事,”夜色中伏在地上的一个说道。

第二章

故事结束,大家认为:“司空见惯,——见过了……”“知道”“见过”“见的不愿见了,”这些话听上去让人丧气,好像就在今夜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因为人世间的一切他们都经历过了,以后再没什么事是新鲜的了。

我的这个想法使我和贝什金和特鲁索夫有些疏远。当然,我还是喜欢他俩儿的。依我现在的生活历程看,我走他们的生活之路,步他们的后尘是顺理成章的。尤其是我的追求和上大学的理想遇到挫折的时候,使我与他们更加接近了。有时我国为挨饿、苦闷,也曾想去干点触犯“神圣”私有制的勾当。但我当时的崇高理想不允许我悖离光明大道,这与我读的书有关。

我除了读哈特的书外,还看了不少好书,书中所描写的的某种不太清晰、但十分美好的前和告诉我,我应追求比眼前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段时间我结识了一些新人,他们给了我崭新的印象。叶甫里诺夫家前的那片空地,常常招引来一群中学生做一种类似戈罗德基的游戏,我被他们中一个叫做古利·普列特涅夫的青年迷住了。

他相貌平平,皮肤略黑,黑发,有点儿像日本人,一脸雀斑,匀匀实实真像火药末涂进皮肤里了。他是喜气洋洋,玩儿起来机智,讲话幽默俏皮。普列特涅夫和许多有天赋的俄罗斯人一样,并不想发展自己的能力,而是躺在生来的天才里度日。他有艺术天赋,听力敏锐,美于鉴赏音乐,他自己会弹竖琴、俄罗斯三弦琴,拉手风琴,可惜他仅仅满足于此,不再深究了。相当穷,一身挂补钉的衣服配上漏洞皮靴,这身装束倒是和他豪放不羁、动作敏捷的气度相融。

他看上去像久病初愈的人,又像昨天才出狱的囚犯,他对一切都感兴趣,世界对他来说总是那么新鲜、惬意,他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般跳来跳去。

他知道了我生活艰难,没有依靠,就让我和他一起住,还建议我报考小学老师。这样,我到了“玛鲁索夫加”这个怪异有趣的贫民窟——雷伯内利亚德大街上一幢破烂不堪的房子,这儿装满了饥饿的大学生、妓女和失去形态的穷鬼。

普列特涅夫住在走廊中通向阁楼的楼梯下面,那儿放着一张木板床,走廊尽端的窗户旁有一张果子和一把椅子,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走廊通着三个房间,其中两间住着妓女,另外一间住着得肺病的数学家,他以前是神学院的学生,又瘦又高,头上脸上长着红色的硬毛,破烂的衣服几乎不能遮着,从衣服的残破处可以看到他青乎乎的肉皮和一根根的肋骨,总之,他的样子十分吓人。

他好像以吃指甲生,手指头都被人也咬破了。他没黑夜没白天地算呀算呀写呀写呀,不时传出吭吭吭咳嗽声。妓女们又怕他又怜悯他,她们经常故意丢一块面包、杀、砂糖在他们门前,他见了就把它们一古脑儿地搬回自己房里,还一面呼呼呼地喘着粗气像一匹累坏了的老马。要是妓女们没给他送的吃的,就会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面包。”

靠别人的怜悯度日并不能改变他深陷的眼睛中闪烁的高傲神气,有时会有一小罗锅来找他,这个人样子怪怪的,拐着一条腿,肥笨的鼻子上架着一副深度眼镜,花白头发,清教徒似的冷漠的黄脸皮上着狡诈的笑容。他每次来后,就紧闭房门呆上数个小时,没有动静。但有一次深夜时分,我被数学家的吼叫声惊醒:“听我说,这分明是监狱。必何,是羊圈,嗯,是老鼠洞,是监狱。”

之后传来小罗锅的尖笑声,他在不断重复着一甸相当难懂的话,这时数学家已经怒不可遏了:“王八蛋。给我滚。”

可怜的客人气鼓鼓地滚出房门,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宽大目站在门口,手指插进蓬乱的头发,沙哑的喉咙里吐出:“欧几里得是个傻冒。地地道道的大傻冒,……我敢断定,希腊人绝不如上帝聪明。”

随后,他用力关上房门,屋里什么东西哐啷一下被震掉了。

没过多久,我听说数学家是打算用数据来证明上帝的存在,可惜壮不酬身先死了。

普列特涅夫的工作是给印刷厂的报纸做夜班校对,工资为十一戈比。我因为要参加考试,没有多少时间出去干活挣钱,我俩一天就只有四斤的面包、两戈比的茶和三戈糖吃了。

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学习各类科目,那些古老呆板的语法最让我上火,生动、活泼、俏皮的口语与古老生硬的语法相去是多么遥远埃幸好我很快就明白了,现在学习这些问还操之过急,就算我通过了乡村教师考试,因为我太小也得不到那个位置。

我和普列特涅夫睡一张床,他白天睡,我晚上睡。每天早上他干完一整夜的工作,乌黑着脸,张着眼睛回来时,我就跑到小饭馆去打开水,我们自己是没有茶炊的。然后我们开始吃早餐——啃面包吃茶。他从报纸中挑出新闻给我听,经常那个笔名“红鬼”的酒鬼作家的打油诗。

我一直很奇怪普列特涅夫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他的人生观我看来,和那个倒卖女人旧衣服便为女人拉皮条的肥婆佳尔金娜没什么两样。

这个肥婆就是房东,普列特湿夫最初租下这个小屋角的时候没钱付房租,他就给肥婆说笑话,拉手风琴,唱动人的歌,每当做过歌唱的时候,眼睛里就会闪动着冷冷的光,肥婆佳尔金娜早年做过歌剧班的合唱歌手,她能领歌声中的涵义,有时她竟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知羞耻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冲洗着醉得发肿的脸,她先用胖手指抹掉泪水,再用一条很的手帕慢慢悠悠擦手指。“天埃好样的古利,”她惊叹着,“您是个真正艺术家。如生,果您再漂亮点——我会让你走运的。”

我已经介绍过许多小伙子锅独守空房的女人们排遣寂寞了。

我们头顶上的阁楼里就住着一个这样的小伙子,他是大学生,皮匠儿子,中等身材,胸宽背阔,屁股又窄又小,看上去像个倒三角形,只是下边的角儿不术完善。他有一双人似的小脚,小小的脑袋夹在肩膀里,一头马鬃似诉红头发,毫无生气的苍白的脸上镶着两只鼓出来的绿眼睛。

这个人学生很有点反叛精神,他当初就是因为违背父命进了普通中学,落得饥寒交迫的境地,后来好容易考上大学,他又发觉自己有一副好嗓子:浑润的男低音,于是他专攻歌唱了。

也正是这个帮因,佳尔金娜才找到他,把他介绍给一个富商的太太,她大约四十几岁,儿子上大学三年级,女儿中学快毕业了,商人妇是个瘦干巴女人,没有一点女性魅力,平板的胸脯,身子直挺挺的倒像个士兵,脸上没有一点活人味,像个绝欲的老修女。两只灰色的大眼睛深陷在黑眼窝里。她穿一件青色外衣,头戴旧式丝巾,两只贼绿的宝石耳环垂在耳际。

一般情况她在夜或清早来找她的大学生,我见过她好几次,她动作十分敏捷,一纵身就跳进大门,然后飞快地冲上阁楼,她脸色十分吓人,嘴唇往里抿得几乎找不见好,眼珠倒是全瞪了出来,她慌慌张张向前张望,她的样子看上去真像个残废人,虽然她确实四肢健全,但总有那么股劲儿让人看了难受。“瞧。”普列特涅无叫道,“简直是个疯女人。”

其实在学生也分厌恶她,所以总躲着不见她,可是身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商人妇像个不留情面的讨俩人或者更形象地说她像一个歹毒密探时时刻刻跟着他。“我真无耻。”大字生带些醉意地说,我是怎么搞得?突然想起来要学唱歌?就凭我这德行,谁会让我登相呢,这绝不可能。他后悔了。“你不赶快和那个女人一刀两断。”普列特涅夫劝他说。“你说得是,我又恨她可怜她。我真受不了她。唉。要是你们知道她臬怎样……唉。……”这我们早就知道了,曾经有一个晚上,我们听到商人妇怎么地企大字生:“求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心肝儿宝贝儿。求你了——就看在上帝的份上吧。”

商人妇拥有万贯家资,却像个乞丐似的向一个穷大学生乞讨爱情,据说她是某个大厂的股东,有许多房产也做慈善事——为产科学院捐了一笔巨款。

普列特涅夫吃完早饭就躺下睡觉我去外面寻点事做,天一黑我就回来,古利去印刷厂干活。要是运气好,我能挣回点吃的:面包、捍肠或牛杂碎,就分给他一半。

等就剩我一个人没事,我就要贫民窟的走廊里来回巡视,我想了解我的邻居们是如何生活的。这儿人们住得像蚂蚁窝一样拥挤。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冲鼻的酸腐气从名外角落里散着,在这儿从早到晚从未有过片刻的安宁;缝纫机嗒嗒个不停,歌女们的吊嗓儿声,大学生的男低音,喝醉酒疯疯癫癫的男戏子的大声朗读,微醉妓女们的大呼小叫的狂喊,凡此种种,我的心中不禁疑惑:“人们这样活究间是为了什么?”

一个秃顶只有周遭长红头发、高颧骨、大肚子、两条细腿的人,因为厚重的笨嘴唇里包着一口大马牙而得名“红毛马”。他总是活跃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年轻人中。据他说他已经和他的西姆比尔斯克的商人亲戚打了三年官司,他缝人就说:“我豁山命去也要把他们折腾得倾家荡产。让他们过上三年讨饭生活,之后,我就把赢得的家产归还他们,并对他们说:‘狗奴才们,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感觉如何?’”“红毛马。这就是你的全部追求吗?”有人这样问他。“对。我这辈子就一门心思干这事,没别的了。”

他整天忙忙碌碌,空行在地方法院、高级法院和律师事务所之间,他经常在夜里坐着马车带回许多吃的喝的来。然后把凡是想吃一顿饱饭、喝两口甜酒的大学生们、女裁缝们,请到他间天花板附落、地板下陷的脏屋子里,举行晚宴。红毛马只喝甜酒,这种酒不管溅哪儿,就再也甭想洗掉,并留下紫色的污迹。他要是喝多了,就会喊叫:“你们这群可爱在的小鸽子。我喜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可我却是一个恶混,是吃人的鳄鱼,我要吃掉他们——我的亲戚。无论如何我要吃掉……”他一边叫喊一边流下泪来,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泪水在他难看的高颧骨上滑动,他用手抹抹泪就往膝盖上蹭,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所以他那肥大的裤腿上水远沾满了油污。“你们过得是臬的生活呀?”他大声说,“忍饥挨饿受冻,破烂衣服——人应该这样活法儿吗?这种生活人能学到什么?唉。如果沙皇知道你们这样生活着……”然后,他从衣兜里抓出一把五颜六色的钞票,冲大家嚷:“喂。兄弟们。需要钱的拿去吧。”

歌女和女裁缝们蜂拥而到想从他的毛毛手中抢到钱,他却大声笑道:“这钱是给大学生的,不是给你们的。”

可是没有大学生来拿钱。“把你的自钱扔到而所去吧。”毛皮匠的儿子怒声叫着。

一天,红毛马喝醉了,手里捏着一把揉皱的十卢布钞票来到古利这儿,把钱往桌上一去,说:“这钱我不要了,你要吗?……”说完一斜身就躺在我们的木板床上,呜咽起来,我们赶紧用冷水给他醒酒:向头上浇水,往嘴里灌水。等他睡着了,古利想把他钱展开,可是这钱抓得太狠了,得先用水润湿才能一张张揭开。

这个大贫民窟的窗口正对看隔壁房子的山墙,屋子里乌烟瘅气、肮脏不堪,人们挤在一起大声吵闹让人心烦。红毛马是人群中叫得最欢的一个。“你干吗不住大旅馆,却仿住这儿挤呢?”“我的好兄弟。就图个心里痛快呀。和你们在一起我能体会人间的温情……”毛皮匠的儿子立刻赞同地说:“他说的没错。我有同感。如果我到别处去住,恐怕早就废了。……”红毛马请求普列特涅夫说:“弹起你的琴。唱首歌吧……”古利坐下弹起了竖琴,他边弹边唱:鲜红的太阳你快升起来吧。快快升起……他的歌声悠所婉转,感动了所有的人。

屋子里静下来了,大家都沉浸在这哀怨的歌声和如泣如诉的竖琴声中了。“太好了。小家伙。和商人妇斩不断”情思的可怜的大学生赞叹着。

有这个怪异人群聚集的贫民窟里,古得·普列特涅夫是最会营造快乐氛围的人,他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快乐之神一样。

他多才多艺,才华出众,生气勃毂,充满了青春的热情,他会说最幽默的笑话,会唱最动听的歌,他还敢于抨击社会上的遗风陋俗,甚至揭露社会的不公平现象,他的存在使人们黯淡的生活出现了一线光明。

古利只有二十岁,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可是在这个大家庭中,人们热爱他,拥戴他,信任他遇到困难求助于他。好人喜欢他,坏人害怕他,就连那个叫做尼基弗勒奇的老警察见到他都挤出张笑脸来。

玛鲁索夫加贫民窟,是上山去的交通要道,它在雷伯内良斯卡娅和老戈尔内娅两条街的交汇处。尼基弗劳动力奇的派出所孤零零地守在老戈尔舍内娅街的拐弯处,和贫民窟的大门相去不远。

第三章

他是个胸前挂奖章的瘦高老头儿,在这条街上干了很多年了,看上去还算聪明,笑起来倒也亲切,但还是掩饰不住眼睛中的狡猾。

他对我们这个人员复杂的贫民窟相当重视,每天都会全副武装地到此巡视几回,巡视时慢条时,就像动物园里饲员查看铁笼里的野兽似的,看完一个窗口,再看一个窗口。他的战果相当可观,今年冬天他抓了一只手的斯密尔诺夫军官和穆拉托夫兵士,他们都曾得过乔治勋章,参加过中比列夫将军指挥的俄哈尔杰克远征军。还逮的捕了佐伯字、奥夫希金、葛利高里耶夫、克勒洛夫等人。听说他们被逮的原因是想立一个“地下”印刷厂,穆拉托夫和斯密尔诺夫就是因为星期天白天,偷走了城里克留锲尼夫印刷所的铅字而被捕的。

没过多久的一天晚上,贫民窟里又被抓走了一个终日悉眉紧锁的被我称做“活钟楼”的人。第二天早上,古得知道这事后,愤怒地抓看头发对我说:“马克西美奇老弟。真他妈耽误。你快点去……”他告诉我到哪儿去,又叮嘱我:“一定要小心。那儿或许有密探……”这个秘密行动令我兴奋不已,我像一只小燕子似的飞到了海军村。我走进一家昏暗的铜匠铺,见一个卷发蓝眼的年轻人正镀一口带耳平底锅,看上去不像工人,屋角的老虎钳边有一个小老头,他白头发用一根小皮带束着,正忙着打磨一个活塞。

我问他:“你们这儿有活儿吗”

小老头怒气冲天的答道:“我们自己人有活儿干,可异没你的活儿。”

那个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又低头镀他的锅。我用脚碰了一下他脚,他又惊又怒地盯着我,手中握着平底锅,好像要冲我砸过来似的。见我一个劲儿赂他使眼色,才平静地说:“走吧。……”我又向他递了一个眼色,才走出店铺,站在大街上,卷发青年也跟了出来,不声不响地看着我,点了一支纸烟。我问他:“你是吉虹吗?”“是的。”“彼得被捕了。”

他被激怒了,用眼光上上下下打量我。“你说的是哪个彼得?”“高个子像教堂里的助祭……”“嗯?”“没了。”“什么彼得,助祭,和我有什么相干?”他越这样说,我就越认定他的确不是铜匠铺里的工人。当我跑回贫民窟的时候高兴极了,我的第一次“地下”活动圆满完成了。

古利·普列特涅夫和一些进步人士接触很多,我曾请他把我介绍到他们中去,可他总是说:“老弟呀,你还校应该好好念书学习……”有一回,叶甫里诺夫引见我与一个做秘密工作的人会面。

这次会面安排得十分周密,气氛异常沉重、紧张。尼古拉带我到城外的阿尔斯科波尔平原,一路上提醒我要谨慎小心,并要求我为这次会面保守秘密。然后,他指着从很远的地方慢悠悠走来的一个灰蒙蒙的小人影,扭头低声对我说:“就是他。跟着他走。等他停下来,你就走上前跟他说:‘我是新来的……’”秘密的行动意味着新鲜、刺激,应该是十分有趣的,可是这次却很可笑:头顶是火辣辣的术阳,一个人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真像是一棵小草,就这些,没别的。我一直跟他到了坟场才追上他,闹了半天他也是年轻人,脸儿瘦削,两只小鸟眼十分警觉。他穿一件学生的灰大衣,原来的银灰钮扣已经丢了,又重钉了几枚黑钮扣,破学生帽上还可以看到帽徽。整体上看,他还是个孩子,可他偏要装成大人样。

我们找了一块有树荫儿的地方坐下来,他讲话枯燥、乏味而冷漠,那神态我一点不喜欢。他十分严肃地问我读过哪些书,还希望我参加他创建的小组,我答应了,就这样我们的会面结束了。他紧张地先往前走了几步,脑袋左看右看,对空旷无人的野地进行了一番严密观察。

这个小组还有三、四个成员,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小组会在一个师范学院的大学生罗夫斯基家进行,主要学习约翰·穆勒的著作和车尔尼雪夫斯基做的注释,这对我是一个陌生的领域。这个大学生后来用叶洛恩斯基为笔名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写够五本后,就自杀了。——这种事已不足为奇了,我常见。

他很内向。沉默寡言,思想沉闷,讲话十分注意分寸,住的是一间房子下面的地下室。他为了“脑体结合”,每天都做点木工活儿。和他在一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穆勒的书也没兴趣,因为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的经济学理论我旧就知道,而且是印象极为深刻,这没什么难的,单赁我个人的生活经历就可以领会了。我认为这些理论,凡是那些曾为别人的幸福和快乐出过力的人都十分清楚了,根本没必要花费很大心思用艰的深的词语编成一本大厚书。我在这儿充满鳔胶味儿的地下室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眼睛看着小虫子在污浊的墙上爬来爬去,真是大难为我了。

有一次,老师迟到了。我们还以为他不来了呢,就跑出去习裤腿从地下空的窗口处一闪,吓得我们赶忙把酒,这时老师的灰下,老师走进来讲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伟大论断。我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唯恐谁一伸腿把酒瓶碰倒了。唉,偏偏让老师踢个正着,我们吓坏了,个个满面通红,以为老师会大发脾气,结果是风平浪静。他那种沉默不语和气一条缝的眼神,看上去真让人难受,还不如狠狠地斥责我们一顿呢。

我很难过,虽然买酒不是我提出的,但对老师我总有种负罪感。

一直他讲课真没劲儿,我人在这儿心早跑到鞑靼区了,那批复人们过着“清真”生活,他们善良又勤劳,讲一口不太纯正的俄罗斯话。天一黑,清真寺的塔尖上就有执事僧用奇特的声音招换大家去做晚祷。我琢磨看鞑靼人的生活一定很奇怪,肯定不会像我以前过的那些不愉快的生活。

一直以来我都十分向往伏加河上那种集体劳动的热场面,直到现有那种狂热依然让我痴迷。我还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感受到劳动激情的那一天。

我们的任务是同码头搬运组货,那是一艘满载波货物的大拖船,它在喀山附近触礁,船底破了。当时正是刀月,狂风冷披着草席或帆布蹲在甲板上同艘小火轮船向前走,小火轮喘着粗气,不时喷出一团团的火星。

夜深了。喀山河上乌云密布,搬运工们是叫是喊,骂完天又骂地,骂自己的生活处境,他们在甲板上懒懒散散地躲来躲去,企图避避风雨。看着他们晕晕乎乎的样子根本不像干活的,我看不太可能去打捞出快要沉下去的船货。

半夜,终于到了那艘船礁的地方,大家把空拖船和出事的船甲板对甲板系在一起,这时搬运组第出现了,他是个面带凶相的老头儿,一脸麻子,生性狡猾,爱说下流话,长一双鹰眼和一只鹰鼻。他摘下秃顶湿透的帽子,用女人一样的声音喊道:“伙计们。祷吧。”

工人们在甲板上聚成一个黑团,像一群狗熊,他们狂叫起来。组长率先灯。伙计们,看你们的了。小伙子们出点力。

上帝保佑我们,开始干吧。

于是刚才还蝇一愁莫展、散兵败将、浑身湿透的从们一个子变得生龙虎一般,他们像上战场一样,纵身跃到触船上,一边呐喊,一边狂叫,说着笑话干起活儿来。我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有一袋袋大米、一包包葡萄干、一捆捆皮革在飘动,短小的人影在穿梭,刚才还是怨声载道的人们,这会儿居然兴高采烈欢欢喜喜地投入战斗了。

雨越下越大,天理会冷了,风更猛了,人们的衬衫吹卷起来,肚皮都露出来了,湿漉漉的夜色中,六盏昏暗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五十多个人影跳来跳去,踏得板嗵嗵嗵直响。他们干活儿的样子就像几百年没干过活儿似的,拖看四普特重的米袋和扛货包赛跑的好事,他们早就想享受受了。用个恰当的比喻:他们干活生就像孩子热爱游戏一样,他们那个幸福劲儿,看来除了和女人拥抱,再没什么事儿可以和它媲美了。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个子,身穿哥萨克式紧身外衣,浑身湿透了,看上去他是货船的主人或代理人,他鼓动大家说:“好小伙子们。——我奖你们一桶。我的小土匪们。——两桶也行。加油干吧。”

夜色中,从四面八方传来沙哑的叫声:“来三桶吧。”“三桶就三桶。好好干吧。”

劳动场面理会加热烈了。

我跑去抱米袋,搬、抛、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觉得我们不是在劳动,而是在狂欢,好像这些人可以永生永世这样不知疲倦、快快乐乐地干下去,那劲头儿真像随时都可以抓起城里的钟楼或尖塔,整个喀山城也滨握在他们手里,想搬哪儿就搬哪儿。

这一天晚上,我过得前所未有的育快。真想就这样一辈子疯疯癫癫、痛痛快快地劳动。甲板上大雨点儿哗哗落着,狂风还在呼啸,黎明的薄雾中,落汤鸡的赤裸的搬运工们,不停地跑动着,一边笑着、叫着,显示自己的力气和劳动成果。

这时了阵风吹开了沉重的乌云一角蓝天上露出了太阳粉红色的脸,这群快乐的疯子抖动着湿乎呼的胡须,一齐向着太阳大叫。我真想跑上去拥抱这群两条腿的动物,亲吻他们,他们干活时那么机智灵活,真让我心驰神往。

没有什么可以阴他们由衷快乐的迸发出来的力量。这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创造奇迹,它可以实现神话故事里只要一夜之间就建起美丽的宫殿和城市的幻想。阳光极其吝啬地照了一两分钟劳动的人群,就被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就像一个小孩掉进了大海,完完全全被乌云吞没了。雨瓢泼一般下着。“歇工吧。”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即招来了许多发怒的声音:“谁敢歇。”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要搬运货物的时候,这群半赤裸的人们顶着狂风暴雨,不知疲倦玩命地劳动。我被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震慑了。等大家返回到小火轮上时,一个个东倒西歪像醉鬼似的睡着了。小火轮一到码头,他们就像一道灰色呢流挤上了岸,飞奔小酒馆喝那三桶伏特加去了。

在小酒馆我见到了贝什金。他向我走来问道:“他们叫您干吗去了?”

我禁不住喜悦地告诉他这次劳动的情况。谁知他听完露出一脸的不屑说:“傻瓜。傻瓜都没你傻,你简直是——白痴。”

他吹着口哨,像一条在水中游泳的鱼似的摇摆着身体,从一排排的酒桌间走掉了,这会儿,搬运工们刚坐在酒桌旁热火朝天地大吃大喝起来。角落里一个人用男高音唱起了下流小曲。

嗳唷,半夜三更时分

老爷的太太呀

上后花园

寻欢作乐。嗳唷

这时有十几个人的声音加入其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同时用手在桌沿上打着节拍。

打更人巡视到此

看见呀,太太仰在地上……

一时间小酒馆里人声嘈杂,有放声大笑的,有吹口哨的,大有在一起胡说些无耻的小流话。

我经人介绍认误解了杂货铺老板安德烈·捷里柯封锁。

他的小铺在一条荒凉小街的尽头、垃圾占领的道路附近。

他是一个患麻病的独臂人,相貌温和,银灰色的胡须,眼睛里透出精蝗。他有全城最好的图书室,收藏了许多禁书和珍贵版本书,喀山许多学校的大学生包括那些抱有进步思想的人们,都到他这儿来借书。

安德烈的小杂铺是一幢低矮的平房,紧挨着一个放高利货的清教徒的住所,从铺子里进去,有一扇门通向一个大房间,这间房子采光不好,只靠一扇向天井开的窗子射入微弱的光线。和大房间相连的是厨房,从厨房过去,在通向清教徒住所的昏暗走廊的拐弯处,“躲”着一间仓库,对了。这就是那间秘密图书室。其中一些书籍是手抄的。比如拉甫洛夫的《历史信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彼消列夫的文论集,《饥饿王》,《阴谋的把戏》——这些全是用钢笔抄写的,现在这些手抄本翻破了,书页也卷了。

我头一次来小杂货铺的时候,捷里柯夫正在待客,他指着通向大房间的门向我示意,我进去一看:黯淡的房间角落里,跪着一个像是萨洛无修道院圣徒塞勒菲姆画像似的小老头,他虔诚地祈祷着。看着他,我觉得不太舒服,也不协调。

我听人们说捷里柯夫是民粹派,在我的印象里民粹派应该是革命家,既是革命家就不应该信上帝了,所以我认为这个祷告的小老的房间里是多作的。

他祷告完,很认真很仔细地用手梳一梳白头发和胡子,极为重视地看着我说:“我是安德烈的父亲。你是谁呀?噢,帮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化了装的大学生呢。”“大学生干吗非得化装呀?”我问他。“是呵。”小老头小声说,“他们装扮得再好,上帝也会认出他们的。”

他到厨房去了。我坐在窗子旁想事,猛然听到喊声:“噢,他长这样儿呵。”

厨房边上靠着一个白衣女孩儿,短短的金黄色头发,脸色苍白有点儿浮肿,两只漂亮的蓝眼睛在微笑,她像是街上廉价石印画的小天使。“您用得着那么惊讶吗?我的样子真得很可怕吗?”她说话的声音细微颤抖。她十分小心地缓缓地向我靠近,走路时手紧紧扶着墙壁,奸像脚下不是牢固的地板,是摇摆不定的绳子似的。她全身颤抖着,仿佛有万千支针扎进了她的脚掌,又像是墙壁上有火烫伤了她婴儿般胖乎乎的手,看她不大肢走路的样子更不像凡人了。她的手指直直的很僵硬。

我一言不发站在她面前,感到从未有过的狼狈和凄凉。这间默淡房子里一切都是怪异的。

女孩儿坐到椅子上,还在抖动,就像椅子会突然从她屁股底下飞走似的。她十分坦率地告诉我,她近四五天才开始活动,她手脚麻痹躺在床上三个多月了。“这病是神经麻痹。”她微笑着对我说。

第四章

当时我似乎很希望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分析她的病症:神经麻痹。这么一个女孩儿,住在这个怪异的房间里得了麻痹症。听起来太简单了。这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胆小地依偎着墙壁,屋角圣像前的小神灯分外明亮,神灯链子的黑影在饭桌的白桌布上奇怪地晃动着。“我听好多人说起你,早就想知道你长什么样了。”她说话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细弱。

这个孩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我十分不自在,她那双蓝眼睛仿佛可以穿透一切。而对这么一个女孩儿,我不可以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只好默默无语地看着墙上挂的赫尔岑、达尔文、加里波得等人的囤像。

从小杂货铺闯进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淡黄色头发,长着一双没有有教养的眼睛,立刻钻进了厨房,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大叫:“你是怎么爬出来的?玛丽亚。”“他是我弟弟,阿列克塞。”女孩儿和我说,“我,起先在产科学校上学,后来病了。您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您是不是害羞?”

捷里柯夫走了进来,那只残手插在胸前,另一只手抚摸着他妹妹柔软的头发,她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他问我要找什么活儿。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红头发、身材心称的女孩儿,她用那又带些碧色的眼睛充分地看了我一眼,扶起白衣女孩,一边走一边说:“玛丽亚。坐得时间不短了。”

玛丽亚。白衣女孩儿怎么会起这样一个成年人的名字,真不和谐,听起来都刺耳。

我也从小杂货铺出来了,心里挺憋气。但这并不妨碍我第二天晚上又坐到那间怪房子里,我很想了解:他们如何生活?我觉得其中心有奇异之处。

小老头斯契潘·伊凡诺维奇苍白有些透明,他在屋角坐着而带笑容向四周环视,嘴唇微微微翕动,像是祈求:“谁也别来打扰我。”

他终日像只兔子似的提心吊胆,总是提心有什么大祸突临。他的内心世界我看得一清二楚。

残疾了的安德烈身穿一件灰色短衫。胸前的油污和其他物什硬得结成痂了。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刚刚办了错事被原谅了的淘气孩子,有些羞愧地微笑着,在高度间里横着膀子晃来晃去。他弟弟阿列克塞在小杂铺给他帮忙,是个又懒又馋又笨拙的小伙子。另一个弟弟伊凡在师荡学样上学,平时住宿,只有节假才回家。伊凡个子矮小,打扮得挺精致,头发总是光光亮,那样子倒像个衙门里的旧官吏。得病的妹妹玛住在阁楼上,她不怎么下来。她要是下来我就不自在,感觉浑身被什么束缚住一样难受。

捷里柯夫的家务事由和清教秆房东同居的女人料理,她又瘦又高,脸谱像木偶,长着一双修女特有的冷酷眼睛。她的红头发女儿叫娜斯佳,她经常到这儿来转悠,每次她盯住一个男人时,尖鼻子的鼻孔就会习惯性的一吸一合。

要说捷里柯夫家的真正主人还是喀山大学,神学院等各院校的大学生们,他们把这儿作为聚会点。这群人时时刻刻为国家为人民忧虑,每当有什么新消息:报约上的一篇文章、书本里的某些观点、城里或大学里发生的不幸事等等,他们从喀山城的各个角落蜂拥而至,挤到捷里柯夫家的小杂货铺,慷慨激昂的狂热争论,有的聚在一起大声辨论,有的躲到屋角窃窃私语。经常是他们拿来一本大厚书,然后手指头戳到某一面上互不相让地争辩,各自说着自己的见解。

我是不大明白他们在争辩什么,不过我倒以为真理已经被他们汹涌的空话冲淡了,就像穷人家菜汤里的油星一样很少了我甚至认为有几个大学生,和伏尔加河沿岸反对正教的分裂派教徒里,那些抱着圣经不放的老家伙们一样迂腐。当然,我很清楚大学们的初衷是好的,他们希望生活更美好,即好真理被他们空洞的评说淡化了,但毕竟没有全部淹没。他们希望改变旧状况,我也明白,我有同样的想法。听他们讲话,经常可以发现我想说但没说的话。接触到这些人,心中不禁狂喜,仿佛即被开禁的犯人。

在他们眼里,我就像木匠手中的一块好木材,他们很希望用它打制出一件不同凡中央委员的木式活儿来。“这是天才。”他们彼此见在面时总这样把我推销出去,还带着一股显然的骄傲自豪之气,就像街上到处跑的孩子竟然遇到了一枚五戈比硬币,然后不能自己的向别人炫耀。我不喜欢被人们称什么“天才”、“骄子”之类的,我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倒是真的。有时那些指导我学习的大学生会让我感到压抑,有一回,我在书店的橱窗里看见一本题为《警世箴言》的书,我读不懂书名的含义,但我很想看这本书,就到一个神学院的大学生那里去借。“您瞧瞧。老弟。你这不是瞎胡闹吗。让你看什么就看什么,别乱伸爪子了。”这个长得很像黑种人,卷发、厚嘴唇、白牙齿的未来的大主教先生嘲讽地对我说。

他粗鲁的训教伤害了我。后来,我还是把书搞到手,这钱,有些是我在码头做工挣的,有上结是从捷里柯夫那儿借的。这是我买的第一本像回事儿的书,我很珍惜,至今依然保存着。

总的来说,大学生们对我要求十分严格:有一次我读《社会学入门》一书,我以为作者一是过分夸大了游牧民族对人们文化生活的影响,二是忽略了富于创造才能的流浪人和猎人的功绩。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一个从事语言学研究的大学生,听了我的疑问,他那张充满女性美的脸上顿时庄重严肃了起来,跟我讲起了“批评权力”问题,唠唠叨叨足足一个小时。“你先得信仰一种真理,才可以去批评,才有批评的权力,那么你又信仰什么呢。”他问我。

这是个在街上走都要读书的大学生,他常常因为把书放在脸上而和别人撞架。他患麻疹伤寒病时躺在床上都在不停地说:“道德必须是自由部分与强制部分的统一,统一……”可怜这位文弱文生,因为长期忍饥挨饿落得一副病态,再加上他拼命苦读寻求真理,使他看上去更加虚弱了。

读书是他唯一的兴趣所在,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求。当他认为内心的两个矛盾达到了统一和谐时,那双温柔的黑眼睛就会像孩子般闪烁出喜悦的光芒。我还记得离开喀山十年后,我在海尔科夫城见过他,他当时被流放了五年后又返校学习了。他总是生活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中,就是到了他快被肺结核折磨死的时候,他还在调和尼采思想和马克思思想呢。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用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手,他在洛血,嗓子里呼噜呼噜地说:“矛盾不统一,就没法活了。”

再后来,他死在上学去的电车车厢里了。

我曾见过许多这样为真理殉职的人,每当想起他们来,心中敬意就油然而生。

经常来小杂货铺聚会的大约有二十个人,他们之中也不乏神学院学院学生,有一个叫佐腾·潘捷拉蒙,是日本人。还有一个大个子有时也来,他很独特,宽阔的胸膛,密实的络缌胡,鞑靼式光头,身着一件哥萨克短大衣,扣子扣到嘴巴下。他总是寡言少语,爱坐在角落里,吸个烟斗,两只沉稳的灰眼睛不停地望着大家。看的出来,他很留意我,目光不时地落在我身上,不知怎么稿的,他这么一看,我心里直发虚,有点害怕。在人人争辩的大房间里,唯独他保持沉默,他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人们都在高谈阔论,毫不掩饰大胆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们争论的赵热烈,我越快活,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唇枪舌剑的辩论之中隐藏着见不得人的虚伪主义,我听了很久也没觉察到。这个大络腮胡子在想什么呢?

大家都叫他“霍霍尔”,这里除了安德烈再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过了不久我听说他是个流放犯,在雅库梯省流放十年,刚刚同来没多外。了解他的欲望更加浓烈了,但这还不能使我有勇气走上前和他认识,谈话。我不害羞,也不怕见陌生人,我这人从来都是被好奇心奴役着,我渴望探知一切未知,正是这个坏习惯使我一生也没有认认真真地研究过什么。

我听他们谈到了人民,我也奇怪自己的想法怎么和他们的那样不同呢?他们的观点是:人民是真、善、美瓣化身,是一个神圣的群体,是高尚品德的始发地,我怎么没见过这种人民呢?我见的有木匠、装卸工、水泥匠,我还见过亚可夫、奥西布、葛利高里。我说的是具体的实实在在的人,而他们说的是抽象的人的整体。他们把人民看得高贵,并且愿意以人民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可我认为真正的美好思想的拥有者是他们,在他们身上才真正体现着博爱、自由的美好品德。

这种博爱精神是我以前所没有经历过的,可是现在,他们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眼神里都散发着博爱的光辉。

这段时间,我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人民伟大、神圣的理论像春雨般滋润着我的心田,那些描写农村生活的朴素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给了我新的启示。我觉得只有对人类充满了最强烈的爱,才会激发出人追求生活意义的力量,从那以后我再不是只考虑自己,而是开始为他人着想了。

听安德烈说,他开杂货铺赚的钱,都用来帮助这些有“人民利益是最高利益”思想的人们了。他就像一个虔诚的助祭侍奉大主教作弥撒似的,在这些人群中转来转去,不时地为他们的聪慧机智而欣喜。他时常情不自禁地面带笑容将残手插入怀中,另一只手捋一捋软软的胡须对我说:“您听。多么好呵?”

这群人中有一个叫拉甫洛夫的兽医,他说话的声音就像鹅叫,他独树一帜地发表与大学生们相反的言论,每当这种时候,捷里柯夫就惊讶地把眼睛往下一垂,嘟嘟囔囔地说:“瞎捣乱。”

安德烈和我一样欣赏这些大学生,可是大学生对待他却像老爷对待奴仆或酒店的小二儿似的随便吆喝,他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客人们逐渐散去,他时常留宿我,我们以地为席铺一块毛毯在地上睡。夜里在神像前那盏灯的照耀下,我们畅所欲言,喋喋不休。他带着教徒所特有的虔诚与欢悦告诉我:“以后能发展出百八十号他们这类出众的人才,占据国家的各个重要位置,世界会翻个过的。”

安德烈长我十来岁,看的出来他非常喜欢红发姑娘娜斯佳,在人前他故意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和她说话的语气很冷漠,爱慕的眼光倒是时时刻刻追随其后。当只剩下他俩儿在一起时,他就唯唯诺诺,唯命是从,露出乞求谅解的笑容,一只手还不忘记捋着稀软的胡须。

他的妹妹玛丽亚常常站在角落里听人们辩论。她听得极为认真,神情严肃,脸紧绷着,大眼睛瞪着,当听到辩论高时,她会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像是有人把冷水浇到了她的脖子里。总有一个红发医学大学生围着她转来转去,他故弄玄虚伏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并挤弄一下眉头。看上去有意思的。

秋天来了,我必须有一个固定“职业”了。我被眼前所发生的新鲜事给迷住了,活儿干得越来越少,几乎是靠别人养活,这样的面包吃起来是困难的。我为自己找了一个营生——到瓦西利·塞米诺夫而包坊打工。

这段时期的生活是艰难的,也是很有意义的,在我后来写的短篇小说:《老板》《柯诺娃洛夫》《二十六个和一个》等中,曾经描述过这段生活。

肉体的痛苦是肤浅的,只有精神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自从进了那家面包作坊的地下室后,就和我以前天天见面天天谈话的人隔绝了,我和他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高墙。

没人来看我,我也因为每天十四个小时的工作,没有闲暇到安德烈那儿去。遇到假日就睡觉或是和作坊里的工作们瞎闹。

一开始,有些同伴就把我当成了开心丸,还有一个跟小孩似的,就喜欢听有趣的故事。谁知道我竟给他们讲了些什么呀,总之,效果不错,居然引发出他们对某种不很清晰,但轻松,美好生活的向往。有些时候,我的故事很出色,他们或悲或怨或恨的情绪暴露无遗,我为自个儿高兴,我私下以为我在做群众的思想工作,我在教导人民呢。

我也有自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那么弱小,那么无知,有时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这种时候,我就感觉自己仿佛被遗弃在一个昏暗的地洞里,地洞里的人就像大虫子一样蠕动,他们不敢正视现实,终日钻酒馆逛妓院,到妓女冰冷的怀抱中寻求安慰。

每月月底领薪水时,他们必去光顾妓院,在这个美妙日子到来的头一个星期里,他们就开始想入蜚蜚了。等嫖宿回来,很久很久还没有从那份甜蜜中醒来,他们厚颜无耻地炫耀自个儿的床上功夫,以及怎样的蹂躏妓女。谈到妓女,他们一脸的不屑,甚至吐唾沫以示“清高。”

不知为什么,当我听到他们这样谈论时,心中一阵悲伤,难过。我仿佛看到烟花巷里一个卢布一晚上的妓女,我的同伴们迫不及待的丑恶行径,虽然可耻但尚可理解,可是其中一些人的肆无忌惮、好色、放纵,却让人发指。当然,这里并不排除他们故意炫耀的虚荣心的满足。对于性我有些恐惧地感到好奇,所以就比较敏感这种事,我还没有品尝过女人的滋味儿,为此我感到心中不快:无论是妓女还是同伴都无情的讥讽我。没多久,他们再去逛妓院,就不带我我,他们照直说:“老弟。你就别去了。”“为什么不让我去?”“和你在一块儿别扭。”

我记住了这句话,觉得其中大有含义,可我没弄太明白。“你看看你。跟你说别去了。你去让人扫兴……”只有阿尔及姆比较明朗地带着冷笑说:“你像个神父,又像个不通情理的老爸。”

第五章

起初妓女们还笑话我放不开手脚,后来就愤怒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呀?”

那个漂亮丰满的四十岁的波兰“姑娘”捷罗莎·布鲁塔,是这里的“妈妈”,她用家狗一样温顺的眼神望了我一下,说:“我说姑娘们,别逗他了。他一准是有情人了,是不是?这么健壮的小伙子,肯定给情人迷住了,错不了。”

她是个酒鬼,喝醉了就丑态百出,酒醒时则判若两人,她沉稳、冷静,体贴人的性格让我佩服。“最奇怪的就是那些神学院的大学生了。”她说,“他们真会玩儿:先让姑娘在地板上打肥皂,再把赤条繁荣的姑娘手脚向下放在四个瓷盘上,然后对着姑娘的屁股用力推一掌,看看她在地板上滑行的距离。一个完了,再来一个,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呀?”“你瞎说。”我说。“哟,我干吗撒谎呀。”她叫道,依然心境平和地说,但平和之中带着一种说服人的意思。“这是你们自己编造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编这种事呢?我又不是疯子?”她眼睛瞪起来了。

大家洗耳恭听着我们的争论,捷罗莎继续用冷静平淡的话语述说着嫖客们的古怪行为,她很想弄清楚人: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在场的人们都厌恶地往地上吐唾沫,他们骂着粗话。我以为捷罗莎是有意诽谤我喜爱的大学生,就对他们说大学生是热爱人民希望人民生活好的。“你说的是伏斯克罗森卡亚街上那所学校的学生,我说的是从城外阿尔斯克波尔神学院来的大学生。他们是教会里的,都是孤儿。孤儿们长大了必定是小偷、流氓、坏蛋。他们无情无义。”“妈妈”所讲述的故事和妓女们对大学生,有身份有地位的上层人物所说的怨恨话,我的同伴们不仅仅是厌恶的气忿,还充满了惊喜,他们发现:“这么说,这些受过教育的人还不如我们呢。”

听他们这么说,我难过极了。望着他们,感觉这些人就像城市的粉尘,本应到垃圾堆里去的现在却到了这间昏暗的小房间里,在这里乌七八糟的折腾一通,又带着满肚子的怨恨分散到喀山的各个角落去了。由于情欲和生活的郁闷他们从四面八方躲到这个肮脏的洞穴里,极为荒唐的地唱着动人的情歌,谈论受过教育的人们的轶文趣事,这是他们的一贯作风:讥讽、嘲笑、敌视他们不理解的东西。我甚至认为这“烟花柳巷”就是一所大学,我的同伴们从这所大学里获得了丑恶的知识。

可怜的卖唱的姑娘们,在污浊的地板上来回走动,一个个像霜打了,拖着脚走路。在手风琴的哀音和一架破钢琴无可奈何的颤音里,摆动着柔弱的腰肢。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阵朦朦胧胧的忧思,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尽人意,“赶快离开这儿。”我的心情坏极了。

在面包坊里,只要我说有人毫不为已地为他人寻求自由与快乐时,就会有人提出质疑:“但姑娘们并不这么认为。”

然后他们开始为我进行猛烈攻击。我当时很自信,我觉得自个儿象一条不驯服的小狗,但比大狗还要聪明和勇敢,所以我对他们毫不客气,甚至大发脾气。我认识到思考生活和实际生活同样不容易。我有时会对同伴们的忍耐性感到愤怒,我真不理解他们会心甘情愿忍受酒鬼老板的污辱,他们的顺从和毫无休止的忍耐精神激起了我的怨恨。

我的精神处于非常痛苦时期,就在这时,命运发生了转机我又接触到一种新的思想,虽然它是和我敌对的,但它仍然从心灵深处触动了我。

一个风雪之夜,大风呼啸,像是要把天空扯碎似的,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大地,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太阳自此沉没不再升起了。这正是忏悔节之夜,我从捷里柯夫那儿出来返回面包坊,我眯着眼,迎着风雪前行,突然我的脚下被什么一绊,正跌倒在横躺路上的一个人身上,我们彼此咒骂着,我骂俄话,他骂法文:“呀,魔鬼……”我的好奇心被引发出来,我将他搀扶起,让他站好。他个子矮小,比较瘦弱。他一下把我推开,吼道:“我的帽子。他妈的。给我帽子,我快冻死了。”

我帮他找到帽子,抖了抖雪给他戴在因怒而倒竖的头发上,可他却不通情理地把帽子摘下来摇晃着,用俄法两国话骂我:“滚。滚。”

然后突然向前狂奔,消失在雪夜中了。走着走着,我鬼使神差地一回头,看见他站在电线杆子旁,双手抱着没有路灯的电线杆子。并郑重其事地说:“琳娜。我快死了……唉,我的琳娜……”看得出来,他喝醉了,要是我不管他,他会冻死街头的,我走过去问他住哪儿。“这儿是哪条街呀?”他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我拽住他的腰,拖着他向前走,一边不断地寻问他的住址。“在布莱克街……那儿有好几个浴池……就是家了……”他用冻得发抖的声音说。

他一溜歪斜地向前走,弄得我走路很吃力,我听到他的上牙在打下牙:“要是你知道,”他一边撞靠着我,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什么”

他停下来,一只手举起,吐字清晰甚至带点得意地说:“要是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他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身子摇摆得快站不住了。我伏下身,背着他走,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不停地埋怨:“要是你知道……我快冻死了。哎呀,我的上帝呀……”在布莱克街上找了半天才算弄清他的住所。我们终于爬到一个小配房门前,它几乎被院内的雪花淹没了。我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到了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敲一下门,他对我低声喝斥:“嘘,小点声……”一个身着拖地红衣的女人开了门,手中持着烛台,把我们让进屋后,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旁去,也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副长柄眼镜,仔仔细细地开始了对我的观察。

我向她说明,这个人的双手已经冻僵了,应该让他脱掉衣裳,上床睡觉。“是吗?”她说话声音像女孩儿般清爽。“得把他的手浸在凉水里……”

她好像没听懂我的话,只是用眼镜向屋角的画架指了指,那儿有一幅风景画,上面画着树木,还有一条小河。我奇怪地看了看那女人毫无表情的脸,她居然转身走向桌子旁坐下,桌子上点着一盏带粉红色灯罩的台灯,她若无其事地把玩着一张“红桃J”纸牌。“您家有伏特加吗?”我高声问道。她仍然无动于衷,继续玩儿她的纸牌。我费劲儿背回来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脑袋搭拉着,港澳得通红的双手垂在身旁。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着我,我把他抱到躺椅上,给他脱掉衣服。躺椅后面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其中仿佛有一个系白丝绸的花圈,在白丝绸上赫然写着:献给举世无双的吉尔塔。“真见鬼,你轻点。”我给他搓手时,他疼痛地叫着。

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手中还在玩弄纸牌,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有一只鸟嘴一样尖的鼻子和一双大眼睛。她终于举起少女般的双手,抚摸自己如假发般浓密蓬松的灰头发,用少女般的声音发话了:乔治。你找到米莎了吗?

这个叫做乔治的男人推开我,立即坐起来答道:“他不是去基辅了吗?……”“是的,他去基辅了。”她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纸牌。我感觉她说话简单明了但很冷漠无情。“他就回来了……”“真的吗?”“当然,是真的。”“真的吗?”她又喃喃自语道。

几乎赤裸的乔治跳下躺椅,跪在女人脚前用法语说了几句话。“这我不在意。”她用俄文答道。“你知道吗?我在这冰天雪地和狂风中迷了路,我差点儿冻死,”乔治紧张地对女人说,一边还轻轻地揉着女人的手。

乔治看上去有四十来岁,黑胡顺红色嘴唇的脸上一副卑躬屈膝的神情,他用手狠劲儿地抓着马鬃似的灰发,此时他咬字已经很清楚了。“明天我们去基辅。”那女人人像是问话,又像是下决心似宣布。“好吧,那就是明天去。不过现在该休息了,你快上床睡觉吧,都快半夜了……”“米莎今晚不回来吗?”“不会的。这么大的风雪……走……我们去睡吧……”他手持灯盏扶着女人进了书橱后的小门,我一个人在外屋呆了很久,内心平静地听着乔治沙哑的低语。暴风雪像是长了毛爪子,不时地抓着窗玻璃,地板上化了的雪水羞涩地反射出烛焰的光辉房间挤满了家具,暖融融的,让人心情很放松。

乔治总算是摇摇晃晃走了出来,手中的台灯罩撞击着灯泡。“她睡了。”

他把灯放回原入,站在屋子中央,若有所思,眼睛也不看我,说道:“怎么说好呢?今晚如果没你,我早就冻死了……谢谢你。你是干什么的?”

他把头一侧,倾听着里屋里细微的动静,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是您妻子?”我小声说。“是妻子,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生命。”他望着地板,声音虽不响亮但十分清晰,并开始用手狠抓头发。“对了,你喝茶吗?”

他迟钝地走向门口,又猛地站住,他想起来佣人因为鱼中毒住院了。

我说我自个儿来烧茶炊,他表示赞同。他一定是忘了自己几乎赤裸着身子,只顾光着脚啪嗒在地板上走,他把我带到一间极小的厨房里。背向炉火说道:“要不是你,我大概早死了。太感谢你了。”

猛地他浑身抖动了一下,恐惧地瞪大双眼。“万一我死了,她怎么办?天埃……”

他看着漆黑的卧室门口,快速地小声说:“她有病,她有个儿子是音乐家,后来在莫斯科自杀了,她还在盼他回来,已经两年了……”我们一起喝茶时,他语无伦次地讲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话。

他告诉我这个女人原来是地主,他是历史老师。给女人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德国人,是个男爵),到歌剧院谋生。虽然她的丈夫使尽解数,但也无济于事,他们始终过着快乐的同居生活。

他眯着眼一个劲儿地瞅着厨房里的某个角落的什么东西和火炉旁已经破料的地板。他端起杯喝了一口热茶,烫得他眉头一皱,眼睛直眨。“你是干什么的?”他问我。“噢,烤面包的工人。怎么不像?为什么?”

他显然有点不知所措,像只入网的小鸟一样惊慌地望着我。我简单地讲述了我的历史。“噢。是这样。”他轻声叫着,“是这样。……”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变得活泼了,他问我:“你听过丑小鸭的故事吗?一定读过吧?”

他的脸变得歪歪扭扭,嗓子里发出让人惊异的尖哑声愤怒地说了起来:“多么动人的故事。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幻想过,我会不会变成一只白天鹅呢?你看看我吧……我应该去神学院,却上了大学。我父亲是神父,因此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我在巴黎学习人类的悲剧史——进化论。是埃我也发表了文章。可是。这究竟是怎么搞的……”他吓人地猛然跳起,又坐到椅子上。认真地听听房间里的动静,继续说:进化,多么好听的字眼。这是人们发明出来欺骗自己的。

人类现有的生活根本就毫无意义,是不合理的。如果没有奴隶制就不会有所谓的进化,没有少数统治者,社会就不会进步。“我们越是想改善生活环境,减轻劳动强度,就越会使生活困难重重,劳动也更加沉重。工厂、机器,然后再造机器,还有什么比这更愚蠢的呢?工人越来越多,生产粮食的农民越来越少,我们需要的就是通过劳动向自然界索取粮食,我们别无他求。希望越小,幸福越大;希望越多,自由越少。”

他当时也许是口不择言,但他的确是这样说的,他的思想是多么不可思议。这种怪论邪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又发神经了,激动的尖叫一声,又立即羞涩地望一下卧室的门,静听了一会儿,然后愤慨地小声念叨着:“人是十分容易满足的,我们需要的不多:一块面包和一个女人而已……”他用一种神秘的语调,和我从未听说过的语言及诗句说起了女人,他的样子就像小偷贝什金。

看得出来他是个爱情崇拜者,从他的嘴里一下子吐出一连串我十分陌生的名字:贝尔雅德、非亚米塔、劳拉、妮依……他向我讲述了诗人甚至国王和上述美女们的爱情故事,朗育了几段法国抒情诗,朗诵过和中还不忘记用他纤弱、赤裸的手臂合着折节。“爱情和饥饿统治着世界”,听完他的话,我猛然记起这段炽热的语言在一本革命小册子《饥饿王》的标题下出现过,于是我更加觉得他们的话意义深远。“人类追求的是忘记和享乐,而不是知识。”

他的想法震撼着我。

第六章

早上六点过几分,我离开乔治家。一边跋涉在风雪晨雾之中,一边回想起昨晚的奇遇,乔治的思想触动了我,他的话就像咔在喉咙里的鱼刺似的,让我感到窒息般的痛苦。我不想回面包坊,也不想风任何人,就任凭自己游逛在鞑靼区的街道上,一直逛到天际放亮,满天的风雪中依稀可见人们身影的时候。

打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乔治,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只一次地听其他人说出同样的观点,他们中各色人等一应俱全:大字不识的游方僧、四海为家的流浪儿、托尔斯仄主义者及诸如此类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教堂教职人员、造炸药的科学家、主张新生力论的生物学家等等,不管怎么样,我再听到这类想法时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无法理喻了。

就在两年前,也就是我第一次听说乔治观点后的三十多年的时候,我从一个熟悉的老工人嘴里听到了几乎同样的想法,甚至表达的语言都是如此相近。

那是我和老工人的一次随便的谈心,他自嘲为政治老油条,并以俄国人特有的坦率对我说:“亲爱的阿列克塞·马克西美奇,我可以告诉你我需要什么,研究院、飞机、科学这些跟我毫无关系,我需要的是一间僻静的房子和一个女人,我可以高兴时就和她亲吻,她的心灵和肉体都属于我,这就足够了。您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您喜欢用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您把理论、思想看得高于一切,我甚至觉得您是不是像犹太人一样:活着就是为了礼拜六?”“犹太人不是这样的……”“鬼才知道他们的想法,这个稀奇古怪的民族。”他一边说一边把烟蒂丢下河,并一直目送它落下水去。

在这个月光如洗的秋夜,我们坐在涅瓦河畔的花岗岩石凳上,殚思竭虑地思考着如何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结果是徒劳的,再加上白天一整天的紧张工作,现在已是身心疲惫不堪了。“我们人在一起,心却不同,您和我们不是一类人,这就是我要说的,”他一边思考一边接着说:“知识分子们都不安分守已,他们就爱组织党团胡折腾,像耶稣一样,为了大家都上天堂,他就开始胡闹。这些知识分子也都是打着乌托邦的旗号乱折腾的。只要有一个疯狂的幻想家闹腾起来,那群流氓、无赖等乌合之众就一哄而起和他们结盟。这些人对政府心怀不满,因为他们知道生活中没有他们的位轩。到于工人暴动就是为了革命,他们要争取生产工具和生产产品的合理分配权。如果他们夺取了政权,您认为他们会建立新国家吗?没门儿。到那会儿,人们都做鸟兽状散去,自顾自找个安生地方呆着……”“您说机器机器有什么好,它只会把我们脖子上的强索劳动力得更紧,把我们的手脚束缚的更牢。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机器,我们要的是减轻劳动强度,过安生日子,但工厂和科学不会给人安静。我们的要求再简单不过了,如果我只需要一间小房,又何必劳民伤财建一座城市呢?大家集中到城市里,扔挤不堪,还有自来水、下水道、电气等麻烦事。您想想看,如果没有它们,生活将是多么轻松。嗯。我们这儿有许多多余的东西,都是知识分子们闹腾出来的。所以我认为知识分子是害群之马。”

听这席话,心中怎成滋味。我敢断定,世界上再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敢像俄国人这样全盘否定生存意义了。

老工人笑一笑继续说:“俄国人的思想是绝对自由的,不过请您别动气,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千千万万的人们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们不善表达……生活都该简简单单,才最舒服轻松……”我很清楚这个人的思想发展史,他可不是“托尔斯泰主义者”,也没有无政府主义倾向。

谈完话后我不禁想到:莫非千百万的俄国人民历尽千辛万苦参加革命,就是为了减轻劳动,追求安乐吗?付出最小的努力,获得最大的享受,这话听上去和各种空想主义及乌托邦传说一样美丽,充满了诱惑力。

我想起了易卜生的一首诗:我是保守派吗?噢,不。我还是原来的我,没有一丝改变我不愿一个个棋子摆弄我要把棋盘掀翻曾经有过一次乇底的革命它是世上最明智的革命就是世纪初那声洪水大洪水真该把一切冲毁可是,魔鬼又一次上当受骗诺亚再一次变成了大独裁。噢。如果革命是真实的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您快去掀起冲毁一切的洪水工心甘情愿在方舟下按水雷

捷里柯夫的小杂货铺有些入不敷出了,收入太光,需要救济的人太多。“得想点法了。”安德烈忧虑地援着胡顺说,他自现地笑笑,又长叹一口气。

捷里柯夫太苦自个儿子,他就像把自个儿判了无期秆弄,服服贴贴地给人们做苦工,尽管他十分愿意这样做,也不免痛苦的侵袭。

我曾经多次变着法地问他:“您窨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并没明白我问话的意图,每每都是急匆匆回答“为什么?”他使用毫无活力的干巴巴难懂珠生硬词藻,闸述着人民生活在苦难之中,必顺让他们接受教育、获取知识等缘由。“你是说人们在渴望和追求知识吗?”“当然是了。您不是也这样想吗?”

是的,这也是我的希望,可乔治的话此刻又在我耳边回荡:“人类追求的是忘记和享乐,而不是知识。”

这种思想对于十七岁的年轻人是十分有害的,年轻人听了这话会黯然神伤,也毫无裨益。

我有这样一种感受:人们为了逃避现实的苦难,很喜欢听有趣的故事。而且故事越离奇,大家就越爱听,他们认为那些充满奇异情节的书才是最好的。我就像在雾中行走一样。

真有点无所适从了。

捷里柯夫经教研室周密筹划,决定开一个小面包坊,初步计算一卢布可以产出三十五戈比的利息。我被委以重任——提任面包师助手,并以“亲信”的身份。监视面包坊里可能发生的偷盗事件:偷面粉、鸡蛋、牛油和面包。

我呢,也就从肮脏的大地下空升到了这个小而整洁的地下室了,店里的清洁由我负责,眼前一下子清洁了许多,原来四十人人的大作坊,现在却只有一个。他是个两鬓斑白,肤色蜡黄,长着一撮小胡子,一双阴沉而忧郁的眼睛,一个莫名其妙小得像鱼似的嘴巴的人,嘴唇长得极富特色,丰厚的唇总是聚拢着,仿佛要和人接吻似的。但他的眼神中却透射出一种不悄的神情。

他并不脱俗,自然也偷东西,就在头一天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施展才能了,他悄悄把十人鸡蛋、三斤面、一大块牛油放到了一边。“这些是干什么用的?”“留给一个小姑娘的,”他平静地回答我,然后耸了一下鼻子又加了一句:“一个相当不错的姑娘。”

我试图向他说明,偷人家东西是在犯罪。但看来我的努力是徒劳了,或许是我太口拙,或许是我自个儿都不相信自个儿,又怎能说服别人呢面包师躺在装面的柜子上,透过窗子望着天上的星星,阴阳怪气地咕哝着:“他还想训斤我。第一次见面就教训人。我都大出他三倍了,简直是笑话。……”他收回眼睛望着我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以前在哪儿干?是塞米诺夫家吗?要不就是闹暴动那家?都不对?那么,看来我们就是梦中相遇了……”几天后我发沉这个人有一个特长:睡觉,且功夫相当深,睡觉不分场所不分姿势,甚至站着烧面包时也能睡着。他睡着的面相依然怪异,眉毛微挑,一副讥讽人的丑态,他喜欢讲发财和梦的故事。他信心十足地说:“这算看透了这个世界,它就像一张巨大的馅饼,里面装满了财宝:一罐罐的钱,一箱箱的什钱物什。我还做梦到我曾去过的地方,有一次梦见了浴池,浴池的墙角下面埋着一箱金银器皿。梦醒之后,我信以为真连夜去挖,挖了一尺半,挖出了煤渣和狗骨头。你瞧瞧,我居然挖出了这些破烂货。……这时哗啦一声响,窗玻璃撞碎了,随着一声女人的尖叫:‘来人啊,抓贼呀。’幸亏我逃得快,否则非得挨一顿饱打。简直是笑话。”“简直是笑话”,几乎成了伊凡·柯茨米奇·布托宁的口头语,他说这话时自个儿不笑,只是和言悦色地眨巴眨巴眼,耸耸鼻子,开合一下鼻孔了事。

他的梦是日有所思,日有所见,而夜有所梦,所以和现实生活一样的乏味和枯燥。我真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那么津津乐道于讲梦,而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他却视若无睹,从不轻意提起一件轰动性新闻:茶商之女因不满婚姻,出嫁当天即开枪自荆几千名青年为她送葬。大学生们在她坟前发表演说,警察出动驱散了他们。这时我们面包坊隔壁的房间里,大家正为这个悲剧事件争论不休呢。小铺后面的大房间里挤满了大学生,我们在地下室都能听到他们愤怒的叫喊声和狂热的辨论声。“我看这个姑娘是小时候欠揍。”布托宁发表了他的看法,接着又说起了他心爱的梦:我可能是在池子里捉鲫鱼,一个警察猛然大喊:“站祝你好大的胆子。”我无处可逃,一着急就往水里扎,然后吓桓了……布托宁虽是不大关心周围的现实生活,即使如此,没过多久他还是觉察出了小杂货铺的不同寻常。小店里的服务员是两个爱读书但很外行的姑娘,一个是老板的妹妹,一个是老板妹妹的好朋友,高高的个子,粉红色的脸颊,一双温柔可人的眼睛。大学生们是这家店铺的常客,他们每到小铺后面的大房子里就不停地争辩,或高谈阔论,或小声低语,一坐就是小半天。真正的店老板不怎么管事,而我却东张罗西张罗俨然店老板般。“你是老板的亲戚吧?”布托宁问我,“要不就是想招你为妹夫,对不对?”简直是笑话。那帮大学生干吗老来这儿捣乱?

看姑娘?……嗯,也许可能……但那两个姑娘没那么漂亮,什不得……依我看,这群大学生吃面包的积极性超过了看姑娘……几乎每天早上五六点钟时,就会有一个短腿姑娘准时出现在面包坊窗外的街上,她的身体组成很奇特,像是由一个小小球体构成的大球体,就跟一袋子面瓜似的。她赤足走到地下室的窗子时,就边打呵欠边喊:“瓦西尼亚。”

她长着一头黄黄的卷发,像是一串串小圆环挂在圆鼓鼓、红通通的脸上和扁扁的前额上,撩着她睡意朦胧的双眼。她懒洋洋地用那双婴儿般的小手撩开眼前的头发那样子真滑稽。面对这样一个姑娘你能怎么办?我叫醒布托宁,他睁开眼说:“来了?”“你这不瞧见了吗?”“睡好了吗?”“当然好了。”“梦见什么了?”“记不清了……”

此刻,整个城市都在寂静之中。只有遥远的地方传来清道夫挥动扫把的声音,一觉儿醒来的小麻雀欢快地叫着,地下室的窗子也在享受阳光的抚慰,我十分钟情于这样宁静的清晨。面包师贪婪地把毛茸茸的手从窗子伸出去抚摸姑娘的光脚丫,姑娘若无其事地任凭弄,两只温柔顺从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眨巴着。“彼什柯夫。面包熟了,快点取出来。”

我把铁篦子抽了出来,面包师从上面抓了十来个小甜饼、面包圈和白包丢进姑娘的裙子里。她把热甜饼从左手倒到右手,又送到嘴边,张开嘴用黄黄的细碎牙齿啃了起来,烫得她边吃边哼哼。

布托宁痴迷地望着他的姑娘:“快把裙襟放下来,你这不害羞的丫头。”

圆姑娘走后,他又夸奖起她了:“看到了吧?多像一只绵羊,她一头卷发。老弟,我还是个童男子呢,我从不不和娘儿们鬼混,只和小姑娘交朋友。这已经是我的第十三个姑娘了,她是尼基弗勒奇的干闺女。”

听他得意洋洋的满足话,我私下里琢磨:“莫非我也得这样活着吗?”

我赶快从炉子里取出烤好的白面包,挑出十块,也可能是十块,放到一个长托盘里,给捷里柯夫的杂货铺送去。赶回来又紧着把白面包和奶油面包装两普特,提着篮子么神学院给人学生们送早点。我站在神学院饭厅口,把面包发放给大学生,“记帐”或收“现金”。神学院里有个叫古色夫的教授,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持不同政见者。所以我还可以听听他们关于托翁的争论。我有时候还从事一些“地下”工作,面包下面放几本小册子,偷偷地送到大学生手中,他们也常常把书籍或纸条塞进篮子里。

每周有一次我得远行,去疯人院,在那儿精神病学家别赫捷罗夫给大学生们上实例教学课。我还记得他讲一个躁狂病人,病人当时已站到了教室门口,他模样怪怪的,身着白色病号服,个子很高,头上顶着尖简帽,看见他那样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经过我时特意停留片刻,然后瞪了我一眼。可把我吓坏了,我一个劲儿往后缩,仿佛他那黑眼睛放射的光芒刺进了我的心脏似的。精神病学家援着胡子讲课时,我一直用手护着像是被火燎了似的脸。

病人语调低沉,白色病号服里伸出他可怕的细长的手,手指也一样可怕的细长,那样子像是在索取什么。也许是我的幻觉,我觉得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拉长延伸。他的那只黑手仿佛随时都可以卡住我的咽喉,尤其那张干瘪的瘦脸上黑眼窝里的眼睛,放射出威严、凶狠的锐利光芒。

听课的二十几个学生望着这个头戴怪帽的疯子,有几个学生笑了,其他的大多数学生在冥想苦想。他们平淡无奇的目光根本就没法和疯子炙烈的目光较量。疯子很可怕,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傲气,他真傲气。

大学生们一个个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鱼,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教授那清脆的声音在教室回荡,教授每提一问,疯子就会低声喝斥,他的声音像是从地板下,或者没有窗子的白墙后面发出来的。疯子的言行举止很高贵,像教堂里的大主教一样舒缓、庄重和威严。

当天夜里,我就写下一首描写疯子的诗,疯子的形象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搅得我被食难安,在我的诗中,我称这位疯子为“万王之首,上帝的贵客”。

我的工作十分繁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看书。从晚上六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午后我还得补觉所以看书的时间就得偷空儿了,当揉好一团面,另一团还没发酵好,面包也已经进炉时,我才可以拿起书读一读。面包师见我差不多已经入门了,他干得就更少了。他还用和气而古怪的声间教导我:“你挺能干,再过一两年,你就可以出徒当面包师了,简直是笑话。你这么年轻,没人听你的,也没人看重你……”他极为反对我埋在书堆里:“我看你还是别读书了,最好是睡它一觉。”他经常这样关切地对我说,但他傺不问过我读些什么书。

他的最大癖好就是做千奇百怪的梦,梦想着地下埋藏的金银财宝,迷恋那个圆球似的短腿姑娘。短腿姑娘经常在夜里和他约会,她一来他就把她带到堆面粉的门洞里,要是天太冷,他就耸耸鼻子说:“你出去半小时吧。”

我一边向外走,一边想:“他们的恋爱方式和书本里描写的可是相去甚远呵。……”面包坊后面的小房间住着老板的妹妹,我经常给她烧茶炊但极力避免和她见面,因为一见到她,我就局促不安,很不自然她总是用孩子般的眼睛令人难堪地望着我,就像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我觉得她的眼神中含有一种讥讽我的笑容。

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所以看上去显得粗粗笨笨。面包师见我居然能够挪动五普特重的面袋,就不无遗憾地说你劲儿大的顶三个人,可异讲到灵烽,你就完了,看你长得又瘦又高,但还是一头又蠢又笨的的牛……这时的我虽读了不少书,也爱读诗还开始写诗了,可我还是说:我自个儿这句土话。我知道这话听上去很笨,没文化似的,可我总觉得用这个粗糙的词语才可以表达出我纷乱的思绪。有些时候,为了反抗那些难以容忍的事情时,我就故意把话说得很粗鲁很野蛮。

一个曾教过我的数学系大学生说我:“魔鬼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出的哪里是话,简直就是秤砣……”其实,我对自个儿感觉也不太好,这或许是十五六岁青春期男女的通病,我总是觉得自己又丑陋又可笑,就像卡尔美克人似的,长着一副高颧骨,说话自个儿也把握不了。

让我们看看老板的妹妹玛丽亚吧,她的样子就像只小鸟,飞来飞去,轻盈、灵活,可我觉得她动作和她胖乎乎的体态有点儿不协调。从她的举止步态上,看得出她有点儿爱慕虚荣。每次我听到她快乐的声调,就想:她是不是想让我忘记我们初次见面时她的病态呢?可我忘不了,我对一切与众不同的事物都很关心,我渴望了解、认识可能发生或已经发生的非常事件。

第七章

有时候她走近我问:“您看什么书呢?”

我简捷地予以答复,真想反问她:“您问这干什么?”

有一天晚上,面包师和短腿姑娘幽会,他用肉麻的语气跟我说:“你出去会儿吧。喂。你去玛丽亚那儿吧,干吗傻乎乎地看着?你知道吗,那些大学生……”我告诉他住嘴,否则我一秤砣下去砸料他的脑袋。说完我就去了堆面粉的门洞。我从关得不太严实的门缝里听见布托宁念哪:“我才不和他动气呢。他就知道念书,简直是个疯子……”门洞里根本没法呆,成群结队的老鼠在这里狂欢,面包坊里传来短腿姑娘陶醉的呻吟声。我只好躲到院子里,外面正悄无声息地飘着毛毛细雨,我的心情很烦闷,院子里有一股焦烟味,可能是什么地方发生了林火。

时间已是后半夜了,面包店对面的房子里还有几间闪着昏暗的灯光,里面的人在哼哥:圣秆对瓦拉米呵头上闪烁着金环他们在天上相逢忍不住笑开了花……我想象玛丽亚会像短腿姑娘躺在面包师膝盖上一样躺在我的膝盖上,可我又觉得十分荒谬,甚至有些吓人。

从黑夜到黎明

他欢歌畅饮

可是他呀。哎呀呀

还干了那种事……

在这个“哎呀呀”上,他们唱的极为用心和意味深长,我双手扶着膝盖探身望着一个窗口,透过窗帘的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地下室。蓝色灯罩的小台灯照亮了灰色的墙壁,一个姑娘面对窗子写信,这时她抬起头,用红笔杆理一下垂下来的发际,她眼睛眯着,满面笑意,像是想一件欢乐的事。并缓缓地折好那封信塞入信号封,用舌尖舔着封口的胶边沾好信,就丢到了桌子上。然后伸出比我的小指都小的食指用力指了几下,又重新拾起信封,眉头紧锁,把信抽出来又看了一遍,另装了一个信封,写好地址。为使封口快点干,她举起信封在空中摇来摆去像一面白色旗帜。她拍着手转向床铺,等回来时已经脱了外罩,露出了面包似的丰腴肩头,她端着台灯消失到角落了。当你观察某个人的单独行动时,直觉得(她)就是个神经病,我在院子里边走边想:这个姑娘自个儿生活真是奇怪的事。

我说的这个姑娘是玛丽亚,每次那个红头发大学生来找她,我心中就会掠过一丝不悦,他压低声音和她说话,她呢,仿佛是害怕的样子,缩着身子两只手躲到身后或放到桌下边。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大学生,甚至讨厌他。

短腿姑娘裹着头巾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她嘟囔着:“你可以回去了。”

布托宁一面从橱子里往外掏面团,一面向我炫耀他的情人多么善解人意,多么让人快活,就是一百年也不厌烦。我自个儿想:“如此以往,我怎么办呀?”

我有种感觉:随时随刻都可能从那么一个角落里飞来横祸到我头上。

面包店算得上生意兴隆,捷里柯夫打算另找一间大点儿的作坊,还计划再雇一个助手。这是个不坏的消息,我现在的活儿太多了,每天我都累得精疲力荆“去了新作坊,你当大助手。”面包师许了愿,“我跟他们说说,把你的薪水提到十卢布。”

我当大助手对面包师是百得而无一害的,他不爱干活,我愿意干,身体的疲倦可以忘却心情的烦躁,控制我的情欲,可是就没法读书了。“你把书送给老鼠啃吧。”布托宁说,“你是不是没做过梦?当然了,可能你不肯说。简直是笑话。说梦没事儿,用不着提惊受怕。……”面包师和我说话很和善,好像还胡点敬意。估计是他认为我是老板的心腹,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天天偷面包。

我外祖母去世了,她入葬后的第七个星期我从表兄的信里得知这一噩耗,在这封简短、没有句读的信中写道:外祖母在教堂门口乞讨时从门口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到第八天就死去了。我后来才知道,我的外祖靠求乞养活着表兄、表弟、表姐及她的孩子,在外祖母生病时,他们居然没有请过医生。信中还说:外祖母葬在彼得列巴甫洛夫斯克坟地,送葬人除了他们还有一群乞丐,外祖父也参加了送葬,他把他们全部赶走,自个儿在坟前哭的死去活来。

我得知此事时没哭,只是打了一个冷颤,夜里我坐在柴火堆上,心中郁闷,想找个人讲讲我的外祖母,她是那么善良和慈祥,就像全世界的妈妈。这个赂人倾诉的愿望在我心中埋了很久,始终没有机会,就这样它将永远沉在心底了。

许多年之后,我又找回了这份心情,那是我读契诃夫的一个描写马车夫的短篇小说时引发的,小说中讲到,马车夫是那么的孤独,只好对自己心爱的马诉说了儿子之死的悲惨情景。我的处境更加悲哀,我既没有马,也没有狗,只是身边活跃着一群老鼠,可我并不想向它们诉说什么,面包作坊里的老鼠成了我的亲官邻居。

我引起了老警察尼基弗勒奇的注意,他像一只老鹰般盘旋在我的周围,尼基弗勒奇身体健康、身材匀称,一头银灰色短发和修整的很好的大胡子。他嘴里乱咂磨着,像看圣诞节待杀的鹅一样盯着我使劲儿瞧。“听说你挺喜欢看书,是不是?”“你爱读哪类书?比如说是圣秆传还是圣经?”他追问我道。

两本书我都读过,看来我的回答很出乎他的意料,他大吃一惊,看上去懵懵懂懂的。“真的?当然,读这些书很好,是合法。我想托翁的作品你也读吧?”

我确实看过托尔斯泰的书,看来不是警察们敏感的书。“托翁的菱和其他作家的作品没什么两样,不过,倒是听说他曾写过几本大逆不道的书,居然敢反搞神父,哎,这本书你倒可以看看。”

他说的这本书我早拜读过了,十分的枯燥乏味,我很清楚在这个问题上不必和警察争辩。

和他在大街碰上并边走边聊有好几回了,他邀请我去那儿坐坐:“到我的小派出所来吧,喝杯茶。”

我心中很明白他的用意,可我还是想去他那儿看看,我这个人对一切新奇的东西都感兴趣。经过和几个识大体之人商量,他们决定我去,因为如果色他的善意邀请,等于不打自招,加深他对面包店的怀疑。

就这样,我成了尼基弗勒奇的坐上。在他的小房间里,作式壁炉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的地方,还有一张挂花布的双人床下空间里放着一个碗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子给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他太太坐我身边,她是个胸脯丰满的二十几岁的小娘儿们,阴险、狡诈的灰蓝色眼睛镶在粉红色脸颊上,她讲话时特意翘起两片鲜红的唇,带抱怨似的语气说话。“听说,我的干闺女常往你们那儿跑,这个下贱的丫头。”“世界上的女人全一个德行,就是贱。”

老警农察的显然触怒了他的太太,她特别问道:“全都是?”“没一个不是。”尼基弗勒奇坚定地答道,他胸前的奖章哗哗直响就像马儿摇响身上的鞍辔一样。他唱口茶又兴致勃勃地说:“从最下等的妓女……到最高无尚的女皇,所有的女人都是下贱的。氏巴女王为所有的女人都是下贱的。氏巴女王为向所罗门颂诉衷情不惜跨越两行千里沙漠,就是叶卡捷琳娜女王,虽称为大帝,可她也不能脱俗……”他以确凿的证据证明了女皇的风流艳事,他仔仔细细地进述了一个宫廷烧茶炉的侍者因和女皇一夜风流而飞黄腾达之事,侍者现在已高居将军之职。他太太听得入了迷,不时地舔舔嘴唇,还用桌下的腿碰我的腿。老警察人老了,口齿却很流利,且思维敏捷,爱用逗人的语言。我没开明白怎么回事呢,他的话题已经转到另一个问题了:“就拿那个大学生普列特涅夫来说吧。”

他太太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站起来说:“可惜他不怎么漂亮,不过人倒蛮不错。”“你说谁好?”“普列特涅夫行生。”“你叫他先生恐怕还为时过早吧。要叫也得等到他毕业呀,他现在不过是千千万万普通大学生中的一员而已。对了,你说他很好是什么意思?”“他快活,有青春气。”“马戏团里的小丑也一样快活……”“那不同,小建成快活为挣钱。”“闭嘴。你记住,老狗也曾经做过年轻的小狗……”“小丑们就像猴子……”“我铡才说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听见了。”“那不结了……”

说服了太太,老警察转过脸建议我:“我说。你应该认识一下普列特涅夫,他挺有意思。”

我猜想他在试探我,我敢肯定他见我们一起在街上走过。

我别无选择,只她说:“我认识他。”“你们早认识?噢……”

他好像很失望,身子突然地抖动着,震得胸前的奖章又响了。我内心十分忧虑,因为我最清楚普列特涅夫正在做什么:印传单。

他太太继续在桌子底下秘密活动:用他的腿碰我的。她故意逗她的老丈夫,老警察像孔雀开屏似的滔滔不绝地炫耀他的能言善辩。他太太弄得我根本没法专心听他的话,不经意间,我发现他讲话的声音更加深沉动人了:“这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你明白吗?皇上就是织网的大蜘蛛……”他不无忧虑地瞪着两只圆眼睛对我说。“哎呀。你瞧你说些什么呀。”他太太大惊小怪地喊叫道。“你给我住嘴。蠢娘儿们。我这样说最形象生动,不是蓄意丑化。这个母马,去准备茶炊吧……”老警察眉间紧锁,眯起眼,继续他生动的讲话:“这是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从沙皇的心里出发,通过各个环节:各部大臣、县长、各级官吏、直到我,甚至可以绵延到兵士头上。这条条线,蜜蜜匝匝地包裹着,坚不可破,正是它维持着沙皇的统治。可是仍有一些被英国女王收买的波兰人、犹太人、俄罗斯人公然破坏这张网,还打着为人民的旗号。”

他隔着桌子探身靠近我,压低声音带点恐怖地说:“你应该清楚,我今天为什么和你说这些话。你的面包师傅对你挺满意,他说你诚实、聪明、光棍一条。可是你的面包店里总是聚集一大群大学生,他们在捷里柯夫的房间里整夜谈论。如果是单独一个学生去,那可以理解,可是总有很多学生成群结队往那跑就不对劲儿了。我可不敢说大学生什么,他们今天是个普通大学生,明天就可能当上检察官。大学生们是好人,就是太多事,再加上沙皇的政敌私下里鼓以动他们,你明白了吗?我还有话跟你说……”他的话看来是没法说下去了,他家的房门被一个红鼻子小老头打开了,老头儿的卷发用小皮条束着,手中提着瓶伏特加,可能喝醉了。“咱们杀盘棋吧?”他借着酒劲兴致勃勃地说,他看上去是个很有趣味儿的人。“这是我岳父。”老警察沮丧地向我介绍说。

几分钟后,我告辞了。尼基弗勒奇的妖艳太太送我出来关门时,捏了我一把,有点献媚地说:“您看那片云彩,像着火似的。”

天空晴朗,那片金色云朵,渐渐消散了。

我不得不给老警一个公正的评价,我也不是想惹我的老师们生气,但是我还要说:警察对当时国情的分析更加鞭辟入里。一只大蜘蛛,通过无数条紧密纠缠和约束生活的无穷不尽的线,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我没多久就发现了许多许多这样那样的网络了。

晚上关了店我被叫到玛丽亚房间里,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奉命来了解我和警察的会谈情况。

我一五一十地向她讲述了整个过程,她听完后大吃一惊道:“天呵。我的上帝。”然后她就像只老鼠似的,满地乱转,若有所思,“面包师没向你打听过什么吗?原来他的情人是老警察的亲戚。得把他赶走。”

我站起来靠着门框,她的话激怒了我。她说“情人”这个词说得太顺溜太不负责了,还有就是她干吗要赶走面包师?“以后您要多加小心。”她说话的方式和往常一样,我的感觉也没有改变,永远的狼狈和尴尬。此时玛丽亚背着手站在我面前说:“您怎么老是那儿郁闷?”“我外祖母刚刚去世了。”

她对这件事好像感了兴趣,于是她面带微笑说:“您爱她?”“当然。您不问别的了吧?”“大问了。”

我离开了老板的妹妹。当晚写了首诗,其中一句依然记忆犹新:你真是爱慕虚荣。

从那以后就决定大学生们少到面包店来,找不到大学生,我的问题就没人解答了,只能把有关问题记在笔记本上,到时候一总儿问。有一次,我累的写着写着就枕在笔记本上睡着了。面饣师偷看了我的本儿,他叫醒了我:“喂。你写的什么呀?加里波得为什么不驱逐皇上,加里波得是谁?他怎么敢驱逐皇上呢?”

他愤愤地把笔记扔到面粉橱上,钻到炉坑烘烤面包去了,他在那儿还喋喋不休地说:“你说你不驱逐皇帝陛下,简直是笑话。最好放弃这个念头,你这个书呆子。我记得五年前在萨拉托夫,宪兵们捉了许多你们这种书呆子。我记得五年前在萨拉托夫,宪兵们捉了许多你们这种书呆子,就像逮老鼠似的,哎。你不知道尼基弗勒奇早就盯上你了,你以为驱逐皇上像赶只鸽子那么轻而易举吗?”

他好心好意劝了我半天,我不能正面回答他,因为店里有令不让我和面包师谈禁区以内的危险话题。

当时有一本小册子在全城传播,读过小册子的人们窃窃私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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