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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08 05:5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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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建国

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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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美图

四美图试读:

引子

公元1502年暮春,姑苏城外桃花坞中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午后,吴中才子唐寅正在窗前细细品读《苏轼乐府》。当他读到《洞仙歌》一词时,词前的序文引起了他的兴趣:仆七岁时见眉山老妮姓朱,忘其名,年九十余,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河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

这首词是写五代后蜀孟昶爱妃花蕊夫人的,但诗人自然也另有自己的寄托。

唐寅对孟昶并不陌生。这位一国之主在位31年,朝政昏暗,却荒淫靡乱,挥霍无度。他纳容貌娇美且善于词赋的徐氏为妾,赐名花蕊夫人。后蜀被宋所灭后,孟昶降宋,花蕊夫人被宋太祖纳入后宫,倍受宠爱,后被宋光义以箭射死!

读完了《洞仙歌》,又联想到花蕊夫人的故事,唐寅忽然灵感大发,立即命侍者展纸磨墨,借着窗外云霞般的桃花,提笔挥毫,一气呵成,绘就了一幅《孟蜀宫伎图》。图中精心描绘了四个蜀宫女子,一个个明眸黛云,裙裾飘曳,栩栩如生。画好后,他退后几步眯起眼欣赏了一番,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显然这是他的得意之作。于是乘着这股激情,挥毫在画面的右上方题了一首诗,然后连铃两方印,第一方是“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第二方是“龙虎榜上名第一,烟花队里醉千场”。

唐寅名噪天下。这幅画问世后很快被传了开去,后被人们称为《四美图》。一些权贵豪绅更是不惜重金求购,但他始终未肯脱手,结果,有一次在他外出游玩时那幅画在家中被盗。

500年后,延宁归去寺前开棋舍的那个余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作一幅《四美图》。画的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四大美女。

一幅普普通通的写意画,又不是什么大手笔,本来没有什么的,却被一些好事者说是画的延宁政坛上的四位美人,只因这四位美人在延宁都有一定的地位,所以这画在当地也就有了身价,一时间,此事便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而那余云作这画时,到底是想攀上这四位美人来提高画的身价呢,还是想借那画来描绘四位美人的命运,答案也许只有余云知道,也许连余云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第1章 愚人的画

“叮、叮、叮……快起床了!快起床了!懒虫!快起床了!……叮、叮、叮……”李可隐约听到“大脸猫”的叫唤声被丈夫掐灭,意识到丈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大脸猫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卡通闹钟,那是前年满33岁时,女儿韩艺花爸爸的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每天早晨听到大脸猫的叫声和丈夫起床的窸窣声,她就感觉到一股融融的暖意。带着这股暖意她惬意地翻了个身,将丈夫空出的被子卷进自己身下,就这么慵懒地趴在木板床上,尽管觉着胸前受到挤压,但她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可的丈夫韩新民是延宁市中心医院的副院长,一个纯粹的专家型干部,如果去掉干部两字单称他骨科专家,对他似乎更为合适。他对老婆和女儿的关爱可谓无微不至,女儿刚上初一,在省城夏江住寄宿学校,昨天打回电话说这个周末不回家,于是他连夜煲好了骨头汤,起床漱洗后将汤装进保温餐盒内,这才催促李可起床锻炼。

李可拥着被子懒得张眼:“嗯嗯,好不容易遇上个没有会议的周末,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嘛!”这一撒娇,使得她那本来就很妩媚的面容更加楚楚动人。韩新民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催道:“不行的,锻炼身体重在坚持,快起来。听话!起来,啊?”

李可这才睁开那双美眸,一边下床一边嗔道:“哎……我真是命苦啊!谁叫我嫁了个有职业病的医生呢!想睡睡懒觉都不行。”

韩新民从鞋柜里取出皮鞋,不紧不慢地说:“我早就说过,你一个女人本来就不应该走从政这条路的,既然入了这行,当个副职什么的管管业务就行了,偏偏要跑到那风口浪尖上去弄什么潮,搞得整天像个消防队长似的到处灭火抢险。现在的劳动保障局长再不是计划经济时期啰!矛盾一大堆,老百姓的生老伤病死都要管。下面农民工工资有拖欠要找你,下岗职工生活费领不到要找你,退休人员养老金发不齐要找你,参保职工生了病要找你,养了娃娃要找你,受了伤更要找你,就连员工与老板吵嘴打架也要找你。而上头呢?有人堵路要找你,有人封门要找你,有人上访要找你,有人静坐要找你,有人跳楼寻死更要找你!我看你当了这个劳动局长就像进了风箱的老鼠,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你说你这个鸟局长还有当头吗?”

说出“鸟局长”三个字,韩新民下意识地朝李可伸了伸舌头。

李可裹了睡衣,趿上拖鞋,听到从未说过粗话的老公突然蹦出脏字眼来,吃惊地道:“我说教授,又长学问了?几时变得这么粗俗的?”说着又补充道:“说实话,我觉得你粗俗点倒比那酸腐样可爱些。现成的席梦思不用,非要换成木板床,这不能吃那不能喝,想睡又不让睡,我都快让你给憋死了!”

韩新民回应道:“我粗俗?还不是向领导学的!你还没听到人家人大王主任是怎么骂你们的呢。”

李可正要跨进洗脸间,听到这话,就干脆往门框一靠,转身问道:“怎么了?老市长又在医院骂朝天娘?”

韩新民想不说也不行了,就如实答道:“那不是朝天娘,他知道我是你老公,故意在我面前叫明了你劳动保障局骂的。说过去公费医疗不晓得多好,偏偏要搞什么医疗保险,骂你们这个鸟局底下设的医保局,不叫医保局,分明是卡人的一个局,应该叫‘医卡局’!我可能是耳熟能详,所以不经意间说你是个‘鸟局长’了,对不起哟!”韩新民又做了个鬼脸。“哈哈!我还以为有什么新词呢,这些我听得多了。过去像他们这样的领导都有一个红本本,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甚至秘书、司机跟着沾光,想吃什么药就吃什么药,想买保健品就买保健品,畅通无阻。现在要凭医保卡,实行实名消费,还有用药限制,当然没有过去方便了,心理不平衡,骂几句很正常!我前天和老熊一起去看他时,他怎么不提意见呀?”“这还不简单?说明他作为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不是不懂政策,也不是你们的政策执行错了。当你们的面他抓不着把柄,但心理确实难平,怎么办?只好对我这个局长家属发泄一通了,我是招谁惹谁了?冤啦!”

李可故作诧异道:“哦,说明你这几年的院长没有白当嘛!还能够看出问题的实质!”说完,便走进洗脸间漱洗去了。

韩新民换上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拎起保温餐盒说:“什么实质不实质的,每一项改革都是一次利益格局的调整,当领导的,在台上讲改革谁都可以夸夸其谈,但真要革到自己头上了,虽然理还是那个理,但气可能就不顺啰!现在的党员干部呀,说真的,很多都不如普通老百姓呢。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作为政府组成部门还得接受人大监督,关键时候人大可是有否决权的哟。”打开门又想起了什么:“哦,沙锅里还有些汤,你先去跑步锻炼,回来自己喝点,我看艺儿去了。”

李可又探出头嘱咐道:“去看她可以,别给她太多钱,免得养成大手大脚的坏习惯,知道吗?哦,还有,床头柜里有三千块钱,拿去顺便看看她姑姑吧!”“我知道!可韩欣那个病是个无底洞呀!咱们那点工资喂进去水泡也不会冒一个的。”提起妹妹韩欣,他的心情沉重起来,说声我走啦,就下了楼。

李可换了套深灰色运动装,出了医院的高师楼,向雄鹰广场方向跑出了几十米,又折回来,朝沿江大道方向跑去。等她跑到滨江公园时,身上已经沁出汗来,便脱下上衣束在腰间,整个人就更加充满了活力。

也许是她极少到这里来晨练,也许是她那件灰白色紧身羊毛衫彰显了她优美曲线的缘故,一时引得不少晨练者回头注目。只听旁边的两位老者在议论,一个说:“老丁,听说了没有?将军楼那里有棵五百年的紫桂开花了。”口里说着,眼睛却粘在了李可身上。

那个老丁也瞥了眼李可,说:“你现在才听说呀?那两棵桂树是苟书记叫人从六德山移栽过来的呢,移来三年多没开花,这一次不但那棵银桂提前开了花,连那棵在原地也从来没有开过花的紫桂居然也开花了,而且花期这么长,至今还没有凋谢。肯定是一种祥瑞之兆,听人说那紫桂是嫦娥下凡呢,所以我和老伴上个月还偷偷去敬了香,祈求嫦娥保佑我的孙子明年考上所名牌大学呢。”“出现这种异事不一定就是祥瑞之兆,我觉得延宁这个地方来年肯定要出什么事或者出个什么大人物的,这事有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这出的人物不是大忠大孝,便是大奸大恶,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市委书记苟日新要当省长了,谁说得准呢。”

李可也听说过那紫桂开花的事,见两位老者的议论没有什么新意,便挪步来到公园一端,弯了弯腰,压了压腿,这才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朝归去寺的山门方向慢跑而来。

大约跑了半个小时,来到山门跟前。但她并没像那些虔诚的香客一样,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地跨进门内。而是侧身上了两级台阶,来到门扇半开的渔人棋舍。举手在那铁花的梭拉门上拍了两下:“老板,老板!有人在吗?来客人了!”

这时,只见一个套了手织宽大休闲毛衣、头发有些零乱的人,口里含着牙刷,从洗脸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惺忪着眼含混地道:“谁呀?这么早?”“我!卫生监督局的!我在外面故意拖延了近两个小时,你的大扫除还没做完呀!”李可说着就跨了进来。

寻着声音望去,虽然逆着光,只能看到来者的剪影,那惺忪的眼也陡地增添了几分神彩:“哦!原来是局长大人啦。今天一大早是刮的什么风呀?把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儿给吹到我的门前来了?”“哈哈!看来你还真敢拿我们这些黄脸婆开涮啦!什么风?是美人风把我吹来的!”

那人这才抽出牙刷,从肩上拾了毛巾一角,拭了拭嘴巴周围的泡沫:“我想也是。今天是周末,你应该不急吧,要不,让我先擦把脸?”“擦吧,擦吧。还有你那鸟巢似的头发也顺一下,难看死了!”

那人果真再进洗脸间,估计也就擦了两下,出来时头发还带着一半湿一半干的梳痕,显得有点滑稽。李可抿了一下嘴强收住笑:“哎!大老板,最近你的人气又很旺哦!外面可是炒得沸沸扬扬,你什么时候真的画了幅《四美图》?”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渔人棋舍的老板,因善用一本《华严经》抽签而远近闻名的余云。他和李可都先后在团市委机关担任过部长,余云比李可年长,从团市委转业到新单位与主要领导话不投机,便辞职开起了这家棋舍。

余云坏坏地冲李可笑了笑:“怎么了?你也对我的作品感兴趣?”“是呀!人们都传到我这个当事人耳朵里了。我能不来看看吗?”

余云就用手指了指那壁陡的简易楼梯:“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画了一幅,而是画了两幅不同的《四美图》。”

接着又一语双关地道:“想看,那就委屈你‘继续向上爬’吧!”

李可看了看楼梯,又回顾了一眼门口,脸色一绯,说道:“爬就爬!你可得等我上去了再爬。”

余云就调侃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踩着我的肩膀向上爬的。”

望着李可扭动着好看的臀部消失在楼梯尽头,他才蹬、蹬、蹬地爬上楼来。

李可对余云这间阁楼改成的画室比较熟悉,一上来她的眼睛就被东面墙上的一轴长卷所吸引。这轴长卷分别由《西施浣沙》、《昭君出塞》、《貂蝉拜月》和《贵妃出浴》四部分组成。装裱在一起就是一个长轴,如果分割开来,又可独立成篇。听到余云也跟了上来,她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就是被人们炒得沸沸扬扬的所谓延宁政坛的四大美女吧?”说着,她的俊目就定格在了那身穿大红斗篷、怀抱琵琶,在梅花映衬下站在风雪中的王昭君身上。

余云这才凑上来:“延宁政坛四大美女,除了你因为读书时琵琶弹得好而早有小昭君之名外,其他三位不是苟书记刚到延宁担任市长时,在市委党校青干班上钦点的吗?你们当时都还是科级干部吧?”“提起这事,我就觉得庸俗!”李可显然对四大美女的说法反感。“不过,对其他人我不想解释,但在你面前得澄清一下,并不是像社会上传的那样,苟书记真的在党校钦点了什么四大美女。当时他刚从隐江市调来延宁任市长,党校领导就请他来作个报告,在与学员们对话时,他听人介绍我的绰号小昭君,就扫视了一下全场,幽默地称:‘我看你们班上四大美女应该到齐了,不仅这个小昭君啰。’他伸手随便点了点‘你看那不是小西施吗?还有小貂蝉、小贵妃!她们哪一个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啦?’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他本来是泛指的,但刚好我们四个都是班干部,同学们就开玩笑说我们是四大美女了。什么事情在社会上一传,就变了味。看,就连你这种人也不能脱俗,哎!悲哀啊!”“哦!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俗人嘛!不过,你们四个人从党校结业不久就都提了副县级,进了一大步,这可是事实哟。有一点可以肯定,苟日新书记还是十分重视年轻女干部培养的嘛,你们现在不都是正县级领导了吗?”“这倒是事实。”李可十分肯定。“哎!不说那些了,谈谈你这《四美图》的创作动机吧,难道是受了那紫桂开花、祥瑞之兆的启发?”“别提那祥瑞之兆了,一提那祥瑞之兆,我心里就堵得慌!”“怎么了?”“你知道那两棵桂花树是哪里来的吗?”“听说是六德山吧,我不是很清楚,是从哪里来的?”“那是从我的母校挖来的。”“啊?”李可这才想起余云就是六德山镇的人。“我是在六德山的山脚下长大的,喝过六德山的泉水,吃过六德山的观音土,攀爬过六德山上的树。我就读的小学和中学都在六德山下,我的母校门口原来有四棵古老的桂花树,小时候听爷爷那一辈的人讲,自他们记事起,那四棵桂花树就是现在的样子,起码有五六百年的树龄了。非常有意思的是,四棵桂树品种不同,一棵金桂,一棵银桂,一棵丹桂和一棵紫桂,已经成为六德山的标志。我总记得,每年到九月一号开学,远远地就能闻到那阵阵清香,而一闻到这种清香,我们就能够找到那熟悉的书声朗朗的感觉。它们看着孩子们快快乐乐地成长,给他们撑起片片绿荫,送走一批又一批学子,却依然孜孜不倦地散发着芬芳。我小时候不知多少次地攀爬过它,抚摸过它,拥抱过它,我知道它们也从中得到了快乐,感到欣慰,它们本与六德山血脉相连,融为了一体。就连那战火纷飞和大炼钢铁的年代它们都也躲过了浩劫,可是它们却没能躲过了一个当官的颐指气使。说是市里某个领导在视察六德山中学时看中了它们,不知听信了谁的点子,非要将它们移栽到温泉山庄的将军楼来。我的老班主任王光耀老师和校长带着师生誓死捍卫才没有被立即挖走。后来镇里书记、镇长又派人深夜去挖,还是那挖树的农民有良心,挖了银桂和紫桂后,故意将学校的值班老师给吵醒,才只匆忙拉走了两棵。那王老师和校长本来要带师生去省里上访的,无奈区镇干部多方施压,市领导又指示建设局给学校拨了一笔专款,才把事态给平息下去。”“哦,原来是这样,那这两棵树不单是两棵古树那么简单啰,它已经融入到许多人的血脉和情感里了。”“是啊,前两年没开花,我担心它们水土不服,生病离开我们。所以每个中秋夜都要去看看它们,在那里陪陪它们。今年总算开花了,而且连我从小就没看到开过花的紫桂也居然开花了,真的让我感到了一丝安慰。我的老师、同学和家乡父老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松了口气。”余云说着眼圈有点湿润。

李可就想起了刚才两位老师傅的对话,好奇地问道:“那你认为这到底是一种祥瑞之兆呢,还是一种灾难预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桂树胸怀宽大,博爱仁慈,以德报怨是它们的天性。至于人间的祥瑞和灾难,那都是人们自招的,与桂树何干?”“我想这就是你的创作动机吧?在你心目中,四棵桂树就是四大美女对吗?”“动机是绝对谈不上的,如果说与之有关还说得过去。说实话,四大美女我敢画,而四株古桂我不敢画,在我心目中四大美女是人,而四株古桂是神,人可画,而神只可敬!”

见李可正在努力领会,他接着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欣慰之余铺开纸来练练笔而已,你们不要动不动就把很简单的事情给复杂化了好不好!我可没那闲心来管你们所谓政坛的淡事。”“那你为什么还要画呢?你看这浣沙女不就是虞罂美的模样吗?还有这出浴的贵妃,我看你就是照着王学莲的脸蛋画的。只是我觉得这焚香拜月的貂蝉与魏莎妮虽然神形酷似,但你似乎把她画得太过深沉了点。反正我也说不好,或者说是画得太过神秘莫测了吧。”

余云不置可否:“哦,那你说这怀抱琵琶的昭君画得像你吗?”

李可脸色微红,笑道:“我虽然没有她这么漂亮,但似乎也不至于像她这么个神情,傻乎乎的样子吧?”

余云就伸出大拇指:“不错,看来你还懂点画,居然能看出这美女有点单纯傻气!”

李可这才回头嗔道:“你这不是在影射我傻吧?”

余云故作高深地说:“傻倒不是很傻,但严格地从从政角度讲,你应该不是算很精。”“哦,说说看?你说我是工作上没点子,还是解决问题没主见,或者是用人不当?”李可显然有些不服气。“你还别不服气。我问你,你最近都在干什么?你的工作重点放在哪儿了?”

李可一谈工作就情绪高涨:“哦,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工作也感兴趣了?也算是向你这个老领导作个汇报吧,我最近的工作重点概括起来说,就是围绕稳定这一个中心;做好‘两个确保’,狠抓三项重点工作。两个确保就是要确保退休职工养老金和国有企业下岗职工生活费的按时足额发放。三项重点工作,一是狠抓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二是做好年终特困群体的慰问工作。三是对今年的工作进行认真梳理和总结,从而拿出明年的工作思路。”

余云并不怎么关心她的这个“一二三”,见她说了“一二三”之后并没有下文,就问道:“就这些?”“是呀!年内就剩一两个月时间,能将这些工作做好就很不错了!”“哈哈!所以我说从从政角度讲你算不上很精吧!”“怎么说?”李可不以为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分析过你目前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吗?”余云以问作答。“我?机遇,挑战?”李可一时没明白他所指。“是呀!如果感兴趣,就请坐,听我慢慢道来。要不要喝点茶?不过我还没烧水呢。要不就喝点我的专用矿泉水?”“你还有专用矿泉水?是什么?让我尝尝?”

余云就拿了只一次性纸杯,从五屉桌上那个大号玻璃瓶里倒了杯清亮的凉水来。

李可怀疑地接在手上,用鼻子仔细嗅了嗅:“别害我,不是白酒吧?”

余云顺手从五屉桌下拖出靠椅,让李可坐,自己则坐到行军床上:“这是我在后山上发现的一只独眼泉,偶然品了品觉得它特别好喝,就每隔两天上去背一桶下来,你尝尝。”

李可就横坐到椅子上,背靠写字台,左手搭在靠背上,右手将杯子慢慢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咂咂嘴:“嗯!真可谓凛冽甘甜!夏天喝一定沁人心脾,现在喝我感觉太冰了点!”

余云说:“说真的,要是有人投资将这个泉水开发出来注册个商标,再很好地包装宣传一下,我保证不比农夫山泉差!”“那完全有可能,就是七子湖的水经过过滤、包装、宣传也可能吹到天上去的!”李可并不在意那山泉,倒是很感兴趣地问道:“你说说,我当前面临着什么样的机遇和挑战?给我指点指点,我该怎么精明起来?”“你不是跟我装糊涂吧?”余云反问了一句,但并没有等李可作答,因为他觉得李可在他面前没有装傻。便继续说道:“难道你真的没有分析一下当前延宁政坛的政治格局吗?”“没有啊!怎么个格局?”

余云无奈地勉强笑了一下:“姜霞副市长明年六月份就到年龄了,她不管是到人大还是到政协,让出政府副市长这个位置是必然的。按照惯例,政府这边肯定还要配一个女副市长。这个人选如果上面派,就没什么。如果就地产生,那么对你就是一个机遇。”“哈哈,不会吧?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当副市长!”“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有时候叫时势造英雄。我分析了一下,从我们市的情况看,党委、政府的一把手从外面派的多,而副职则是就地产生的多。况且,这一届副市长中从外面已经派了两个,我想这一个就地产生的可能性极大。”“是吗?就算像你说的,也到不了我的头上来呀?”“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放眼延宁,看看政坛上正县级年轻女干部中影响大一点的有几个?”

李可想了想恍然道:“哈哈!就是你画中的这四个人?”

她又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余云的说法不是没有可能,就问道:“那你说,我们四个人当中,哪一个可能性最大呢?”

余云想都没想:“你问的这个问题,我还真的不好直接回答。论资历,首当小西施虞罂美了,她是经济实力最强的城安区区委书记,可谓是一方诸侯;论水平,也就是工作能力和群众的口碑,那就应该是你小昭君了,我这里没有丝毫奉承你的意思。你虽然担任劳动保障局长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在你主持下,延宁市的劳动保障工作在全省有位置,在全国有影响。最难能可贵的是老百姓认可你,认为你是一个能为老百姓办事的好干部;论关系,你比我更清楚,应该非小贵妃王学莲莫属了。她老爸不仅是建市的第一届副市长,现任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而且他来自革命老区,高层领导的关系资源丰富。而更为重要的是,王学莲她本人深得市委书记苟日新的赏识。要知道,关键时刻一把手的一句话,远胜过七个常委。这个副市长的人选,虽然最终要省委常委定。但是,作为本市的市委书记提出的建议人选,省委是要慎重考虑的;按说在你们四个当中,希望最渺茫的应该是建设局长小貂蝉魏莎妮了。她为人低调,不事张扬,但这恰恰是她的优势所在。虽然她的能力有限,政绩平平,但她能够逆来顺受,从不违迕领导。公开场合你基本上看不到她的观点,可以说领导的意图就是她的观点。我很早就认识了她,可至今我还是对她不够了解。但她能从一个护士而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决非等闲之辈,所以她的能量也不可小觑。你看到没有?在我的这幅《四美图》中,小西施显得霸气,小昭君显得傻气,小貂蝉显得阴气,小贵妃显得稚气。”“你说我不精明,又将我画得傻乎乎的,我认了。你总该给我指点指点,让我变精明些吧?”“我哪有资格指点你呀?不过从古到今,在官场上爬得快的,没有几个人是眼睛只盯着百姓的。眼睛里只有百姓的,是永远上不去的。说起来我自己就感到矛盾。觉得你眼里有百姓,就希望你这样的人能当更大的官,想你能当更大的官吧,又不希望你眼里只有百姓。眼里没有了百姓,我还希望你当个屁官!”

李可怔了一怔,回过神来:“你这绕口令还说得不错,那你的意思呢?”“简单说吧。如果不出我所料,她们几个人应该早就开始活动了。不说暗地里活动,就说明的,虞罂美最近是不是在轰轰烈烈地抓改善投资环境和引进项目呀?魏莎妮也在赶工期,想在春节前让龙池市场竣工开业?王学莲更没闲着,她不仅将七子湖污染治理的声势造得很大,而且还为我们的苟书记个人争得了城市环境奖。据说这一奖项的个人奖全国只有两名,苟书记就是其中之一,王学莲已经陪书记到了北京,将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全国人大领导的颁奖。而四个人当中,只有你还傻乎乎地在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具体工作。我觉得你应该内外兼修,用现在流行的话说,也要活动活动了。”“嗯,我明白了,你是在鼓励我去跑官要官?”“说实话,我倒真的对谁当那个官没有丝毫兴趣。但我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让一个好人上去占一个官位,总比上去一个倒一个要强。你以为共产党的干部倒多了,老百姓真的高兴吗?倒的越多,老百姓越是要多问一个为什么?越是心寒。五十年代倒了张子善、刘青山,举国震惊,觉得党中央反腐力度大,也确实震慑了不少腐败分子。你看现在倒了何止十个百个!再看老百姓有吃惊的吗?不吃惊,大家觉得很正常了!人们议论得多的不是说反腐力度如何大,而是谈笑说那些落马的官员太不高明。过去,要是哪个家庭甚至单位出了个腐败分子,一家人乃至一个单位的人都觉得脸上无光。现在倒好,我发现很多腐败分子判刑出来,或免于起诉后,趾高气扬,家属更是无所谓了。龚自珍曾说过:‘士皆知耻,则国家永无耻矣;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如果一个国家几乎达到了士不知耻的地步,这就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

余云见李可听得认真,就接着道:“你就说跑官要官吧。跑了、要了,没让你上很正常;没跑、没要,让你上了则不正常。所以,为了让延宁老百姓少一份心寒,我觉得你还是要做出点个人牺牲,跑一跑!”“哈哈!我觉得你这逻辑是不是有点……有点不够严密呀。”她控制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强盗逻辑”。转而提出了问题的关键:“你说了半天,如果我们四个都跑,那到底谁上的可能性最大呢?”“这,我可说不好,你们四个都有可能。但干部问题历来是最敏感、也是变数最大的问题。就算开会研究了,任命印了,只要没发出去还有可能变。”“你这不等于没说吗?哎,你不是会抽签?今天给我也抽一支?看看我有没有那个官运?”

余云这次猛摇其头:“不不不!虽然我有时与人抽抽签玩玩,可从来没见到抽签有什么好处,但我却很清楚抽签的坏处。”“哦,那你说抽签都有哪些坏处呢?”“我认为抽签起码有两大坏处。一是它容易使人产生惰性,不思进取。无论抽的是吉签还是凶签,大家都不再努力,觉得都是命中注定,努力也是白费心机。二是容易使人不自量力,陡起贪心。那就是有些人本来安分守己地为人,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生的。可当抽到一支吉签后,就觉得自己是大富大贵的命,所以见权就抓,见钱就捞,结果往往是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哦,既然你也这么说,我本来就不信的,不抽了。你刚才不是说你还画了另一幅《四美图》吗?能不能让我欣赏欣赏?”“行呀!”余云说着从墙上一个简易书架上取下一个画轴,一边将其展开,在南面墙上寻到一枚钉子挂起来。一边说:“不过我这幅《四美图》是临摹的。”“哦,你这是临摹谁的作品呀?”“你看看就知道了。”余云向李可介绍说:“据我所知,在我国古代名画中,起码有两幅《四美图》。较早的一幅大约是南宋初期‘平阳姬家雕印’的民间年画,那幅画中集汉晋时的王昭君、班姬、赵飞燕、绿珠四个美女于同一画面,整幅画采用白描技法,其技法与《八十七神仙卷》极相似,此画除生动的人物形象外,背景中的栏杆花石、框上的鸾凤、蔓草纹饰都经过匠心安排,线条流畅准确,雕刻精制。可惜这一珍贵的国宝在1909年被俄国的柯基洛夫窃走了。而我临摹的这幅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唐伯虎的《孟蜀宫伎图》。这幅画他取材于五代后蜀孟昶的宫庭生活,借着对孟昶糜烂腐败生活的讽喻,表达了画家的一种态度。因为画的也是四个美人,所以这幅画也被称为《四美图》。”

听了余云的介绍,李可就仔细欣赏起这幅临摹的作品来。只见画面上精心描绘了四个盛装的宫伎,个个风姿绰约,人物造型生动,笔法匀细,色彩鲜艳。李可对绘画技法不是很懂,就去细读画面右上方的题诗:莲花冠子道人衣,日侍君王宴紫微。花柳不知人已去,年年斗绿与争绯。

李可看后感叹道:“嗯,有点意思。那个长轴尺寸太大,又不好挂,我就不要了。这幅大小合适,就送给我吧。”“哈哈,这么久不来看看我这老同志,来看一回就要打劫呀?”

李可正欲申辩,突然,她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响了,就赶紧去接电话:“喂……我就是……什么……哦,知道了,我马上赶到。”

接着,她又拨打了一个电话:“喂!是武立吗?我是李可,你马上让小刘将车开到归去寺的门口来。对!你一起来,又有人堵路了。”

第2章 群访升级

挂了电话,李可无奈地向余云苦笑道:“你看看,这个周末又算完了!有家公司的员工将延州大桥给堵了,我得去现场。”说着,她将扎在腰间的上衣解下来穿好,并拉上拉链,上下调整了几次拉链开口的高度,使自己看上去显得庄重些。

余云摇了摇头:“大桥可是南北交通大动脉哟,不处理好有人要掉帽子的。我总觉得现在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情况不是个办法。”

李可下了楼梯,径直往门外走:“是啊!可要综合治理起来又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哎,不能等了,我要到前面路口去碰他们。那幅画我下次再来取吧。”

余云追了一句:“去吧,你们也得多替老百姓想想,千万不要激化矛盾!”

一上车,延宁市劳动监察支队支队长阮武立就问:“李局长,怎么了?又哪里出事了?”

李可钻进车后,顾不及回话就对司机说:“小刘,直接开到延州大桥去。哦,对了,别走国道,国道肯定堵了,走沿江大道插过去吧!”

然后,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才对阮武立说:“市委办公室通知说是诗圣房地产开发公司下面建筑队的两百多号人将大桥堵了,肯定是因为欠薪的问题。关于诗圣房地产公司拖欠职工工资的事,你们不是下达了监察指令书吗?怎么?他们还是没有给工人兑现?”

阮武立无奈地摇摇头:“您又不是不晓得,诗圣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杜浦牛气冲天,能接下龙池市场这么大的工程,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呢!我那一纸破指令软弱无力,他根本不屑一顾。我都带人跑了十几趟,他每次都是让办公室一个副主任来应付我,我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阮武立越说越来气,见比自己还年轻的局长反而显得沉稳,就放缓语气道:“不过,他们说甲方没有履行合同,拖欠了他们的工程款,他只好暂缓职工工资发放了。他这一暂缓就将近一年。我问过代表市政府作为甲方的建设局,那个小貂蝉……”

随口说出小貂蝉后,阮武立意识到不妥,立即改口说:“……魏莎妮局长,魏局长说工程前期投入的大部分资金确实是乙方带资的,而且这些带资90%是银行贷款。”

正说着,司机小刘将车缓缓刹住,回头说道:“李局长,过不去了,只能停在这儿,你看,前面好像就是魏局长的车呢。”

李可下了车,对眼前整修一新的江滩和萧瑟的江面无心欣赏,而是抬头望了望大桥上面躜动的人头,又瞟了眼前面几台车的牌照,除了几辆警车外,都是带“W”头的小号车。就对阮武立说: “走吧,咱们从桥下爬台阶上去。”

当李可带着她的监察支队长爬上延州长江大桥的桥面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看情形,其中绝大部分人是围观的。由于大桥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大桥连接线的两端早已摆起了汽车长龙。待她们挤到人群聚集的中心区时,只见一两百名穿着诗圣房地产字样工作服的工人手挽着手坐在桥中央,在静坐队伍两端各有十几个人,每人胸前贴着一个白底的红色大字,构成两条内容一样的标语:“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李可认出着便装的公安局长曾衡正跟魏莎妮在那里苦口婆心地作劝说工作。魏莎妮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上能明显看到汗珠。李可赶紧上前与他们简单地握了一下手,问了一下情况。

就在松开曾衡的手的时候,李可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夏江晚报》的记者徐泉娟,还有跟在她后面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操良文。她们相互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各司其职忙去了。

这时,就有几名工人认出了李可:“那就是劳动局李局长,李局长来了!李局长来了!还有阮队长。”“李局长,你说他们拖欠我们的工资该不该付?”“公司欠我们的血汗钱该不该还?”“老板说了,是你们政府拖欠了工程款,他没钱周转才扣我们工资的”。

这时就有人带头喊起口号来:“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一人高喊,众人齐声附和:“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场面顿时又变得乱哄哄的。

李可连忙伸出两只弱臂做着用力下压的姿势:“大家有话慢慢讲,这样乱哄哄的我们根本听不清楚。”“劳动局是为咱们工人说话的,大家先静一静,看李局长怎么说。”“她是想为咱们说话,可是她说话算不了数,请苟书记出来,请上官市长来表态才算数!”“苟书记在北京开会,上官市长外出招商,都来不了。我是市委副书记耿清,你们有什么诉求请派代表与我谈,但你们得首先将桥面让出来,你们这种行为会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失。”

由于声音洪亮,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原来是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兼市维护稳定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耿清。

众人发现他是今天来的最大的官,就立即将目标对准他:“你一个副职,当得了书记、市长的家吗?”“哈哈,当不当得了,我得先弄清情况吧,请大家给我十分钟,我找有关部门的同志了解一下情况,再给大家一个说法好吗?”

魏莎妮连忙向静坐的工人们说:“书记、市长不在家,耿书记说了算,耿书记能当家的!请大家稍等一下。”

见魏莎妮这么一说,工人们果真静了下来。耿清反而喜怒无形地瞄了她一眼。魏莎妮心里不由得一阵忐忑。

接着,耿清简要地听取了李可、魏莎妮和曾衡他们上前汇报的情况,就问:“公司的负责人呢?就是那个叫杜浦的,他怎么没来?”

魏莎妮抢着答道:“我们找过了,可怎么也联系不上,手机和办公室的电话都没人接。”

耿清没好气地说:“赶快派人找呀,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转而又向曾衡交待:“必要时,你们公安部门配合一下,尽快把他找到这儿来。”

他又挥手招了一下,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马上又向前挤了挤,外围维护秩序的便衣警察们也自然地围成了一个圈,使得领导们的谈话不至于毫无遮挡。

耿清继续说道:“刚才我用电话将情况向苟书记和上官市长作了简要汇报,请他们作指示。苟书记说他正在向中央有关部门首长汇报工作,家里事情让我作主,他的指示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稳定压倒一切’。上官市长说了三条:一是不要激化矛盾,二是要尽快恢复交通,三是按政策办事,不能要政府拿钱买稳定。说家里事由我们维稳领导小组全权处理。刚才,省委、省政府办公厅也打来电话,要求我们尽快化解矛盾,平息事态,恢复交通,并一小时上报一次情况。我看了一下,除了国发同志以外,维稳领导小组的成员都到齐了,噫!兰秘书长呢?他身为市委副秘书长应该赶到第一线呀?”

魏莎妮见没有人接话,就连忙说:“兰秘书长过去处理类似事件总是到得很早,也许去哪儿开会了吧?”

魏莎妮懂得,这年头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背后帮人说好话的,如果有人那么做了,那这个人与对方一定是真朋友。尤其是做了又不说的,一旦传到对方耳朵里,那么对方一定会心存感激。魏莎妮既然这么做了,她是绝对不会自己去告诉兰国发的。但她相信有这么多人在场,无论是坏话还是好话,都会通过某个渠道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都啥时候了?什么会也要放一放呀。魏局长,你让派出去的人也顺便找一下他。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和大家商量了,下面我讲几条具体意见,大家看觉得合不合适,合适就照办。”

耿清接着进行了部署和指示:

一、公安那边,先将穿制服的人全部从桥上撤下去,免得引起对峙、激化矛盾。可以让他们在外围作好应急预案,包括保护桥上桥下人员安全。

二、立即疏散围观群众,做好堵在路上的那些司机们的安抚工作,坚决防止哄抢货物等恶性事件发生。

三、国家安全部门要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留意组织者和可能的幕后主使者,防止演变成危害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更严重的政治事件。

四、宣传部门立即与驻市记者站等有关新闻单位取得联系,尤其是要做好到场记者们的接待工作,能不发稿尽量不发稿,实在是要发的,你们宣传部门一定要注意把握好宣传口径。

五、劳动保障部门负责做好静坐工人们的劝说工作,请他们通过正常途径反应合理的诉求。让他们推荐代表到你们局的会议室去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

六、建设局要尽快找到诗圣房地产的负责人,落实职工工资的资金问题,工人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呀同志们!一家老小都等着他们凭力气挣的这点钱过节了,干了一年的钱拿不到手,他们能不急吗?其他部门我就不一一点了。总之,大家要各司其职,密切配合,尽快把事态平息下去。

这也算是开了个现场办公会,会后,大家马上分头落实耿书记的指示了。

李可跟着耿书记来到工人面前。但她没有让耿书记先开腔,而是主动放开嗓子说道:“工人师傅们,我是市劳动保障局的局长李可,这位是市委副书记耿清同志,耿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望大家来了。对于大家的诉求,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刚才耿书记已经责成有关部门尽快拿出解决办法。为了更好地了解大家的情况,我想请你们大家推荐四、五位代表,到我们劳动大厦的会议室去商讨具体的落实意见,希望大家能顾全大局,先将桥面让开,国道上的车已经堵了几十公里了。”“尽快是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当官的又在打官腔糊弄我们!上次为了公司拖欠工资的事,你们劳动监察支队不是下达了指令书吗?起作用了吗?还不是用来糊弄我们这些百姓的一纸空文?今天不见现钱我们决不收兵!”

这时,一个嘶哑的女声嚷道:“对!这个钱应该由你们市政府来出。如果你们工程款按合同支付了,老板也不会拖欠我们的工资!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

这个女人个子不高,穿了一身极不合体的工作服,显得更加臃肿,说话时露出两颗醒目的金门牙,虽然她站在人后躲躲闪闪,但李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她便悄悄问身边的阮武立:“武立,那不是苟兰婵吗?她什么时候成了诗圣房地产公司职工的?”

阮武立也觉得奇怪:“没听说过她到诗圣房地产公司上班呀?除非那老板有病,才会要‘狗婆’这种人。”阮武立说这话时显得很恶毒。他所说的“狗婆”,是人们送给苟兰婵的绰号。

李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向耿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耿书记,今天的事情恐怕不是工人讨薪那么简单,似乎比平时的群体上访事件组织严密得多,而且那个女的,就是原来七一钢铁厂有名的‘上访带头人’苟兰婵!”“哦,你一说我也认出来了。她不止一次找过我,对!就是那个‘狗婆’。”耿清也禁不住说出了苟兰婵的那个不太雅的绰号,随后他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现在挑明不得,挑明会激化矛盾的,耐心做工作吧。”

魏莎妮见状也主动上来帮腔:“刚才耿书记部署了,让我们通知你们公司尽全力筹措资金,尽快补发拖欠你们的工资。”

苟兰婵见没有人质疑她的身份就更加放肆了:“你说什么呀?公司有钱的话,我们的工资不早就发放到位了吗?你还说,就是你拖欠工程款的,师傅们,她就是小貂蝉,就是她拖欠了咱们公司的工程款!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支付工程款,还我血汗钱!”人群又乱了起来。

这时,就见三个站在栏杆旁的年轻人指着魏莎妮的鼻子道:“你们再不支付工程款,让老板给我们发工资,我们就没法活了。反正今天在这里拿不到钱,回去也要让老婆骂死。你们这些当官的再不给我们作主,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们看!”

也许是被人家指着自己的鼻子,魏莎妮稍稍带点冷笑地回敬道:“哼哼!想不到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也学会威胁人,说出这些寻死觅活、放赖耍泼的话来,真是没有骨气!”

其中一个大块头顿时紫脸一红挂不住了:“什么?你是说老子不敢跳是不是?既然这么说,老子今天偏要跳给你们看,看看老子像不像个大老爷们!不就是一条命吗!”

说完,他只瞟了眼江面,就腾身一跃,跳下了离桥面近二十米高的刺骨的江水里。接着他身后又一个年轻人大声喊道:“老子也不活啦!”腾身跳过了栏杆,第三个年轻人也说道:“我也别活啦!”说着就去翻越护栏,总算被身边的工人们拉住了。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惊呆了!

耿清、李可他们赶紧跑到护栏边向下搜寻。耿清边用目光搜寻水面边向正在打电话的公安局长交待:“曾局!快!快调巡逻艇救人!要不惜一切代价先把人救上来!”

曾衡回答说:“我已经通知水上派出所和下面的干警设法先救人。只是桥面这么高,水又这么冷,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啊!”“别说那么多!你下去亲自指挥,救人要紧!我们在上面继续做工作,防止事态恶化!”

曾衡应了一声,正准备往桥下挤。

此刻,苟兰婵却又带头嚷了起来:“哎呀!出了人命啦!政府不管呀,有人被逼跳水了呀!”

请愿队伍本来都是坐着的,两个年轻人一跳水,又经苟兰婵这么一嚷嚷,顿时乱了起来。工人们站起来将耿清他们围得动弹不得。此时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鼓动道:“就是那个小貂蝉,工程就是她负责的,她没有出过好点子,现在又逼出了人命。揍她!”

工人队伍和便衣警察之间本来就推推搡搡的,这煽动的话一说,就开始有工人大打出手了,眼看局面失去控制。耿清就急迫地对曾衡说:“请求武警增援,快!”

曾衡刚打了电话,就发现有干警被打伤。突然,一块砖头朝他飞来,他本能地一偏头闪身避开了。他虽然躲过了这一击,可他身后的魏莎妮却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那砖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头顶上,顿时鲜血如注,一下子染红了半边俏脸!

眼看她摇摇欲倒,曾衡赶紧回身将她搀扶住,另一干警也赶过来帮忙按住伤口。可是此时他们自己也站立不稳,人群骚动,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耿书记!怎么办?魏局长需要立即送医院抢救!”曾衡说着,等他回头寻找耿清时,早被人群挤散了。不见了耿清的身影,喊也听不见回音。问身边的人:“耿书记呢?看到他了吗?”

那警察摇头说:“不知道,他可能被工人围住了,也可能会受伤的!”

曾衡急了,心想如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连市委副书记都被人打伤,他这局长就算当到头了。他顾不了逐级下达命令的程序,对这位干警下令道:“那还了得!鸣枪示警!快!鸣枪示警!”

那警察犹豫了一下,看到局长坚定的目光,这才动作熟练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推上子弹,再次看了看局长的眼神,然后举枪朝天连放三枪!骚动的人群顿时寂静无声,片刻后工人队伍不自觉地后退了几米。

这时便衣警察们赶紧将耿清、李可他们从工人堆里拉了过来。耿清只对曾衡责问一声:“怎么搞的!谁叫鸣枪的?”

曾衡坦率地道:“是我!局面已经失控了,我担心领导的安全,再说魏局需要立即送医院治疗。”

想起刚才失控的局面,耿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事情已经闹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马上送医院。还有受伤的没有?受了伤的都送医院治疗!跳水的人救上来没有?”

曾衡答道:“还没呢!刚才底下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正在抓紧搜寻打捞,但有人说看见他们漂到下游江心洲方向去了。这么冷的天,就算没被淹死,恐怕也会冻死的。上边就是魏局伤势重一点,还有两个干警手臂骨折得马上送医院,其他人只是轻伤。”“增加警力,抓紧救人。死了人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耿清忧心地压低声音补充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吗?”

这时,武警防暴支队的一百多名官兵也奉命赶到桥下。王队长跑上来请示:“耿书记,我们防暴支队奉命赶到,请你指示!”

耿清回头看了眼桥下排列整齐、手持防暴盾牌和警棍的武警战士。见桥面上的局势稍微缓解就说道:“让你们的战士就在桥下待命吧!你留在这儿。”他本来想让曾衡下去指挥救人,既然刚才他下令鸣枪示警了,就没再提这事。

见到有人跳水,还有人流血受伤,加上武警官兵的这个态势,绝大多数工人的脸上不同程度地表现出惊恐之色。苟兰婵更是神色慌张:“是不是要镇压我们了?大家别怕,我不相信他们敢镇压老百姓!”嘴巴子仍硬,自己却几乎缩进了人堆里。

耿清心里着急跳水的那两个人的死活,想尽快平息事态。便立即抓住有利时机大声说道:“工人师傅们,请大家冷静!请冷静!你们的诉求本来有很多是合理的,应该通过正常途径和办法来反应。但是如果大家采取这种过急的行为闹下去,是会犯法的,大家应该看到了,刚才有人跳水,我们建设局的魏局长和几名工作人员也被砸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我希望大家不要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赶紧将路面让出来,立即恢复交通。大家有什么诉求,请派代表到劳动大厦,咱们共同商量解决办法。”

这时便有几个工人碰了一下头,那个要跳水而没能跳下去的年轻人就对耿清说道:“别又将我们骗到劳动局去,今天非要在这里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别以为武警来了我们就害怕,我就不信你们敢乱抓人,敢向我们开枪!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是不让,大不了一死!你是头,你说,你们什么时间支付工程款,让老板将我们的血汗钱还给我们?我们相信你一回,你说个我们满意的时间,我们马上撤。否则,拼上这条命我们也不走!”“李局,你们调查清楚没有?公司是不是欠他们的工资?欠的工资是不是应该付?”耿清怕再闹下去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就回头悄声问李可。

李可也压低声音答道:“早就应该付了,我们下达了监察指令,可公司根本不买账。我建议先由建设局垫付,再从工程款中扣除!”

其实,耿清也想到了这点,用目光逐一扫了一下其他几个成员说道:“大家意思怎么样?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那我就表个态?”

曾衡意识到刚才鸣枪示警,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社会影响,知道自己是下令的人难辞其咎,此时最需要的是有人为自己挑挑担子。知道耿清也同此心,欲要取之必先与之,他就有意要为耿清减轻一些压力:“我看事以至此,再耗下去只有更糟糕的。由耿书记代表市委、市政府表个态,行!我觉得这应该是在场成员的集体意见!”见曾衡这么说,大家都点头称好。

耿清就转身洪声道:“好!在这里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表个态。拖欠你们工资的问题在一周内给你们解决。”“你说的话能算数吗?到时候不兑现我们找谁去?”“那你们拖欠我们公司的工程款什么时候给?”尽管这声音的主人没露面,但耿清他们心里清楚,那是苟兰婵在里面起哄。

耿清冷峻地望着那声音的出处:“我刚才作过自我介绍,在这里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市委副书记耿清,我说的话一定给你们兑现,这一周内就算是找银行贷款,我也要将拖欠你们的工资督促到位。这项工作的具体操作就由劳动保障局的李局长负责,我则负责各方协调。如果到下个礼拜六你们还拿不到被拖欠的工资,就到市委找我去。”

略作停顿,耿清接着严厉地说:“但!工程款的结算问题,那是公司与建设局甲乙双方的事,与你们的工资发放没有直接联系!谁要是拿这个事情来蓄意闹事,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然后他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当然这个问题也要解决,但有一个过程,需要时间!我希望大家顾全大局。”

耿清抬头扫视了全场一眼,见绝大部分工人有了去意,就不失时机地对身边的武警支队长说:“王队长,通知你们武警防暴支队的战士们配合一下曾局他们公安干警,维持秩序,保护工人们安全撤离!”

他这话没有压低声音,是有意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王队长和曾局长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便分头作了布置。

耿清的苦口婆心和这种高压态势的安排,使得那些带头闹事的人也惧怕不好收场。他们就借坡下驴:“那好吧!我们希望耿书记不要食言!走,我们回家吧!”

直到大部分工人都散去,耿清才对回到身边的曾衡交待:“曾局,你让交警在大桥和国道上增加警力,尽快让交通恢复正常。然后你下去指挥救人,我一会就下来。”曾衡领命下去了。

耿清又用力握了握王队长的手:“王队长,谢谢你们的支持!请代表我感谢战士们!你们先撤吧!”

王队长行了一个军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时刻听从市委的指挥!这样吧,耿书记,我留下一小队,帮助搜救落水人员。由曾局统一指挥,其他战士我带回去。”

耿清感激地道:“那好,那最好!谢谢你!”

然后,王队长对小队人员作了交待,并目送他们到桥下与曾局接上头后,自己才带走了余下的队伍。“李局,你现在赶到市委办公室去,简单地准备一个汇报提纲,我想这个汇报的口径你应该能够把握的。我现在就向苟书记和上官市长报告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新的意见,你准备好提纲,等我的电话,再向省委、省政府办公厅作汇报。”

耿清说到这里,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如果到时这边的搜救工作还没有结果,你就先代表我去医院看看魏局长和那几个受伤的干警。对了,你让办公室通知市维稳领导小组全体成员,人行及几家商业银行的行长,诗圣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法人代表也参加,下午开一个专题会议,原则上不准顶会,魏莎妮参加不了的话,让她派个副局长参加。会议就放在你们劳动大厦开。”“好的,好的!”李可飞快地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耿清交待的几个关键点,确信自己记住后,带着阮武立急匆匆地下了桥。

目送李可离去的背影,耿清松口气,掏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操良文见前面几位都领了任务,就凑上前:“耿书记,对我们宣传部门有什么指示吗?”

耿清抬头一看,见操良文身边还有几位部门的头儿也像在等待他的指示,他显然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干部:“我还有个屁指示!刚才不是讲过了吗?你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似乎觉得自己的火气大了点,现在的干部本来就习惯了看领导眼色行事,从来就不兴看群众的需求行事,道理很简单,因为都说权力是人民给的,可归根结蒂代表权力的任命书历来都是由领导签发的。一万个人民的口碑,怎么也抵不上一个领导的笔头!所以,如果干部不看领导眼色行事,那一定是个不会当干部或者进步不大的干部!

想到这,耿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那我就指示指示吧,你去将那些‘无冕之王’招呼好。不过,他们的嘴要想封是封不住的,你们要好好引导。既要尊重事实,又要注意避开负面影响!”

说到这里,耿清想,看来我们这些被下面干部怕的干部也有怕的哟。我刚才这么安排不就是怕记者吗?为什么要怕记者呢?记者不管吃不管喝,又不管我们的帽子,记者掌握了什么?记者掌握了媒体,媒体不仅人民能看到,关键是更大的干部能看到,对下面的干部来讲我们是领导,对上面的领导来讲我是干部,原来怕的不真正是记者,说到底还是怕领导的笔头子。

耿清就突然灵光一闪,顿悟了。原来各阶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像是一条生物链:小鱼小虾,阿鼠阿鸡,阿猫阿狗,阿狼阿熊,阿虎阿豹,阿狮阿象。处在生物链顶端的阿狮阿象是绝不会吃小鱼小虾的。所以普通老百姓不怕大领导,就怕阿鼠阿鸡一样的小干部。想到这条生物链,耿清一点指示的兴趣也没有了:“其他人就不用我再作指示了吧。你们就凭职责和良心做好自己的事去吧!”

那些干部们发现耿书记今天有点反常,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现场。

送走李可,余云回身将梭拉门完全拉开。跑到对面小餐饮店要了一个馒头和一碗黑米粥,自己往小碟里夹了几个泡辣椒,就在那店门口的折叠桌上享用起来。他正惬意地喝着粥,就着辣椒啃着馒头,就有一辆奔驰不知趣地从坡下“嘀嘀!嘀嘀!”地叫唤着爬了上来。

那店老板拿抹布抹了一下放在路中间的一把凳子,边往回收边自言自语:“怪了,自从将军楼前的桂树开花之后,这里就没来过上档次的香客,今天是他娘的撞个鬼了,一大早爬来个‘乌龟壳’。”

余云也稍微皱了一下眉,目测了一下路面的宽度,估计那奔驰能爬过去,就不再理会它,夹了一个辣椒脆脆地咬了一口,想等那奔驰爬过了再去细细品尝余下的粥。不想那奔驰却窝着不走了,车门开处就有人笑道:“哈哈!我说余云,你这日子过得蛮惬意嘛!”

余云回头看那人时却认得:“哦,是兰秘呀。我说是谁这么大的派头呢,你还真的上山来了呀?是找我吗?”“乌龟壳”里钻出来的正是市委副秘书长兰国发。“我昨天不是跟你约了吗?不找你,我上来打鬼!我可是说要就要的哟!”兰国发故意将话说得随便,使人听了觉得亲切。“那你先到我店里坐会儿吧,我马上吃完了。”余云则有意将话说得客气,可身子却并不移动。

兰国发权将其当成是不见外,就自己拖过一把塑料凳子坐到了他的对面,回头指了指从驾驶室钻出来的一位文化味十足的眼镜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诗圣房地产集团公司的杜总,杜浦先生,地地道道的一位儒商。”又回头向杜浦介绍说:“这位就是余云余画家!”

杜浦连忙表现出一脸的敬仰,伸过手来:“余画家!久仰!久仰!”

余云听到“画家”和“久仰”两个词时,就像是被两只秋蚊叮了腮帮子,只感觉脸上一阵痉挛,带动全身发冷。他只得强忍着哆嗦,站起来去捏了一下杜浦递过来的手:“你好!”

杜浦更是放下儒商的架子,也学着兰国发的样找了只凳子坐下,习惯性地将那休闲的真皮挂包往怀里一抱:“秘书长,咱们也在这吃点?余兄要不要加点什么?”他已经意识到余云听到叫他画家不舒服,就改称余兄,以显得亲近。

兰国发就烘托起气氛来:“好啊!我还真有点饿了呢。给我要碗粥和一笼包子。我一看到这泡辣椒就流口水了!”

余云将筷子轻轻一放:“不用了,我吃好喽,你们慢用吧,我回店里等你们。”又回头交待了一下那餐饮店的女老板: “这是我的两位客人,记我账上。”

见余云回到店里,杜浦赶紧也要了一碗粥和一笼小汤包,与兰国发一道三下五去二吃完后,扔下一张钱:“不用找了,多的记余老板账上,我们下次再来吃。”“好咧!”那女老板笑了笑:“欢迎你们常来。”

杜浦和兰国发跨进渔人棋舍时,余云恰好从阁楼上攀下来,手里拿着那幅四大美人的长轴:“我说兰秘,咱们是老熟人了,你下次来能不能不让我为难呀!上次你带个领导来让我抽只签,本来是个游戏,没想到竟促成你们花冤枉钱改了市委大楼的大门朝向。这次你又非要买我这幅拙劣的画,我真想不通你这是要干什么?”

说着,他将手中的画轴往兰国发面前一递:“给,你拿走吧!要说卖,我这画真的上不了市场,况且,我还没穷到卖画为生的地步!”

兰国发边与杜浦展开画,边说:“别人要这画,你可以不收钱,但这是杜总要,杜总是商人知道吗?他要你这画纯粹是一种商业行为,既然是商业行为就肯定得付出成本。”

杜浦一边展画一边附和:“对呀,对呀!余兄这幅画,我只要一出手,可能就要赚上一大笔呢!”

余云怀疑地问了一句:“是吗?我这画你还能拿去赚钱?”

画轴太长,是全绫装裱的。虽然要出手,但毕竟是自己的作品,就像是呵护自己要出嫁的女儿一样,看那杜浦像是行家,就过去替兰国发接过轴头:“你看看吧,我来拿着。”

兰国发也不谦让,后退几步细看了那画:“哈哈!余云啦,我说你真是个鬼才!难怪别人传得神乎其神了,原来你这四大美女真是画的她们几个呀!”这感慨,一点也看不出是夸张出来的。

余云就与兰国发开起玩笑来:“兰秘,别人怎么说无所谓,你可不能这么说哟,要知道,被喻为延宁政坛四大美女的,可有你老婆在内哟。你看我这画的哪一位像你老婆大人呢?”

兰国发跨过去替杜浦拿着画:“我不说,让杜总来说。杜总,你来看看。”

杜浦仔细看了画,赞不绝口地道:“好!像!你看魏莎妮不就是这副德性!”他的眼睛从《貂蝉拜月》再移到《西施浣沙》,指着西施的脸说道:“我说秘书长,余兄将罂美书记画得这么传神,你不吃醋吗?”

兰国发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吃醋的?我可告诉你们,我感觉她现在除了这张脸蛋,已经完全没有女人味了!”

他显然不愿意过多地谈到自己的夫人虞罂美:“杜总,咱们不是还要赶到夏江去吗?余兄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哟。”兰国发边说边帮余云将画卷了起来。

杜浦就从包里抽出一匝钱轻轻丢到柜台里的桌面上:“余兄,我知道今天这是夺人所爱,象征性的一点润笔,不成敬意!”

余云瞄过去,就知道那是一整匝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应该是整整一万元。他赶紧跑进柜台拿出钱:“兰秘,杜总,你们这是扶贫还是赞助呀?”

兰国发连忙解释:“余云,你别紧张,先听我说。杜总这人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说他现在手上有点钱,但他绝不像那些新式暴发户,什么事情靠钱来砸。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应该算是一个文人,大家不妨交个朋友。”

见兰国发这么说,余云就拿了钱,撑着柜台等他把话说完。兰国发也在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措辞:“杜总刚才拿出这钱是不妥,但我理解他的心情,主要还是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我说这样行不行?这个钱杜总既然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但我认为他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这样吧,我说你可以用这钱添置几副棋子,或者做点公益事业,也可以捐助几个贫困学生,总之,支配权应该在你手上。”

第3章 完美的策划

余云本来就不是一个嫌钱多的主儿,见兰国发这么转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目的不外乎让他收下这钱。便只好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这钱我就收下了。我以后干脆就关了这棋舍,天天画画,但不知道兰秘以后还收不收我的画?”

兰国发与杜浦相视笑了一下说:“收!收!只要是你的得意之作,有多少收多少!”

余云笑道:“哈哈!那不出一个月我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了。”

见余云不再推却,兰国发赶紧转移话题:“余云,我刚才说杜总是个文人,你可能不信。在这里我不妨告诉你,他最近可出了两本著作哟。”

见余云并未为之动容,以为他不信,就对杜浦说:“杜总,你不是带的有吗?送一套给我的老朋友斧正斧正呀!”

杜浦连忙从奔驰后备箱里取来两本书,翻到扉页,题上“恭请余云兄雅正,愚弟杜浦敬赠”。双手递给余云:“这是两本拙作。一本是我与日新书记合著的《可爱的下属》,主要是从社会学角度阐明如何当好一个受领导器重的下属;另一本是我本人的诗集,开句玩笑,虽然说我的名字比本家诗圣还要多三点水,但我的诗却不成平仄,水平极差,请一定指教!”

余云此时想不要这书也已经拉不下情面了,只得伸手接过,还违心地说:“我一定拜读,一定拜读。”接过一看,是一本装帧古朴的《杜浦诗集》,乍一看,还真以为是诗圣的作品集呢。余云真的想笑一下表示礼貌,可是他的面部神经确实再也不听使唤了,僵在那里比哭还难看。

见到他这表情,兰国发当然明白了,余云今天到目前为止是在努力给自己面子,再不告辞恐怕他坚持不住了,就连忙感激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和杜总还要赶到省城去办点事,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咱们找几个人坐坐!”

余云听他说要去省城,下意识地想起了点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到底是何事。就将手中的钱抖了两下,客气道:“说哪里话,有这样的好事,欢迎你常来,你多来几次我就发了!”

从渔人棋舍出来后,杜浦将车开上了去省城夏江的一条老路。兰国发就疑道:“你不是说请我到省城吗?怎么不走高速?”

杜浦就解释道:“我这里有全球定位系统,高速路堵车了。”

兰国发表示怀疑:“是吗?你不会耍什么把戏吧?想给我一个惊喜?”

杜浦就着他的话说:“当然,保证给你一个惊喜!”接着他向兰国发说:“你还别说,那个余云是有点个性,说实话,要不是老板想要,我才不会花一万块钱去买他这样的三流画作呢!要知道,按现在的行情,一万块钱最少可以买两幅晚清时期二流画家的作品,那起码还有点增值空间。”“是吗?我可告诉你,他今天可是给足了我的面子,对你算是很客气了。”车上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兰国发还是习惯性地单手做个话筒状,悄声说:“知道吗?苟书记刚来延宁任代市长时,我当时还是七一钢铁厂的厂长,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余云的签特灵,就让我将他引了上来,余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也就很随意地给他抽了一签。看了那签后,苟市长就认定市委大楼的大门不应该朝北而应该朝南,当时就有人提出改造,可是不知怎么一直没有定下来。直到他当上书记之后改造大门的事才正式提上议事日程。所以才有了你那额外的300万改造项目。”“哈哈!这么说,我首先应该感谢余云才对。我也听说是这个动因,不过,你还记得苟市长当时到底是抽了一只什么样的签吗?”“我也记不清了,头一句好像是什么‘一树春风……’”“是‘一树春风有两般,南枝向暖北枝寒’对吧?”“对!对!噫!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杜浦就得意起来:“哈哈,实话告诉秘书长吧,日新市长抽了签就给我看了的。那个余云不是没有解签的习惯吗?苟市长还让我帮忙分析那签到底暗示了什么呢。”“那你分析到底暗示了什么呢?”兰国发知道杜浦跟苟日新关系不一般,没想到会“铁”到这个程度,就放下秘书长的架子变得谦虚起来。

杜浦的车轮压过一连串小坑,车子带着人就抖动起来,他一边握紧方向盘,一边说:“我看书记对你很信任,你对书记也是一片忠心,跟你说说也无妨,知道吗?我也略识风水。本来就觉得市委大楼的大门不应该朝北开的,再加上苟市长的籍贯是河南,靠着本地区的北方,老市委书记的籍贯是河北,处在苟市长籍贯的更北方位。而书记和市长的办公室虽然一个在六楼,一个在五楼,但方向也恰恰与他们的籍贯相应。苟市长当时在五楼居南,老书记居北,因为日新市长当时上升的呼声本来就很高,所以我分析那只签暗示了书记和市长相克。我就出了个主意,帮苟市长往有利的方向给破了一破。”

兰国发就越发对这位“儒商”另眼相看了:“哦!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破的?”“我仔细勘察了办公楼和书记、市长的办公室,发现老书记的办公室风水有三煞,苟市长的办公室风水有两煞。”“老书记办公室风水有三煞?”兰国发显然感到吃惊。“就是!第一煞当然是与政府主要领导相克了。办公楼坐南朝北,颠倒了书记与市长的君臣关系。从方位上讲书记就站在市长的前面,相当于书记冲锋陷阵,市长坐镇指挥了。这也与那支签的喻意极其吻合,‘南枝向暖北枝寒’显然对苟市长有利。所以当时情况下有人提出要改造大门的朝向,我让苟市长给拖了一下,就将改造大门的事暂时压了下来。所以老书记得了癌症退居二线,苟市长接任书记后要搬到六楼去,我就鼓励苟书记要设法破掉这一煞。可怎么破呢?我建议苟书记提议将办公楼朝北的大门一闭,再朝南开个更气派的大门。这样就是臣在前,君在后了;后面两煞是办公楼建设时留下的缺陷,书记和市长办公室都同样存在的。第二煞是他们办公室的大班台左上方都有一道梁,这个比较好办,我让苟书记在正对梁的下方摆上一盏台灯把这道重煞给化了;第三煞一般还不容易发现,他们座位后面有一排书柜,书柜又是一个暗门,里面是间带卫生间的小休息室,可能是为了采光吧,装修时在书柜上开了一个小窗,虽然装饰得很好,不容易看出来,但毕竟还是一道窗。有道是:‘背后一道窗,贵人跑光光。’所以我让人将书柜改到侧面墙上,将那隔断做成实心墙,并在后面筑了一道加强筋,将门开到一端去,避开书记的后背,并将办公室里的吊兰等藤蔓、针叶植物换成阔叶植物。一般藤蔓、针叶植物都属阴,所以摆放的时间久了会吸收主人的磁场,天长日久主人势必阴气上身。苟书记在五楼时我是这样帮他破的,上六楼后我也是这么破的。我发现上官市长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整个大梁压在他头顶负荷太重,所以他要想斗是绝对斗不过苟书记的。”

杜浦顿了一下接着说:“另外,我看到苟书记住在将军楼16号,一时不打算搬出去,就建议他在门前移栽了两棵桂花树,取金桂送香、蟾宫折桂之意。可不知怎么的,那两棵树几年不开花,一开花却又不合常规。不知道是不是树龄太老或者触怒了何方神圣,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有点担心弄巧成拙,反受其害。不过我看苟书记的气色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坎坎的。”

兰国发心悦诚服地说:“看来你不仅是苟书记的文友,而且还是他的智囊哟,难怪书记这么器重你了。”“哈哈!不能这么说嘛。不过我这人虽然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可要是论为官之道和出谋划策,我还是能够想出几个好点子来的,就是苟书记,对我的意见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另外,我这人还有个特点,就是乐于助人!”

他侧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兰国发:“你就说今天吧,其实我是在暗中帮助你!”

兰国发来兴趣了:“哦!我看你怎么帮我?”“知道我为什么在接你的时候就让你将手机给关了吗?其实,我的手机一出门就关掉了。”“你不就是想请我玩玩吗?怕人打扰呗!”“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请你出来,让你关机。首先,我是不想让你这么一位好朋友犯错误、挨处分。另外,我是在为贵夫人罂美书记的副市长之路扫除障碍!”“怎么这么说呢?虽然她的地位逐渐比我高,但妻贵夫也荣嘛,她能上升终究是件好事。说说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对你明说也无妨。我不就是欠了农民工一点工资吗?李可就让她的监察支队给我下达《劳动监察指令书》,她是依法行政不错,可建设局还欠着我的工程款呀?工人们要拿《劳动监察指令书》说事,我就拿工程合同说事。我只稍稍提示了一下,今早工人们就找政府要钱去了。高速路和大桥肯定都堵了,所以咱们只好走这条破路。”

兰国发一听,急道:“你让人将大桥和国道都给堵了?”“哎呀!我说领导,你急什么嘛?堵就堵了呗,关你个屁事!”“那不行,我是市维稳领导小组成员,我得开机,你也别去夏江了,送我回市里,快!”

杜浦就刹了车,回头道:“我说秘书长,亏你还做了多年领导,怎么连这么一点政治头脑也没有啊?要回去,只要你不怕挨处分、掉乌纱,我包辆车送你回去。”

见兰国发愣在了那里,就接着说:“我可不是吓唬你,今天我是决意要与他们玩玩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玩?”“今天我们公司去了两百多号人,说是要堵大桥,那些工人头脑简单,脾气暴躁,容易冲动,万一闹出什么大事来,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吧?我是为你好,才让你关机的,维稳领导小组又不是你一个人,组长不是在家吗?到目前为止你又没有接到通知,你怕什么?手机打不通随便找个理由,或者就说被盗了,我给你配部新的。说实话,我不想干什么,是她李可逼我这么做的。她不是要我给工人发工资吗?那你们市里先支付我的工程款。”“工程款和职工工资完全是两码事嘛!你这么做后果是很严重的!大桥和国道一堵,影响可就大了,不仅影响到市里形象,影响面很快会波及全国的,你赶快通知他们撤了!”“又不是我的安排,那是工人自发组织起来的,他们本来就恨我欠他们的工资,我一露面,他们还不揍扁了我,我怎么控制得了这个局面呢?再说,这事对你兰氏家族是坐收渔人之利,应该感谢我。你如果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该帮我把影响做大才对!”

见兰国发犹豫不定,杜浦就重新发动车子,继续向省城夏江驶去。

兰国发摇了摇头:“哎!你不知道,为了机修厂拍卖的事,耿清正在暗中调查我呢。要不是苟书记没点头,他都要立案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到现场,他还不借题发挥呀!”“你呀!就是顾虑太多,我告诉你,越是这种人你越是要远离他,借题发挥他又能怎么样?调查他又能怎么样?什么事都得讲证据!他总不能搞欲加之罪吧?首先是你要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那不用查你就会出问题!”“我有什么不自信?机修厂拍卖的事,是全权委托拍卖公司操作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兰国发气壮起来。

杜浦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让他折腾去!再说,雄鹰集团拍得机修厂都过去几个月了,他还查什么?我可是给海总出了点子的,如果纪委再去人调查,他就提出撤资。知道撤资是一个什么概念吗?如果有投资商撤资,就说明这个地方的投资环境不行。那影响是深远的,市里决不会答应。他耿清是个明白人,谅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说,就今天这件事肯定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对!让海总提出撤资是最好的办法。好吧,反正方向盘在你手中,我的手机也弄丢了,加之今天是法定休息日,我是不知者不为过哟。”

兰国发惬意地将副驾驶座向后调了调,使自己躺得更舒坦:“你说说看,我兰氏家族能坐收什么利?”“哈哈!我做一套商业策划案要值30万,一套政治策划案起码也要得个60到80万吧?要知道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哟,什么都要讲个等价交换的。”“那算啦,把我卖了我也交换不起。”兰国发眯起眼想睡一下。“当秘书长的,脑筋应该比常人更活啊。你的思想怎么这么僵化?我这里有一个咱们双赢的方案,我先说个大概,你看行不行?如果行,我再将它做具体点。”

说到这里,他将车停到了林荫道上,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醒目的“曼谷水都”的广告牌:“这是我今天给你安排的节目,里面的服务保证让你满意。不过进去了说话不方便,我是说真的,我这个方案当然对书记和我也有利,可以说是个三赢的方案。”

他们的车就停在南湖之滨,前面不远,全木质结构的曼谷水都,在薄雾缭绕和碧水绿荫的映衬下,如同仙境一般令人神往。

兰国发也听说过南湖最近刚开业了一家曼谷水都,服务极具异域风情,有些服务项目的名词连他也没听说过。他透过车窗遥望仙境,听见杜浦说到“有利”两字才回过神来:“什么?哦,你说,你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策划方案?”“我这个方案有五大目标:一是将贵夫人推上副市长的宝座。二是将你小舅子黄金扶上劳动局长的位置。三是给你也挪一个肥缺。四是尽快实现我的打造夏江第一高楼的宏伟理想。五是用这么一个伟大的形象工程,为苟书记继续上升提供政绩基础。”

兰国发没有打断杜浦,示意他继续往下讲,杜浦就分析道:“要说,将罂美书记推上副市长位置,这项工作我已经开始实施了,主要是要做内外兼修、上中下合力五个方面的工作:对内抓影响、显政绩;对外击垮对手;对上争取领导力举;对中拉好选票;对下只要不出事。对上,我会在苟书记面前多谏言的,这个你大可放心。对中,市直各局的那些头头脑脑,有几个不是你大姐夫黄大炮当书记时的手下人提起来的?况且你姐姐兰水蓉夫人还健在,她的余热你发挥得好,选票不会有问题。对外,她的三个主要竞争对手中,一个是李可,一个是魏莎妮,在今天的事件中恐怕都要受到影响。还有年一跟是王学莲,但她太嫩,基本上对贵夫人构不成威协,对付她们三位,我还有后续手段。关键是对内,我觉得虞书记应该亲自抓一两个象样的政绩工程,其实,海总有位朋友手上就有一个非常好的项目适合在城安区落户。”

兰国发没想到一个商人居然对政治如此精通,看来对这个短短几年发起来的暴发户真的不能小瞧了。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是什么好项目?你们帮忙引进来呀!”

杜浦从兰国发的表情中已经看出这个秘书长完全被他所折服,他放缓语速:“这是一个回报率极高的鳗鱼养殖项目,他的这个朋友是滨海人,姓高,叫高飞,是一个鳗鱼养殖高手,我与他一起吃过一次饭的,个性爽直,好打交道。问题是,山东那边现在也在争取他过去合资办一个养殖基地,人家出的条件相当优惠。尽管海总跟他感情很好,但这毕竟是生意,总不能让他为了朋友感情而在经济上吃亏吧?不用你说,就是冲着苟书记的面子,我也会劝海总往市里引呀。可是人家山东那边地方政府政策倾斜力度太大,有些是咱们中部地区没法比的。实事求是地说,咱们有些地方政府的思想还没有解放到那种程度。”

兰国发就将胸脯拍得震响:“我在这里完全可以代表我老婆表个态,人家给什么政策,我们给什么政策,在这个前提下再优惠,一定能做到。这样,你如果觉得我说话不算数,什么时候将他们请过来,直接跟我老婆谈得了。”“海总说高飞明天可能就要飞来夏江的,到时候我再联系试试吧。”杜浦适时将鳗鱼项目的事打住。“要说这五个目标,基本上是相关联的,尤其是后面四个。你外甥不是李可手下的医保局局长吗?只要李可一让位,你、我还有他母亲一加力,接班的可能性就很大。你是知道的,苟书记对雄鹰国际CBD项目非常重视,对雄鹰广场的建设也非常感兴趣。尤其是雄鹰国际CBD项目,主体建筑共78层,总高度为373.1米,是目前夏江已建和在建的最高建筑,有夏江第一楼之称。这是一个产出比极高的项目,咱们离省城这么近,而楼价不到省城楼价的四分之一。省城不知有多少人想在延宁来买楼置业,可惜咱们延宁还没有一处上档次的楼宇。你是知道的,地下三层已经快完成两层,目前主要是后续资金有点跟不上。而广场用地的前期拆迁工作基本上快完成了,等那个‘三层楼’一拆,只要有少量的前期启动资金,广场项目也可以动工了。不出一年,雄鹰国际CBD项目就可以卖楼见收益。我虽然有几个亿的资金,可是大部分压在了其它几个项目上,目前能调动的只有一两千万,满足不了项目建设的需要。”

兰国发一时还没弄懂这个夏江第一楼项目怎么与他的外甥扯得上关系,现出一脸茫然。

杜浦就接着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外甥手上可是有三四个亿的沉淀资金哟!”

兰国发就茅塞顿开,一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是打他医保基金的主意呀?那可是职工的救命钱,是高压线,动不得,绝对动不得!”“你看,你看,我还没说完你又急了。我并不是要动参保人员的救命钱,而是想法让他们的沉淀资金实现更快的增值。你还不清楚吧?市医保局除了每年要正常征收一个多亿的基金外,还在企业改制时要一次性征收退休人员医保费。这个钱是一次收取管终身的,额度很大,仅这个钱医保局就沉淀两个多亿。你知不知道?他们每年正常征收的基金就能做到收支平衡并略有节余,他们当年征收的钱银行给他按活期利率计息,我不说啦。而这么大的沉淀资金存在银行只比照3年期零存整取的利率计息,这种利率实际上只能使基金负增长,我觉得太不值!老百姓的救命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随着物价的增长而自然贬值,难道你不心疼吗?上面将它作为高压线不让动,那是因为怕它被动用之后收不回,有风险。如果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它增值,而且增值幅度比银行利息高出上十倍,还有谁会傻到不让干吗?”

兰国发觉得他的话句句在理,只得点头道:“那也是,增值还不是为了老百姓!可哪里有绝对把握的事呢?你的那个第一楼有那么大的把握吗?”

杜浦见兰国发被说服得差不多,就觉得说服黄金更容易了。况且今天他无意要把这事给定下来。他知道把握火候:“有没有把握,专家和领导说了算。即使我想要让这个钱增值,也不行呀,还得领导打招呼,放心吧,我是不会要你外甥一个人挑担子的!再说,这个增值部分我还可以变通支付给他们呀!”“怎么变通?”“你比如说,我可以将两倍于银行利息部分打到基金里去,这样审计起来,人家没有什么可说的。其他的收益我还可以打到他们的经费账户上,用来弥补他们经费不足,或者直接从我这边开支,提高他们职工福利待遇。此外,我还可以支付有关管理和经办人员一些业务费嘛!”“还真有你的!”兰国发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商人。“你说,如果你和你外甥帮日新书记和我完成了这么一项伟大的工程,日新书记在政治上还会亏待你们?我在经济上更不会亏待你们呀!开句玩笑,你可以回去与你兰氏家族的几个聪明人一起商量一下,看我的这套策划案值不值80万?”杜浦越发得意起来。

兰国发心悦诚服地道:“嗯!我们的杜浦诗人还真有点赛诸葛的味道。看来你比诗圣的三点水不是白多的,佩服!”

杜浦这才回身发动车子:“过奖了,不过你回去不妨琢磨琢磨我的建议。好了,下面该咱们放松放松了!”

他们的大奔才一停稳,就有两个着泰国民族服装的迎宾小姐用民族礼节将他们迎进了大厅,下车时刚刚感受到一丝寒气,很快就被这温暖如春的气息所淹没。杜浦刚刚掏出金卡,就听身边一位着短装的高挑少女礼貌地说:“不用了,杜先生!早晨一位姓海的先生押了张金卡在这儿了,他说您和您的朋友的消费他全包了。”

杜浦道:“噫,他不是说有事吗?怎么又来了?他人呢?”“他是说他有事,早晨是特地送卡来的,人走了。请跟我来。”说着,她在左前方扭动着腰肢,夹着一红一黄两本高档文件夹,俨然是位训练有素的白领,优雅大方地将他们俩领进了大厅一端的男部贵宾5室。

那少女侧身柔声问道:“请问杜先生,您和这位尊贵的客人需要什么服务呢?”

杜浦看样子就猜出兰国发是第一次到这来,不过他不担心他会腼腆。就说:“我嘛,就按上次的项目给我来一遍。至于这位先生,是我的贵客,你们按最高消费招待他,消费低了,我唯你是问!”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女子一边点头:“好的,一定让您们满意!”一边躬身递上两个真皮夹子。

杜浦说:“不看男生。”女郎就收回了那本黄色的。

杜浦接过红色夹子递给兰国发:“您请!”

兰国发以为是菜谱,就接过红夹翻开扉页。只见扉页上是一张着三点式泳装女郎的写真,再翻还是,他很快明白了这是让挑选服务员呢。顺手翻了几页,见一个小巧玲珑的,将照片一抽:“就她吧。”

杜浦没有翻相册,说道:“我要8号。”

那少女一脸歉意:“实在对不起,杜先生,8号在班上了。18号行吗?”

杜浦也不挑剔:“行!‘要发’更好!”

那少女领命退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位身材丰满的泳装女郎直接将杜浦给挽走了。紧跟着那小巧玲珑的服务员也来到了兰国发跟前,轻展玉臂挽住他娇滴滴地道:“先生,请跟我来!”

兰国发微露窘态,但还是跟着她走过雾气腾腾的曲折回廊,来到一处幽静而装修雅致的单间。那服务员推开梭门,只见单间很浅,倒是一只巨大的椭圆形木桶立在中央,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面积,木桶沿对称线的一半埋在炕上,那炕其实就是与桶沿高度相当的一个平台。平台后面像是木质隔断。而平台上最显眼的是一只典雅的酒柜,酒柜里盛满了各式洋酒,酒柜旁边还有两只保温瓶。在桶口处并排立着五个不同颜色的龙头,旁边就摆放了毛巾、刷子、大瓶、小瓶等各种不知名的物件。

那服务员一进门就脱掉拖鞋,屈膝跪到地板上,匍匐了身子软声道:“先生,请!”

兰国发看到她那脆嫩嫩的膝盖儿磕在那生冷的地板上,就像是看到那宋朝的白瓷将要碰上现代的黑铁一样的心疼。他赶紧跨前一步双手将其搀起:“别!别!别这样!”这一提不打紧,兰国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娇柔无力,随着那娇柔身子的晃动,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阵摇晃。

那服务员就扣上梭门,顺着木桶旁的三级阶梯爬到平台上,依旧跪了下去。兰国发就心疼地说:“小姐,你不用跪着,你叫什么名字?”“你就叫我玲珑吧。跪式服务是我们的规定,不跪着,让领班看到轻则罚款,重则要被开除的。”“我说玲珑,那你们老板没教你有顾客至上的信条吗?”兰国发上了两步台阶将屁股坐到台子上饶有兴趣地问。

玲珑认真地回答:“有啊!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您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您的!”“是吗?那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请你从现在开始,别再跪着服务了,我感觉别扭,明白吗?”

玲珑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半天才嗫嚅地道:“那……那好吧。但这可是先生你要求的哟,不是我不跪。”“好的,我会告诉你的经理,你很听话!”“谢谢先生!我先给您上杯酒吧。”玲珑就熟练地从酒柜里捧出一瓶人头马路易十三,娇嗔地道:“这个怎么样?”

兰国发洋酒喝过不少,知道这种场合喝点酒可以让小姐提成,反正有人埋单,就有心照顾一下玲珑,他看了眼酒柜摇头道:“这个太烈,还是来瓶马爹利XO吧。”

玲珑就赶紧换了酒,喜不自胜地拎开瓶盖,斟上一杯,双手递给兰国发:“先生请!”

兰国发潇洒地接杯在手:“我不喜欢喝寡酒,你也来一杯吧?”

玲珑顺从地斟上一杯,主动与兰国发碰了一下:“愿先生平步青云,在这玩得开心!”就喝了半口。

兰国发没想到玲珑能一眼认定他是从政的,就一口饮尽:“你干了,我就开心。干了咱们再来一杯。”

玲珑显得很勉强地干了,就给两个杯子重新斟上酒:“先生别急,还是边泡泡澡边饮吧。”说着,拎开中间一个龙头,从龙头里就欢畅地流出乳白色的液体来,液体冒出的蒸汽很快迷漫了整个房间。等那液体放了差不多半桶时,玲珑伸出纤手试了试水温:“先生,请吧!让我帮你搓搓背。”

兰国发见那液体浓浓的,就问:“你这放的是什么呀?”“哦,对不起。因为领班说,让我给先生做最好的服务,所以没有事先征求先生的意见,这里面主要是鲜牛奶,我想给先生做个牛奶浴。”说着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个龙头介绍说:“此外,我们这还有药浴、温泉浴、海藻浴。如果先生不喜欢,可以换别的。”“不用换了,我就试试牛奶浴吧。”兰国发虽然没洗过牛奶浴,但洗浴显然不是第一次,因此并不腼腆,用一只脚试了试温度,就丢下浴巾跨进木桶里。那玲珑待客人下水,自己也像泥鳅一样滑了下来。木桶虽然宽大,可是那玲珑滑下来后还是不经意地栽进了兰国发的怀里,引得兰国发心里又是一阵激荡,他正欲揽住这柔滑的身子,那玲珑却如得水的鱼儿般灵巧地逃到了他的背后。

兰国发也不性急,他知道有海总的金卡作保证,只要他愿意,该给他提供的服务一样也不会少。所以,他也就知趣地配合着玲珑营造一种情调。他趴在桶沿上将后背展现给玲珑,让她完成必要的程序。看到那赤霞般的马爹利在雾气中显得更加醇厚,终于找到了此种场合的话题,他端起玻璃杯呷了一口:“玲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人头马路易十三而选择马爹利吗?”“不知道。为什么呢先生?”“首先,是因为颜色,人头马路易十三呈现的是琥珀色,而此情此景我更喜欢这赤霞色。其次,是因为马爹利XO的文化底缊深厚。它是来自马爹利家族所拥有的葡萄园,及其独创工艺调配出的佳酿。平均酿造年份在35至40年间。虽然它的包装不像人头马路易十三那样,用的是雕有百合花徽记的巴卡拉纯手工水晶瓶,以及瓶颈的24K纯金雕饰那样具有收藏价值。但它的玻璃酒瓶也是名声显赫的,加上腰间的银带装饰,更彰显出了马爹利精品干邑的至上品质。”

玲珑表现出无限钦佩:“呀!先生对法国名酒还真是有研究!以前的客人大多数把它们当成饮料牛饮,没有一个像先生这么有学问的!”

虽然明知道她这是职业恭维,可听了还是开心,兰国发便将另一杯酒递给玲珑:“是吗?你再品品试试?”“我可不胜酒力的,先生是不是想将我灌醉呀?”那玲珑就给兰国发回赠一个媚眼。兰国发心神再荡时就把持不住了……两个人弃了酒杯,一个熟悉套路故作娇态,一个有心探索倍感刺激,两个人时如戏水鸳鸯,弄得水花飞溅;时如深水蛟龙,搅得浪翻云涌。到后来两个人就缠在了一起,那玲珑抽空从兰国发嘴里拨出舌尖,嗲声嗲气地道:“先生,真坏!我都喝了好几口水了,上去吧。我受不了了。”

兰国发就将玲珑托上平台,自己也爬了上去。也许是比水中温度略低的原因,兰国发一个激凛,仿佛清醒了点,心想:“她不会有什么病吧?”

玲珑的心当然剔透:“先生是担心不安全吧?放心,我前天还做过体检的,身体好得很。要不,我给先生来个‘冰火五重天’?那是绝对安全的!”

说着,她举手在那木质隔断上一推,后面竟然露出一间暗室来,暗室里只有一个榻榻米。“先生,请呀!”见兰国发还愣在那里,玲珑就用浴巾帮他擦干了水珠,将他推进了暗室。

兰国发也不知道什么是“冰火五重天”,加上他刚才的那个清醒本就只有瞬间。因为玲珑的那“身体好得很”五个字,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征服了他的所有感知。他期待地躺在了那榻榻米上。

玲珑熟练地从酒柜里取出两只大号高脚杯,再拎开两个保温瓶的盖子,从一个保温瓶里倒了杯开水,冒着腾腾热气。而从另一个保温瓶里倒出了一杯冰水,还夹杂着几颗冰块。她将一冷一热两个杯子拿进暗室,转身带上暗门。

不一会儿,就听到兰国发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第4章 激情承诺

北京夏江饭店18楼,一间豪华的总统套间里,苟日新穿着宽松的睡衣,正在翻看服务员刚刚送进来的早报。

早报头版刊登了昨天在大会堂举行的城市环境奖颁奖仪式的消息,消息后面还配发了他领奖时的照片。他对记者选择的拍摄角度相当满意,既将颁奖领导和会标拍摄了进来,同时也将自己最精神的一面展现给了世人。

这将他刚才接到耿清电话时的不快情绪一扫而光。

他放下报纸,伸了个懒腰,感觉似乎又有了些尿意。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他也记不清了,只要一激动就有一种尿感,起床这一会儿他就尿了三次,有时还真烦!他明白这是那恼人的前列腺炎在作怪。

正欲去卫生间,就听到门铃声。秘书詹明去用早餐到现在还没过来,他只得亲自去开门。门开处一阵幽香袭来,顿觉精神一振。专程陪他来领奖的市环保局局长王学莲,身着一件猩红色时尚紧身羊毛衫,满面阳光地站在了他跟前,尾随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办公室主任姜倩倩,一袭咖啡色职业套装,端庄文静,见到书记笑容可掬。

苟日新不自觉地向右侧了侧身,这动作可能是多年养成的一种习惯,因为他的右脸在大学毕业那年就因神经痛而被拉扯得有点变形,以致右眼眼脸受到牵连,比左眼差了许多光彩。他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让道:“哦,是你们呀,我以为是詹明呢。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不介意的话就请进!詹明呢?”此时不知怎么的他尿意顿失。“詹科长给您拿早餐去了。”王学莲说着就顽皮地笑道:“只要首长不介意,我更不介意啦。倩倩,你介意吗?”说着话,人已经坐到真皮沙发上了。

姜倩倩腼腆地道:“局长都不介意,我怎么敢介意呢!”见两位领导落坐后,她才侧身坐了下来。“苟书记,昨晚休息得好吗?”王学莲关切地问道。“哈哈!有你们这么两个大美人住在隔壁,我能休息好吗?”苟日新没有去迎视王学莲的眼睛,他知道王学莲那双俊目眼角上挑,配在那张颧骨略突、棱角分明的俏脸上对男人来说极具挑逗性。他的目光想从两位下属身上轻轻滑过,可在经过王学莲那丰满的胸脯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趔趄。此行令他非常满意,深知自己平时在下属面前威严有余,随和不足,所以也就与她们开开玩笑,想表现出一些亲和力来。

书记一亲和,就见姜倩倩脸色一绯。

王学莲倒镇定自若:“哦!看来真是我们的罪过了,下次我们一定住远点!”王学莲故意拖长语调:“可是……我们要是真的住远了,又怕领导万一使唤起来不方便呀!”

苟日新听到从王学莲嘴里吐出“使唤”二字,不觉心神一荡,他本打算再接下句。这时詹明敲门进来了。

詹明将手里拎着的早餐放到小吧台上,与王学莲她们打过招呼后就请示道:“苟书记,机票是下午四点的,上午你还有什么安排吗?晚上要不要让家里通知开个会?”

苟日新沉吟片刻,说道:“下午不一定走得了,我想会会两个同学。”说着,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转移了话题:“报纸你们看了吗?有昨天的消息。”“看了,一字不漏。”王学莲一边翻开那张照片一边说道:“你们看,咱们苟书记多年轻,多帅气!我正是为这事来请示您的呢。我跟总局办公室联系过了,问这底片在谁手上,他们说可以联系到记者。我看是不是趁上午有点时间,让詹科长和小姜一起去找到那记者将底片弄过来。”

苟日新就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吧,就为了一张照片?”“太有必要了!这可是咱们延宁环保工作一次历史性的突破!对苟书记来说,得这样的大奖可能是常事,而对我们环保局来说那可是辉煌的一页!我一定要弄一套回去存档的。回家后,我还准备借这次获奖的东风开展一系列宣传呢。要不然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是不称职。不仅对不起全局干部职工,而且对不起全市人民!”姜倩倩说得严肃认真。“哈哈!恐怕要底片也是你小姜主任的主意吧。今天看来我不同意就是不支持你的工作了,好吧,看在你这个称职的办公室主任份上,我同意了!”

他又回头以征求意见的口气问王学莲:“王局,我看这次出来大家都很辛苦,干脆让他们将票退了改乘明天下午的航班。这样他们办事的时间更充裕,办完事就给他俩放个假,年轻人不是喜欢购物吗?让他们逛逛街、玩玩。”

王学莲犹豫了一下,拿不准领导的思路,但书记考虑得这么周到,肯定有他的用意。就点头道:“好!还是苟书记体贴下属!”“詹科长,那就辛苦你陪我走一趟吧!”姜倩倩调皮地向詹明发了出邀请。“能给姜倩倩主任当护花使者,可是两位领导给我安排的美差哟。有美女相伴,何苦之有?”他们说笑了一会,就与两位领导打了招呼离开了宾馆。

房间里就剩下王学莲与苟日新两个人了。王学莲没话找话:“苟书记,你看了报纸的四版吗?”“还没来得及呢,有什么新闻吗?”

王学莲心有余悸地说:“好恐怖!那篇《天妒红颜:十年前的清华才女被毒事件》太令人震惊了!那么优秀的一个女生被人下毒,导致100%伤残,全身瘫痪,双目近乎失明,大脑迟钝,基本语言能力丧失。十年过去了,到现在还破不了案!”“哦,你说的是那位叫做朱令的女生铊中毒那件事吧?”“是呀!您看了报道?”“这说明你最近没上网,知道吗?矿业大学又有三名大学生铊中毒。不过这次很快破案了,投毒的竟然是一名学生,他的动机很简单,就是因为其他几个同学不跟他玩。我感到震惊之余,更是心寒!正是由于这个案子,才引起人们对十年前的朱令案的重新关注!”

王学莲诧异道:“是吗?铊中毒很难被发现吗?”

苟日新看出了王学莲的心事,觉得年轻干部应该加强学习,一专多能,想借此机会感染一下她,就接着说:“你还不知道吧?被用作毒药的元素符号为TI的铊,其实有一个美丽的‘前生’,那是一八六几年,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英国化学家克鲁克斯发现这一元素时,因为它在光谱中的亮黄谱线带有新绿色彩,所以克鲁克斯欣喜地将它命名为Thallium,含义是‘嫩芽’。铊的毒性高于铅和汞。急性中毒多为误服或投毒所致。经口进入人体后,潜伏期一般约一到两天。最初表现为头痛、恶心、呕吐,有时出现腹绞痛、腹泻和下肢酸麻,然后出现脱发。脱发为铊中毒的突出表现之一,表现为头发一束束脱落,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剃头’。中毒严重的人,胡子、眉毛和腋毛等都可能脱落。铊的化合物广泛应用于工业生产中。另外在生产鞭炮的原料中往往也含有高量的铊,其副产品氯化钠是一种非食用盐,常常含有铊,当人体食用了这种非食用盐后,也会引起中毒。”

苟日新顿了顿,多年的领导工作使他早就养成了举一反三的好习惯。就联系工作谈起来:“说真的,你作为环保局长要关注这类事件。据我所知,现在我市的放射源就有不少,有的管理还不够规范。很多放射性元素比铊的危害还要大,你们一定要联合安监部门加强这方面的检查和监管力度,坚决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确保人民群众生命安全!”

王学莲没想到一个学哲学的市委书记,居然对她随意提出的一个理工方面的问题了解得这么多、这么深,而且还能联系工作举一反三。如果说她过去对书记的敬畏纯粹是上下级关系使然的话,那么通过这次出差,她对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的男人则是由衷地生出了敬意。而且,这种女人对男人的敬意很快衍生出一丝情愫来,这情愫也许是蕴藏的太久,也许是积淀的太沉,一经引动就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她的心砰砰直跳,那胸膛的起伏导致整个身体微微颤抖。王学莲感觉自己的脸滚烫,就避开书记的视线,说道:“苟书记,我真想不通,作为市委书记你平时工作这么忙,到底是怎么抽时间学习的?这些与你专业不相干的知识你也懂得这么多?你别笑话我,我一个小小局长就整天觉得忙得不可开交,感觉根本没时间看书学习!”

苟日新似乎并没有发现王学莲的表情变化,爽朗一笑:“哈哈!这可要得力于我的老头子了。因为他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催人奋进的名字,我是不学不行啊!”

王学莲不解地问:“你的名字?催人奋进?”

身为市委书记的苟日新也难克服“人之患”的毛病,他解释道:“《大学》记载‘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意思是说商汤王刻在洗澡盆上的箴言说:‘如果能够一天更新,就应该天天更新,更新了还要更新。其原意本来是说清洗污垢的。引申出来,人的精神上的洗礼,品德上的修养,思想上的改造和知识上的学习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用现在的话说,在学习和工作上就是要与时俱进,开拓创新!老头子读过私塾,我们又刚好姓苟,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见王学莲听得入神,他又接着说:“我这姓还与一个典故有关呢。‘一问三不知’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王学莲依旧茫然:“不知道,也是你苟家的发明?”

苟日新也不介意:“哈哈!可以这么说吧。据《左传》记载:晋国的苟瑶率兵攻打郑国,苟文子认为对敌情不了解,主张不可轻进。他说:‘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一问三不知,就是从这句话中概括出来的。在这里,‘衷’当‘中’讲,它的原意是对某一件事情的开始、发展、结果都不知道,现在用来表示对实际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从小我父亲就叫我别做三不知的学生,参加工作之后又叫我别做三不知的干部。我总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吧?所以,我是不学不行哟!”

王学莲一直觉得苟日新的名字别扭,没想到这个名字背后还隐含了这么多的学问。她已完全被书记的学识所折服。在她的世界观中,男人的魅力在于王者之气。所以,男人手中如果有了权力,那魅力就要增加三分,如果再加上一点才气,又要增添四分,也就是说一个本来只有三分魅力的男人如果手中有了权,肚子里又有了点货,在她眼中那就算有十分魅力的男人了!

王学莲的第一次婚姻完全是一场父辈的政治婚姻,随着双方父母政治光环的逐渐暗淡,他们的婚姻也失去了得以维系的基础。离婚后的她一直在等待那有“十分魅力”的男人出现。可是在她的生活圈子中往往是有了权力的男人没有才气,有了才气的男人又没有权力。她甚至认为,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十分魅力的男人了。

她不由得抬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说来也是怪事。这张放在哪里也谈不上英俊的脸,今天看起来怎么就显得格外的帅气呢?她甚至冒出有才气的男人长得丑也是一种美的观点。

她就这么痴痴呆呆地看着,想着。这一下,倒让见过大世面的苟日新不自在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怎么了?王局?我脸上没洗干净?”

王学莲这才回过神来:“不!我……我……我真的太佩服你了!”说出这话时,她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赶紧转换话题:“光顾说话了,你还没吃饭呢,我帮你把早点拿过来吧。你快吃点!”

也许是受到了王学莲的感染,苟日新感觉心头一热,又有尿意袭来:“好的,我还真有点饿了,看詹明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我洗个手就来。”

他来到卫生间的小便池前,拎捏着男人的自信,在那儿立了近两分钟,却没有尿出个畅意。只得把那似净非净的不自信的自信,收回到睡袍里,无奈地洗了手,这才自信地回到茶几前:“都有些什么呀?有下酒的菜没有?”

王学莲说:“你说呢?这么精明的秘书还会忘了你的嗜好?你看,除了豆浆和锅头外,这不是咱们七子湖的鸭架吗?还有鸭脖子、鸭头。我想不通,詹明他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他特地从家乡带来的吧?”“你不知道吗?在前面中关村就有一家七子湖卤鸭专卖店,这可是我建议他们将七子湖的卤鸭做到京城来的哟!”苟日新很是得意,接着转身从吧台拿出一瓶五粮液摇了摇,说:“还有大半瓶,怎么样?陪我喝一杯?”“52度的吧?我可不敢喝,如果有干红我还可以陪陪你。”王学莲随口说着,料想总统套房不会有的。

苟日新就弯腰从吧台里搜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瓶子来:“这回可没有难倒我哟,你看看,这可也是正宗的葡萄酒系列,法国的轩尼诗。”说着,他拿上两瓶酒和两只酒杯:“我可不喜欢洋酒那不咸不甜的味。这样,你喝洋酒,我还是喝我的五粮液。”

王学莲本来就可以喝点酒,见这个真男人发出了邀请,所以也不过谦,就一边陪他饮酒一边问道:“苟书记,听说你在大学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校本来是要你留校当老师的,为什么走上从政这条路呢?”“从政不好吗?你不是也从政了?”几杯酒后,苟日新就没有了架子,更加显现出率真来。

见书记放下了架子,王学莲也就直话直说:“我啊,是不爱读书,除了从政,其他事干不了。我倒觉得你完全可以当一个学者!”

苟日新就笑了:“这你就不对了,‘学而优则仕’,你以为从政就不用读书了吗?从政就不要学问了?从政的学问可大着呢!”

王学莲就端起酒杯:“苟书记,我真得好好向你学习,来,我先敬你一杯。教我几招好吗?”与书记碰了一下杯,她就先干了酒,然后就去撕了一只鸭架递到书记面前的碟子上。

苟日新也把酒给干了,情绪开始高涨起来:“要真想学,就好好读读我最近写的《可爱的下属》这本书,卡耐基不是写了一本《讨厌的上司》吗?他那本书是教人怎样当一个好上司,而我这本书则是指导人们怎样当好下属。可以说你我都是下属,那可是我多年从政经验的总结。别人教和看书不一定学得好,关键是靠自己去悟。做学问专一门就够吃一生的了,而从政呢?不仅要读好有字书,更重要的是要学好无字书,要文武兼修,虚实结合,还要活学活用,善于应变,总之要活到老学到老。像你们这些年轻干部不可成天陷在事务性的圈子里不能自拔,要注意学习。‘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然,我这里说的帝王是指的党和人民的事业,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觉得自己讲的太抽象,他补充道:“好吧,我觉得你还值得信任。你就比如说今天吧,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了吗?”

王学莲说:“你不是想会两个同学吗?”

怕书记说自己太幼稚,就想起了书记没有下去吃早点的原因:“哦,是不是与你早晨接的电话有关?不是同学的吗?什么事弄得您连吃早餐的心情也没有了?”

苟日新说:“电话是耿清打来的。诗圣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农民工因为欠薪将延州大桥给堵了!”

王学莲就觉得事态很严重:“那叫詹明别改航班了呀,咱们下午就能赶回去!”“非要赶回去干什么?咱们出外就外!耿书记是维稳领导小组组长,我相信他有这个魄力将事态平息下去。再说了,我回去是出面还是不出面?出面了我是延宁的一把手,很多事情就没了退路,不出面吧,真要弄出什么事来,那我就是渎职!有道是‘君子不涉险地’……”

尽管有了点酒意,但他还是意识到在下属面前讲此话不是很妥:“当然,我并不是故意回避矛盾,其实这只是一个方式方法问题。还是先让耿书记揉一两个来回吧。再说……再说我这还是在为你的进步作某种铺垫哟!”

说到这里,他才瞟了瞟王学莲的那双媚眼。王学莲的那双眼像是有感应似的,只一挑,那眼神就带着某种魔力向苟日新的周身拂来。苟日新就像是受到紫外线的炙烤一样,浑身愈发炽热起来。市委书记亲自为她的进步作铺垫,这既是一种信号,又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此时她必须有所表示,伸手就要去拿酒瓶,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卤汁:“我去洗个手,好好敬你几杯!”起身欲走。

苟日新见到王学莲那双葱嫩的手儿,就鬼使神差突发奇想:“别!把手伸过来。”

王学莲回到坐位,不解地伸出手去。

苟日新就拿起酒瓶向她手掌中慢慢地倒进酒。因怕将这总统套房的地毯弄脏了,王学莲就自动地将手掌收成涡状,那酒就盛满了一涡,她正要用另一只手来帮忙,却又被苟日新截住:“要斟就斟个双杯。”

王学莲看着自己手掌上的两涡酒,觉得挺有意思:“哈哈!书记这么奢侈,用这么好的酒给我洗手?”“洗了多可惜!”苟日新就伸手捉住王学莲两只手的指头,将她的手慢慢移到茶几中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你看,你这哪里是两只手呀?分明是两只‘白玉莲花杯’嘛!来,咱们碰一杯!”

说着他真的将王学莲的两只手轻轻一碰,接着就将左手拉到唇边,啧啧有声地吮吸了下去。还狂放地道:“酒好!杯更好!真是‘五粮美酒白玉杯’呀!”

王学莲没想到苟日新酒后放得这么开。掌心让他吸得痒痒的,就感觉有股电流迅速传遍全身,愣在那里,一张脸已涨得通红。“喝呀!碰了杯的哟!”苟日新这么一催,她才醒悟了过来,变被动为主动:“我才不喝白酒呢。既然好喝,这一杯还是你的。”说着就将酒捧到苟日新的嘴边。

苟日新一时兴起,就说:“好!白酒我喝!喝了给你斟洋酒。”他将酒吸了下去后,拿过洋酒瓶子就要往王学莲手掌里斟。

王学莲就冷不防抽回了手:“这不对等,我才不舔自己的手呢。要我喝,就斟在你手上。”“哈哈!我的?可真拿不出手哟。看看,你的手像白玉一样,五指并拢就像那含苞待放的莲花。我的手充其量只能算一只瓦杯!你敢喝吗?”“喝!怎么不敢喝?用瓦杯喝洋酒,那才别有一番情调呢!”

苟日新就给自己的左掌满满地斟上轩尼诗,递到王学莲面前:“是你说的,要用我这粗糙的‘瓦杯’喝的哟!”

王学莲就撒起娇来:“嗯!这太不公平,你的手掌这么大,一杯抵几杯嘛!”说着她喝了一口,却洒了大半。

苟日新说:“洒了不算,要罚酒!”

王学莲却说:“不行,我喝下去的也有你多。要不再喝,你斟一样多,咱们一醉方休,不喝是小狗!”这样胡闹着又喝了几杯,两人似乎都有了醉意。

王学莲就乜斜了眼问道:“这样一杯杯地喝不好玩,咱们喝个交杯怎么样?”“好啊!就……就喝交……交杯酒!”

两个人就各自在自己掌中斟上酒,伸至对方面前:“来!咱们一起干!”

苟日新捉住王学莲的手指,醉眼朦胧地吸干了酒,还舔了舔她指头上的卤汁。王学莲直感觉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酥软起来。她并没有立即吸吮掉苟日新掌中的酒,而是用她的碎牙咬着他的掌缘。这咬的力度是随着心脏的跳动而越来越大,感觉快要咬破时她才将自己的口儿慢慢移到手指方向,含着那突出的中指吮吸起来。

苟日新的心脏就飘荡到极点,站起身将王学莲一把揽了过来。那酒也洒了,两个人就跌倒在沙发上……

荀日新觉得王学莲的呻吟声有表演的成分,尽管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但近几年来在这方面的表现让他不敢自信,他自认为自己的作为不足以让年轻健美的这位下属达到那种境界。想到这女人此时此刻还要做戏,可见权力这东西就是一根魔杖,但任凭这魔杖多么神奇,却不能给足他做男人的骄傲。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他正要作最后的挣扎时,突然,《回家》的乐曲骤起,那挣扎就不足为道了。

他没好气地抓起茶几上不知趣地鸣放音乐的手机,一看显示的是耿清的号码,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耐心听完了耿清向他汇报大桥被堵事件的经过。他指示耿清全力搜救落水人员,密切关注上访民工的动向,同意由他主持召开维稳领导小组成员会议,尽快解决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同时对鸣枪示警的做法提出了严厉批评,并表示,如果真死了人,要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

耿清不得不主动作检讨。当耿清请示他以什么样的口径向省里汇报时,他沉吟了一会,说:“有那么多记者和群众在场,还能用什么口径呢?如实报告!”

王学莲见苟日新情绪不好,没有主动出声,而是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他怀里,咬了咬他那并不发达的胸肌。苟日新就意识到这女人还有所期待,挂了电话笑道:“哈哈!真叫‘家国不幸诗人幸’啊!看来你真要从这件事中受益了。”

王学莲昂起头兴奋道:“你说说看,我怎么从这件事中受益?”

苟日新揪了揪王学莲的脸蛋:“你呀!我说你政治上太年轻吧!农民工欠薪属谁管?龙池市场的建设又是谁管?这次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作为劳动保障部门没有解决好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建设部门作为主管单位没有做好稳定工作。两个单位的头头能脱离得了干系吗?这不是给你进步道路扫除了两大障碍是什么?如果她两个挨了处分,你剩下的唯一对手就是虞罂美了。”

王学莲恍然大悟:“是呀,我真笨,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苟日新自得地说:“这就是从政的学问,除了我,没有人会教你这个的!耿清平时不是不爱听招呼吗?七一机修厂拍卖的事既然程序到堂了,我让他别再钻牛角尖子他偏要查。这次我就推迟一两天回去,上官市长不在家,他是主持市委工作的副书记,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担子怎么挑!”

王学莲听了苟日新的这番话,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苟日新就解释道:“其实,从政有时是要使上一些特殊的手腕。当然,我这里说的是尽量不要损害人民群众的利益。在不损害人民利益前提下使用一点手腕,进行一些必要的竞争,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干部能力的一种展现。比如说,很多突发事件的发生,本来是一件坏事,但既然发生了,又不可逆转,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有时就可以利用它来做做文章,明白了吗?总之,从政就是要把握一切机会加强自我,瓦解对手!”“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你‘太有才了’!”王学莲这就举一反三,心想自己今天这是不是在加强自我,瓦解对手呢?突然灵光一闪,就有了一个好主意。她送给苟日新一个长长的吻:“不管怎么说,延宁的干部还不是你一句话?只要你愿意为我说话,别人谁敢与你作对?”“我本来不应该在你面前承诺什么的。但你应该相信我,在这个副市长的人选上,我肯定力举你!但话虽这么说,现在的干部任免程序很复杂,特别是全市中层干部投票推荐这一关非常重要,推荐票不够,其他都是枉然的。所以在下面这一段时期,你要把握三点,首先是你自己、也别让手下给你捅娄子。其次,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多拉几张票。同时,你还要关注几个主要竞争对手有没有失误。明白吗?”“明白,如果她们有失误,就给她们致命……”

不等她说完,苟日新就用唇将那“一击”堵在了她的喉咙内……

李可的车拐上迎宾大道后就加快了速度,很快来到市委大楼的北面。原来只要绕过花坛,就可以直接驶上朝北的大门,现在要从东边绕一个大圈子来到南面才进得了市委大楼。而东边这块地皮原来是七一钢铁厂的“三层楼”。之所以叫做三层楼,是因为建房时它是延宁地区最早也是最高的楼房。

其实“三层楼”只是老百姓的叫法。这幢楼是在建厂初期为了引进人才,而经过特批建成的人才楼。能住进这远离厂区的“三层楼”,全是厂里工程师以上的技术人员,就连厂级领导也只能住在厂区内的平房里。“三层楼”原来有一个宁静的小院,只因杜浦将其东面沿七子湖畔的大片土地都征了下来,上马了雄鹰国际CBD项目,正在打造夏江第一楼。所以,在他的建议下,市委市政府调整了城市规划,将三层楼这一片全部拆迁,再建一个雄鹰广场,这样市委大楼就与国际商务区连成一片,将来作为标志性建筑的夏江第一楼矗立起来后,整个城市品位就会得到较大提升。

眼前,三层楼的院墙被推倒,建筑垃圾到处都是,以至于这条路也变得坑坑洼洼。李可随着车子颠簸着,看到不远处“三层楼”的红砖墙上簸箕大的“拆”字,一颗心就像坐骑下的轮子一样遭受着折腾。好在没折腾多久,车子就驶上了硬化路面,一溜烟就嘎然一声停在了这朝南向的正门前。

李可和阮武立拿出大楼出入证,向朝他们毕恭毕敬行礼的武警战士晃了晃,就急匆匆钻进电梯。刚进电梯时李可的手机响了两声,见是耿清的电话她赶紧接听:“耿书记吗?喂!喂!”可电梯里没了信号。等到电梯上到六楼,门一开她立即拨了过去:“喂!耿书记吗?刚才不巧,我正进电梯信号断了。哎,您说!”耿清在电话里说是请示了苟书记,让她如实向省里写报告。

接完电话来到市委办公室,她跟值班秘书打过招呼,就亲自起草了报告内容,又用电话向耿清念了一遍,得到耿清的认可后才将报告交给值班秘书,让他们立即传到省里去,并转达了耿清要召开维稳工作会议的决定。

值班秘书听到了李可与耿清的通话,就说:“李局长,你放心,我们立即落实耿书记的指示。省委办公厅还来电话寻问了几次呢,我们马上上传!”

出了市委办公室,阮武立就说:“李局长,咱们是不是去医院呀?”

李可点了点头:“嗯!耿书记让我先代表他去看看魏局长她们。”

阮武立就建议说:“那我通知一下黄局长,让他准备一点水果和花篮?”

李可思忖了一下:“嗯!也好!哦,另外你通知局办公室,说下午市里要在咱们局开会,让他们将会议室准备好。”

阮武立拨通了黄金的电话,可是等了分把钟对方才接听:“谁呀?”

阮武立小心地说:“黄局呀,我!阮武立,打扰你了!李局长让我通知你,陪她到中心医院去一趟,她受耿书记委托要看几个病人,还麻烦你准备一点水果和花篮。”

就听那头黄金不耐烦地说:“我说阮队,是你的意思还是李局的意思呀?我现在正陪几个朋友呢!”

李可知道黄金不会买阮武立的账,就接过阮武立的手机没好气地道:“是我的意思,马上!在中心医院门口等我!”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黄金是延宁建市前最后一任地委书记黄大炮的儿子,她的母亲兰水蓉是兰国发的亲姐姐。他本来一直在省城夏江依托政法口一家单位做钢材生意的,虽然赚了一些钱,可由于他江湖义气重,广结广交,酒肉朋友更是到处都有。几年下来并没有落下几个子儿。加之后来政法机关与所办经济实体一律剥离,他就失去了赚钱的市场。眼看着在省城呆不下去,只得借助父亲的余荫,调回了延宁市劳动就业局,并挂了一个副局长的职务。得知李可要被提拔为劳动保障局长的消息后,就四处找关系上下加压,终于顺利地接替了李可的医保局长位置。

虽然他是接李可的手担任医保局长的,但却不是她推荐的人选。为此,她还找过市委组织部和市长、书记。

按道理,黄金应该对她有想法的。但他不但没有表现到工作中来,而且还让舅舅兰国发和与自己几乎同龄的舅妈虞罂美出面,多次请李可吃饭,主动缓和他与李可之间的尴尬关系。在工作上,他也是对李可绝对服从。李可有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对黄金有偏见。她问阮武立:“我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不!他仗着老子的余威,味大呗!多次公开说在劳动系统他只服你一个人,连分管局长的账都不买,将我更是没放在眼里。你越吼他,他越服你,你要是跟他商量,他尾巴就翘起来了。千万别给他好口气!”“哈哈,照你这么说,这人不是有点……有点那个贱?”李可本想回避那个贱字,可是没找到合适的字眼。

阮武立就解了恨,笑道:“我看差不多!”

一会儿,车子就到了市中心医院门口,黄金果然带着医院分管医保的副院长温建兵和医保科长拎着水果和花篮在那等着。李可连忙下车,一边与院长和医保科长握手:“哎呀,温院长您好!怎么把你们也惊动了呢!”一边回头批评黄金:“你惊动院领导干什么?咱们这是来看病人,又不是来检查工作。”

温院长就笑着说:“你李大局长和黄局来了,我能不来吗?走吧,魏局长住在六楼脑外科,另外两名警察住在五楼骨科。咱们先看看魏局长吧。”“好,请吧!”说着与温院长谦让了一下,就带头向住院部走去。

一行人一出电梯口,管床医生和护士长就迎了过来。医生主动介绍说:“魏局长只是一点皮外伤,我们做了CT,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魏局长说她头晕,我觉得留院观察两天应该没有大碍的。”

来到病房,魏莎妮正闭了眼在休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在床边守着。

第5章 十面埋伏

守在床边的男子一回头,李可她们都认识,他就是以前在市委宣传部当科长,后来又到《延宁日报》新闻部当主任的崔大牛。魏莎妮当上建设局长后,觉得局里文字工作太弱,就将他选去当了办公室主任,前不久刚提为副局长。

李可就先与他握手,说:“崔主任,哦,对不起,崔局长,你好!”

那崔大牛自嘲道:“什么崔局长呀,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大牛吧,听着亲切!”

说着,他又与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就俯身轻轻喊道:“魏局长,劳动局李局长和医保局黄局他们看你来了。”

只见魏莎妮慢慢睁开眼来。李可就及时说道:“别说话,好好休息,耿书记因为大桥上的事还没有结果,所以特地让我先代表他来看看你!”

阮武立和那医保科长就将水果和花篮放到床头柜上。

魏莎妮显得吃力地说:“哎呀!李局呀,你们这么忙还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呀!你跟耿书记说,我没事的,只是头有点晕而已,住两天就没事了。”

虽然受了伤,她还是不忘记回头与黄金开开玩笑:“黄局也来了呀,你该不是来查房的吧?这回恐怕又要你医保局破费了哟!”

黄金就笑着解释:“哈哈,还真叫魏局你说对了,我就是来看你是不是挂床住院的。我给你说,你这回按政策还真不属于我们报销的范围,你这是工伤,但党政机关都没有参加工伤保险,所以你这次住院费应该在单位报哟。”

说着,他又回头望了眼李可,解释说:“当然,只要我们李局发个话,让我怎么报就怎么报!”

李可目无表情地扫了眼黄金,没说什么。魏莎妮却说:“哈哈!政策之外的事你让她发话?用刀子架在她脖子上试试?”

李可就笑着回击道:“大哥别说二哥,你魏局不也一样吗?上次让你从诗圣房地产公司的工程款中扣下工人工资,转我们强制发放,你不是说合同上没有这一条吗?要是上次接受了我们的建议,你也不会受这皮肉之苦了!”

两个人说笑着又聊了些堵路的事,李可就说:“魏局,耿书记下午要主持召开维稳会议,研究解决欠薪的问题,他让你派个能当家的人去顶你。你安排一下,下午两点半在我们局五楼会议室开,别迟到哟。”

魏莎妮呶呶嘴:“就让崔局替我参加吧。领导怎么拍板,咱们就怎么落实,崔局你说呢?”

崔大牛想了想,有点不放心地说:“那好吧,我下午让办公室来个人照顾你。”

魏莎妮说:“嗯,我能自理,不来人也行!”

崔大牛就急道:“那不行,我放心不下。”言语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关切。

魏莎妮瞥了眼李可她们,脸上突现一丝血色,指指李可笑着掩饰道:“我给她老公当了好几年的下手,你忘啦?我可是从医院出去的,我当护士长时,这个科的主任还刚刚从大学毕业,现在的护士长过去是骨科的,当时还是我的助手呢,有什么事还怕她们不照顾我?”

看到她的表情,崔大牛意识到自己失态,一张脸便红到了耳根。

众人都视而不见。李可见状就告辞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再去看看两位干警。”

温院长也对魏莎妮说:“回到院里来,你就当成回家了,一些老同志你都熟悉,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不要客气。”

见局长要走,黄金就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往魏莎妮的枕头下一塞:“魏局,这是我们李局长的一点意见,你买点什么补补身子吧!”

等魏莎妮挣扎起来,一行人早离开了病房。

到五楼看了两位受伤的干警后,见时间到了12点,温院长就非要留她们吃饭。李可惦记那两个落水的人员,给耿清打了个电话:“耿书记吗?这边受伤的几个同志没有大的问题,魏局长有点头晕,医生说住院观察两天就好了。你那边跳水的两个人找到没有?”

耿清说:“还没有呢。不过有人说像是看到他们往下游漂去了。”

李可就说:“要不要我带些人过来一起搜救呢?”

耿清说:“算啦,有武警和公安在继续找,你们来了也帮不上忙。你准备一下下午的会吧,先考虑一下,要拿个方案出来。”

挂了电话,李可回头对阮武立说:“武立,看来咱们中午就别休息了,既然温院长这么客气,咱们就在这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回办公室研究一下。”

又转头对温院长说:“不过,温院长,咱们别出去了,就在你们食堂吃,食堂的菜做得不错的。我住在院子里在这吃饭职工会骂我的,我看不如将崔大牛和市公安局政治处那位来看望干警的处长也请来,一起吃个便餐。”

温院长连声说:“行!行!”

因李可执意不肯喝酒,所以其他人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缀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闹腾。

下午的会议准时召开。可是,由于市委办公室无法通知到兰国发和杜浦,李可准备的第一套方案没办法实施,耿清气愤之余就拍板定下了第二套方案。那就是由建设局担保从建行贷款190万元,先垫付欠发的农民工工资,然后从应支付给诗圣房地产公司的工程款中扣除。

在坐的每个人都明白,龙池市场是一个典型的拍脑袋工程,一分钱没到位就上了马。所以,建行张行长望着来顶魏莎妮开会的崔大牛说:“既然耿书记拍了板,这个钱我们贷,但我还是得把话说到前头,如果到期没能还款,那我们可真要从建设局的账户中扣除了!否则,省行追究下来,我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崔大牛嗫嚅地道:“可那工程款还没有着落呀,到时候真要冻结了我们的账户,那机关还不得停摆呀!”说着,他望了望李可,又看了看耿清,欲言又止。

耿清就鼓励他道:“有什么话?说说无妨。”

崔大牛就试探性地说:“今天这个会本来不是研究工程款问题的,但它与欠薪事件多少还是有些牵连。加之龙池市场主要是为了转移安置七一钢铁厂下岗职工的,所以我想……我想李局那里有上面转移支付的大量的再就业资金……能不能投入一点进来呢?暂时垫付一下也行呀,等市场一完工,门面租售出去后,资金很快就可以回笼的!”

不等耿清发话,李可毫不客气地给予了否定:“我说崔大秀才,你尽出些馊点子!省财政厅文件中对就业再就业资金的使用有非常明确的规定,十五个用途,没有那一项说能用来建小商品市场!”

耿清用目光征询财政局长的意见:“怎么样?能打打擦边球吗?”

财政局长态度也很明朗:“做不得,那是高压线!不过等市场做完后,可以用那个钱对再就业人员进行培训,也可以用来对微利项目的小额贷款贴息。”

耿清点点头:“哦,工程款的问题还是等苟书记和上官市长他们回来再议吧。这样,工资问题就这样定了!诗圣房地产的同志回去后继续跟你们的老板联系。他回来后让他立即找李局长说明情况。他是故意躲着我们呢,还是真的忙什么事去了?你们还可以转告他,延宁还是共产党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延宁欢迎投资商,尊重企业家。但企业家也得守法经营!你们回去后,立即将拖欠工资明细表送到劳动保障局来,由劳动保障局会同建设局在下周前到工地现场办公,直接将钱发到职工手中。好了,下面市维稳领导小组成员单位的负责人留下来继续开会,其他同志可以先走了。”

等列席会议的人员走后,耿清的目光搜寻到了操良文:“新闻媒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操良文这才仰起那张被酒精催化成猪肝色的脸,认真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中……中午我们部里在温泉山庄摆了两桌,把所有的记者都请了来,他们都表了态,保证按我们的口径进行报道。临走时,我们还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一提桂花酒,媒体方面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

耿清平时最讨厌干部上班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看到操良文的样子,皱了一下眉,但考虑到他是为了自己交办的工作,也就不好发作:“但愿如此吧,看来你中午也够卖力的!”耿清这么一说,大家就会心地笑了,气氛就缓和下来。

耿清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同志们,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维稳办成立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事件。大家要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来共同做好维稳工作,大道理我就不讲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两名落水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还不是谈责任的时候,但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上面肯定要追究责任。不过请大家相信我,我会向市委说明情况,能挑的担子我来挑。但大家一定要有思想准备,虽然说上午工人们都撤了,但一定要做好失踪人员家属的安抚工作,防止少数人利用这件事再次组织群体上访。这些工作按照我们应急预案去分工分头落实。曾局那边,我建议跟下游县市水上派出所取得联系,请他们协助搜寻落水人员……”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就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说是两名跳水者的家属、亲戚和朋友共二三十人穿了孝服,捧着照片,在市委大楼前跪地请愿,还有不少群众前来围观,大楼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请示他怎么办。

遇到这种情况,谁一时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得挂了电话,说了声:“看,说来就来了,还来得真快!会就开到这里吧,公安、信访和建设局的同志跟我走吧!”

李可主动问道:“耿书记,要我们去人吗?”

耿清说道:“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经不是欠薪的问题了,这样吧,你派一个副职参加一下,而欠薪问题就由你牵头,你要抓紧时间落实到位!”

李可连忙应道:“好,好的。”

待李可将耿清他们送上车后正欲转身,一辆桔红色雪铁龙缓缓地停在了她面前。车门开处,《夏江晚报》记者徐泉娟翩然而出:“李局,这么快就散会了?”

李可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是呀,延宁这回又让你找到好新闻了吧!”

徐泉娟歪头看着李可的脸:“你认为这是好新闻?我倒觉得现实中这种新闻越少越好!”

李可开玩笑说:“如果到处歌舞升平,你们记者拿什么口诛笔伐呀?”

接着问道:“是不是为了上午的事来采访我的?如果是就免开尊口,不过我还是请你上去喝杯茶,走吧。”

徐泉娟说:“请放心,不问你什么,就想看看你。说真的,当上大局长之后,我还没到过你小昭君的办公室呢。”

李可知道徐泉娟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为上午的事而来的,就将她带到了自己在五楼的办公室,亲自给她泡了杯茶:“请坐,说吧?想知道什么?”

徐泉娟并没有立即回应李可,而是拿着茶杯环顾起她的办公室来。

这间办公室也有三十来个平米,南面靠走廊有两扇窗户,北面是玻璃幕墙,因此拉开窗帘后光线极佳。就在那采光充足的幕墙下摆了两盆夏威夷竹。李可的办公桌是坐东朝西向的,那个大班台虽然有点旧相,可被擦得锃亮,台面的右边有个大号的青花笔筒,里面插了几支圆珠笔、铅笔和两支毛笔,笔筒旁有一只水盂和一个笔架,显然与笔筒是一套的,另有一对红木镇纸。

徐泉娟绕到大班台后说道:“哎,我也来尝尝局长宝座的滋味。”她坐在大班椅上转了一圈回来,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镇纸,念了一遍上面所刻启功题的一幅对联:“羡煞襄阳一枝笔,玲珑八面写秋深。嗯,有点意思!”这才将目光定格在台面左边摆的一盆兰草上,那套盆也是青花的。徐泉娟左看右看,又将兰草捧起来欣赏一番:“我说李局,这是花匠送的还是你自己选的呀?”

李可笑道:“你说呢?”

徐泉娟就说道:“我说要是你们的花工都这么有品位,那我就该惭愧死了!”

李可用的电脑则摆在大班台的拖柜上。大班台后面是一排书柜,书柜里的书并不多,不能使人一眼看出很有学识,倒是她的全家福和女儿的几张照片摆在那里给人一种温馨感,最吸引眼球的是书柜前立着的一面国旗。

徐泉娟随着目光的移动而微微点头,最后她将视线移到对面墙上挂的一幅字上,看了一会儿,就装出丈夫气概来:“哈哈,这不是米芾的《研山铭》吗——五色水,浮昆仑,潭在顶,出黑云,挂龙怪,烁电痕,下震霆,泽厚坤,极变化,阖道门。”

念完她问李可:“这是不是号称堪与‘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并提,被称作‘天下第一难书’的《研山铭》?”

李可见徐泉娟在她的办公室里喧宾夺主,自己只好坐在大班台对面的沙发上,笑答道:“对呀,我这儿还有东西能躲得过你大记者的法眼吗?跟你说实话,我最喜欢米颠的字了,也欣赏他的那股颠劲!”

徐泉娟就问:“这是谁临摹的?”

李可就得意道:“哈哈,这回你也看走眼了吧?这是荣宝斋的水印件,与原件几乎没有差别!你看这字不正如宋代赵秉文所盛赞的‘偃然如枯松之卧涧壑,截然如快剑之斩蛟龙,奋然如龙蛇之起陆,矫然如雕鹗之盘空。乌获之扛鼎,不足以比其雄且壮也,养由基之贯七札,不足以比其沉着痛快也’!”

徐泉娟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与这对镇纸同时买的对不对?米芾是襄阳人,启功先生的对联是称赞米芾的?”

李可点头道:“嗯!”

徐泉娟颇有感慨地说:“我总算对你们四大美女又有个另一角度的比较了,虞罂美的办公室气派,王学莲的办公室华丽,魏莎妮的办公室妩媚,你李可的办公室淡雅。她们三位我是应邀前去采访的,你,我则是主动造访的。这可能也正是我比较喜欢你的原因吧。”

说笑了一会儿,徐泉娟的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再聊下去要你破费招待晚餐。我给你说件正事吧,你心里有底就行了。”

李可料想不外乎上访的事,就说:“你说吧。”

徐泉娟想尽量说得轻松点:“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今天上访的事,不像是工人自发的,也不像是以往的群体事件,由几个人牵头闹起来的那么简单,组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密。”

李可其实也有同感,就问道:“你怎么这么看呢?”

徐泉娟就说:“过去是先发生了事,我们再赶往现场。今天你没有发现吗?所有记者都比你们到得早。”

李可就说:“是呀,上大桥看到你时,我也觉得奇怪,说说是怎么回事。”

徐泉娟说:“我昨天就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是今天早晨七点整延州大桥上有重要新闻,我想其他新闻单位也一定是收到了同样的信息,所以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赶到大桥时,很多记者比我来的还早。另外,你没发现吗?那个爱上访的刺头,人送绰号‘狗婆’的不是七一钢铁厂的吗?她也在队伍中带头起哄。还有一点是我想不通的,那两个跳水的人没为什么呀,魏莎妮就接了那么一句话,值得为此付出生命代价吗?”

李可没想到记者提前得到了信息,这说明是有人组织的。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呀,偏偏在这个时候诗圣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杜浦失去了联系,我怀疑是他在背后搞鬼!事情一环扣一环,那两个跳水的人尸体还没找到,家属这就到市委大楼请愿了。”

徐泉娟说:“是呀,你没发现吗?上午上访的主题好像不是讨薪,而更像是讨工程款。如今闹出了人命,恐怕是他也始料未及的。杜浦这个人的能量不能低估,这件事就算是他的主意,你也绝对抓不到他的把柄,因为他在延宁有更大的工程已经上马,我想他这只是小试牛刀,凭他的精明不会做因小失大的事。现在的问题是人命出了,媒体一捅出来,谁来当这个替罪羊?所以,我是想提醒你小心点,将工作做在前面。”

李可当然知道这出了人命的后果了,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刚才操良文的表态:“媒体方面应该不会高调处理吧?”

徐泉娟冷冷一笑:“哼哼,你也相信操良文那一套呀?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今天的事明天就会上头版。当然我是不会写这个稿子的,知道吗?为了封住我们的嘴,操部长不可谓不用心,可是,就我认识的起码有两三个记者没来吃这顿饭。我此行的目的,是不希望看到你成为这件事的牺牲品。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也该走了。”说完她就起身欲走。

李可连忙拉住她说:“那怎么行!你真要为我节约这顿饭呀?无论怎么说我都得感谢你呀。要不这样,咱们先随便吃点什么,然后我请你去洗个面做个保健。”“你别说,我还真的想享受一下。可家里有事,我得赶回去。再说,你今天还有时间和心情陪我吗?还是下次吧!”

徐泉娟牵着李可的手正要出门,瞥见大班台上的那株兰草,就改口道:“算了,下次也不用你请,就将这株蕙兰送给我吧!”说着,也不客气,过去捧起来就走。

李可就笑道:“你也太刁了吧!抢了人家的兰花,下次来我还得照请客。是不是还看中了那对镇纸呀?”

徐泉娟就狡黠地笑了笑:“是呀,但我怀疑是别人送你的哟,我可不干夺人所爱的事。”

走出办公室时,李可慎重地说道:“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下次到延宁,一定过来做客。”

徐泉娟答应一声,见走廊上来了人,就没说什么。

来的刚好是办公室熊主任,本来是周末,但因为市里在这开会,他是来搞服务的。见时间不早了,看到局长办公室还有客人,特地来请示需不需要安排进餐。李可就让他帮徐泉娟拿了花,并嘱咐他将记者送上车再上来。

自己回到办公室,打电话将走在回家路上的阮武立叫了来,熊主任也随着跟了上来。李可让他们坐下,给他们交待了工作。让阮武立晚上加个班,就诗圣房地产公司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向市委、市政府和省劳动保障厅写一份专题报告。特别强调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要说明劳动保障部门不是不作为,关键是用人单位拒不执行他们的监察指令。让阮武立将每一次上门监察的调查笔录,下达的监察指令书等等有关佐证的复印件一定要附上。然后又让熊主任通知明天上午八点开个局长办公会,通过一下这个报告,抢在星期一上班前报送到相关部门。

等这些安排就绪后就到了6点多钟。见两位下属也跟着辛苦就说:“这样吧,我请你们去吃顿农家粗粮,那里的菜味道还不错!”

农家粗粮是新近开业的一家专做农家菜的小餐厅,和司机小刘一道四个人简单点了几个菜,喝了一瓶干红。熊主任就抢先一步买了单。大家都叫吃得舒服,由小刘一一送回了家。

李可进了屋,丈夫韩新民还没回来,她知道丈夫又去看他妹妹去了。拧开电视,《焦点访谈》也播完了,接下来多半是广告和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了,她只得“啪”地一声关掉电视,来到书房想看看书,翻了两本也看不进去,就无情无绪起来。

这时,她看到书柜上方久违了的琵琶,心中一阵激荡。取下来,拿到卫生间拭去琴盒上的灰尘,自己又洗了把脸,来到书房抱起琵琶凝了凝神,展动玉指,乐曲随起。

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与汉王刘邦在垓下展开最后大决战的场景,随着乐曲的演绎,很快展现了出来。当时,刘邦起用韩信为大将,以30万汉军的绝对优势把十万楚军紧紧包围在垓下楚营内。夜间,刘邦的谋士张良令会楚地方言的汉兵唱楚歌、吹楚曲,以此动摇楚军军心。项羽听到楚歌声以为西楚已失,被困的楚军则思乡心切,斗志瓦解,纷纷逃散,项羽身边仅剩下千余人,于是决定黎明突围,返回江东……

李可弹奏的就是以楚汉之间的这场生死之战为背景的,著名琵琶传统大套武曲《十面埋伏》。《十面埋伏》全曲采用章回小说结构,共分为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等十三段。乐曲从战争的准备阶段开始,节奏由慢渐快,以琵琶模拟战鼓声,浑厚雄壮。虽然没有伴奏,但李可用轮指演奏模拟号角声,这时的李可似乎完全进入到了那场悲壮战争中,就连她的丈夫韩新民开门进屋都没有发觉。

正当她演奏完第六段埋伏,将要往下演奏第七段鸡鸣山小战时,韩新民给她倒了一杯水,往书桌上轻轻一放,问了声:“今天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这一声,使李可冷不丁打了一个激凛,乐曲戛然而止。

她将琵琶收好,双掌按住自己的双耳敲了几下“天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说:“哦,你回来了。”

韩新民说:“回来有一会了,听你弹了差不多两段呢。好久没听你弹琵琶了,跟当年弹的一样好嘛。怎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李可笑着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有人集体上访,将大桥堵了几小时。”“难怪呀,我早晨去省城时就发现不少人往大桥上去,好象是诗圣房地产公司的人,我的车还差点过不去呢。又是为了要办社会保险?”“这回不是,为了欠他们的工资,没什么。”李可不想在家里谈论工作,就问道:“韩欣的情况怎么样了?转氨酶降下来没有?”

韩新民就坐到一旁的木质沙发上,神情忧虑地道:“没有,她用的肾抗排药物档次太低,量也不够,对肝脏损伤太大了。这样下去,要是还不能按时按量服用抗排药,恐怕她这换上去的肾不久又要衰竭。”

李可同情地道:“哎,她一家也真是难啊,那三千块钱带给她了吗?”

韩新民摇了摇头:“没有,救人只能救急救不了穷,靠你我那份工资,就是将咱们拖垮也解决不了她的根本问题呀!”

看到丈夫这么个忧虑的样子,李可十分心疼,感觉到双眼有点发酸,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丈夫。

韩新民就带着恳求腔调说:“可儿,这件事算我求你了,我来出面,只要你不过问就行。我帮她在延宁找一家企业,与她签订一份劳动合同,挂在这家企业给她办个基本医疗保险,我去找黄金,你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好吗?”“不行!绝对不行。我是劳动保障局长,我的小姑子户口和工作都不在延宁,换了肾又影响到肝功能,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却签个假合同来办医保,你叫我怎么能够装不知道?”

韩新民激动了:“那你就去出个面找找夏江市的同行呀,就算送个情,请个客帮她这一回,难道就会弄丢了你那顶破乌纱吗?”

李可也不耐烦了:“韩新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姑子得病我就不心疼,不着急?你知道吗?现在像她这种情况的甚至比她还困难的,而又不在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覆盖范围的人,在我们市里还有多少吗?他们也是人,我给你妹妹办了,他们办不办?国家目前不是正在调研,但还没有出台相关政策吗?这政策一突破就会带来不公平,明白吗?我相信不久国家一定会安排这方面的政策的,最终会实现医疗保险的全覆盖,那时她不就有保障了吗?”“那时,那时!她活得到那时吗?我看这多当官的就你正直,就你廉洁,就你一个人大公无私!好了,我不会再求你了,我自己想办法去!有一天你别后悔就是了!”

说着,他愤然起身,哐地一声摔门而出。那最后一句话也被摔在了门外,李可并没有听清楚。

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都憋着一股气。这一晚谁也没有搭理谁。

果然不出徐泉娟所料,延宁的堵桥事件,在省内几家报纸上都只发了百来个字的消息,却在《滨海周末》上了头版头条。而且标题相当吸引人的眼球,题目是《讨工钱民工跳江自尽,护领导警官鸣枪示警》,副标题是:又一起讨薪悲剧在夏江延宁发生!

这消息很快便传遍大江南北。

省委一把手张书记为此专门作出了四条批示:1、农民工的工资是其劳动应得。为什么要讨?此等悲剧是该发生的吗?地方党委、政府及有关职能部门作为了没有?2、面对人民群众,为保护领导鸣枪示警,我们的领导就如此害怕群众吗?是谁下令鸣枪的?3、此事由省纪委牵头,会同省监察厅、省劳动保障厅、省公安厅和延宁市委、市政府彻查,并对有关责任人员作出严肃处理。4、要以此事为鉴,在全省开展一次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的公仆意识教育活动,坚决杜绝此类悲剧在我省重演!

苟日新在北京得到这一信息,就亲自给省委张书记打电话作了检讨,表示回去后一定严肃查处此事的有关责任人。然后,叫詹明给市委办公室打电话,让办公室通知星期一上午召开常委扩大会,听取堵桥事件的情况汇报,研究落实省委张书记的批示精神。

离开宾馆时,詹明问道:“苟书记,诗圣房地产公司的杜总打电话过来,问了咱们的航班,他说他要到机场接咱们,并在夏江给您接风,您看还要办公室派车到机场接咱们吗?”

苟日新说:“不用了,咱们就去赴杜浦的宴请吧。我正为堵桥的事要当面问问他呢!”

星期天下午六点,飞机准点到达夏江机场。来机场迎接他们的除了杜浦之外,还有市委副秘书长兰国发,和正在安装设备准备投产的延宁雄鹰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海蜚。海蜚虽然是个地道的南方人,却南人北相,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一百五十多公斤,因此,人送绰号“海肥”。杜浦站在他身边就被衬托得缥缥缈缈,所以人们与他握手时也尽量将自己的身子放到远远的地方,像是生怕靠近了一不小心遭到碾压。

大家握了手放好行李之后,苟日新、王学莲和兰国发就上了杜浦亲自驾驶的奔驰,詹明和姜倩倩上了海蜚的宝马,两辆车很快驶上机场高速,一会儿就来到了夏江市餐饮界档次最高的国宾楼。

国宾楼三楼宽敞的罗马厅里雕栏画栋,金碧辉煌。趁菜还没上来,众人不免又寒暄了几句。抽个空档,苟日新沉了脸问道:“小杜啊,你这次给我捅的娄子不小啊,你说说堵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浦望了眼一旁的兰国发和王学莲,连忙陪着笑惶恐不安地说:“苟书记,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呀,这娄子可不是我给你捅的呀,职工堵桥的事我是昨天晚上才听说的。一听说我就连忙找公司办公室的人了解了情况,并连夜向耿书记作了检讨和解释。”

苟日新说:“哦,既然不是你捅的娄子,那为什么又要检讨呢?”“那些堵桥群众毕竟是我们公司的民工呀,要怪只怪我的资金一时周转不灵。本来我们给大部分职工都做好了思想工作,他们基本上也表示理解的。可是……”杜浦说着欲言又止。

苟日新皱了一下眉:“可是什么?说嘛!”

杜浦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可是……可是李局他们劳动监察支队非要插一杠子进来,给我们送了份《劳动监察指令书》,要我们立即兑现暂时拖欠的农民工工资。结果那些民工就闹到了我们的财务室去,加之我那财务科长又没有政治头脑,随口说是市里拖欠了我们的工程款,使公司财务周转不过来才拖欠他们工资的。工人知道这一真相后才上了桥,所以要追究起来,这娄子应该是李局他们捅出来的!”

不等书记说话,王学莲那双动人的媚眼一挑,说:“我觉得杜总说的有一定道理。”

苟日新在众人面前对这眼神似乎没有什么感应。只见他习惯性地将脸向右侧了侧,用右手抱着夹了烟的左手手肘,用大拇指轻轻地蹭着刮得青光的下巴,并没打算插话。兰国发则看了看书记的表情,见书记没有注视自己,也就没有吱声。

杜浦便连忙改换了口气:“当然,我并不是说李局他们做得不对,也不是在您书记面前打她的小报告。她身为政府组成部门的主要领导,起码应该知道挑起这个矛盾的后果吧!”

王学莲的媚眼又飞向兰国发:“就是,她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兰国发只得点点头:“严格说,她这也应该算是依法行政。但是,从我们市改革开放的大环境看,我觉得还有改进的必要。”

王学莲和杜浦就同时问道:“怎么改进呢?”

苟日新也停止了蹭下巴,似乎也在等他的下文。

兰国发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是不是能以市委和政府两办的名义发个文,不是对一个部门,而是要对全市所有行政执法部门来个约法三章。就是今后凡是要到外来投资企业进行执法检查的,事先必须经过批准。否则,企业可以概不接待,我们还要对执法单位进行通报批评!”

那海蜚就将一个肥硕的身子向前倾了倾,裂开弥勒佛一样的笑脸连声称道:“就是,就是!这个办法好,兰秘这个点子太富想象力,太有创意了!”

苟日新就笑着说:“哈哈,不愧带过兵,一搞就是行政命令式的。亏你还是秘书长,有关部门依法行政还要你批?你批就不合法了同志!不过,你这个点子这么受到海总他们欢迎,说明是民心所向嘛!我说可以开个会,口头上讲一讲,只操作不发文,这样就可以大大改善我市的投资环境。也可以避免李可这样的人由着性子来,将客商都得罪干净了。”

说着,他抬眼望了望杜浦:“你说李可他们给你下达过《劳动监察指令书》?”

杜浦赶紧说:“是呀,还不止一份呢,就这件事,她起码下达了三次!”

苟日新就没好气地道:“哼,那在这件事情上她就没有不作为,没有赎职!责任就应该在你身上了!现在那两个人跳江自杀了,媒体也捅了出来,这回你可得多放点血,一定要把善后工作做好!”

杜浦就老实地说:“好,我听您的,保证让他们的家属满意。”

苟日新说:“我还听说,你和兰秘书长的手机在昨天出事时都打不通?这又是怎么回事?”说着,他抬眼注视着他们的表情。

第6章 可爱的下属

他们两人并没有显得慌乱。

杜浦说:“我还不是为了履行对书记您的承诺?将我认识的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拉来延宁投资。昨天我和海总一道陪滨海的著名养鳗专家高老板──高飞先生在这里玩了一天。他们俩是好朋友,两个人都将我的军,说如果我真有诚意,就让我关机,安心陪他们玩玩,否则到延宁投资的事提都别提,我只好勉为其难了,不信海总可以为我作证。我记得以前向书记您汇报过,海总有个朋友是从事鳗鱼养殖的,我们跟高总约好了,这周内就来考察养鳗基地项目呢。不过他昨晚应邀赶到山东去了,因为那边也在争取他的这个项目。”“哦!这么说来我还要表扬你了?”苟日新显然表示怀疑。

杜浦就苦笑了说:“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敢奢望您表扬呀!”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刚好王局在这,雄鹰实业的设备都安装到位了,就等你们的环保评估一过关他就可以投产。海总多次说要找你的,但他说跟您不是很熟,怕您不给面子。这个项目是我牵的线,苟书记也一直很重视,希望您给开开绿灯哟!”

海蜚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我恳请王局长给行个方便,早点将环评报告给批下来。”

王学莲颇显为难地说:“啧!今天见到海总,咱们这不就熟悉了吗?就是不熟悉,我们环保部门也有责任为企业做好服务呀!但你们公司主要是生产摩托车大货架、前保险杠等系列镀铬产品。按规定,正式投产之前,你们必须解决排污达标的问题,可是,在你们的筹建方案中完全看不到这一块的安排,不说投资,就是连个设计方案也没有。再说,你们的厂址又是在原来七一钢铁厂机修分厂厂址上,那里正在七子湖的上游,我们省局也盯得很紧,万一你们的污水排到湖中,我们无法向全市人民交待。你说叫我们怎么通过环保评估呀?”

海蜚就叫苦道:“说实话,王局说的这些我都懂,其实我也是看中了内地的投资环境,才到这里来投资的。我做过调查,一套完善的排污设施所需资金要远远大于我的生产设备投资,到目前为止,收购机修分厂的费用不算,我在延宁雄鹰实业仅生产设备一项就已经投进去了三千多万,如果再按你们环保部门要求上齐排污设施,我一共起码得投进去一个多亿,那将会影响我整个集团公司流动资金的周转。况且我目前挤不出这个钱来,就算挤得出来,我也不能将钱投入到这个死胡同里呀!王局,我每年多交点排污费行吗?你给通融一下,让我们先投产,然后边生产边上排污设施行不行?只要你让我开工生产,每年的排污费凭你一句话,说多少就多少,你说了算!”

王学莲为难地看了看苟日新说:“这根本不是排污费的问题,问题是……”

兰国发适时打断了王学莲的话:“好了,好了王局,还有海总,你们听我讲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行不行?”

王学莲就说:“秘书长有什么高招,讲呀!”

兰国发看了苟日新一眼说道:“你们这样争下去根本不是办法。首先,海总前期投入了这么多资金进去,开工生产是越快越好。否则,咱们好不容易招进来的客商,设备都安装调试好了,仅仅因为一个部门的规章而坐等亏本,这个负面影响太坏了。别人会说我们是‘笑脸招商,翻脸宰客’!这会严重影响到我市对外形象,给以后的招商引资工作带来困难,这个担子我看谁也挑不起。其次,海总也要理解我们环保部门的难处,现在的环评工作不是一个人说了能算的,那要经过专家组的严格审定才能通过。我看就你们现在的基础条件,要想一步通过环评很难。所以,我建议由海总这边出资,让王局他们先做个能够暂时达标排放的方案,做到在达标排放的前提下先开工生产,然后再逐步减排!”

王学莲似乎没听明白:“兰秘,你说的这个方案怎么做呀?”

苟日新轻轻一声:“咳,咳……刚才国发的意见说得很好。雄鹰实业要在预定时间正式投产,但也不能给环保部门太大压力,环保部门要在确保不违规、不违法的前提下,让企业尽快实现正常生产。具体怎么操作,就请王局你们多费点心。而为此所需资金则是海总你的事了。这就是我们提的‘重心下移,企业优先’,也叫‘政企合作,优势互补’嘛!但我在这里也要强调一点,那就是七子湖的环保问题。要知道七子湖是我们延宁的母亲湖,不能以牺牲母亲湖为代价,最起码不能让湖水受到永久性的污染。我可不想在延宁的历史上留下一个抹不去的骂名!”

王学莲越听越糊涂。

苟日新并不加以理会,继续说:“王局,看来今天这餐饭是小杜特意为迎接你而安排的哟,哈哈!”

他又将目光投向兰国发,转移了话题:“国发,你昨天手机打不通,也去招商引资了?”

兰国发从容答道:“当然不是,我昨天上午参加了个同学集会,结果包和手机不知道是丢在酒店了还是被盗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下午我到印刷厂去看了您的样书,还拿了十几本过来。印刷和装帧质量真的很不错!哦,杜总车上有几本呢,苟书记,要不要现在拿过来您过过目?”

苟日新就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我还是想不通,又没有发生什么严重冲突,两个民工怎么为了讨薪就自杀了呢?你们最好不要耍小聪明,给我添乱!好了,堵桥和环评的事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将那书拿来看看,到底印得怎么样?”

詹明和杜浦就要下楼,王学莲说:“詹科长,多拿几本来,我也想先睹为快!”

一会儿,詹明就给每人拿来了一本《可爱的下属》。杜浦随后夹了一个画轴也跟着返回。

苟日新随意翻了翻书,十分满意:“嗯,不错!看来小杜还很会办事,印了多少?”他的眼睛却不经意地瞟了一下杜浦的腋下之物。

杜浦说:“八万五千册。”

苟日新就问:“发行得出去吗?”

杜浦说:“我算了一下,零头您用来赠送,其他的正常发行,没问题。我还给印刷厂说了,有可能要加印呢。”

苟日新说:“是吗?可不能搞摊派哟。”

兰国发说:“不用摊派,我让办公室发个便函。跟市直有关部门和各县市打个招呼就行了。”

苟日新断然说道:“瞎胡闹!办公室什么也不要管,还是让小杜和出版社自己去发行吧。”

王学莲就对姜倩倩说:“倩倩,你向杜总先预订三千册,咱们得好好学习学习如何当好下属,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提高自身素质的食粮哟!”

姜倩倩就爽朗地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偷偷瞟了眼封底的标价:39.80元。作为办公室主任,她很快就在心底初步形成了一个将这119400元分摊下去的方案。

海蜚也说:“我也订两千册。”

苟日新就笑道:“真的能当饭吃吗?你要三千,他要两千的?”

海蜚一时语塞,因为他还真没想过要了两千册怎么处理。

姜倩倩却说:“这么好的书,首先,我们全市各级环保部门的干部职工要做到人手一册。其次,在自愿的前提下,也可以发给我们的服务对象学习学习。第三,就是兄弟市的同行们来了,我们还可以作为礼品赠送他们呀!我担心的是看到书好,他们还会找我们多订呢!”

苟日新就自嘲道:“你以为这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学毛选呀,人手一册?怎么什么话到你小姜嘴里一说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海蜚显然受到了启发:“我觉得您这书比毛选还要实用。我恐怕订两千册还不够用呢,我要给集团总部每个职工人手发一册。因为在我们公司除了董事长之外,每个人都是下属,我觉得大家都得好好学习学习怎样当好一个可爱的下属。”

苟日新就高兴地道:“是吗?有意思!”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姜倩倩就从坤包里取出笔,将那书翻到扉页,双手递到苟日新面前:“苟书记,您可得给我签个名,证明这本书是您送给我的。”

苟日新就着餐桌,龙飞凤舞地签上了“学然后知不足”和自己的连体大名。然后向杜浦说道:“小杜,你也签个字吧!”

杜浦惶恐地生怕犯了什么大忌:“那怎么行,我只是帮您校了校清样,我的名字署上去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见杜浦这么说,姜倩倩也没坚持让他签,而是边如获至宝一样地收起书,边说:“感谢苟书记的鞭策,我一定加强学习!”

接着苟日新又主动给海蜚和王学莲签了诸如“聊博一笑”、“雅赏”之类的套语。回头对兰国发和詹明说:“咱们天天见面,你们俩我就不签了吧。”

詹明说:“行,我不懂的还可以随时请教呢。我是近水楼台,所以我的学习条件比他们都好!”

兰国发说:“苟书记可不能偏心,我的这一本可要签哟。”

苟日新就接过兰国发递过来的书,写道:“国发、罂美伉俪惠存。苟日新赠。”

兰国发就说了声谢谢,回头问杜浦:“杜总,你夹的是什么宝贝呀?”

杜浦就说:“你来帮帮我,这是我刚淘到手的一幅画。苟书记从北京载誉归来,本来应该搞一个较为隆重的仪式,但我知道苟书记不喜欢铺张,所以就用这幅画来表示欢迎!”

兰国发连忙过去帮助杜浦打开画,众人就都站到书记左右等着欣赏。画面刚一展开,姜倩倩就惊叹道:“哇,好美呀!这就是被人们炒得沸沸扬扬的那幅《四美图》吧?”

苟日新又有一丝尿意袭来,不自觉地偏了偏脸,幽默地说道:“哈哈,小姜有眼力!画虎画皮难画骨,画人画脸难画手,你看这一个个美女的手画得多么美妙!”

话说出口,苟日新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就对女人的手这么敏感了呢?他的眼角余光就去搜寻身边的两个女人。

王学莲脸色一绯,不自觉地将手向身后一收,似乎那手上还残留有苟日新吮吸的痕迹,怕被人窥见。姜倩倩则抬起两只手正反比看了一番。这个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王学莲的眼睛,为了转移视线,她调侃道:“苟书记,你这一说,我们小姜就研究自己的手了哟。你看我们小姜的手美吗?”

姜倩倩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苟日新只得也开开玩笑地说:“大凡美人,手也都是美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小姜也是一个美眉嘛!知道吗?人脸上的沧桑是可以覆盖的,而手上的沧桑往往无法掩饰!所以真正的美人,手一定要美!”

说了这话,苟日新也在内心深处为自己这偶尔悟出的独到见解而得意。

杜浦和海蜚不约而同地感叹道:“精辟!”“高见!”

苟日新适时地将话题从庸俗的边缘拉了回来:“我说小杜,你这也太铺张了吧,将这样四位绝代美人请来列队欢迎,你们说还不铺张吗?”

大家都附和说是太铺张了。海蜚却似乎有所发现,他指着那出浴的贵妃说:“这不是王局吗?怎么王局自己来欢迎自己呀?”

他又指着那浣沙的西施说:“还有我们兰秘的夫人哟。”

海蜚的手一指,兰国发就面现尴尬之色。苟日新赶紧解围道:“我说杜总,你不愧为一代诗圣啊!也只有诗圣你这样的大诗人,才能将这四位绝代美人请来哟!”

说着他摆了摆手:“赶快收起来,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还是留着陪伴诗人吧!不过我给你提个意见,将这四大美人摆在一起完全是一种浪费,而且她们还会因此而抵消彼此的光芒。再者,除了展厅,哪里能挂下这么大的一幅画呢?所以我建议你将它重新装裱一下,做成四条屏。既能挂在一起,又能分开挂,挂在一起是梅兰竹菊,分开了则一枝独秀!”

说到一枝独秀时,他不经意地扫了眼王学莲,王学莲心底又激起一阵涟漪。

杜浦就收起画说:“苟书记到底是行家,我一定找个装裱师重新做一下。大家入坐吧!咱们边吃边聊,别饿着肚子说话。”

苟日新就带头坐到了主宾席。然后大家依次入坐,自然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每当王学莲和姜倩倩敬酒,苟日新就会浮想起那“白玉莲花杯”。他甚至暗想,自己今后的生活会因为这“白玉莲花杯”而更加精彩。因此,这次他比工作上的应酬放得开些,喝得有点头重脚轻。

席散之后,一行人就由杜浦带路将苟日新送回了在省城的家。从省国土资源厅小区出来后,杜浦就将车停在路边,问大家有没有兴趣在省城呆一晚上。海蜚更是争着要请客做东。他还问道:“杜总,我来的时间不长,对苟书记家里情况一点也不清楚,他爱人在什么单位?干什么的?”

杜浦说:“在省国土资源厅当处长。级别不高,但权力却不亚于一个市长哟!”

海蜚就说道:“难怪你这么熟了,你的土地都是她帮忙批的吧。能不能将他夫妇请出来呢?由你安排我来埋单!”

王学莲心里就涌出一丝道不明的滋味:“算了吧,别再闹了。你们没看到书记喝多了吗?我也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说呢兰秘?”

这里只有兰国发和她的级别高,现在她又是主角,兰国发就说:“听王局你的!”

王学莲无情无绪地说:“听我的,那就回家吧!”

从夏江到延宁也就四十多分钟的高速行程,由于大家的住处不集中,所以,先送王学莲和姜倩倩,到了她们环保局的宿舍楼下时,杜浦将车停稳后先是开了驾驶的灯,从工具箱里拿出两本《杜浦诗集》,翻看了一下事先题好的字,然后就给她们一人递上一本:“王局、姜主任,这是我近年写的几首诗,也是这次刚出版的,不成平仄,请你们斧正斧正!”

两人说声谢谢,接了诗集跨下车,众人也都下了车,正说要送她们上楼,就见一位小伙子从楼上跑了下来,王学莲就说:“呶,搬运工来了,这是小姜的爱人陆冠军,咱们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大队长,你们回吧。”

她们俩除了坤包之外也就只有两个旅行箱,见来了个小伙子,就与他们一一握手道别。

环保局的宿舍是前几年新盖的,为了方便工作,分房时王学莲自己要了五楼的大户,就让姜倩倩点了对面的中户。陆冠军将两个包毫不费力地拎了上来,与姜倩倩一道送到王学莲屋内,姜倩倩又帮她换了热水壶的水,插上插头,并到卫生间开了浴霸。这才说:“王局长,这几天您也累了,洗了早点休息吧。要没什么事那我们过去了,有事喊我。”

见他们小夫妻俩小别重逢的那不自觉的亲热劲,王学莲内心一酸:“谢谢你们,没事了,你们去吧。”说着,她乜了眼陆冠军,那陆冠军也正拿眼来睃她,两个目光一碰就都极快地收了回去。

姜倩倩他们走后,王学莲就感觉到一丝寒意,她连忙拉上窗帘,取了全棉的睡袍,走进浴室,她要痛痛快快冲个澡。那花洒一拎开,浴室内很快就弥漫起腾腾雾气,在这如梦似幻的环境下,她仰起脸尽情地享受着,刚才的疲惫和郁闷情绪顿时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爽意浸透全身。她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昨天发生在酒店的那一幕,还有过去的一幕幕,想到那一幕幕,她的心脏就像一台加速的锅炉,所有血液从那里循环出来,温度骤升,她感觉呼吸急促。

与丈夫离婚后,儿子一直在爷爷奶奶身边,所以说她现在的家也就她一个人。所以她害怕回家,更害怕这种感觉。她不能让这种感觉再蔓延,就赶紧关了花洒,擦干身子逃了出来。刚洗完澡,她毫无睡意,只得靠在床上盲目地操纵着电视频道,由于没有一个频道的内容能迫使她投入进去,那种作怪的躁动又渐渐袭来。她就后悔刚才在夏江时自己不该提出回家,要是接受海蜚的邀请,去哪家歌舞厅唱上几嗓子,再跳上几曲,此时也不至于这般无奈,可是当时见苟日新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就有一种莫明的失落。

她拿起手机想给苟日新发条短信,可刚输了几个字,觉得不妥,叹口气又删除了。便开始回想此行苟日新所说的每一句话,就感觉到自己在政治上与这位市委书记之间确实存在很大差距,回味起与苟日新的亲密接触以及他对自己的承诺,她便兴奋不已,这回倒不是肉体上的躁动,而是感觉副市长那个位置在她眼前变得明晰起来。

她几经分析,觉得只要苟书记真心帮忙,自己的希望还是挺大。先要做好哪些工作,第一步该怎么走,她很快形成了一个分步走的方案。她认为是自己开始行动的时候了,如果此次事件真的让李可和魏莎妮受到处分,那么这两个人也是自己需要争取的力量,于是,分别给她们打了电话,非常关心地询问了一下有关情况。

然后,她下床去从客厅茶几上拿来那两本书,稍微翻了一下《杜浦诗集》便扔到一边,这才拿起那本《可爱的下属》细读起来。

兰国发回到自家楼下时快晚上十点了,见自家客厅的灯还亮着,主卧室也隐约可见淡蓝色的灯光,就知道家里可能又有客人,猜想夫人又在家里与谁谈工作。

上到六楼时,却发现防盗门锁了,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见衣架上挂了件紫色风衣,鞋柜旁摆了双时尚的女式紫色高跟皮鞋,就知道来了位女客人,便对卧室说了声:“我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

自从夫人走上领导岗位后,其穿着打扮随着职务的上升,越来越男性化。好久没见夫人作过很有女人味的打扮,不免多看了两眼那衣服和鞋,内心冒出一丝神往。换了鞋再看客厅,却没有人。

愣了一下,就想夫人可能在与来人谈重要事情,便去洗了澡。出来时就见卧室的门半开了,里面的大灯也亮着,能看到夫人虞罂美穿了件白色全棉睡袍,配着她那理成男式的寸头,显得帅气十足,正与人谈着什么。见他出来就问道:“我还以为你不回了呢,小卞来了,我与她谈件事情。”

就见卧室的门被打开,虞罂美的秘书卞奴儿殷勤地道:“兰秘书长,您好!我说市领导就是忙,这么晚才回呀,再不回来我就要在你家留宿啰。”

兰国发眼前一亮,作为自己夫人的秘书卞奴儿他不是不熟悉,只是平时见到她时,总是着一身职业女装,虽然那也掩盖不了她的妩媚,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如此动人!披肩长发,瘦削的脸蛋,虽然说是单眼皮、小眼睛,可配在她那张脸上却别有一番神韵,若是换了双眼皮,大眼睛反显得不怎么协调。加上她此时上身穿了件桔红色紧身羊毛衫和一条深红色西裤,身体曲线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夫人在侧,兰国发的目光不便久留,他答应了声:“我到机场接苟书记去了,你们不也是在忙工作吗?”

虞罂美见兰国发收拾妥当,就与卞奴儿一道来到客厅,示意卞奴儿坐,又对兰国发说:“区里准备选派一批科级干部,组成专门的招商队伍到沿海挂职。有的干部想去没定他,有的干部不想去又安排了。我找小卞主要是想听听下面的反应。”

卞奴儿说:“是呀,到沿海发达地区去锻炼一下有什么不好!要是虞书记肯放手,我也想去呢。在那边起码可以换换脑子,改变一下思想观念。”

兰国发想了想说:“是呀,派出去的人要年轻,爱学习,肯钻研,能做事。像小卞这样学历高又聪明的年轻人要多派些出去,对区里的长远发展是有好处的。”

虞罂美说:“我考虑的不光是长远发展,我给他们一年时间,每个人是有硬的招商任务的,并与年度考核和选拔任用相挂钩,现在的干部你不给他下点硬指标,派出去也是玩。区委办公室派了一个副主任去,我让小卞将他那一摊子先顶起来。”

兰国发说:“行呀,小卞是研究生学历,考进来也有几年了吧,有机会可以给任个实职嘛!”

卞奴儿十分感激地道:“虞书记对我很关心,我就怕自己能力不行。”

虞罂美说:“边干边学,我像你这么大时说话都脸红呢。”说着她调转了话题,问兰国发:“苟书记对堵桥事件怎么看?”

兰国发睃了眼卞奴儿:“能怎么看?李可那边工作做在前面了,并没有渎职。魏莎妮的头其实只擦破点皮,故意赖在医院不出来,是想博得同情,这一招一般也很奏效。我看要倒霉的恐怕是耿书记和曾衡了。”

卞奴儿见他们谈到敏感话题,就说:“虞书记,没什么事我走了。”

兰国发就说:“外面天冷,黑得又早,这么晚就别走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在这里留宿吗?你就跟你虞姐睡,我睡另外的房间。”

虞罂美见兰国发很诚恳,就说:“听你兰叔叔的,就在这睡吧。”

兰国发是在部队干到副营职时,经人介绍与大学刚毕业的虞罂美认识的,年龄上要大虞罂美十岁。等他干到正团职转业时,虞罂美也是副县级干部了。虽然说他们夫妻两个的年龄有点差距,但一个把卞奴儿称为平辈,一个把她称为晚辈,卞奴儿还是差点笑出声来,她只得顺从自己领导的意思说道:“那就委屈兰叔叔一晚上了,我先进房看电视去了。”

兰国发笑了笑。

虞罂美心有不甘地接着道:“她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逃过了一劫?”“恐怕是。”兰国发知道自己的夫人冰雪聪明,便不细究,说:“我觉得你在招商引资方面花点力气是对的。昨天杜浦提供的一条信息,我觉得你们可以争取一下。”

虞罂美精神一振:“什么信息?”

兰国发就将杜浦和海蜚他们介绍的鳗鱼养殖项目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她复述了一遍。

虞罂美不大相信地道:“有这么好的项目?他有技术在哪里找不到淡水湖呀?是真老板还是假老板哟?”

兰国发就开导道:“你管她真老板还是假老板呢,只要项目是真的就行,万一没有资金,你在市内帮他融资呀!只要项目上去了,政绩总是你的吧。你看看,现在有几个引进的项目是技术、资金一起带的?有很多项目开工之时就是停产之日,投资商将淘汰设备和落后技术转让给我们就拍屁股走人。就他这个项目山东那边还有人争呢,我担心的是你们能不能给那么优惠的政策。”

虞罂美就说:“那好吧,你让杜浦联系一下,我先与他们见个面再说。政策不是问题,别人能给的,我都能给。只是目前区里的资金确实没处筹了!”“好吧,就这星期,我让杜浦催一下。另外……”兰国发欲言又止,但他还是接着说了:“……另外,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虞罂美就问道:“什么事?”

兰国发说:“雄鹰广场和那个夏江第一楼项目你是知道的,苟书记十分重视。我也希望它早点盖起来,这样,那‘三层楼’住户的房子问题也就解决了。我这个‘末代厂长’也好对工人师傅作个交待。可杜浦的后续资金好像不足,他打黄金那医保基金的主意。是借,而且承诺支付数倍于银行的利息,你看能借吗?”

虞罂美立即摇头道:“不行,那可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再说黄金也没有权力动那个钱。”

兰国发继续说:“杜浦与苟书记的关系你是晓得的,他能量大得很,我不想得罪他。要是有市领导出面呢?”

其实,虞罂美对那个外甥黄金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碍着兰国发的面子,对他还算客气。觉得他就是弄出什么事来也与己无关,说不定还要让李可承担领导责任呢。就敷衍道:“有领导出面也可以借,最好是让李可签个字。这样,万一出了问题让她来承担责任。”

兰国发就笑了笑:“那,那恐怕就做不成了,再说吧。”兰国发揉了揉眼睛记起了什么:“另外,苟书记的书出来了,王学莲开口就要了三千册,我看你区里少说也要拿五千册。迟拿不如早拿,最好是先交钱再拉书,这可比政绩更重要,明白吗?书在杜浦他们公司里。”

虞罂美反问道:“我听说了,明天让小卞和财政局去一个人带支票去,拉五千回来。哎!领导出书既高雅又实惠,这点子也不知是谁想的,我算服了!”

兰国发连连哈欠:“那你几时也出一本呀。好啦,你们睡吧,我也困了,今天酒喝多了点。”

兰国发欲要起身,虞罂美伸手拉了他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房门,压低声音说:“儿子刚才在网上与我聊了会儿。”

兰国发就没好气地说:“怎么了?又要钱?你把他惯得不象样!”

虞罂美说:“小声点,没有谁跟你吵架。这回没要钱,他说手上有钱了,是你委托一个朋友汇的,还说感谢爸爸呢!别总是埋怨儿子,我看兰茂懂事了!”

兰国发诧异道:“我委托朋友汇的钱?多少?”“5万,英镑。”虞罂美知道兰国发不可能有这笔钱。就补充道:“儿子说是一个姓海的叔叔汇的,我想只有‘海肥’了。”

兰国发轻轻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这个蠢肥猪,我叫他先稳一稳的,机修厂的事纪委那边还不甘心呢。”

虞罂美说:“你也是的,那么大的一个厂子,怎么只拍了一千多万呢?你能让谁相信这其中没有问题呀?要不是苟书记怕影响投资环境,恐怕纪委那边早就立案调查了。”

兰国发说:“苟日新?不说他了。我只是向肥仔透露了一下标的,哪晓得他们会串标呢?不过,这事咱们不用怕!”

虞罂美当然明白丈夫凭的是什么了,但她还是提醒道:“我知道,但我是担心李可会拿这事做我的文章。知道吗?她是耿清当团市委书记时招进团市委机关的,她能当劳动局长也是耿清力举的,他们两人一个鼻孔出气。不过她要是做初一,我就做得初五,现在药品回扣风盛行,她老公在医院管着进药,我就不相信他经得起一查,必要时市里不查我区里去查。”

兰国发说:“那是肯定的了,不过咱们非不得已还是不干这种缺德事的好。让咱们那个败家子别乱花钱就天下太平了,那才是咱们塞钱的一个无底洞。好了,想不了那么多,睡吧!”说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虞罂美燃上一支烟,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等兰国发走进另一间卧室熄了灯后,她才将烟头掐灭,关了客厅的灯,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温暖如春,天蓝色的吊顶和海蓝色的墙面,是根据虞罂美的爱好设计的,实木地板上摆放着白色的家具,使整个房间生机盎然。那吸顶灯本是自然光的,可在墙面的反射下也辐射出淡淡的蓝,床上铺陈的是梦洁的高档用品,那纯棉的被子上印的是黄蓝相间的抽象几何图案,宽约两米的大床一端靠墙摆在居中位置,就仿佛一叶方舟荡漾在大海之上。那卞奴儿不知几时换上了一袭鲜红睡袍,衣扣不整地露了半个身子,斜依方舟陶醉在电视音乐声中,在大片蓝的映衬下她就如一团烈焰,将整个房间烘烤得暖暖的。

虞罂美回身锁上门,颇具阳刚之气地撩开被子,腾身而上……

星期一上午一上班,苟日新就抓紧时间听取了市维稳领导小组的汇报。九点整,他又带着耿清、李可、曾衡以及与省调查组成员单位对口的市直相关部门负责人,赶到江宁高速的延宁出口处迎接省调查组的到来。

省委调查组一行八人进驻温泉山庄后,没作休息就听取了市里汇报,接着他们就让苟日新和耿清他们去忙自己的事,开始找有关人员谈话。苟日新和耿清前脚刚离开山庄,那两位跳水民工的家属就穿着孝服来到宾馆,哭闹着找调查组要人。调查组向他们询问情况,他们又说不出所以然来,问他们有什么要求,他们也不说,弄得调查组无法开展工作。调查组组长、省纪委常委、省监察厅严副厅长十分恼火,让通知市里来领导处理此事。

市委书记苟日新得知情况后,亲自给杜浦打了电话,让他立即配合耿书记将人劝走。杜浦赶到山庄,将领头的家属拉到一边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很快就上了他带来的面包车开走了。耿清进去向调查组赔了礼,道了歉,这才离去。

到了下午,省委调查组进驻延宁,要处理干部的说法很快传遍了全市。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要撤耿清、李可、魏莎妮的职,还要开除曾衡的党籍,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有。《滨海周末》上那篇报道一出来,耿清就有了心理准备,因为自己不仅是警察鸣枪示警要保护的那个“领导”,而且还是当时在家主持工作的书记,出了这样影响恶劣的事件,他难辞其咎。想了想,反正自己到了这个年龄,职务上不会再有大的变动,他打算承担起全部责任,大不了提前休息,或者到人大、政协去挂个职再继续上几年班。曾衡的年龄也不小了,他不用担心。他担心的是李可、魏莎妮她们这几个年轻干部真正受个处分,就会耽搁她们的政治前途。尤其是他对李可一直看好,觉得她是一个可造之才,更怕她因此事受到影响。所以,他打电话让李可再带两套材料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李可赶到办公室后,耿清给她倒了杯水:“小李呀,这两天你可能也听到不少说法吧?让你来,是有些话想给你交个底。”

李可习惯性地将手掌微微向外一侧:“您有什么指示吗,耿书记?”

耿清苦笑道:“我还指示得了几天啊?只是站在我这个位置,想给你提个醒而已,那些个谣言你大可不必理会,但有些工作你必须做在前头。比如说,你们昨天给我送来的材料就很能说明问题。你们给我的那一份,我给苟书记了,之所以叫你送两份来,我想亲自给严组长送一份去,并向他作些说明,他这个人我很熟悉,办事认真,也比较实事求是。如果这次上访事件没有出人命,我完全可以把你给挡住。但现在死了两个人,恐怕上面仅仅处理我加上一个曾衡是不够的,我两个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人了,怎么处理都无所谓。但你就不一样了,哪怕是挨一个行政处分,也要耽搁你几年,有的机遇错过了还会再来,有的机遇错过了贻误终身。甚至有的人错过一次机遇,一辈子都追不回来,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李可诚恳地说:“明白,耿书记!那我该怎么做呢?”

耿清说:“苟书记和严组长两个人你别管,我来做工作。调查组里不是有一位你们省厅的副厅长吗?”

李可点头道“是呀!”

耿清就说:“他那一票很关键,你的工作程序到位没有?你们渎职没有?全国、全省清欠农民工工资情况是怎么样一个局面,等等这些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他的意见代表着你们厅的意见,所以你不仅要向他作汇报,还要直接向你们厅的一把手袁厅长作好汇报!”

李可继续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耿书记。”

耿清叹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他的就听天由命了。最后还要看调查组的意见在省委那里能不能过关,这是你我把握不了的事情。你去吧,哦,还有,你最好将材料给调查组成员每人送一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李可站起来,万分感激地说:“耿书记,谢谢您的关心。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很感激您!”

第7章 谁是最佳人选

按照耿清的建议,李可将所有的工作都做了。可调查组还在做外围调查,没有直接找她谈话。晚饭时,韩新民为昨天的事找她赔礼道歉,她也懒得理他。大约八点多钟,耿清打来电话告诉她说,他刚找过严组长,从严组长的口气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用严组长的话说,就是农民工讨薪讨出了人命,无论怎么说劳动保障部门也脱离不了干系,只有责任大小问题,没有不承担责任的可能,耿清说他也无能为力了,提醒李可作好思想准备。尽管耿清没有直接将严组长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但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李可痴痴地放下电话,感觉头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来到书房,关上窗户,操起琵琶试了一下音,就弹奏起了《霸王卸甲》,当演奏到“楚歌”“别姬”等段落时,悲壮沉闷的乐曲,似乎使得书房这个不大的空间将要发生骤变,以至自己的手机响了几遍都没听到,还是韩新民听到后递给她,她才停止了弹奏。

可那电话却断了。她看了看号码,并不熟悉,正要放下,想继续弹奏她的琵琶,那手机却再次响起。她无精打采地问:“喂,谁呀?”“别问我是谁,你是劳动局的李局长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他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似乎是怕被人听见。

李可以为又是哪个下岗职工要反应什么问题,便强打精神:“哦,我是的,你有什么事吗?”“你怎么这长时间不接电话呀?我还以为打错了呢。”对方显然有些埋怨:“我看你是一个好人,不想让别人陷害你,想报告你一件重要事情。你不会现在就被省调查组关起来了吧?”

李可就禁不住笑了:“哈哈,有那么严重吗?我在家弹琴呢,你是谁?说说是什么重要事情?”

对方急迫地说道:“你别问我是哪个,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反正我是为了你好,知道吗?前天上午从大桥上跳下去的那两个人,根本不会淹死的,我敢保证他们没有死。”

李可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你说什么?”“我说得很清楚,那两个人绝对没有死,所以你不必为他们的假死负责任。”

李可就急切地问:“你凭什么能证明他们没有死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告诉你吧,他们两个都是冬泳爱好者,水性好得很呢。从大桥上往下跳,对他们来说那是家常便饭,下雪天也淹不死他们,何况现在。不信你们查一查,说不定躲到那里玩去了呢。请相信我,我敢用人头担保,他们死不了。你们也不想想,他们为了给老板讨工程款,会去自杀吗?”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李可放下电话,仔细想了想,也觉得那两个人的自杀太轻率了些,就立即将这个情况报告了耿清,耿清说:“你提供的这个情况太重要了,但这件事暂时不要惊动调查组,我让曾局他们认真查一下,他们一定有办法的。等情况核实了,最好是找到人后,再向调查组报告,这件事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曾衡因为命令手下鸣枪示警,加上现场又有人跳水失踪,也知道自己受处分在所难免。听到耿清的指示后,他立即秘密命令手下采取刑侦手段,对那两个人家的电话进行了监控。果然,当晚就有一个滨海的固定电话打了进来,虽然声音无法分辨,但内容很清楚,就是劝他们的家属不要太过悲伤,说只要没找到尸体,人可能还活着。根据这个电话,公安人员分析,打电话的很可能是那两个人之一或者他们的朋友。据此他们将两人的照片和这个打进来的电话号码传到了滨海公安部门,因为他们两个还没有涉嫌犯罪,不能发协查通报,只好请他们帮助查找这两个人。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滨海那边就传来好消息,说人已经找到,他们就住在那公用电话亭附近的宾馆里。但他们说是来打工的,当地派出所的干警们向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说虽然他们跳水后直接跑过来打工,给人造成自杀的假象,没有触犯法律,但造成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他们的家属找当地有关部门请愿,已经涉嫌妨碍公务,请他们当面给家里打电话澄清一下,否则家人继续上访请愿的话,可能会因妨碍公务而受到追究。

他们两人只得按干警的意见给家里打了电话。

当问及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人指使时,他们一口否定了。干警们因没办法留置他们。只得录了音、摄了像放他们走了,并将音像资料从网上传给了延宁市公安局。这一消息第二天就由徐泉娟在《夏江晚报》头版上发了出来,《滨海周末》也答应在下期报纸上对事实进行澄清。

得到两名跳水民工还活着的确凿证据之后,调查组加快了进程,第三天就与市委交换了意见。在交换意见会议上,有人提议给予魏莎妮、李可、曾衡三人行政处分。但耿清态度坚决,说责任完全在自己身上,她们两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没有失误。请求给自己党内处分,虽然说是曾衡下达的鸣枪命令,但当时场面确实很混乱,下令鸣枪情有可原,建议给予他行政记过处分。根据耿清和曾衡的个人请求,结合调查情况,市委经过认真讨论,初步决定给予耿清行政记过处分,给予曾衡和鸣枪干警行政记大过处分。讨论认为魏莎妮和李可两人虽然也有一定责任,但魏莎妮在劝阻现场负了伤,至今还在医院躺着,而李可的劳动监察工作做在了前面,而且还多次下达了《劳动监察指令书》,所以决定对她们两人免予处分。

调查组回省城的第二天就回复说:“省委原则同意延宁市委的意见。”

崔大牛虽然是建设局排名最后的一个副局长,但由于他分管着办公室,又是魏莎妮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在魏莎妮住院的这几天里,他实际上主持着局里的日常工作。但他每天上午九点左右在医生查房的时间里,有天大的事也要赶到医院与管床医生见个面,并以单位名义向医生提一些精心治疗方面的要求。等医生查完房,他就将单位的大小事情向魏莎妮作详细汇报,使魏莎妮感觉就像每天都在办公室上班一样,对局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这天,他照例先到局里上班。办公室文书送来一夹文件请他阅签,那些与本单位的工作毫不相干的文件,他就扫一眼大标题,简单地签一个“阅”再写个“崔”字和日期由它去了;涉及本单位业务的一般性工作,他就根据局长分工签到分管局长那儿,然后到医院对魏莎妮汇报一下;重要文件他就带到医院请示魏莎妮后再定夺。他刚签了两个文件,就看到了那份《关于延州大桥鸣枪事件有关责任人员的处理通报》,详细地看了那通报的内容后,就将其抽了出来,然后叫了车直接奔医院。赶到医院时,查房医生还没来。魏莎妮见到他就问道:“噫,大牛,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崔大牛就兴奋地道:“我是来向你报喜的!”

魏莎妮不解地问:“向我报什么喜?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崔大牛就从包里取出那份通报递了过去:“堵桥事件有了处理结果,没有咱们的责任,难道还不是喜事?”

魏莎妮就仔细看了两遍那通报,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变化。看完后,她才叹口气:“哎!你这个人啦,就是没有同情心。都处分人了,还向我报喜。你以为我喜欢看到别人受处分呀?”

崔大牛不知所措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起码没有处分咱们呀。”

魏莎妮非常认真地道:“说真的,这件事情咱们多多少少有些责任。工程毕竟是咱们代表政府作为甲方嘛!”

说着她调转话题:“这样,我再也坐不住了,你现在就通知办公室来人,把我的出院手续办了,并且让他们起草一个简单的汇报提纲,咱们要将这次事件和市场竣工的有关工作向苟书记作个汇报,并借此机会给他接个风。你先安排汇报提纲,我下午再给苟书记打电话联系。”

正说着,查房的医护人员进来了。主管医生笑问道:“魏局长,您今天想用一点什么药呢?要不我给你弄一只羊胎素?它可是能真正延缓衰老的哟。反正你是工伤,百分之百报销。怎么样?”

魏莎妮连忙说:“不用了,今天也别给我开药了。我现在就出院,局里有急事要我处理。谢谢你们这几天来对我的精心治疗,我现在好多了,尽管头还有些晕,但我感觉应该能够承受得了。”

医生疑惑道:“怎么?你的头还真晕呀?”

魏莎妮半开玩笑地说:“难道还有假呀?这脑袋可是长在我肩上,晕不晕只有我能感觉得到。”

医生说:“那是,那是,医生也只能凭判断。”

魏莎妮就笑着说:“好了,咱们别再讨论我的病情了,快给我办出院手续吧,我下次再来打你的羊胎素!”

医生就说:“不好意思,魏局,你的住院费怎么结呀?你这是工伤,医保局可不认这个账哟。”

魏莎妮就问:“那,我的住院费有多少呀?那两个受伤的干警不是早已经出院了吗?他们的账是怎么结的呢?”

医生就翻了翻手中的病程记录,估计也没看到具体数字,说道:“你的住院费嘛,不多,大概三四万块钱吧。那两个干警的账都还挂着呢,说这次受伤的数你官最大,你怎么结,他们就怎么结。”

崔大牛惊讶了:“三四万?加上今天才住了七天医院,一点皮外伤要用那么多钱吗?你们的刀子也太快了点吧。我们魏局可是为了维护市里稳定而负伤的哟,这个账医保局不结谁结?我给他们李局长打个电话……”“算了吧,找她?别自讨没趣。你通知办公室,先结回去,我找苟书记报去!”魏莎妮打断了崔大牛的话,又对医生笑着说:“也是的,你一天不是给我花了五六千?下次可不能这么宰我了哟。”

医生边说:“一定一定,下次只给你魏局打青霉素,保你每天费用超不过三百元。”

魏莎妮从医院出来也顾不上休息,第一件事就是给苟日新打电话:“苟书记吗?我是建设局的魏莎妮呀,想向您汇报一下工作,顺便给您接个风、洗个尘怎么样?”

苟日新说道:“接风洗尘今天肯定安排不过来。”

魏莎妮就改口道:“我知道书记很忙,那能不能给我安排十几分钟,先汇报一下工作呢?”

那头苟日新顿了顿说:“工作上的事情要是急的话,那就晚点到我办公室来吧,我这几天的日程都安排得非常紧。”

魏莎妮愣了一下:“晚点……那几点钟?”

苟日新说道:“我晚上要陪几个客商吃饭,你要不怕等,十点左右吧。”

魏莎妮不由得一阵慌乱,但她还是毫不迟疑地说:“好的,我十点之前到。”

与书记通话后,魏莎妮闭目靠了一会儿,又拨通了杜浦的电话:“喂,杜总吗?我是魏莎妮呀,你在忙什么呀?”

那边杜浦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很嘈杂:“哦,魏局呀,您好点了吗?我正在协调雄鹰广场拆迁的事情呢。现在办点事好难呀,所以这几天没来看你。您有什么指示吗魏局?”

魏莎妮很随意地说:“你前天不是到医院来看过我了吗?感谢你破费哟。我现在完全恢复了,出了院。没有什么大事,主要是向你致谢。另外,我想给苟书记接个风,请你作陪,你看苟书记什么时候有空,你给联系一下好吗?”

杜浦就爽快地说:“好的,我刚好有事下午要找苟书记呢,保证完成任务,三天内怎么样?”

魏莎妮毫不怀疑杜浦的能力:“行,行,哪天都行!”

放下电话,魏莎妮自己也觉得滑稽。堂堂局长请书记吃饭,还要一个企业老总出面约时间,她瞥了眼办公室的门,见依然关得好好的,就起身拉开书柜的一扇柜门,对着门内帖着的水银镜照看了自己的前后左右,并用两个虎口叉了叉自己的纤腰,发觉自己虽然在医院躺了几天,这腰还是那般平实。又用手捋了捋那齐肩乌发,发现那烫过的发梢都已失去弧度,显得不够精神。便拎了包来到办公室,对主任说:“崔局给你们布置了吧?汇报提纲起草好后送他把个关,我现在要出去一下,下午三点之前给我就行了。”

主任就连应了几个“是”,而一旁的司机小曹则快步下楼去发动车子,开了暖气。

魏莎妮上车后对小曹说:“送我去弄一下头发。”

那小曹就将车直接开到了位于台湾街一个叫做“动人传说”的美发中心。下车时魏莎妮交待司机:“你先回吧,理完后我再打你电话。”

刚一转身,那女老板就迎了出来:“魏姐来了,快请进。”

魏莎妮脚下不停,说:“我晚上有个活动,帮我弄精神一点。”

那老板就一直将她送到楼上的单间:“您稍坐,我让阿平马上上来给您做!”

阿平是动人传说美发中心从滨海聘请来的首席美发师,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说话做事的神态却像个女人似的,不过,他确实能够因人而异富有创造性地做出动人的发型来。

阿平上来后,就学着老板称道:“魏姐,晚上是要参加party吗?”

魏莎妮就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从那里看不出自己的心事。再望了望那唇红齿白的阿平,平静地道:“不是,我是看到发梢都直了,你给我稍微弄一下。不过,你也可以弄休闲一点,总之让我看上去精神就行。”

阿平就揣摩到了魏莎妮的意思,花了近一个小时给她重新做了一下发型。然后说道:“魏姐,要定型还得一会儿,饿吗?要不我给你弄点吃的上来?”

魏莎妮就说:“不用了,我不饿。要不,你先去忙,让我休息一下。”

阿平道:“我现在要忙的就是招呼好魏姐你呀。那好吧,你闭眼靠一会儿,我替你捏捏颈椎,帮你放松一下。”

不等魏莎妮作答,他就将那靠椅调好角度,让魏莎妮躺得更舒服些,随之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就轻轻地在她肩颈处施展开来。

魏莎妮自从第一次让阿平做了头发后,就将做头发作为一种享受。与其说是为了发型,还不如说是为了他的捏拿。她觉得阿平的这双手像有魔力似的,总是能给他带来一种无法言传的体验。

其实那阿平呢,一方面靠的是美发的手艺吃饭,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靠察颜观色生存。有时做到忘形时,那双手就有意无意地从魏莎妮的锁骨处向下滑行。每当这时,魏莎妮就要拍打一下他的手,让他知道分寸,但并不责骂他。魏莎妮始终告诫自己,虽然不强求做一个淑女贞妇,但决不做一个毫无品位的女人。在她眼里,这小白脸就是一个手艺人,能享受他提供的舒适,但决不能让他登鼻子上脸,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但人有时是一个很奇怪动物。修城池本来是为了不受侵犯的,可是修了一座坚固的城池,真要没有人来侵犯,那城池就毫无意义,也就称不上是一座城池了。因此,有时那阿平的手过于循规蹈矩时,她又会莫明地萌生出一种失落感,隐隐生出一丝渴望。这可能就是她不去责骂阿平的原因吧。

魏莎妮享受了近两个点的服务,她的头发终于定型了。她对阿平做的这个发型非常满意,因为这个发型使她看上去更加充满活力,更加女人味,正是她想要的效果。看到时间到了下午三点,见那用来给顾客做面膜用的苹果还新鲜,就让阿平给她削一个吃了,顶了一餐饭。

刚一回到办公室,崔大牛就跑了过来,直直地望了她半天,怔怔地道:“真好!”

魏莎妮就睃了他一眼,笑问道:“什么真好?”

崔大牛的脸一红,将手中的材料递了过去:“我,我是说你的发型真好。哦,魏局,这是汇报提纲,你审个稿吧。晚上的餐厅我安排好了,你看请哪些人去陪呢?”

魏莎妮不自觉地捋了捋头发:“稿子你看了就行,让办公室给我出两份。餐厅退掉,苟书记晚上有活动,来不了,不过他还是答应先听我的汇报。接风的事再定时间吧,来的话,你参加一下就行了,没必要弄那多人。”

崔大牛就问:“他什么时候听汇报?”

魏莎妮顺口说:“晚上吧。”

她觉得崔大牛表情不对,就接着说:“九点左右,我去简单汇报一下算了。”

崔大牛无奈地道:“那好吧。你看看材料,我将餐厅退了。”

此时,杜浦正在苟日新办公室里,他打开用废报纸卷着的那重新装裱成四条屏的《四美图》。苟日新随手抽出一轴,展开一看,却是那《貂蝉拜月》。便在心里默然叹道:“怎么这么巧啊?晚上要听她汇报,这无意间偏偏就抽到她了。”看着画中貂蝉拜月的那虔诚的样子,心里就生出一丝怪念来:“莫非我与这‘小貂蝉’有缘?”

杜浦一边将其它三幅画插到书柜旁的剑筒内,一边说:“苟书记,有几件事我想向您汇报一下。”

苟日新看画去了,没听明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说着,他才卷好画收摄心神,隐约听到了汇报两字:“好吧,你说。”

杜浦就干咳了一声:“我发现兰秘这人办事还真老到。他让市委研究室只给部分市县和少数市直单位打了几个电话,那几万册书全拉走了。九个县市区有的要五千,有的要六千,共拉了五万多册走了,市直单位也抢着要,有的单位来迟了还没拿到,让我一定要加印。市委党校还说要将《可爱的下属》作为今后的学员教材之一呢。我对他们说,给每期学员发一本是可以的,不必专门开设这门课。我说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讲,别人又不一定讲得透。”

苟日新就说:“加印就不必了,像延山、延城这样的穷县就不要给那么多。没有拿到的单位确实想要,你可以从环保局、雄鹰实业这样要得多的单位调剂一些嘛,有的单位是要得多,但不一定都发到读者手上了,我可不愿看到这些书都堆在各单位的柜顶上落满灰尘!你千万记住一点,是自愿发行,不要搞摊派。对具体经办人员你也可以适当采取一些商业手段嘛,这也叫市场运作,明白吗?”

杜浦就拿出一个信封,一边塞到苟日新面前的文件夹下,一边说道:“嗯,我明白。苟书记,这是先期到位的六万册书款,我可是主动拿了两成哟,这八成是你的心血所得。”

苟日新又感觉到一丝尿意,就习惯性地用大拇指蹭了蹭下巴:“你可是第二作者,这报酬咱们应该二一添作五的。”

杜浦连忙说:“那怎么行,我就校对了一下,拿两成还惭愧呢。哦,苟书记,还有一件事,就是魏局长想为你接个风,你得给我点面子。今天是周末,明天或者后天晚上,你一定得赏脸。”

苟日新递给杜浦一支烟,示意他也坐下:“哈哈,我今晚不是也让你给安排了吗?我一个市委书记总不能天天陪你吃喝呀?”

杜浦说道:“今晚的账可不能算到我头上,要算也要算到虞书记和兰秘身上呀,你这是重视城安区的发展嘛,再说这也是你的工作呀。高飞虽然是我牵线过来的,可他是延宁的客商哟。”

苟日新就说:“没想到魏莎妮会把工作做到你这儿来,好吧,为了招商我答应你。还有事吗?”

杜浦点点头说:“有,还有件事我得请您给予支持!”

苟日新就问:“什么事?”

杜浦不好直接进入正题,说道:“是有关雄鹰广场建设的问题。拆迁安置工作在兰秘书长的亲自协调下,只剩下那幢‘三层楼’了,其他的基本完成。您是知道的,国际商务区建设进展顺利,我的资金链拉得太长,现在的关键是融资问题。”

苟日新诧异道:“你不是有近一个亿的启动资金吗?再说延宁哪里还有钱让你融资呀?”

杜浦就笑着说:“只要您肯帮我出个面,钱,我自有出处。”“哈哈,只要能筹到钱,将这个‘夏江第一楼’尽快打造出来,何况是让我出面,就是让我出血都行!”苟日新说这话时还拍了拍胸。

杜浦赶紧说:“好!有书记您这句话,我就一定能筹到钱。”

苟日新疑道:“你哪里去筹?”

杜浦就说:“晚上不是虞书记要请客吗?我通知她的外甥医保局的黄局长也参加,他那里可有三四个亿的沉淀资金哟。”

苟日新就摇头道:“你说的是兰国发的那个外甥吧,原来你是打社保基金的主意呀?那可是高压线,动不得的,同志!”

杜浦就说:“我说苟书记呀,你先别把门堵死,听我向你解释。既然那个钱是参保人员的救命钱,又何必让它躺在银行里享受负利息呢?那点利息赶得上物价上涨的速度吗?拆借给我让它实现最大增值不好吗?”

这一点苟日新当然清楚,他点头道:“理是这个理,可是你能给他多大的回报呢?”

杜浦伸出指头比了比:“不含要支付给他们的业务费,我给他们三倍于银行的利息。我又不是皮包公司,就算我跑得了,这么大的工程在这里跑得了吗?夏江第一楼的前景我早就向你描绘过了,拿出十分之一的利润足够连本带息还他了。”

苟日新笑道:“雄鹰国际你可真别给我弄成烂尾楼,现在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只可进不可退。拆借资金的事,既然有这么优惠的条件,你可以找他们主管局的李局长谈谈嘛!”

杜浦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她那个人针插不进,水泼不湿,找她是自讨没趣。再说,我也不想欠太多人的人情。苟书记,您若真心支持我,只要您在黄金面前稍微点一下,我再直接找他谈,人情账还是算在你头上。”

苟日新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文件夹:“好吧,有合适的机会我说一下。”“谢谢书记的支持!那我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晚上在温泉山庄恭候您。”杜浦说着站起身欲要离去,又犹豫地道:“苟书记,我那些职工上访的事让我一直过意不去,我有个主意能使那坏事变成好事,给市里挽回一些影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在我这有什么不当讲的?讲!”苟日新向后靠了靠,望着杜浦。

杜浦就说:“我觉得市里可以借这个事件召开一次全市干部大会,在会上好好动员一下,围绕服务百姓和服务企业开展一个有针对性的主题活动,将中央和省有关新闻媒体的记者请来好好从正面宣传一下,这不就变坏事为好事了吗?”

苟日新非常欣赏地道:“是呀,我也有这个想法,可没有时间琢磨个头绪来,你说说弄一个什么主题好呢?”

杜浦想了想说道:“我考虑的也不成熟,你比如说在全市开展一个百姓优先、企业优先、工作前移、重心下移的‘两优两移’活动,您觉得怎么样?”

苟日新就琢磨了一下,肯定道:“嗯,不错,这个提法正中要害,我们党政机关确实要转变工作作风。小杜啊,也只有站在你们企业家角度才知道需要什么样的政府啊,以后有好的意见建议多提些,对我们党政机关的作风建设问题是有帮助的,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

杜浦说:“我们在基层最知道老百姓的疾苦了,我是反映民声哟,那我告辞了苟书记。”“此子不可多得!”苟日新感叹着望了眼被杜浦带上的门,移开文件夹,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活期存折来。存折是崭新的,余额为166.08万元,见过大钱的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揉揉眼睛再次认真看了看那数字,便站起身强行控制着颤动的手将存折放进口袋后,来到休息室的坐便器前立了一会儿,见不到什么畅意,就抖抖身子,回到大班台前,从抽屉里拿出前列康吞了几颗。

写本书能够赚一两百万是苟日新也始料不及的,他很清楚这还是权力魔棒所发挥的作用,脑海里就不由得闪过隐约还记得的几条党纪和法律条文,感觉似乎并没有直接触犯哪条哪款,心里顿时坦然。

心里一坦然,就记起了晚上魏莎妮还要找他汇报。心想一个局长有什么事非得找市委书记汇报呢?无非也是为了那个副市长的位置而已,看来这个副市长人选是得提上议事日程了。于是,他对已经进入视线的这四个年轻女干部进行了一番比较,并随手在材料纸上从几个方面排了一个顺序。

他在排序时,不同的要素排出的顺序完全不一样。论品德:李可,魏莎妮,虞罂美,王学莲。论能力:李可,虞罂美,王学莲,魏莎妮。论勤政:虞罂美,李可,魏莎妮,王学莲。 (虞罂美是个工作狂。)论政绩:李可,虞罂美,王学莲,魏莎妮。论资历:虞罂美,魏莎妮,李可,王学莲。论忠诚:王学莲,魏莎妮,虞罂美,李可。(虞罂美和李可政治上相对成熟,不可能忠诚于自己,因此论忠诚度应该是王学莲排在前,魏莎妮次之。)论年龄:王学莲,李可,魏莎妮,虞罂美。(年龄王学莲最小,虞罂美最大,不过她们年龄相差也没有超过15岁,这个问题如不带倾向可以忽略。)论阻力:李可,虞罂美,魏莎妮,王学莲。(如果排除人为因素,提拔李可阻力应该是最小的,但也很难说,因为王父的影响不可小估。)论风险:魏莎妮,李可,王学莲,虞罂美。(因为现在上面一再强调不能带病提拔干部,虞罂美太张扬,反应她的问题的材料最多,因此提拔她是有一定风险的。而相反魏莎妮很低调,几乎没有听到反映她有什么问题。)综合考虑:???

当写到综合考虑时,他犹豫不决,便打了几个问号,觉得要确定这个人选还真得继续考察一段时间。他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自己这随意列出的九大要素,很是得意,心想这比干部运用条例更加贴近实际,也更具可操作性。

想起王学莲夸他“太有才了”,他禁不住扑哧一笑,又意犹未尽地在论忠诚前面画上一个加重号。一时竟想不起是什么理由让自己毫不犹豫地将王学莲列为对自己最忠诚的人了,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因为王学莲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才下意识地将她列为最忠诚。他觉得这种下意识不无道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身体都奉献给你了,你还能怀疑她对你的忠诚吗?善于从一般事物中总结出普遍规律是苟日新的过人之处。因此,他就将这种下意识上升为一种理论:“检验男人对自己是否忠诚,要看他能否为自己两肋插刀;检验女人对自己是否忠诚,那就要看她对自己是否能‘赤诚相见’了!”

收获一理论,具体东西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他撕下那张纸插进身后的碎纸机里,那九大要素就在咝咝声中化作了无数雪花漂落进机箱里。

孟冬季节的温泉山庄,是每年的接待旺季。也许是因为温泉地热的原因,整座山庄郁郁葱葱,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盛开着各种花卉,此时,天色渐晚,从各个露天温泉池中弥漫出的雾气,在景观灯的照射下使人觉得仿佛进入了月殿瑶池。山庄的标志性建筑是门前广场上的巨大的彩虹门,彩虹门前则是用来与盘山公路相连的天阶。之所以称其为天阶,是因为它的设计与北京天坛祈年殿前的祭天神道极其相似,只不过没有真正的台阶。当车驶进天阶前立着的两根类似华表的汉白玉盘龙雕柱时,苟日新就瞥见上面悬挂了几个条幅,最显眼的是“热烈祝贺全省检察系统打击商业贿赂研讨会在我市隆重召开!”

于是,他对坐在前面的秘书说:“詹明,等一下提醒我,到检察院的会上去敬个酒,他们李检和罗检打了四五次电话,其他会议我就不去了。”

詹明回答道:“嗯,知道了,苟书记。”

小车很快绕过彩虹门,驶上了山庄大门口。车刚停稳,杜浦就领着黄金过来开了车门:“苟书记,您好,这位就是医保局的黄局长黄金,你认识吧?”

苟日新伸手与黄金握了一下,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我知道,小黄工作搞得不错。”

黄金受宠若惊,就向杜浦递上感激的“秋波”。两个人簇拥着苟日新来到太白厅,见厅里只有服务员恭候着,苟日新就问:“她们人呢?”

杜浦连忙说:“她们还在小会议室谈判呢,虞书记说你来时让我通知她到门口接你,我想她们谈判要紧,就擅自作主等你到了再去叫她,您不会见怪吧?”

见杜浦装出可怜的表情,苟日新就笑了:“我有那么大架子吗?”“那真的太感谢书记您了!”说着,他不知到底是给书记呢,还是给黄金使了个眼色:“黄局长,你陪苟书记坐会儿,我这就去通知虞书记她们。”

那眼色,苟日新、黄金和詹明都看在眼里。

第8章 流泪的貂蝉

詹明灵光,就说:“我去看看检察院那边开始用餐没有。”又向服务员道:“小姐,你带我去检察院订的餐厅看看。”

苟日新明白了杜浦的用意,见餐厅只剩下他和黄金,就直奔主题:“小黄啊,听杜浦说你们的沉淀资金有三四个亿,都存在银行争那点负利率?”

黄金一听,就知道杜浦在他面前没有吹牛,他真的搬动了市委书记。连忙说:“是呀!苟书记,我们也觉得存在银行不划算。这不,杜总出了个点子,想让它实现更大增值,可那样做又违规呀!”

苟日新不接违规那茬:“要知道,你那钱可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钱,而且是改制企业的一次性缴费,要保退休职工终身看病的,随着物价增长,这么贬值下去,今后还保得住吗?这个小杜的思想很活跃,而且很有经济头脑。否则,他也干不出今天这番事业来。我觉得党政干部更要解放思想,用发展的眼光多替党和人民办实事,做好事,你说对吗?”

黄金就诚惶诚恐了,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市委书记感觉自己思想保守呀,便力求与书记所见略同:“对,对,是呀,我们劳动系统的干部思想就是不够解放,这件事要是向劳动局党组一汇报准泡汤。遵照您的指示,我回去后认真研究一下,争取尽快与杜总签订合作协议。”

苟日新就纠正道:“不是我的指示,对政府这边的工作我从来不作具体指示。要指示,也是你们李局长给你指示嘛。我是觉得现在真正做到思想解放的干部太少了点,说实话,在我这个位置有时真的觉得人才难得,我真希望上天能不拘一格降人才啊。要说,你们李局长是个难得的好干部,要魄力有魄力,要水平有水平,可就是不够灵活,有时思想上可以说是有点僵化。”

接着他话锋一转:“当然,不管怎么做,你们一定要确保基金安全。在确保基金安全、且不违规违法的前提下,能够实现基金更大的增值总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吧,你说呢,小黄?”

黄金听了这话,认定领导水平就是高,因为领导说的这番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就算将来出了问题,他这话也没错。但傻瓜也能听出来,这资金要是不拆借给杜浦就等于是思想僵化,在全社会都在大力倡导解放思想与时俱进的当今时代,让一个市委书记感觉到你思想僵化,无异于宣布你在他手上政治生命的终结。他不得不下定决心:“我懂了,苟书记,我知道怎么做了。”

苟日新对黄金的表态似乎是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又似是不怎么关心,就好像刚才根本没有谈到那些内容似的,抽出烟递给黄金一支:“你妈妈身体还好吗?有时间你要多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后面黄金是怎么回答的,他则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在吸着烟,蹭着下巴想着心事。

就在黄金感到尴尬时,詹明领着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罗之赶了过来。罗之在部队是兰国发的下属,兰国发当营长时,他还是排长。等他干到副团职转业时,兰国发已经是市委副秘书长了。本来转业时被军转办带括号安排到延城县某局任局长的,后来通过兰国发找到苟日新出面安排到市检察院当了政治处主任,落实了副县级的实职。他干工作能吃苦,但脾气暴躁,讲江湖义气。自从苟日新书记帮了他的忙之后,就对苟日新感激涕零,同时也觉得欠下了兰国发的人情债。苟日新也对他的这种感恩心态十分欣赏,去年调整班子时又推荐他当上了副检察长,落实了正县级待遇。因此,很多工作他都主动地向苟日新汇报。见到苟日新后,他连忙说:“苟书记,请您过去与大家见个面吧,我们那边就等您开席了!”

苟日新就站起身,边走边问:“你们省检察院谁来了?”

罗之说:“是分管反贪局的何副检察长,我们李检在陪着他呢,要不,他也过来接您了。”

苟日新说:“接什么,我答应了的事,肯定要来的。不过我只能敬个酒,因为这边有客商,我提前答应了城安区虞书记,要不,不仅虞书记有意见,客商也会说我们不重视他们。市里耿书记和人大王主任一直在会上陪着何检?来的都是客,作为地主千万不能冷落了客人,知道吗?”

罗之说:“是的,耿书记在,王主任与何检察长过去同过事,也一直陪着,所以何检很满意。”

说着就来到了大餐厅,与几个主要领导一一握手后,向会议代表招手致意。先统敬了各位代表的酒,又单独敬了何副检察长一杯。然后就在何检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很亲热地聊了一会儿,詹明就进来俯耳说了些什么。

何检就主动说:“苟书记,罗之说了,你有外事活动,去忙吧,今天我也不敬你的酒了,等有机会到省城,让我做东再敬你三大杯!”

苟日新就表现出一脸的无奈:“实在是对不起,何检,来,我再敬你一杯。事不过三,这第三杯算我欠你的,下次加倍补上!”

回头对王德积、耿清和市检察院的李检察长说道:“王主任、耿书记还有李检,拜托你们三位了,一定要将何检陪好哟,不仅要陪好酒,还要泡好温泉!”

三个人就爽朗地答应了。

回到太白厅时,虞罂美、兰国发、卞奴儿、杜浦、黄金、海蜚和一位气度不凡的男人正等着。不等虞罂美作介绍,苟日新就将手伸了过去:“这就是高先生吧,您好,您好,欢迎您到延宁来作客。”

那高先生不卑不亢地道:“本人正是高飞,苟书记,太客气了!海蜚多次对我说延宁怎么怎么好,我还有点不相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啦!虞书记上午陪我转了一大圈,延宁真是一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山在城中,城在水中,老百姓就像生活在画中!”

苟日新就笑了:“哈哈,看来高总真是一位有见地的企业家啊。来了才这么几个小时就看出延宁的独特地理优势了。”

回头对虞罂美说道:“怎么样?虞书记,叫我来陪客,现在可以上菜了吧?我可是吃了半餐的,别让客人饿肚子哟。”

虞罂美说:“已经通知上菜了,大家入座吧,高总,苟书记,请。海总,杜总,咱们自己人就别客气了,大家都请入座!”

众人分宾主坐下后,见菜还没有上来,。苟日新就抽空向兰国发交待道:“国发,你通知在家的几个常委,明天上午开个会。针对堵桥事件,讨论一下在下周适当时间,最好是星期一,召开一个在全市开展‘三优三移活动’的动员大会,各县、市四大家主要领导和市直单位副县级以上干部都参加。另外,还可以邀请一些有代表性的企业家和农村种粮大户列席会议。这个三优三移指的是:百姓优先,企业优先,基层优先,工作前移,重心下移,宗旨不移。大概就这个意思吧,会上再听听大家的意见。另外,我还想在会上发出一个倡议,将我这次获得城市环境奖的十万元奖金全部捐出,在市环保局设立一个环境保护基金,也算是为延宁的子孙后代做件有益的事情吧!”

兰国发用心记了下来,答道:“好的,我现在就去通知。”说着他走出餐厅,到外面给市委值班室打了电话,将会议通知和材料准备的事布置了下去。

杜浦一听,知道苟日新采纳了自己的建议,装做毫不知情地带头赞道:“这个会好,要是市委、市政府真的能做到这三优三移,就等于是遍栽梧桐树,招引金凤凰。我们企业就更好搞了,延宁定会招来更多的客商,引来更多的投资。还有,你苟书记发出倡议,我一定积极响应。只要兰秘通知我去参加会,我绝不会白手去的。”

海蜚也及时表态:“我也一样,决不白去!”

接着又不失时机地对高飞说:“高总,怎么样?不是我骗你吧?苟书记就是一个诚心为企业办实事的开明领导,下决心吧!”

高飞顾左右而言他:“说真的,在内地我还真的没有遇见过像苟书记这么有魄力和开拓精神的领导。如果不是山东那边开出的条件太诱人,我立即就可以表态。”

虞罂美就急道:“高总,既然你与杜总、海总都是好朋友,咱们也就不要见外,他们开出了什么条件,你说,只要他们能给的,我保证一样不少,而且比他们的政策还要优惠!”

这时菜上来了,自然免不了一番推杯换盏。苟日新、虞罂美和兰国发等不厌其烦向客人介绍着延宁的历史、文化、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良好的投资环境。

酒过三巡后,气氛就活跃起来。高飞借着酒性说:“苟书记、虞书记,说实话,我跑过那么多的大都市和小城市,感觉到最适宜居住和投资创业的还没有能超过延宁的。有很多小城市自然和人文环境都不错,可不是无山就是缺水,要不就是交通不方便。而大都市呢?又太过喧闹,生活节奏快,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不是有个笑话形容大都市地铁拥挤不堪吗?”

苟日新就装出好奇地问:“什么笑话?高总讲讲看,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高飞果然兴奋起来:“一哥们说京城地铁拥挤不堪,他怀孕的老婆竟被挤流产了;前天我问滨海的一位朋友,那里地铁是不是好些?滨海的朋友说更糟:上个月他老婆乘地铁时竟然被挤得怀孕了!”

众人大笑起来。虞罂美笑着说道:“高总,你放心,你带女朋友到延宁来投资,绝对不会被挤怀孕的!”

高飞说:“哈哈,那是,那是。”

海蜚说:“那些大城市不但繁杂,而且乱七八糟的商业广告遍地都是,好像世界上的男人都得了阳萎,女人都有异味,小伙子都要治性病,姑娘都要做人流。弄得我的儿子读书时将广告词当成语用。有一次班主任找到我,让我看他做的填空题,差点把我的鼻子给气歪了。但一想这也怪不得儿子呀,都是广告惹的祸。”

见大家都好奇地听他讲,他就接着说:“语文老师出了‘的街道’、‘的人流’两个词,在前面各加了一道杠杠让他填空,你猜他是怎么填的?他在‘的街道’前面填上了‘繁华’两字,变成了‘繁华的街道’,这还说得过去,可是在‘的人流’前面,他却填了‘无痛’两字,变成了‘无痛的人流’。”

众人就都笑出眼泪来。

海蜚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说高总,你还是像我一样下决心吧,将项目放到延宁来,保证你会获得最丰厚的回报。”

虞罂美就不失时机地起身向高飞敬酒:“高总,我看你也是个直爽人,你就直说吧,山东那边给你什么条件?你需要我提供什么条件?你开出来,我能表态的立即表态,达不到的也给你个痛快答复。”

苟日新也说:“是呀,高总,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吧,虞书记她区里给不了的政策,我市里给,我们的优惠政策保证不比别的任何地方差。我们市委、市政府在招商方面的指导思想是既要招进来,又要稳得住,更要让你们能赚到钱!”

高飞放下筷子,沉吟晌才说:“好吧,就冲两位书记的诚意,我决定了,将这个鳗鱼养殖项目就放在中部地区,具体说就放在你们延宁了。但我话又说回来,冲你们两位领导的面子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你们七子湖的水质适合鳗鱼的生长,这是前提,否则你们给我任何条件,我都没法答应你们。既然两位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我先说个大概的合作方式吧,你们觉得行,细节再具体谈,不行,咱们还是好朋友,以后有别的项目咱们再合作。因为这个项目的合作条件山东那边已经答应了下来,也免得我再变。”

虞罂美连忙说:“好,这样最好,您说吧,高总。”

她望了眼卞奴儿,卞奴儿正用笔记本电脑在记。

高飞说:“由于我的投资领域太宽,所以这个项目我主要是提供技术和市场,具体说就是你们提供养殖场和前期启动资金,我负责技术生产和销售,具体控股方式则要根据一期投资规模来确定。这个项目的最佳投资规模是5000万,最小投资规模是800万,再小了就没有做头。如果投资规模在1000万,我占49%,你们占51%,由你们控股;小于1000万则由我控股;如果你们的首期投入高于1000万,每高出200万你们增加一个百分点的股权,但我的最低控股比例不能低于40%。意思就是说,如果你们想一次性达到最佳投资规模,那么我除了技术和市场的投入外,2800万元以上的资金投入咱们就要二一添作五各出一半。有一点我可以说明,总投入的80%是用于增氧机及养鳗特殊设备和鱼苗等投入,无论按多大规模投入,我有把握最少两年内收回全部投资。”

听了高飞的话,虞罂美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自己的家底,心想要她拿出几千亩湖面毫不费力,但要她拿出上千万元,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一谈到钱,刚才的气魄消失殆尽,她望了眼自己的上司。

苟日新当然也知道城安区的底子有多厚,但他是绝不会在客商面前有所表现的,他不露声色地说:“既然是这么好的一个项目,我看虞书记,你们的思路要放宽一点,不要老盯着国有,可以考虑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嘛,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做就要控股。”

高飞竖起了大拇指:“对,苟书记的思想就是解放,山东那边是一个村子要与我合作,他们就是想要用村民的集资款来控股。”

虞罂美正为钱的事发愁,经苟日新和高飞一点拨,就突发灵感。既然人家能利用农民的集资款来投入,我又何不可以让干部集资来投入呢?况且区里干部年年都嫌福利差,如果两年收回成本,不是既弄到了政绩又很好地解决了干部的福利吗?

想到这儿,她当即表态道:“没问题,高总,你负责生产和销售,我们负责资金投入。我保证首期投入不低于1000万。明天咱们就可以签一个意向性协议。”

高飞轻轻一拍桌子,说:“好!有魄力,我就喜欢与你们这样的地方领导打交道。意向协议还是下周再签吧,我的秘书还在山东那边呢,我要去作些解释,不能说走就走呀,生意不成仁义在嘛!我不能对不起那边的朋友。”

苟日新见他们达成了初步意向,就说:“好,就这么定了,下一步的可行性研究和具体的事项再慢慢谈。今天剩下的时间就是喝酒,不准谈工作了!”

第一次接触就达到了如此效果,双方自然高兴,连杜浦和海蜚也觉得自己为延宁市立了一大功,大家自然放开酒量喝了个尽兴,最后以兰国发和黄金舅甥俩的“现场直播”而告一段落。

酒后,苟日新交待秘书:“詹明,你和小杜在这里帮我招呼好高总他们,让他享受一下咱们延宁独有的温泉浴。我回办公室准备一下明天开会的事,不用你陪我了。”

苟日新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八点半了。他打开空调,走进休息室,冲了个澡。回到桌前拨通家里电话,跟夫人聊了一会儿,说明天上午要开个常委会,今天就不回省城了。夫人也嘱咐他注意身体。

见与魏莎妮约定的时间还早,就翻开文件夹,批阅起文件来。可是看文件时总是看到后面就忘记了前面的内容,知道自己的心没有静下来,干脆起身想去书架上取本书来读读。一起身就看到剑筒内的画,那四幅新放进去的画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哪是哪幅,他就像抽签一样,想印证一下自己关于缘分的那个可笑的怪念头。没想到这一抽居然又抽到了那幅《貂蝉拜月》,不由得精神振奋,一丝尿意袭来。他就拎着画走进休息室的卫生间,在坐便器前完成任务似地立了一会。见休息室自己的单人床对面墙上有颗钉子,便采着凳子将那《貂蝉拜月》挂了上去,这画一上墙更显得生动,苟日新就斜躺在被子上欣赏起来。

虽然是在拜月,可貂蝉那神态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还现,那笑容既神秘又矜持,使人产生无限的好奇感。苟日新正看得入神,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走出去抓起电话:“喂!是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我是小魏呀,苟书记,我看到您办公室有灯光,现在能上来吗?我就在楼下。”

苟日新调整了一下情绪:“哦,是你呀!这么早就来了,我也是刚回办公室,你上来吧!”

几分钟后就听到敲门声,因为秘书不在,苟日新只得自己亲自去开了门。

这书记办公室设计的是三进,第一进是一个普通大小的办公室,摆了一圈沙发,靠窗口放了一张办公桌,那是秘书詹明的座位,平时找书记汇报工作,先得过秘书这一关。只有经过了这第一进,才能进到书记真正办公的地方,这第二进则是第一进的两倍大,除了大班台、书柜、绿色植物和书记的个人摆设之外,只在大班台前摆了三把椅子,看来找书记当面汇报一般情况下人不过三,过三可能就进了会议室。第三进就是书记座位后面带卫生间的休息室了。

随着第一进那扇门的开启,一阵淡香拂面而来。苟日新就先行转身去倒了杯水,将那门是关是开的权利留给了魏莎妮。魏莎妮就一阵心跳,慌不择言地问了句:“詹科长不在呀苟书记?”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多余,但争取到这么几秒钟时间,魏莎妮就镇定了下来,她很不经意地带上了门,那门就轻轻蹦出一声咔嚓,恰到好处。

这时苟日新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抬手示意:“坐吧,喝点水再说。”

魏莎妮将肩上的坤包放到右边椅子上,又将中间那一把椅子向后拖了拖,款款地坐了上去。本想拿出提纲抓紧时间汇报,但两个人面对面,那么正规显然不太合适,她觉得还是随便轻松一点的好,便从题外开始:“苟书记,你们领导真是忙呀,周末了,也不得安宁,我今天来打扰你,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她在说话时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似笑非笑,神秘而深邃。

见状,苟日新就在内心对那画家赞叹不已。他也想使两人的谈话不至于尴尬,就指了指休息室,轻松地笑道:“也不是真的天天那么忙哟。刚才,我还在里面欣赏一件艺术品呢。”

魏莎妮说:“哦,是一件什么珍贵的艺术品呢?能让我也一饱眼福吗?”

苟日新就幽默地道:“那可是咱们延宁一宝,五百年难得一遇。你想看也行,先说说找我什么事,一会再让你欣赏。”他的眼睛离不开那酒窝。

魏莎妮就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是我觉得这两件事只有当面才容易说得清楚。首先,您这次载誉而归,是我市的一件大喜事。而我呢,在家没有做好稳定工作,给市里带来了不良影响,也给你添麻烦了,必须当面向你作检讨。所以我想为你接个风,时间就这几天,就你方便由你定,您无论如何要给我一个检讨的机会。”

苟日新就笑了:“哈哈,你的检讨就是请我吃一顿呀,你检讨,我损胃,你这检讨也太轻巧了吧。你因公负伤,我还没抽时间去医院看你呢,咱们扯平了,检讨就免了。确实要接风,就明天或者后天晚上吧,你们定。还有呢?”

魏莎妮的酒窝一陷,露出皓齿:“再就是关于龙池市场竣工开业的事。这个市场是在您的亲自关怀下建起来的,我们现在正在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我与杜总商量过了,想定在12月18号,也就是农历11月18日举行一个竣工开业典礼,请您亲自参加剪彩!”

苟日新夹了支烟,并没有燃着,他又蹭了蹭下巴:“行,还有一个多月,那时上官市长也回了,你请四大家主要领导都参加,只要上面没有会议,我一定去。”

见苟日新表了态,魏莎妮就兴奋地说:“苟书记,谢谢您。感谢您对我工作的支持,更感谢您这几年对我的关心和培养。”“感谢我关心?我作为市委书记对每一个干部都想关心,可是我关心不过来。你的进步,关键还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是啊,跟很多干部比,我的努力肯定还远远不够哟!”“是吗?怎么这么说?”“这不明摆着?跟人家王学莲比,我的工作主动性和努力就差远了嘛。她为你争得了城市环境奖,请你参加了那么高规格的颁奖大会,而我还在家给你添乱。这一比差距不就出来了吗?还有罂美书记工作多努力,多主动,招商的八字没有一撇,就将你请去作陪。不主动,不努力,你能去吗?”

魏莎妮说这话时酒窝几乎消失,那表情全是幽怨。

看到她这幽态,苟日新就怜惜起来,开玩笑道:“我刚去山庄吃的饭,你就知道得这清楚,在跟踪我,还是关注我?”

魏莎妮也展颜一笑:“跟踪你?那岂不犯了大忌!我做下属的不关注上司关注谁?这可是《可爱的下属》中的理论哟,我是活学活用!”

苟日新吃惊道:“我的书你真的读了?”“这么好的书,我能不读吗?我还想进步呢……”魏莎妮意识到接话太快,伸了伸舌头,见书记没有异样表情,就大胆地说:“苟书记,我想向你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但又不知道合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嘛!”“那我可说啦。姜霞市长马上到龄了,不知道哪些同志比我更努力呀?罂美书记和王学莲她们是不是将工作都做到前面去了?你心目中早已经有人选了吧?”

要是一个男干部提出这样的问题,苟日新肯定火了。可是坐在对面的是一位楚楚动人的美人,冲着那对酒窝他的火就燃不起来:“你的政治敏锐性还很强嘛,不瞒你说,我现在连想都没有想这个问题呢,哪来的人选呀?”“真的没有?”她明知道苟日新不可能不考虑这个问题,露出酒窝故意发此一问。“没有,真的没有。”苟日新蹭了蹭下巴,依然保持着领导的矜持。

魏莎妮就略带严肃地道:“那好,我请求书记您继续关心和支持我,至少要给我提供一个平等竞争的机会好吗?”

苟日新笑了笑:“这还要我提供吗?我们的干部任用制度历来都是公开、公正、公平的,我个人认为你肯定有这个机会。”

魏莎妮就觉得书记的话透着玄机,便不打算再作纠缠,她拿过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几个精装的盒子来:“苟书记,找你汇报我可真是空手来的,这是我托一个朋友从德国带回来的几盒药,你服了试试,对你身体一定有好处的。”

苟日新接过药,有英文基础的他却看不懂,知道那是德文,就诧异地道:“我身体好得很,这是什么药呀?”

魏莎妮酒窝处便立时现出微红,轻声道:“那是治疗前列腺的特效药,翻译成汉语就叫‘列爽’,他们说效果很好的。”

这回轮到苟日新脸红了。从未见到苟日新也有这种窘态,魏莎妮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他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通的男人。自己顿时就浑身一热,血液沸腾起来,她想给苟日新解围:“别不好意思,我是学护理出生的,还当过三年多的护士长呢。平时见你开会时起身离开的频率很高,我就琢磨着你有这毛病。”

为了给别人解围自己却陷了进来。她脸上的红晕就从酒窝处向四周扩散开来,犹如吹皱的一池春水,娇羞无比。

苟日新就感觉到从内心升腾起一种母爱般的温暖,这温暖迅速波及全身,使得他身心激荡。为了这女人的娇羞,更为了这女人至微至细至感人的一颗心。他有一种立刻投入这女人怀抱中的冲动,那种本应有的尿意也被这种冲动排斥得无影无踪。“谢谢你。”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胜过这三个字了。为了不让女人看到自己将要流出眼泪,也为了隐藏男人脆弱的一面,他回过头去,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目睹那件艺术品吗?来,我请你欣赏欣赏!”“好呀!”魏莎妮也想摆脱这种窘境,跟着苟日新进了休息室。

来到画前,苟日新指着那貂蝉说道“这就是我想时刻欣赏的珍贵的艺术品,你说是不是延宁一宝,五百年难求呀?”

魏莎妮没想到在苟日新的卧榻前挂的画像,仿佛就是自己的倩影。他这一句玩笑,让她本就激动的身心禁不住颤抖起来,她本想后退几步更好地看看全景,不料,没有了后退空间,腿肚子碰上床沿,身子就向后跌去,苟日新伸手一拦便双双跌倒在床上,谁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机缘还是一种默契。苟日新就翻身将魏莎妮压在了身下,魏莎妮本能地推拒着,语无伦次:“别这样,苟书记,我可是你的下属,你这是以大欺小,以势压人哟!”

苟日新听了这些,却全把它当成了荤话。就搂抱着她翻了个身:“好,我不欺负你,让你欺负我,总该行了吧!”

这么折腾着,魏莎妮的身体就有一种久违了的躁动,整个身子骨儿酸软无力。那种躁动一经萌发,抗拒的长堤就一溃千里,任由男人摆布着……

苟日新感觉自己的表现是近几年来最好的一次,魏莎妮也从中获得了别样的感受。她对依偎在怀中的苟日新说:“知道吗,我的书记,你这是在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说着,她真的流出了眼泪。

见到女人这种娇态,苟日新心疼了:“真的,小魏,我没想欺负你,是你太漂亮了,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魏莎妮感觉一阵恶心,脸上却装出兴奋地说:“真的?那你愿意娶我吗?”“当然,只要你不嫌我老,我一定娶你。你今天一进办公室我就眼前一亮,这发型让你更加充满了活力!能与君相守,还要那功名利禄做什么?知道吗?王允是汉献帝时的司徒,因不满于太师董卓的跋扈,一心想除掉他,但苦无良策,终日茶饭不思。他视为亲女儿的歌伎貂蝉窥知情由,表示‘如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王允就利用貂蝉精心设计了个‘连环美人计’,先将貂蝉许给董卓义子吕布,未等吕布迎娶又献于太师董卓,从此挑起董、吕两人的矛盾。貂蝉对王允的意图心领神会,一会儿在吕布面前扮成早已以心相许,却被董卓霸占的痴情人;一会儿又在董卓面前装作受吕布调戏的无辜者,使董、吕彼此恨之入骨,终于反目成仇,最后吕布杀掉董卓,夷灭其三族。貂蝉的出色表演,使王允的计划实施得天衣无缝,顺利地铲除了当时朝中一大祸害,因此后人感叹:‘司徒妙算托红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连董卓和吕布那样在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都甘愿拜倒在貂蝉的石榴裙下,何况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为了你,我可以抛弃一切!”

魏莎妮用手轻轻拍了拍苟日新那腮帮微陷的脸:“放心吧,就算你是董卓,我身边也没有吕布,不会有人来杀你,我也不会真的要你娶我,那样会伤及另一个无辜的女人。更不会要你为我抛弃一切。只要你在关键时候别忘了我,为我说句话就行了!”

魏莎妮说这话时感到内心刺痛。她觉得上了苟日新的床,与他发生了这种关系,她并没有觉得失去什么,因为那时自己的身心也有一种渴望。与其说是苟日新欺负了自己,还不如说是自己的偶尔越轨。而从自己口里竟然说出了刚才的话,她就感觉到这是在做一场交易,是自己卖了自己!

有了这种感觉,就没有了任何情绪。她下了床钻进卫生间冲淋个透,让水珠和泪珠尽情滚落。然后吹干头发,穿上衣服,整了整妆容,对斜依在床上欣赏着她的苟日新说道:“明晚还是要给你们接个风,可别变卦了哟!你休息吧,我走了。”

苟日新需要的就是魏莎妮刚才所说的话,他心安理得地笑道:“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变卦,路上小心点,请谅解我不能送你!”

魏莎妮说了声不用送,就离开了书记办公室,好在走廊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出一楼大厅时值勤的武警战士向她行了个礼,她慌乱地点了一下头,就小步跑到自己的车前。

刚要发动车子,就见从大楼前的旗杆下跑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

原来是她的副局长崔大牛。就仿佛感觉被人窥探到了一切似的窘迫,脸上火辣辣的,等崔大牛来到跟前,她才勉强镇定下来,诧异地道:“大牛,你怎么在这?”

崔大牛没等魏莎妮邀请,就主动上了车,随即车箱内充满了酒气。他往后座上一靠,带着酒意说道:“我见曹师傅回去了,特地来接你的,怎么汇报这么长时间呀?我等三个钟头了。”

魏莎妮下意识地低了低头,想尽快逃离这大楼的视线和景观灯的照射。她放下车窗,驶出“三层楼”前那颠簸的一段路后,问道:“又喝酒了?怎么样?我送你回报社吧。”

崔大牛调到建设局后,建设局没有再建宿舍,所以他仍然住在报社小区。他说:“不,我不想回去,想跟你聊聊,请你一起喝杯茶好吗?”

魏莎妮将车速一缓:“算了,都快一点了,会让人误会的。”其实,她此时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将车子向右一拐:“确实想聊,咱们到江滩走走?”“好……的。”崔大牛说。

魏莎妮就将车开到上次处理堵桥事件时司机停车的地方。下了车就感觉到江面上一阵寒意袭来,忙回身从副驾驶座位上取出风衣穿上:“这一带现在真的称得上很美,要是景观绿化跟上来就更漂亮了。噫,大牛,上次不是让你参与工程验收的吗?咱们就在这儿走走,你能走吧,冷不冷?”“行,听你的魏局。您放心!喝了酒的人不怕冷,不过我并没喝多。现在只有咱们俩,能不能撇开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以朋友的身份敞开心扉聊聊呀?”

崔大牛显然有些激动,看来酒也不是很过量。

魏莎妮笑着说:“好呀,除了工作场合,咱们不一直是好朋友吗?想说什么?说吧。”

魏莎妮试图下到江滩上去,但因为这里没有台阶,试了几次没敢往下跳。崔大牛就一跃跳了下去,伸出掌来托着魏莎妮的手,让魏莎妮当成拐杖一样撑着下了坡堤。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心境使然,崔大牛的手掌渗透出了汗汁,这种湿热的手掌是男人所特有的,魏莎妮就找回了小女子的感觉,她意识到自己真的需要一个男人的呵护。这个男人是他吗?她依依不舍地抽回手,感激地望了眼崔大牛。

崔大牛就感觉那手无处可放,便抄在胸前,轻咳一声说道:“魏局呀,我这辈子遇到四个女人,对我的命运产生了重大影响。第一个不用说,那是我母亲。她生我,养我,教育我,给我无私的爱,我这辈子是无法还清的。第二个是我的前妻乔小。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在我意气风发时来到我身边,在我倒霉时嫌我无能离开了我。因为年轻时我的那点诗名,她仰慕过我,给了我一段浪漫恋情,也给我带来了创作源泉,只不过这源泉现在变成了苦涩的。第三个是原市委宣传部长邹晓楚,她是哄我,把我当苦力用,而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为了她我几乎得罪了部里所有领导。所以她上吊自杀后,我被贬到报社。我也反省过,那是我自找的。也就在这时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弃我而去,嫁给比我大五岁的市教育局的那个基础教育科科长,因为那科长掌握了全市中小学教材的订购发行权,过得比我滋润。而此时,我也幸运地遇到了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第四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你!在我处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你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温暖之手。所以,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应该无条件地当好你的助手,替你分忧帮你解难!”“别这么说,大牛,咱们配合得也很默契,你对我的工作很支持,我心中有数。如果不是你妙笔生花,我现在不还是医院的一个护士长?应该说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才对!”

第9章 工厂是怎么卖的

其实,魏莎妮的人生之路也不平坦。

卫校毕业她分到中心医院当了护士,因脸蛋长得好,性格又随和,加之见人一笑两酒窝,经常被那些外伤病人戏称为“止痛片”,说是只要魏护士一出现,其止痛效果远远胜过止痛药。所以深得患者和领导的好评,很快成为了骨科的护士长,并获得南丁格尔奖。

而崔大牛的一篇长篇通讯则将她推上了从政之路。几年来,她一步一个脚印,仕途上可谓顺风顺水,可正当她想有所作为的时候,在中医院任副院长的丈夫史俊不幸患肝癌逝世。丈夫的逝世给她带来沉重的打击。从悲痛中慢慢解脱出来的她,从此就将全部精力用在了工作上。因此她的工作博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评,前两年干部大轮岗时她被交流到与自身专业毫不相干的建设局任局长。因对办公室的文字工作不满意,就从报社将情绪消沉的崔大牛选调来当了办公室主任,今年上半年又将他提拔为副局长,成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魏局,有句话在我心里埋藏了很久,不知当讲不当讲?”“大牛,你跟我还客气吗?有什么不当讲的?你说。”

崔大牛就小心地道:“史俊走了有四年了吧?”

魏莎妮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还是答道:“嗯。还有一个月零7天就是整整四年。”

崔大牛就想起了什么,惊道:“啊?那你定的龙池市场竣工开业庆典的那天就是他的忌日?”

魏莎妮沉浸到往事之中了:“是啊。这是我到建设局来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我想籍此向他作一个告慰吧。哦,大牛,这个日子你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去。”“嗯,我没那么傻。”崔大牛这回没有称职务了:“莎莎啊,我觉得你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你不能成天生活在过去呀。”

此时提到死去的丈夫,魏莎妮为了刚才的那一幕感到愧疚:“咱们不谈这个话题好吗,大牛?”“不,今天我要谈。”在她面前一向言听计从的崔大牛使出牛性子似的:“别看你一到办公室就容光焕发,谈起工作来就精神抖擞。其实,我知道你活得很累,过得很苦,你的心很苦,知道吗?我看在眼里,心里不是个滋味,你明白吗?”

魏莎妮想说点什么,被崔大牛挥手制止:“你听我说,我知道我无论是地位,还是外表,都配不上你,但我可以肯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有我那么真心心疼你,关心你,喜欢你!我是真的爱你,你知道吗?”

崔大牛的手早就没有抄在胸前了,而是在空中有节奏地挥动着,表达着自己的情感。

魏莎妮真的从内心里受到感动,她浑身颤抖着,有一种投进这个男人怀抱的渴望,她渴望着伏在这个男人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尽情地诉说,尽情地撒娇,尽情地痛哭,但她努力克制了自己。

崔大牛越说越激动,双手搂过魏莎妮的肩膀:“莎莎,嫁给我吧。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什么都不要,我请求调离,辞职也行。你不要再有顾虑了,我相信咱们一定能够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魏莎妮本来对他印象就不坏,也知道他对自己是真心,并且一直在呵护着自己。但她有自己的目标,她不想失去一次难得的机会。

于是她颤声说道:“大牛!理智点,别这样。”

崔大牛却越搂越紧,并且在她脸上狂吻起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魏莎妮顿时各种情感交织,昨天、今天、明天,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她哭喊道:“崔大牛,你别再欺负我一个女人了!”

崔大牛被这撕心的哭喊声惊呆了,他无力地跪了下去,伏在魏莎妮的脚前双手击地,也呜呜地哭了起来。魏莎妮的委屈像破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她也趴在崔大牛的身上失控地乱打着,乱撕着:“叫你也欺负我,叫你也欺负我!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就这样撕打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渐渐清醒。魏莎妮伸手去理了理崔大牛头上被自己撕得零乱的头发:“大牛,痛了吧?对不起。”

崔大牛就起身将她扶起:“没事,是我不好,还委屈吗?”

听了这话,魏莎妮又想哭:“大牛,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你要真的喜欢我,再等我一年好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目标你比我还清楚,有这个机会我不想失去,当不当官是一回事,但我决不服输,我不想输给任何女人,明白吗?”

崔大牛看到了希望:“嗯,我明白。一年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嫁给我!”他搀着魏莎妮往回走。

上车后,还是魏莎妮驾车,路上她对崔大牛说:“明天晚上给苟书记接风,你安排个小地方吃点有特色的,记得一定要提前通知王学莲和她那个办公室主任,另外请杜总作陪!”

崔大牛就不理解:“咱们请客还要捎上王学莲呀?你这不是为她人作嫁衣?”

魏莎妮就说:“你呀,真是不长记性,在宣传部那几年的亏算是白吃了!你在我的事情上可千万别好心办坏事。我不需要你到处吹我的能力,说我是块当市长的料。相反,你一有机会就要说我很知足,根本没敢往那上面去想,而且要让她们三个人都明白,我根本不是她们的竞争对手,也没有那个奢望。再说,在条件成熟前,我也不想趟那混水。记住了,明天在书记面前要多抬王学莲,让她觉得咱们是想巴结她这个未来的副市长。对其他两位有机会也一样对待,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崔大牛本就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我明白,这叫韬光养晦,对吗?”

魏莎妮又笑着批评道:“还是有点笨,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要学会不明而明,不言而言,不做而做!”

崔大牛就感觉到魏莎妮的高深莫测,在官场上与这女人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便暗想,自己一年后可能要娶个市长做老婆了。

全市“三优三移”活动动员大会如期召开。根据兰国发的建议,会议增加了一项内容,虞罂美代表城安区就选派年轻干部到沿海挂职招商作为工作前移、重心下移的探索性做法在会上进行了经验介绍。作为会议主持人,耿清代表市委、市政府口头上对各行政执法部门进入企业开展各种检查执法约法三章,讲得十分具体。苟日新作了主题报告。另外,在他带头捐出10万元奖金后,到会的企业家也纷纷响应,仅在会上就筹集到了200多万元的资金,设立了延宁市环境保护基金。

延宁的“三优三移活动”很快上了省内各主流媒体的头条,国内一些有影响的报刊也纷纷转载。省文明委还专门下发文件,在全省广泛推广延宁的经验,并决定近期在延宁召开全省经验交流会,让各地都来亲眼看一看,学一学。为此,市里又成立“三优三移活动”领导小组,也是由耿清任组长。工作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全市将这项工作推开,然后培养和发现一批典型,再加以完善,意思就是要让各地来参加现场会的代表有看的,有听的,有学的。耿清又专门召开会议进行布置,对基础较好的单位提出了具体要求。

市劳动保障系统是老百姓最关注的政府部门之一,李可上任后又一直非常重视抓窗口服务,所以耿清要求李可将劳动保障服务大厅建设成全市“三优三移活动”的示范窗口。李可就结合劳动保障工作实际,在全系统开展了“换位思考,亲情服务”主题活动,让每一个干部职工都能够设身处地想一想,假如是自己站在窗口外,你希望别人给你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你自己就应该为群众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假如前来办事的群众是你的父母或兄弟姐妹,你会怎么对待他们,你就怎么对待群众。这个活动的提法并不华丽,却行之有效,一时间深受群众的称赞。《夏江晚报》的徐泉娟得到信息后,前来采访了一些群众和他们的服务对象后,以《管理与服务的辩证法》为题,从履行政府职能,严格加强管理,同时又寓管理于服务之中,用服务来促进管理的角度,将劳动保障局的做法进一步拔高。在《中国劳动保障报》和《夏江晚报》上同时上了头条。给全市的“三优三移活动”锦上添花。市“三优三移活动”领导小组经报请苟日新同意,决定将市劳动保障服务大厅作为全省现场会的首选参观窗口。

这天,耿清轻车简从,只带了原来在纠风办搞过的监察二室主任冯强,视察了劳动保障服务大厅的硬件建设情况。然后,他示意冯强他们回避了,单独向李可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并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爱人小韩在医院分管哪一块呀?”

李可觉得耿清问这话有点突然,但她还是答道:“他呀,主要管‘药片’。”“药片?”耿清一时没弄明白。

李可就笑道:“哈哈,你纪委书记也听不懂?”

耿清猜出了个大概:“他管进药?”

李可说:“是呀,主要管业务,药品也是他管,您还不知道吧?他们医院有一正三副共四个院长,在分工上用现在通行的说法,叫荤素搭配。所谓荤,就是相对有点权的事,而素呢?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用他们的话说,现在医院有点权的事,就是那么‘五片’!”

耿清就好奇地问:“什么叫‘五片’?”

李可解释道:“五片就是肉片、纸片、药片、铁片和瓦片。肉片是指人权,纸片是管钱,药片是指管药,铁片是指器械,而瓦片则是基建。所以在医院有‘五片管一片,潇洒赛神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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