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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08 10: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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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枫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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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

茶花女试读:

序言

国家教育部颁布了最新《语文课程标准》,统称新课标,对中、小学语文教学指定了阅读书目,对阅读的数量、内容、质量以及速度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这对于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语文素养,陶冶情操,促进学生终身学习和终身可持续发展,对于提高广大人民的文学素养具有极大的意义。

中、小学生是未来的主人,必须适应现代竞争激烈和交际广泛的社会生活,在心理、性格、思维、修养等内在素质铸造方面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同时在语言表达、社会交往等才能方面也必须打下良好的基础,这样才能顺应未来社会的发展潮流。

现代中、小学生不能只局限于校园和课本,应该广开视野,广长见识,广泛了解博大的世界和社会,不断增加丰富的现代社会知识和世界信息,有这样的精神准备,才能迅速地成熟、长大,将来才可以自由地翱翔于世界的蓝天。否则,我们将永远是妈妈怀抱中的乖乖宝宝,将永远是温室里面的豆芽菜,那样,我们将怎样走向社会、走向世界呢?

世界文学名著是世界各国社会和生活的结晶,是高度艺术化的精神产品,是人类共有的文化财富,具有永久的魅力,非常集中、非常形象,是中、小学生了解世界和社会的窗口,是走向世界、观摩社会的最佳捷径,也是培养人文素质,养成优雅风度,形成高尚思想品格的好教材。这些世界文学名著,伴随着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茁壮成长,具有广泛的影响和深远的意义。特别是带着有趣的欣赏的心态阅读这些美丽的世界名著,非常有利于培养青少年积极的和健康向上的心理、性格、思维和修养,有利于青少年了解世界各国的社会和生活,不断提高语言表达和社会交往的才能,这样就可以早日走向社会,走向世界。本书按照语文新课标指定阅读书目进行了精选,集中体现了语文新课标的精神。我们考虑到广大中、小学生的学习时间有限,而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又是卷帙浩繁,不便于中、小学生阅读,我们在参考和借鉴以前译本许多优点和长处、忠实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度浓缩,保持了原著的梗概和精华,并在每一作品前加入

导读

部分,介绍作者生平、成书的时代背景,指明此书的特点及对世界的影响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深入浅出,使之尽量符合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尽量适合少年儿童阅读,这就便于广大中、小学生轻松阅读和理解吸收了。

我们知道,文字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工具,同一种思想,可以有不同的文字表达方式,只有高度文学素养的人,才能完整准确地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而要做到这一点,不经过长期严格的训练是做不到的。所以语文教学,不仅是多认字,会组词,能造句,会写文章,还要不断提高自己的欣赏水平,从世界名著中得到熏陶,受到教益。要做到这些,光靠课本和课堂教学显然是不够的。

这就是我们出版本书的初衷。本书选材严谨,取舍得当,对学生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对教师教学有很好的参考价值,非常适合广大青少年阅读和收藏。导读

小仲马(1824~1895),是法国著名小说家大仲马当公务员时与一女裁缝所生的私生子。受父亲影响,他也热爱文学创作,并且和他父亲一样勤奋,成为法国戏剧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渡期间的重要作家。大仲马很为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小仲马幼年饱尝家庭不幸带来的种种辛酸和痛苦,亲眼看到大仲马一生受累于种种桃色事件,并因此落得晚景贫困凄凉。所以小仲马在他的作品中大力宣扬家庭及婚姻的神圣,对资产阶级社会风气、家庭生活和伦理道德做了比较细致的描绘和揭露,抨击了娼妓社会对家庭婚姻的威胁,歌颂了纯洁高尚的爱情,成为社会问题剧的创始人之一。

在中国,《茶花女》可以说是读者最熟悉、最喜爱的外国文学名著之一。早在100多年以前,著名翻译家林纾用文言体翻译出版了小说《巴黎茶花女遗事》之后,玛格丽特和阿尔芒的爱情故事在中国的读者群中迅速流传,深入人心。《茶花女》是我国第一部被翻译过来的外国小说,这部19世纪法国的优秀作品,成为世界百部经典著作之一,也是影响中国近代社会的经典译作。主人公玛格丽特是个农村姑娘,长得异常漂亮;她来巴黎谋生,不幸做了妓女。他母亲也是妓女。富家青年阿尔芒赤诚地爱她,引起了她对爱情生活的向往。但是阿尔芒的父亲反对这门婚事,迫使她离开了阿尔芒。阿尔芒不明真相,用她的女友奥琳普羞辱她,终于使她在贫病交加之中含泪死去。这个恋爱悲剧是对资产阶级虚伪道德的愤怒抗议。《茶花女》是小仲马的第一部扬名文坛的力作,小说所表达的人道主义思想,体现了人间的真情,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宽容与尊重,体现了人性的爱,这种思想感情引起人们的共鸣,并且受到普遍的欢迎。

1848年小说《茶花女》问世。作品艺术表达上独特而新颖。组织情节时,用了追叙、补叙、倒叙,手法多变,生动有致。一个个悬念的设置,扣人心弦,使人不忍释卷。特别是作品洋溢着浓烈的抒情色彩和悲剧气氛,有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

小仲马的作品富有生活气息,感情真切自然,结构严谨,语言流畅,抒情气息浓郁。让我们在轻松的阅读中,领略作家的写作风范。

一个妓女的遗物

一八四七年三月十二日,我在拉菲特街看到一张巨幅广告,宣称将拍卖家具和大量珍玩,这次拍卖是在所有者死后举行的。广告上没有提到死者的姓名,只是说拍卖将于十六日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在昂坦街九号举行。

我是个珍玩爱好者。我想,这回可不能坐失良机,即使不买,也要去看看。

第二天,我就到昂坦街九号去了。

我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很快就发现我正置身于一个高级妓女然而是上流社会的女人——这里正有一些上流社会的女人——想看看的也就是这种女人的闺房。

这个住宅里的妓女已经死了,死亡已经净化了这个富丽而淫秽的场所的空气。她们可以推托是为了拍卖才来的,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从这精致的陈设里面去探索这个妓女的生活痕迹。她们想必早就听到过一些有关这个妓女的非常离奇的故事。

我在套房里来回走动,跟着那些走在我前面的怀着好奇心的贵妇们走进梳妆间,里面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用品,从中可以看出死去的女人在世间穷奢极欲到何种程度。

我参观妓女的梳妆间并未感到不快。我饶有兴致地仔细观看每件物品,不管它们是什么。我发觉这些精雕细琢的用品上都刻着不同人名的开头字母和标志。

当我凝视着这些金银器皿的时候,时间似乎随着我的沉思默想已悄然逝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一个看守人,他正站在门口严密地监视我是不是在偷东西。

我走到看守人跟前,他已被我搞得心神不定了。“先生,”我对他说,“您可以把原来住在这这里的房客的姓名告诉我吗?”“玛格丽特·弋蒂埃小姐。”

我知道这位姑娘的名字,也见到过她。“怎么!”我对看守人说,“玛格丽特·弋蒂埃死了吗?”“是呀,先生。”“什么时候死的?”“有三个星期了吧。”“那为什么让人来参观她的住宅呢?”“债权人认为这样做可以抬高价钱。您知道,让大家预先看看这些织物的家具,这样可以招徕顾客。”“那么说,她还欠着债?”“哦,先生,她欠了好多哪!”“拍卖的钱大概可以付清了吧?”“还有的剩。”“那么,剩下来的钱给谁呢?”“她的家属。”“她还有家?”“好像是有的。”“先生,谢谢。”

看管人对我的意图放下心来,向我致意,我走了出来。“可怜的姑娘!”我回家时一想,“她一定死得很凄惨,因为在她的圈子里,只有身体健康才会有朋友。”

我情不自禁地对玛丽格特·戈蒂埃产生了怜悯之情。

特殊女性

那时候,我正好从外地旅游归来。当一个人回到消息灵通的首都时,别人总是要告诉他一些重要的新闻。但是没有人把玛格丽特的去世当做什么大事情来对我讲,这也是很自然的。玛格丽特长得很漂亮,但是,这些女人生前考究的生活越是闹得满城风雨,她们死后也就越是无声无息。

记得我过去经常在香榭丽舍大街遇到玛格丽特,她坐着一辆由两匹栗色骏马驾着的蓝色四轮轿式小马车,每天一准来到那儿。她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她那一类人的气质,而她风姿绰约,又更衬托出了这种气质的与众不同。玛格丽特总是独自坐车到香榭丽舍大街去,尽量不引人注意。她冬天裹着一条开司米大披肩,夏天穿着十分淡雅的长裙。在这条她喜欢散步的大道上尽管有很多熟人,她偶尔也对他们微微一笑,但这是一种只有公爵夫人才有的微笑。

虽然她的身材有点过分高挑,然而她非常善于打扮,把衣服简单地搭配一下就掩饰了天生的缺陷。她的开司米披肩一直拖到地上,两边露出丝绸裙衫的宽大边饰,厚实的藏手笼放在胸前,四周围着巧妙缝制的褶皱。对于线条的轮廓,就是再挑剔的眼睛也挑不出毛病。

在那漂亮得无法形容的鹅蛋形脸上,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眼睛的上方是美丽如画的月牙眉,长长的睫毛遮掩着眼眶,当双眼低垂时,便在玫瑰色的面颊上投上一层阴影。

每逢首场演出,玛格丽特必定光临。每天晚上,她都在剧场里或舞会上度过。只要有新剧本上演,准可以在剧场里看到她。她随身总带着三件东西:一副望远镜、一袋蜜饯和一束茶花,而且总是放在包厢的前栏上。

一个月里有二十五天玛格丽特带白茶花,而另外五天她带的却是红茶花,谁也不知道茶花颜色变化的原因,而我也无法解释其中的道理。在她常去的那几个剧院里,那些老观众和她的朋友们都像我一样注意到了这一现象。

除了茶花以外,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带别的花。因此,在她常去买花的巴尔戎夫人的花店里,有人替她取了一个外号,称她为茶花女,这个外号后来就叫开了。

就像所有生活在巴黎某一个圈子里的人一样,我知道玛格丽特曾经做过一些翩翩少年的情妇。她对此毫不隐讳,那些青年也以此为荣,这说明情夫和情妇彼此都很满意。

然而,据说有一次从巴涅尔旅行回来以后,几乎有三年时间她就只跟一个外国老公爵一起过日子。这位老公爵是个百万富翁,他想尽方法要玛格丽特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而且,看来她也心甘情愿地顺从了。

关于这件事别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一八四二年春天,玛格丽特身体非常虚弱,气色越来越不好,医生嘱咐她到温泉去疗养,她便到巴涅尔去了。

在巴涅尔的病人中间,有一位公爵的女儿,她不仅害着跟玛格丽特同样的病,而且长得跟玛格丽特一模一样,别人甚至会把她们看做是姐妹俩。不过公爵小姐的肺病已经到了晚期,玛格丽特来巴涅尔没几天,公爵小姐便离开了人间。

就像有些人不愿意离开埋葬着亲人的地方一样,公爵在女儿去世后仍旧留在巴涅尔。一天早上,公爵在一条小路的拐角处遇见了玛格丽特。

他仿佛看到女儿的影子在眼前掠过,便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地搂着她,甚至也不问问清楚她究竟是谁,就恳求她允许自己去探望她,允许自己像爱去世的女儿的替身那样爱她。

和玛格丽特一起到巴涅尔去的只有她的侍女,再说她也不怕名声会受到什么损害,就同意了公爵的请求。

在巴涅尔,有一些人把戈蒂埃小姐的真实身份郑重其事地告诉了公爵。这对老人是一个打击,因为这样他就觉得她不再像自己的女儿了,但是为时已晚。这位年轻姑娘已成为他心灵的一种需求和他生活下去的惟一寄托和希望。

他不对她作任何指责,他没有权利指责她。但是他问她是否觉得有可能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他愿意向她提供她所希望的一切,用做她做出牺牲的交换。她答应了。

应当说明在那个时候,天性热情的玛格丽特正在患病。

过去的生活在她看来是她生病的一个主要原因,一种迷信使她希望能用自己的悔恨和转变换取上帝赐给她的美貌和健康。的确,夏季就要结束的时候,矿泉、散步、自然产生的疲劳和睡眠使她差不多恢复了健康。

公爵陪同玛格丽特来到巴黎,依然像在巴涅尔时那样继续来看望她。

这种往来关系,由于人们既不了解其真正的缘由,也不了解其真正的动机,于是造成了很大的轰动,以巨富著称的公爵现在以他的挥霍而名闻一时。人们把这位老公爵和这个年轻女人的接近归因于有钱的老人常有的放荡。人们做了种种猜测,就是没有了解实情。

其实这位父亲对玛格丽特产生这样的感情,原因十分纯洁,除了跟她有心灵上的交往之外,任何其他关系在公爵看来都意味着乱伦。他始终没有对她讲过一句不适宜女儿听的话。我们对我们的女主人公除了如实描写,根本没想要把她写成别的样子。我们只是说,当玛格丽特待在巴涅尔的时候,她还是能够遵守对公爵许下的诺言的,她也是遵守了的;但是一旦返回巴黎,这个惯于挥霍享乐、喝酒跳舞的姑娘似乎就耐不住了,这种唯有老公爵定期来访才可以解解闷的孤寂生活使她觉得百无聊赖,无以排遣,过去生活的热辣辣的气息一下子涌上了她的脑海和心头。而且玛格丽特这次旅行回来以后显出从未有过的妩媚娇艳。她正当二十妙龄,她的病看起来已大有起色,但实际上并未根除,因此激起了她狂热的情欲,这种情欲往往也就是肺病的症状。

公爵的朋友们总是说公爵和玛格丽特在一起有损公爵的名誉,他们不断地监视她的行动,想抓住她行为不端的证据。一天,他们来告诉公爵,并向他证实,玛格丽特在拿准公爵不会去看她的时候,接待了别人,而且这种接待往往一直要延续到第二天。公爵知道后心里非常痛苦。

玛格丽特在受到公爵盘问的时候承认了一切,还劝告他以后不要再关心她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已没有力量信守诺言,她也不愿意再接受一个被她欺骗的男人的好意了。

公爵有一个星期没有露面,他也只能做到这样。到了第八天,他就来恳求玛格丽特还是像过去一样跟他来往。只要能够见到玛格丽特,公爵同意完全让她自由行动,还向她发誓说,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决不再说一句责备她的话。

一本书

十六日下午一点,我到了昂坦街。

拍卖估价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喊。坐满在拍卖桌前板凳上的商人们拼命叫大家安静,好让他们稳稳当当做生意,但谁也不睬他们。

长裙、开司米披肩、首饰,一下子都完了,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是没有一件东西是我用得着的,我一直在等待。

突然,我听到喊叫声:“精装书一册,装订考究,书名《曼侬·莱斯科》,扉上写着几个字,十法郎。”

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冷场以后,有一个人叫道:“十二法郎。”“十五法郎。”“十五法郎。”拍卖估价人又叫了一次。“三十法郎。”第一个出价的人又叫了,口气似乎是对别人加价感到恼火。“三十一法郎!”我用同样的口气叫道。“四十法郎!”“五十法郎!”“六十法郎!”“一百法郎!”

我最后报价的语气似乎折服了对手,他宁可放弃这场竞争,因为它的结果只是使我多付出这本书原价的十倍。他鞠了一躬,尽管迟了一点,还是非常礼貌地对我说:“先生,我让您买。”

没有人再说什么了,这本书就拍卖给我了。

由于担心自尊心会促成我产生买其他东西的念头,加上钱包里的确不足一百法郎,便让人记下我的姓名,把书放在一旁,走了出来。想必那些目睹这个场面的人肯定认为我很怪,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花上一百法郎买下这本书。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用十法郎或至多十五法郎就可买到这本书。一小时以后我派人取回我买的这本书。

在书的第一页用钢笔写着献给这本书受赠人的题词。

寥寥几个字潇洒漂亮:曼侬对玛格丽特谦卑。

题词的签名是:阿尔芒·杜瓦尔。

我从几个了解玛格丽特临终情况的朋友那里听说,在她长达两个月的无比痛苦的病危期间,谁都没有到她床边给过她一点真正的安慰。

我非常简单地相信这样一条原则:对于不曾受到良好教育的女人来说,上帝总是为她们打开两条道路供她们走,一条是痛苦之路,一条是爱情之路。这两条路都很艰难,走上这两条路的女人,脚会淌血,手被刺破,同时在路途的荆棘上留下罪恶的装饰,赤裸着身体到达目的地,在上帝面前她们是不必为这种赤裸而脸红的。

遇见这些勇敢旅行者的人应当支持她们,并把遇见她们的事告诉给所有的人,因为公开了这个情况,就是指出了这条道路。事情并不只是简单地在人生的入口处竖两块牌子,一块写着善之路,另一块写罪恶之路,然后对走到入口的人说:自己选择吧!应当像基督那样,向那些受到周围环境诱惑的人指明从第二条路通往第一条路的路径;尤其是不能让这些路一开始就令人过于痛苦,感到实在难以走下去。

来访者

拍卖全部结束,一共售得十五万法郎。

债主们拿走了三分之二,余下的由玛格丽特的家属继承,她的家属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小外甥。

那套房子卖空了所有家具,招租三四天后的一天早晨有人拉响了我的门铃。我的仆人,或者说为我当仆人的看门人前去开门。他给我取回一张名片,并告诉我交给他这张名片的那个人希望和我谈谈。我看了看这张名片,上面印着:

阿尔芒·杜瓦尔。

我尽力回想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我记起《曼侬·莱斯科》这本书的第一页上的文字。我吩咐立即请求见的人进来。杜瓦尔先生含着泪水,声音颤抖地对我说:“您好。”

我请杜瓦尔先生坐在炉火旁,他边坐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用它把脸捂住了一会儿。

他忧伤地叹着气说:“您一定不明白,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在这样的时刻,穿着这身衣服,并且这样哭泣着来找您做什么。先生,我来意很简单,就是请您帮个大忙。”“请讲吧,先生,我愿意为您效劳。”“您参加了玛格丽特·戈蒂埃家里的拍卖吗?”

一讲到玛格丽特的名字,这个年轻人暂时克制住的激动情绪又控制不住了,他不得不用双手捂住眼睛。“您一定会觉得我很可笑。”他又说,“请再一次原谅我这副失礼的模样。您这么耐心地听我说话,请相信,我是不会忘记您的这种好意的。”“先生,”我对他说,“如果我真的能为您效劳,能稍许减轻您的痛苦的话,请快点告诉我,我能为您干些什么。您会知道我是一个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的人。”

他对我说:“在拍卖玛格丽特财产的时候,您是不是买了什么东西?”“是的,先生,买了一本书。”“是《曼侬·莱斯科》吧?”“是啊!”“这本书还在您这儿吗?”“在我卧室里。”

我走进卧室把书取来,交给了他。“就是这本,”他说,一面瞧了瞧扉页上的题词两颗大大的泪珠滴落在书页上。“那么,先生,”他抬起头来对我说,这时候他根本顾不上去掩饰他曾经哭过,而且几乎又要出声哭泣了,“您很珍视这本书吗?”“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我想请求您把它让给我。”“请原谅我的好奇,”我说,“把这本书送给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就是您吗?”“就是我。”“这本书归您啦,先生,您拿去吧,我很高兴能使这本书物归原主。”“可是,”杜瓦尔先生尴尬地说,“我至少该把您付的书钱还给您。”“请允许我把它送给您。在这样一场拍卖中一本书的价钱是不足挂齿的,再说我也记不起来付了多少钱。”“您付了一百法郎。”“是真的,”这下轮到我尴尬了,“您怎么知道的?”“这很简单,我本想及时赶到巴黎参加玛格丽特的遗物拍卖,结果我今天早晨才到。我一心想得到一件她留下的物品,我查看了售出物品和购主姓名的清单。我看到这本书被您买去了,就决定请求您把它让给我,虽然您付出的价钱使我担心您买这本书也是想留作纪念。”“戈蒂埃小姐我只是面熟,”我对他说,“她的死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漂亮女人的死给一个乐于见到她的年轻人的印象。我想在拍卖时买点什么,我一再给这本书抬价。我向您再说一遍,先生,这本书应物归原主。”好的,先生,“阿尔芒对我说,他握住我的手,”我收下了,我将一辈子感谢您。

我非常想问问阿尔芒有关玛格丽特的事情,因为书上的题词、这位青年的长途跋涉和他想得到这本书的强烈愿望都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可能猜出了我的心思,因此对我说:“您看过这本书吗?”“全看过了。”“您对我写的两行题词有没有想过是什么意思?”“我一看这两行题词就知道,在您眼里,接受您赠书的那位可怜的姑娘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因为我不愿意把这两行字看做是一般的恭维话。”“您说得对,先生,这位姑娘是一位天使,您看,”他对我说,“看看这封信!”

他递给我一张信纸,这封信显然已经被看过许多遍了。

我把信还给阿尔芒,我读信的时候他肯定在心里又把它读了一遍。他激动地沉浸在回忆中,盯着信封上的字迹出神好一会儿,然后把信放在唇边吻了吻。“当我想到,”他又说,“她死了,死前也没见她一面,而且将永远见不到她;当我想到她为我做出连亲姊妹也做不到的事,我不能原谅自己让她这样死去。死了!死了!临死还念着我,还写下这封信呼唤着我的名字,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太可怜了!”如果别人看到我为这样一个女人的死如此悲恸,他们会认为我太孩子气了;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使她受了多大的痛苦,我对她多么残酷,而她又是如何善良和委屈。过去我认为该由我来原谅她,而如今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她给我的宽恕。啊!我愿意用我十年的生命来换取跪在她脚下哭泣的一个小时。

人们对不了解的痛苦是很难给予安慰的,然而我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他如此坦诚地对我吐露他心中的悲伤,因此,我觉得我的话对他未必无足轻重,于是我对他说:“您有亲戚朋友吗?想开一些,去看看他们,他们会安慰您;因为我,我只能同情您。”“是啊,”他站起来说在我的房间里来回走着,“我让您讨厌了,请原谅。我没有考虑到我的痛苦跟您并不相干,我没有考虑到我跟您唠叨的那件事,您根本不可能、也不会感兴趣。”“您误会我的意思啦,我完全听从您的吩咐。可惜我无力减轻您的痛苦。如果我,或者我的朋友可以减轻您的苦恼,总之不管您在哪方面用得着我的话,我希望您知道我是非常乐意为您效劳的。”“请原谅,请原谅,”他对我说,“痛苦使人神经过敏,请让我再呆一会儿,免得街上的行人把我当成一个呆子。您刚才把这本书给了我,叫我很快活。我永远也无法报答您对我的好意。”“那么您就给我一点友谊,”我对阿尔芒说,“您就跟我谈谈您为什么这样伤心,把心里的痛苦讲出来,人就会感到轻松一些。”“您说得对,但是我今天真想哭。我只能跟您讲些没头没脑的话,改天我再把这件事讲给您听,您就会明白我为这个可怜的姑娘感到伤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现在,”他最后一次擦了擦眼睛,一面照了照镜子对我说,“希望您不要把我当做一个傻瓜,并且允许我再来拜访您。”“好吧,”我对他说,“要振作起来。”“再见。”他对我说。

蒙马特公墓

我也没有再看见过阿尔芒。我甚至想他来我家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玛格丽特死去的消息而勾起了旧情,因此才格外悲伤。我思忖他也许早就把再来看我的诺言随同死者一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别人来说很可能如此,可是阿尔芒不会。我想阿尔芒一定是哀伤成疾,我得不到他的消息,是因为他病了,也许已经死了。

既然阿尔芒先生没有再来看我,我就决意到他家里去。

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我就到昂坦街去打听。看门人已经换了一个新的,他跟我一样不知道阿尔芒的住址。于是我就问戈蒂埃小姐葬在哪里,看门人告诉我在蒙马特公墓。

我走进公墓看守的房间,问他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是不是有一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葬在蒙马特公墓里。那个人翻阅一本簿子,簿子上按号码顺序登记着所有来到这个最后归宿地的人的名字。接着他回答我说,二月二十二日中午,的确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在这里下葬。

我请他叫人把我带到她的坟上去。

看守叫来一个园丁,并关照他一些必要的事情。园丁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接着转身对我说,“啊!那个坟墓好认得很!”“为什么呢?”我问他。“因为那上面的花和别的坟上的花完全不同。”“那个坟墓是您照管的吗?”“是的,是一个年轻人托我照管的。先生,但愿所有死者的亲属都能像他一样惦念死者就好了。”

拐了几个弯以后,园丁站住了,对我说:“我们到了。”

一块方形花丛呈现在我眼前,如果没有一块刻着名字的白色大理石在那里作证的话,谁也认不出这是一个坟墓。

这块大理石笔直地竖在那儿,一圈铁栅栏把这块坟地围了起来,坟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茶花。“您看了有什么感觉?”园丁问我。“非常美。”“我受命每当一朵山茶花凋谢,就换上一朵新的。”“谁吩咐您这么做的?”“一个年轻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哭得像个泪人。他大概是死者的一个情夫,因为听说她是个轻佻的女人。大家都说她生前很漂亮。先生您认识她吗?”“认识。”“就像那个人一样。”园丁露出狡黠的微笑对我说。“不,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您来这里看她,真是心好,到这里来看她的人不多。”“没人来吗?”“没有人来,只有那个年轻先生来过一次。”“只来过一次?”“是的,先生。”“后来他没有再来过吗?”“没有,可是他回来后还会来的。”“他外出旅行了吗?”“是的。”“您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我想他是到戈蒂埃小姐的姐姐家里去了。”“他去那里干什么?”“去要求她准许把死者挖掘出来,改葬别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您知道,先生,人们对于死人怀有各种想法。我们这些人每天都见到这样的事。这地只买了五年期,这个年轻人想换一块永久的墓地,占地更大些;在新区会更合适。”“您说的新区是哪里?”

就是左边正在出售的那片新墓地。要是这片墓地一直像现在这样经营,那世界上就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墓地了。据说有些人为了这个姑娘倾家荡产,还说她有一些十分迷恋她的情人。嗨,当我想到竟然连买一朵花给她的人也没有,不免感到又是奇怪又是悲哀。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她总算还有一个坟墓吧,虽说只有一个人怀念她,这个人也已经替别人做了这些事。但是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和她身世相同、年龄相仿的可怜的姑娘,她们被埋在公共墓地里。每当我听到她们可怜的尸体被扔进墓地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撕碎了一样。只要她们一死,就谁也不管她们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尤其是如果还有些良心的话,有时是快活不起来的。您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无能为力的啊!每当有人送来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尸时,我就想到了她。

不论送来的是一位阔小姐,还是一个流浪女,我都难免要动感情。“这些啰唆事您一定听厌烦了吧,再说您也不是来听这些故事的。他们要我带您到戈蒂埃小姐的坟上来,这儿就是,您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您知不知道杜瓦尔先生的住址?”我问这个园丁。“我知道,他住在菖菖街。您看见这些花了吧,买这些花的钱我就是到那儿去收的。”“谢谢您,我的朋友。”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个铺满鲜花的坟墓,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探测一下坟墓有多深,好看看被丢在泥土里的那个漂亮的女人究竟怎么样了。然后,我心情忧郁地离开了玛格丽特的坟墓。“先生是不是想去拜访杜瓦尔先生?”走在我旁边的园丁接着说。“是的。”“我肯定他还没有回来,要不他早到这儿来了。”“那么您可以肯定他没有忘记玛格丽特吗?”“不但可以肯定,而且我可以打赌,他想替玛格丽特迁葬就是为了想再见她一面。”“这是怎么回事?”“他来到墓地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才能再看到她?只有迁坟才可能做到。我告诉了他迁坟必须履行的所有手续。您知道要把死者从一座坟移到另一座坟,必须辨认尸身,只有家人才有权同意这样做,而且必须有一位警官到场。杜瓦尔先生正是为了得到家属的同意才去戈蒂埃小姐的姐姐家的,他回来后必定首先来到我们这里。”

我们走到了墓地门口,我再次感谢园丁,并把一点儿钱塞到他手里,于是我前往他告诉我的那个地址。

阿尔芒还没有回来。我给他留了张条子,请他一回巴黎就来看我或者让人告诉我上哪儿找他。

第二天上午,我就收到杜瓦尔的回信。说他已经回来,请我到他家去。

痴情人

我去阿尔芒家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您在发烧。”我对他说。“没事,只是路上赶得太急,感到疲劳罢了。”“您从玛格丽特姐姐家里回来吗?”“是啊,谁告诉您的?”“我已经知道了,您想办的事谈成了吗?”“谈成了,但是,谁告诉您我出门了?谁告诉您我出门去干什么的?”“公墓的园丁。”“您看到那座坟墓了吗?”我装着没有听见,试着把话岔开,换一件别的事情谈谈。“您出门已经有三个星期了吧。”我对他说。“整整三个星期。”“您的旅程很长。”“啊,我并不是一直在路上,我病了两个星期,否则我早就回来了。我一到那里就发起烧来,只好呆在房间里。”“但您的病还没好就回来了。”“要是我再在那里呆一个星期,我就会死在那里。”“现在您已经回来了,应当养好身体;您的朋友们会来看您的。我会第一个来的,如果您允许的话。”“两小时以后我就得起床。”“您太冒失了!”“我必须这样做。”“您有什么事这样急着要办吗?”“我必须去找警官。”“您为什么不委托别人去办呢?您自己去会加重病情的。”“这是惟一能治好我的病的方法。我必须见到她。”“等您完全康复以后再迁坟吧。”

不!您放心,我身体会好的。再说它已成为我的一块心病,如果不尽快把这件事办成,我会发疯的。我对您起誓,只有在见到玛格丽特后我才能平静下来。“我明白,”我对阿尔芒说,“我会尽力帮您的忙。您见到朱丽·迪普拉了吗?”“见过。啊!我在第一次回来当天就见过她了。”“她把玛格丽特托她为您保存的日记交给您了吗?”“在这儿呢。”

阿尔芒从他的枕下抽出一个纸卷,又立即放了回去。“我记熟了这些日记,”他对我说,“三个星期来我每天都要重读十遍。您也可以读读,不过要等些时候,待我心绪平静,并且能让您明白这忏悔揭示的心迹和爱情。眼下,我求您做件事。”“什么事?”“您有一辆车子停在下面吧?”“是啊。”“那么,能不能请您拿了我的护照到邮局去一次,问问有没有寄给我的留局待领的信件?等您去邮局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去把明天迁葬的事通知警长。”

阿尔芒把护照交给我,我就到让—雅克—卢梭大街去了。那里有两封给杜瓦尔先生的信,我拿了回来。我回到他家里的时候,阿尔芒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谢谢,”他接过信对我说,“是啊,”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又接着说,“是啊,这是我父亲和我妹妹寄给我的。他们一定弄不懂我为什么没有回信。”“我们走吧,”他对我说,“我明天再写回信。”我们到了警长那儿,阿尔芒把玛格丽特姐姐的委托书交给了他。

警长收下委托书,写了一张给公墓看守人的通知书交给他。我对参加这样一次迁葬也很感兴趣,老实说,我一夜都没睡好。连我的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可想而知这一夜对阿尔芒来说是多么漫长啊!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到了他家。他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神态还算安详。

他对我笑了笑,伸过手来。

阿尔芒带上厚厚的一封信,信是写给他父亲的。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蒙马特墓地。

警官已经在等我们。

我们缓缓地朝着玛格丽特的墓走去。警官走在前面,阿尔芒和我跟在他身后。

我不时地感到我同伴的胳臂在痉挛地抖动,仿佛突然间他全身阵阵战栗。于是我看着他,他理解我的目光,冲着我微笑,但从走出家门之后,我们没有讲一句话。

快到那座坟墓时,阿尔芒停下来拭擦他那浸透汗珠的面孔。我利用片刻时间换了口气,因为我这颗心也好像被老虎钳夹住似的。

阿尔芒倚在一棵树上注视着,他的整个生命仿佛凝聚在他的眼睛里。

一个掘墓人拿起一把巨大的铁铲,一点一点地清除墓穴里的积土;后来,墓穴里只剩下盖在棺材上面的石块,他就一块一块地往外扔。棺材全部露出来以后,警长对掘墓的工人们说:“打开!”他们开始旋取棺材盖上的螺钉,这些螺钉受了潮都锈住了。好不容易才把棺材打开,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啊,天哪!天哪!”阿尔芒喃喃地说,脸色雪白。

一块巨大的白色裹尸布裹着尸体,从外面可以看出尸体的轮廓。尸布的一端几乎完全烂掉了,露出死者的一只脚。“我们快一点吧。”警长说。

一个工人动手拆开尸布,他抓住一头把尸布掀开,一下子露出了玛格丽特的脸。

那模样看着实在吓人,说起来也使人不寒而栗。

阿尔芒死死地盯着这张脸,嘴里咬着他掏出来的手帕。

我感觉仿佛有一只铁环紧箍在头上,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只能把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的一只嗅盐瓶打开,拼命地嗅着。

正在我头晕目眩的时候,警长对杜瓦尔先生说:“认出来了吗?”“认出来了。”年轻人声音喑哑地回答说。“那就把棺材盖上搬走。”警长说。

掘墓人把裹尸布重新盖在死者的脸上,合上棺材,一人抬头,向指定的地点走去。

阿尔芒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凝固在这个挖空的墓穴上,他的脸像刚才看见的尸体那样苍白……

我走到警官身边指着阿尔芒问道:“这位先生还有没有必要在场?”“不必了,”他对我,“我甚至建议您把他带回去,他好像病了。”“走吧。”我挽着阿尔芒的胳臂对他说。“什么?”他看着我说,仿佛已经不认识我了。“事情完了。”我又说,“您该走了,我的朋友。您脸色苍白,身体发冷,这样激动会把身体毁了。”“您说得对,我们走吧。”他机械地回答,但一步未挪动。

于是我抓住他的胳臂,拖着他走。

我们在门口找到了车子。

他刚在车子里坐下,便抽搐得更厉害了,这是一次真正的全身痉挛。他怕我被吓着,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喃喃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哭。”我听到他在喘粗气,他的眼睛充血,眼泪却流不出来。

我让他闻了闻我刚才用过的嗅盐瓶。我们回到他家里时,看得出他还在哆嗦。

仆人帮助我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我把房里的炉火生得旺旺的,又连忙去找我的医生,把刚才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立刻就来了。

阿尔芒脸色绯红,神志昏迷,结结巴巴地说着一些胡话,这些话里只有玛格丽特的名字才听得清楚。

医生检查过病人以后,我问医生说:“怎么样?”“是这样,算他运气,他得的是脑膜炎,不是什么别的病。天主饶恕我,我还以为他疯了呢!幸而他肉体上的病将压倒他精神上的病。一个月以后,也许他两种病都能治好。”

开始讲述

春天到了。医生已经允许他起床,我们经常坐在窗边聊天。我一直留意着不要扯到玛格丽特,生怕一提起这个名字会使得情绪已安定下来的病人重新想起他过去的伤心事;阿尔芒却相反,他似乎很乐意谈到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一谈起她就眼泪汪汪的,而是带着一脸柔和的微笑,这种微笑使我对他心灵的健康感到放心。

他执意不肯把他的病情告诉家里人,他的父亲还不知道他生了病。“差不多也就在这个季节,也像现在这样的一个晚上我认识了玛格丽特。”阿尔芒对我说。

我不吭声。

他转过头又对我说:“我必须把这个故事讲给您听;您可以把它写成一本书,人们不会相信它,但是写起来也许还挺有趣。”“既然您一定要说,那我就洗耳恭听。”“是啊,”阿尔芒把头靠在椅背上,开始了故事的讲述。

是啊,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我跟我的朋友R·加斯东在乡下玩了一天,傍晚我们回到巴黎。因为困得无聊,我们就去杂耍剧院看戏。

在一次幕间休息时,我们到走廊里休息,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走过,我朋友向她打了个招呼。“您在跟谁打招呼?”我问他。“玛格丽特·戈蒂埃。”“她的模样变得好厉害,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我激动地说。我为什么激动,等会儿您就明白了。“她生过一场病,看来这个可怜的姑娘是活不长了。”

她服饰典雅,穿着镶满花边的细纱长裙,肩上披一块印度方巾,四角全是金镶边和丝绣的花朵,戴着一顶意大利草帽,还戴着一只手镯,那是当时刚刚流行的一种粗金链子。

她登上她的敞篷马车走了。

店铺里一个小伙计站在门口,目送这位穿着高雅的漂亮女顾客的车子远去。我走到他身边,请他把这个女人的名字告诉我。“她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

我不敢问她的地址就离开了。

我以前有过很多幻觉,过后也都忘了;但是这一次是真人真事,因此这个印象就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于是我到处去寻找这个穿白衣服的绝代佳人。

几天以后,喜剧歌剧院有一次盛大的演出,我去了。我在台前旁侧的包厢里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埃。我那位年轻的同伴也认识她,因为他叫着她的名字对我说:“您看!这个漂亮的姑娘!”

正在这时,玛格丽特拿起望远镜朝着我们这边望,她看到了我的朋友,便对他莞尔一笑,做手势要他过去看她。“我去跟她问个好,”他对我说,“一会儿我就回来。”

我情不自禁地说:“您真幸福!”“幸福什么?”“因为您能去拜访这个女人。”“您是不是爱上她了?”“不。”我涨红了脸说,因为这一下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但是我很想认识她。”“跟我来,我替您介绍。”“先去征得她同意吧。”“啊!真是的,跟她是不用拘束的,来吧。”

他这句话使我心里很难过,我害怕由此而证实玛格丽特不值得我对她这么动情。

我对朋友说,我非常希望她让人引见我。我在通道里走来走去,想像着马上就要见到她,我不知道在她的目光下如何举手投足。

我尽可能地把见她时要说的话都事先想好。

爱情是多么高尚又稚气的行为!一会儿我的朋友就走了下来。“她在等我们。”他对我说。“就她一个人在那儿吗?”我问道。“还有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吗?”“没有。”“我们去吧。”

我的朋友向剧院门口走去。“不对,你走错了。”我对他说。“我们去买点糖果。她要我买的。”

我们走进了剧院入口处的一家糖果店,我真想把整个店都买下来。

当我正在瞧可以买袋什么糖时,我的朋友对店主叫道:“请来半公斤冰糖葡萄。”“您知道她爱吃这个吗?”“她从来不吃别的蜜饯,这是出了名的。”

当我走进包厢的时候,玛格丽特放声大笑。

我的朋友把我介绍给她,玛格丽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就说:“那么我的蜜饯呢?”“在这儿。”

在拿蜜饯的时候,她对我望了望,我垂下眼睛,脸涨得绯红。她俯身在她邻座那个女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玛格丽特吃着糖渍葡萄不再理我了。

我的介绍人不愿意让我陷于这种尴尬可笑的境地。“玛格丽特,”他说,“如果杜瓦尔先生没有跟您讲话,您也不必感到奇怪。您把他弄得不知所措,他连该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了。”“我看您是因为一个人来觉得无聊才请这位先生陪来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开口说话了,“那么我就不会请欧内斯特来,要求您同意把我介绍给您了。”“这很可能是一种拖延这个倒霉时刻的办法。”

我站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沮丧声调对她说:“如果您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夫人,那么我只能请您原谅我的冒失。我不得不向您告辞,并向您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这样鲁莽了。”

说完,我行了一个礼就出来了。

我刚一关上包厢的门,就听到了第三次哄笑声。这时候我真希望有人来撞我一下。

我回到了我的座位上。

这时候开幕锤敲响了。

欧内斯特回到了我的身边。“您是怎么搞的!”他一面坐下来一面对我说,“她们以为您疯了。”“我走以后玛格丽特说什么了?”“她笑了,并且肯定地对我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可笑的人。不过您不要认为自己输了。您不必认真对待这些姑娘,她们不知道什么叫高雅,什么叫礼貌;就像狗一样,您往它们身上洒香水,它们反倒觉得难闻跑到水沟里打滚……”“算了,我毫不在乎。我再也不想见这个女人,如果说在我认识她之前她讨我喜欢的话;现在我认识了她以后情况就完全变了。”“好了!我相信有一天会看到您坐到她的包厢里,并且听人说您为了她已倾家荡产。虽说您可能是有道理,她没有教养,但她是一个应该弄到手的漂亮的情妇。”

幸亏帷幕拉开了,我的朋友才不再作声。

我根本不可能不想玛格丽特,另一种情感攫住了我,我觉得她的侮辱和我的可笑应当被忘却,即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得到这个姑娘。演出还没有结束,玛格丽特和她的女友就离开了她们的包厢。

我身不由己地离开我的座位。“您走了吗?”欧内斯特问我。“是的。”“为什么?”

就在这时,他发现那座包厢已经空了。“去吧,去吧。”他说,“祝您幸运,更加幸运!”

我走了出去。

在楼梯上我听见衣裙声和讲话声,我闪到一旁,不让人看见。我看到那两个女子走过,一个年轻人陪着她们。

在剧院宽敞的前厅里,一个小仆人向她们走来。“去告诉马车夫在英格兰咖啡馆门前等着。”玛格丽特说:“我们步行去那儿。”

几分钟之后,我在林阴大道上荡来荡去,看见在餐馆的一间雅座的窗前,玛格丽特倚在阳台栏杆上,一瓣瓣地摘下她手里的山茶花。

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俯向她的肩膀,对她低语着什么。

我走进金屋咖啡店,在二楼的大厅里,眼睛紧盯着对面那扇窗子。

半夜一点钟的时候,玛格丽特和她的三个朋友登上她的马车走了。

我也跳上一辆轻便马车尾随着她。

她的车子驶到昂坦街九号门前停了下来。

玛格丽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回到家里。

从此以后,我经常在剧院里,在香榭丽舍大街遇见玛格丽特,她一直是那样快活;而我始终是那样激动。

然而,一连有两个星期我在哪儿都没有遇到她。在碰见加斯东的时候,我就向他打听她的消息。“可怜的姑娘病得很重。”“她生的什么病?”“她生的是肺病。再说,她过的那种生活对治好她的病是毫无好处的,她正躺在床上等死呢。”

我每天都去打听她的病况,不过我既不让人家记下我的名字,也没有留下我的名片。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知道了她已病愈,后来又去了巴涅尔的消息。

随着时光的流逝,如果不能说是我逐渐地忘了她,那就是她给我的印象慢慢地淡薄了。我外出旅游,和亲友往来,生活琐事和日常工作冲淡了我对她的思念。

再说,我能够忘却前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自从玛格丽特离开巴黎之后,我就见不到她了。因此,就像我刚才跟您说的那样,当她在杂耍剧院的走廊里,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已经认不出她了。

固然那时她戴着面纱,但换了在两年以前,尽管她戴着面纱,我都能一眼认出她来,就是猜也能把她猜出来了。

初会阿尔芒继续说,尽管我明白自己依然爱着她,但我感到自己比过去坚强了,在我急于与玛格丽特重逢的愿望中,也蕴涵着要让她看到我变得比她高出一等的想法。

这样,我就不能在走廊里长时间地久留。我回到正厅前座的位置上,向大厅迅速扫了一眼,想看看她坐在哪间包厢里。她坐在楼下台侧的包厢里,独自一人。她的模样变了,就像我对您说过的那样,我再也看不到她淡然的微笑。她受了痛苦,现在还没有完全摆脱。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了我片刻,然后又举起望远镜想把我看得更清楚些。她大概以为认出我了,但又不能确切地说出我是谁,因为当她放下望远镜时,露出一丝微笑,好像示意她在等待着我的回礼。可是我根本就不理,好像从来没把她放眼里。她以为认错了人,把头掉了过去。

在演戏的时候,我向玛格丽特看了好几次,可是我从未见到她认认真真地看戏。

就我来说,对演出同样也是心不在焉的,我光关心着她,但又尽量不让她觉察到。

后来靠了她和巴黎那些时髦女子的关系,做起生意来了,开了一家妇女时装铺子。

我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跟玛格丽特会面的办法,趁她往我这边瞧的时候,我用手势和眼色向她问了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招呼我到她的包厢里去。

我趁她又要跟玛格丽特打招呼的时候问她:“您是在看谁啊?”“玛格丽特·戈蒂埃。”“您认识她吗?”“认识,她是我铺子里的主顾,而且也是我的邻居。”“那么您也住在昂坦街?”“七号,她梳妆间的窗户和我梳妆间的窗户正好对着。”“据说她是一个很迷人的姑娘。”“您不认识她吗?”“不认识,但是我很想认识她。”“您要我叫她到我们的包厢里来吗?”“不要,最好还是您把我介绍给她。”“到她家里去吗?”“是的。”“这不太好办。”“为什么?”“因为有一个嫉妒心很重的老公爵监护着她。”“护着,可真动听。”“是的,是护着,”普律当斯说,“这可怜的老头儿,要是当她的情人会很为难的。”

普律当斯于是给我讲述了玛格丽特是如何在巴涅尔认识公爵的。“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我继续说,“她才一个人来这儿吗?”“正是。”“可是,谁陪她回去呢?”“他。”“那么他就要来接她了?”“过一会儿。”“那您,谁陪您回去呢?”“没人陪。”“我来陪吧。”“可是,我想您有个朋友和您在一起。”“那我们一同陪您。”“您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是个十分英俊、机灵的小伙子,他会高兴认识您的。”“那好,说定了,这出戏演完后我们四人一起走,因为最后一出我以前看过。”“我非常乐意,我就去告诉我的朋友。”“去吧。”“啊!”就在我要走出去的时候,普律当斯对我说,“您瞧,那个公爵走进玛格丽特的包厢了。”

我朝那儿望去。

一个七十岁的男人,的确,刚刚坐到那年轻女子的身后,把一袋糖食递给她。她在袋里抓了一把,然后把袋子伸到包厢前面,对普律当斯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您要吗?”“不要。”普律当斯摇摇手。

玛格丽特拿回糖食袋,转过身,开始和公爵谈话。

我走下来告诉加斯东我刚刚的安排。他同意了。

我们离开座位想到楼上迪韦尔诺瓦夫人的包厢里去。

刚一打开正厅的门,我们就不得不站住,让玛格丽特和公爵走出去。我们走进了普律当斯的包厢。

这一出戏结束后,我们雇了一辆普通的出租马车,车子把我们送到了昂坦街七号。到了普律当斯家门口,她邀请我们到她家里去参观她引以自豪的那些商品,让我们开开眼界。不一会儿,我就把话题转到玛格丽特身上。“那个老公爵这会儿在您女邻居家里吗?”我对普律当斯说。“不在,她肯定一个人在家。”“那她一定会感到非常寂寞的。”加斯东说。“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消磨时间,不然就是她从外面回来以后再叫我过去。她在夜里两点以前是从不睡觉的,早了她睡不着。”“为什么?”“因为她有肺病,差不多一直都在发烧。”“她没有情人吗?”我问。

每次我去她家的时候,从未看见有人留在她那儿,但是我不能担保就没有人等我走了以后再回去。晚上我在她家里经常遇到一位N伯爵,这位伯爵自以为只要经常在晚上十一时去拜访她,她要多少首饰就给她多少首饰,这样就能渐渐地得到她的好感。但是她看见他就讨厌。她错了,他是一个阔少爷。我经常对她说:‘亲爱的孩子,他是您需要的男人!’但是毫无用处。她平时很听我的话,但一听到我讲这句话时就转过脸去,回答我说这个人太蠢了。说他蠢,我也承认,但是对她来说,总算是有了一个着落吧,那个老公爵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归天的。老公爵什么也不会留给玛格丽特的,这有两个原因:这些老头子个个都是自私的,再说他家里人一直反对他对玛格丽特的钟爱。我和她讲道理,想说服她,她总是回答我说,等公爵死了,再跟伯爵好也来得及。“我很清楚,我呀,才不习惯那样呢,我会很快叫这老家伙滚蛋。这个老头子真不知趣,他叫她女儿,就像照顾一个孩子似的照顾她,总是跟在她背后。我可以肯定,就在此刻他有一个仆人在街上转悠,为的是看看谁从她家里出来,尤其是看谁到她家去。”“啊!这个可怜的玛格丽特,”加斯东边说边坐到钢琴前弹奏起华尔兹舞曲,“我不知道这个情况。不过我觉得她近来神情不像过去那么快乐了。”“嘘!”普律当斯一边说着一边侧耳倾听,“我想她是在叫我。”我们也注意听。的确,有个声音在呼喊普律当斯。“好了,先生们,你们走吧。”迪韦尔诺瓦太太对我们说。“啊!您说的好客就是这样,”加斯东笑着说,“在我们认为合适的时候我们会走的。”“为什么我们要走?”“我要到玛格丽特那儿去。”“我们就在这儿等。”“这不可能。”“那我们和您一起去。”“这更不成。”“我认识玛格丽特,”加斯东说,“我可以去拜访她。”“可是阿尔芒不认识她。”“我来介绍他。”“这不行。”

我们再次听到玛格丽特又在叫普律当斯。

普律当斯跑到她的梳妆间。“我叫了您有十分钟了。”玛格丽特在窗口说,口气几乎有些生硬。“您叫我干吗?”“我要您马上就来。”“为什么?”“因为N伯爵还赖在这儿,我简直被他烦死了。”“我现在走不开。”“有谁拦着您啦?”“我家里有两个年轻人,他们不肯走。”“对他们讲您非出去不可。”“我已经跟他们讲过了。”“那么,就让他们留在您家里好啦;他们看见您出去以后,就会走的。”“他们会把我家里搞翻天的!”“那么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来看您。”“他们叫什么名字?”“有一位是您认识的,他叫R·加斯东先生。”“啊!是的,我认识他;另一位呢?”“阿尔芒·杜瓦尔先生。您不认识他吗?”“不认识;不过您带他们一起来吧,他们总比伯爵好些。我等着您,快来吧。”

加斯东说:“我早知道她会高兴见到我们的。”“高兴?恐怕未必。”普律当斯一面披上披肩,戴上帽子,一面回答说,“她接待你们两位是为了赶走伯爵。你们要尽量比伯爵知趣一些,否则的话,我是知道玛格丽特这个人的,她会跟我闹别扭的。”

我们跟着普律当斯走下楼。普律当斯拉响门铃。

一个貌似伴娘而不像侍女的女人前来为我们开门。

一个年轻人靠在壁炉上。玛格丽特坐在她的钢琴前,会凭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穿梭,弹奏着老是弹不完的乐曲。听到普律当斯的声音,玛格丽特站起身,朝我们走来,对我们说:“请进,先生们。”

隐患她把手递给我,我吻了一下。

她说:“您想像得到我的脾气有多坏,我老是喜欢捉弄初次见面的人。我的医生对我说,这是因为我有些神经质,并且总是觉得不舒服的缘故,请相信我医生的话吧。”“但是现在看来您的身体很健康。”“啊!我生过一场大病。”“这我知道。”“是谁对您说的?”“您生病大家都知道,我经常来打听您的病情,后来我很高兴地知道您的病好了。”“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您的名片。”“我从来不留名片。”“据说在我生病的时候,有一个青年每天都来打听我的病情,但一直不愿留下姓名,这个年轻人难道就是您吗?”“正是我。”“那么说,您不仅宽容人,而且心地也好。伯爵,您可是做不到的。”“我认识您只有两个月。”伯爵辩解道。“而这位先生认识我只有五分钟。”

伯爵脸红了,咬着嘴唇。“我们走进来的时候,您在弹奏乐曲,”我为了改换话题说道,“您不可以把我当老相识看待,继续演奏下去吗?”“啊!”她一面说一面坐到长沙发上,并且示意要我们也坐上去,“加斯东完全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样的乐曲。当我独自和伯爵在一起时弹弹还可以,但是我可不敢让你们听了受罪。”“您对我还有这种偏爱呀?”N伯爵反问时带着他尽力表现出的机灵和讽刺的微笑。“您不该指责我;我只有这种偏爱。”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一下说不出话来,转而向这位年轻女子投去哀求的目光。“说吧,普律当斯,”她继续说,“我请您做的事您做了吗?”“做了。”“那好,等一会儿您再告诉我。我们得聊聊,在我和您谈话之前您不要走。”“我们一定太冒昧了,”我说道,“现在我们,不如说是我吧,得以再次被引见,那么第一次就让它忘了吧,加斯东和我,我们可以走了。”“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对你们说这话的。相反我希望你们留下来。”

伯爵掏出一只精美的表,他看了看时间:“到时候了,我该去俱乐部了。”他说。

玛格丽特一言不答。

伯爵于是离开了壁炉,来到她面前。“再见,夫人。”

玛格丽特站了起来。“再见,亲爱的伯爵,您这就走吗?”“是的,恐怕我使您感到讨厌了。”“今天您也并不比往常更使我讨厌。什么时候再能见到您啊?”“等您愿意的时候。”“那么就再见吧!”“纳尼娜!”玛格丽特大声嚷道,“替伯爵照个亮。”

我们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总算走了!”玛格丽特嚷道,“这个年轻人使我浑身难受。”接着她随手弹了一曲,然后转身对我们说:“你们想吃点什么吗?我呢,我很想喝一点儿潘趣酒。”“而我,我很想来一点儿鸡,”普律当斯说,“我们吃夜宵好不好?”“好啊,我们出去吃夜宵。”加斯东说。“不,我们就在这里吃。”

她拉响了铃。纳尼娜出来了。“叫人准备夜宵。”“要些什么?”“随你怎么办,就是要快点,快。”

纳尼娜走了出去。“好了,”玛格丽特边说边像个小孩似地跳起来,“我们可以吃夜宵喽。那个笨头笨脑的伯爵真讨厌!”

这个女子我越看越着迷,她美得让人心醉,就连她的瘦也是一种优美的丰韵。

也许是气质,也许是病态的结果,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不时闪出欲望的火花,这种欲望的表露对于她可能会爱的人来说真是上天的一种启示;爱过玛格丽特的人已不计其数,而她爱过的人却还数不上。“这么说,”她突然又继续说,“在我生病的时候,经常来打听我病况的就是您啦?”“是的。”“您知道这可太美啦,我怎么感谢您呢?”“允许我经常来看您就行。”“您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下午五点到六点,半夜十一点到十二点都可以。好吧,加斯东,请为我弹一首《邀舞曲》。”“为什么?”“一来是为了使我高兴,二来是因为我一个人总是弹不了这首曲子。”“您在哪一段上遇到困难啦?”“第三段,有高半音的一节。”

加斯东站起身,坐到钢琴前面,开始弹奏韦伯的这首名曲,乐谱摊在谱架上。

玛格丽特一手扶着钢琴,眼睛随着琴谱上每一个音符移动,嘴里低声吟唱着。当加斯东弹到她讲过的那一节的时候,她一面在钢琴背上用手指敲打着,一面低声唱道:“re、mi、re、do、re、fa、mi、re,这就是我弹不下去的地方,请再弹一遍。”

加斯东又重新弹了一遍,弹完以后,玛格丽特对他说:“现在让我来试试。”

她坐到位子上弹奏起来,但是当她那不听使唤的手指弹到那几个音符时又有一个音符弹错了。“真使人难以相信,”她用一种近乎孩子气的腔调说道,“这一段我就是弹不好!你们信不信,有几次我就是这样一直弹到深夜两点多钟!每当我想到这个蠢伯爵竟然能不用乐谱就弹得那么好,我就恨透了他,我想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恨他的。”

她又开始弹奏了,但仍旧弹不好。她交叉双臂看着我们,跺着脚。血涌上了她的面颊,一阵轻轻的咳嗽使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瞧,瞧,”普律当斯说道,她揭下了帽子,对着镜子梳理紧贴在两鬓的头发,“您又要生气了,会伤身体的。我们去吃夜宵吧,这样会好些,我可是要饿死了。”

这时,纳尼娜来了,通知我们夜宵已经准备好了。

当我们走进餐室的时候,玛格丽特倚着墙,加斯东拉着她的手,轻声地在和她说话。“您疯了,”玛格丽特回答他说,“您很清楚我是不会同意的。像我这样一个女人,您认识已有两年了,怎么现在才想到要做我的情人呢。我们这些人,要么马上委身于人,要么永远也不。来吧,先生们,请坐吧。”

玛格丽特把手从加斯东手里抽回来,请他坐在她右面,我坐在左面,接着她对纳尼娜说:“你先去关照厨房里的人,如果有人拉铃,别开门,然后你再来坐下。”她吩咐这件事的时候,已是半夜一点钟了。

在吃夜宵的时候,大家嬉笑玩乐,狂饮大嚼。每饮一杯香槟酒,她的面颊上就泛起一阵发烧的红晕。

夜宵开始时,她咳嗽还很轻微,慢慢地她越咳越厉害,不得不把头仰靠在椅背上。每当咳嗽发作时,她的双手便用力按住胸脯。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在夜宵快结束时,玛格丽特一阵狂咳,这是我来到她家里以来她咳得最厉害的一次,我觉得她的肺好像在胸膛里撕碎了。可怜的姑娘脸涨得绯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拿起餐巾擦着嘴唇,餐巾上随即染上了一滴鲜血。于是她站起身来,奔进了梳妆间。“玛格丽特怎么啦?”加斯东问。“她笑得太厉害,咳出血来了,”普律当斯说,“啊,没事,她每天都是这样的。”

两颗心

玛格丽特脸色惨白,半张着嘴,竭力想喘过气来。她不时深深地吸气,然后长嘘一声,似乎这样可以轻松一些。

我走到她面前,她纹丝不动。我坐了下来,握住她搁在沙发上的那只手。“啊!是您?”她微笑着对我说。“您还觉得不舒服吗?”“还有一点儿,”她用手绢擦掉了咳出来的眼泪,说,“这种情况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小姐,您是在摧残自己。我愿做您的朋友,您的亲人,为的是阻止您这样伤害自己。”“啊!这实在不值得您大惊小怪。”她带着苦涩的语气回答我,“您瞧别人关心我吗?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种病是没救的。”

她拿起蜡烛,把它放在壁炉上,对着镜子看自己。“我的脸色好苍白呀。”她说着重新扣上裙衫,用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好了!我们回到桌上去吧。走吧。”

我坐着,一动不动。

她理解了这幕情景给我造成的激动,走近我,向我伸出手,说:“瞧,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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