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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0 07:5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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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埃德加·爱伦·坡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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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完全修订版)

我发现了(完全修订版)试读:

译者前记

《我发现了》译于1994年1月6日至2月13日,作为拙译《爱伦·坡集:诗歌与故事》的一部分,于1995年3月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当年没有电脑和互联网,纸质资料也极其匮乏,加之译者功力不逮,翻译时间有限,结果拙译初版有不少疏漏。所幸湖南文艺出版社计划印行拙译《我发现了》的单行本,让我有机会对这本小书做了一次全面的修订。

我当年翻译这本书所依据的原文出自美国韦尔斯利学院奎恩教授(Patrick F.Quinn,1919—1999)编注的Edgar Allan Poe:Poetry and Tales(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 Inc.,1984)第1257—1359页。本书责任编辑吴健先生对照原文精心编校了译者当年的旧稿,发现了拙译的若干讹误,提出了若干修改建议,并向译者提供了这本小书的其他英文版本以及国外学者对这本书的最新考据资料,为这次修订创造了条件。置于本书正文前的法文版序《关于〈我发现了〉》和附录于书末的导读《爱伦·坡的宇宙》也是出于吴健先生的策划。相信这番良苦用心将有助于中国读者欣赏爱伦·坡这篇传世之作。

近年来,喜欢甚至迷恋爱伦·坡作品的中国读者越来越多。与此同时,有不少青年读者反映:虽说爱伦·坡的作品形式精美、辞藻华美、音韵优美,但读他的诗歌小说,总觉得字里行间有种梦幻般的色彩,有种难以捉摸的玄妙,不明白为何作品的结局往往都是死亡和毁灭。

二十年前,笔者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只有了解了爱伦·坡的宇宙观,才能真正地了解他的艺术观,从而才能更全面深刻地理解他的作品,不过要了解他的宇宙观,最好的办法就是读读《我发现了》一书。”鉴于此,笔者把当年的思想片段抄录于下,但愿能为《我发现了》一书的中国读者增添一个视角,为新一代的中国“坡迷”拨开一些缭绕在他作品上的梦幻般的迷雾。

笔者曾写道:“爱伦·坡认为艺术就是创造美,美是艺术的基调和本质,艺术的本源是人类对美的渴望。但爱伦·坡不同于一般的唯美主义者,因为他所追求的美并非戈蒂耶所说的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形式美’,而且他也不认为‘美本身即具有道德意义’。那么他追求的是一种什么美呢?他在《诗歌原理》第14段中说:‘如果一个人仅仅是用诗来再现他和世人一样感知到的那些景象、声音、气味、色彩和情趣,不管他的感情有多炽热,不管他的描写有多生动,我都得说他还不能证明他配得上诗人这个神圣的称号。远方还有一种他尚未触及的东西。我们还有一种尚未解除的焦渴,而他却没能为我们指出解渴的那泓清泉。这种焦渴属于人类的不朽。它是人类不断繁衍生息的结果和标志。它是飞蛾对星星的向往。它不仅是我们对人间之美的一种感悟,而且是对天国之美的一种疯狂追求。’由此可见,坡要追求的是这种‘天国之美’(beauty above),用他在同一篇文章中的另一种说法,他想创造的是‘超凡之美’(supernal beauty)。但何为坡心中的‘天国之美’或‘超凡之美’呢?”

笔者曾尝试着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艺术家的艺术观实际上就是他的宇宙观。要知道坡心中的‘超凡之美’到底是什么,我们最好从反映他宇宙观的《我发现了》一书中去寻找答案。《我发现了》全书7万宇,其扉页副标题为‘一首散文诗’,但其正文副标题则为‘一篇关于物质和精神之宇宙的随笔’。坡开宗明义地宣称该书探讨的是宇宙的本质、起源、创造、现状及其命运。坡认为宇宙是由一个作为精神存在的上帝从虚无中创造的,但这番创造并非《圣经》所描述的那样,而是上帝凭着自我扩散在一瞬间化为了万物。宇宙的现状就是上帝的扩散存在。有扩散就有凝聚,而且上帝具有原始独一性(the Original Unity),所以构成万物的原子在其扩散过程中就已经包含了一种立即产生并永不停止的向独一性回归的趋势,宇宙万物的多样性将回归统一性,多重性将回归单重性,异类性将回归同质性,复杂性将回归简单性,最终万物合一,还原为虚无,然后上帝会再次扩散,于是,一个崭新的宇宙又将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在坡看来,这种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过程是一个既真实又壮美的过程,这个真与美融为一体的过程就是他要追求的‘超凡之美’。只要窥见了这种‘美’的光芒,人们对死亡(失去自我本体)的恐惧便会平息。但这种‘超凡之美’非凡胎肉眼所能窥视,所以坡要通过他梦幻般的作品让世人‘隐隐约约地对其瞥上一眼’。”

笔者还曾试图说明:“虽说《我发现了》在坡去世的前一年才得以完成,但它一直都在坡心中酝酿。因此,可以说这本书是爱伦·坡艺术殿堂的建筑蓝图,而他的许多诗歌小说则是一幅幅渲染图。依照这种关系,我们不仅可以把皮姆在南极的突然消失、两个威尔逊的同归于尽以及厄舍府的倒塌都视为一种回归,甚至对厄舍在抽象派绘画诞生之前绘出的那幅抽象画(一个没有光源但却沐浴着光辉的内部空间)也会若有所悟。”

当然,笔者当年的思考未必清晰,而爱伦·坡的宇宙观和艺术观也绝非笔者的这些片段可以说清。所以,如果你属于爱伦·坡愿意花上一个世纪来等待的读者,属于那些“爱他并为他所爱的”读者,那就先读读他的《我发现了》吧。2018年秋于四川大学《我发现了》1848年英文版内文之一《我发现了》1848年英文版内文之二《我发现了》1864年法文版内文之一《我发现了》1864年法文版内文之二法国艺术家拉图尔(Alfred Latour,1888—1964)为《我发现了》1923年法文版所作木版画《我发现了》1923年法文版内文《我发现了》中译文手稿之一《我发现了》中译文手稿之二

关于《我发现了》——法文版序

〔法〕保罗·瓦莱里 〔译〕王秀慧 致吕西安·法布尔

那时我二十岁,坚信思想的力量,受着存在与否的异样折磨。有时我感到自身力量无限,但它们在困难面前却低了头;实际能力的不足让我感到绝望。我表面上忧郁、轻率、随和,底色却很坚硬;蔑视时目中无人,钦佩时五体投地;容易被打动,无法被说服。我对某些曾划过我脑海的想法充满自信。这些想法与孕育了这些想法的我之存在所保持的一致性,被我视为它们普遍价值的必然标记:直截了当地浮现于脑海的想法似乎不容辩驳;由欲望而生之物总是最为明晰。

我将这些幽灵般的想法像保守国家机密一样埋在心底。我为它们的怪异感到羞耻;我害怕它们荒诞不经;我知道它们的荒谬之处,也知道它们没那么荒谬。这些想法本身微不足道,但它们凭借我所深藏的秘密赐予我的特殊力量而变得强大。我嫉妒脆弱带有的这丝神秘感,嫉妒之心让我充满了某种活力。

我已经停止作诗;我几乎不再阅读。在我看来,小说和诗歌只是对这些伟大秘密固有的特性所进行的不纯粹的、半无意识的特殊应用,我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会发现这些秘密,只因我对它们的必然存在抱有永不停息的信念。至于我极少拜读的哲学家们——就我有限的哲学阅读来说——我对他们的著作大为恼火,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回答过任何折磨我的难题。他们带给我的只有无聊;我从未感到他们传递过某种可证实的力量。而且,不先下定义就对抽象之物进行的思辨在我看来毫无用处。但我们还能有别的做法吗?每一种哲学的全部希望皆在于使自己非人格化。我们必须赶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期待哲学迈出这伟大的一步。

我曾插足过神秘主义。神秘主义者是无可指摘的,因为人们只会从神秘主义中找到他们为其带去的东西。

当《我发现了》不期而至时,我所持的便是上述观点。

我在无趣又阴郁的大师们的指导下所进行的研究使我相信科学不是爱;科学结出的果实可能有用,但它的叶子长满尖刺,树皮粗粝不堪。我认为数学是专门留给那类精确得乏味的思维的,这些思维无法与我的思维相提并论。

文学缺乏思想严密性、连贯性和必然性的一面常常令我大为震惊。文学的对象往往是琐碎的。法国诗歌忽视甚至恐惧一切智力上的传奇与悲剧,尽管有时它也冒险涉足其中,但会因此而变得沉闷枯燥。卢克莱修和但丁都不是法国人,法国根本没有博物的诗人。也许我们对文学体裁之间的差别——或者说对思维的不同活动之间的独立性——有着如此强烈的感受,以至于我们根本不能容忍将它们混合在一起的作品。我们不懂如何让一个用不着唱歌的东西放声歌唱。但我们的诗歌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展现了如此丰富的资源、如此罕见的更新力量,未来也许很快就会授予诗歌这些具备宏大风格和高贵严肃性、既能支配经验又能支配理智的作品。

不消多时,《我发现了》便向我介绍了牛顿的定律、拉普拉斯的大名及其提出的假说,甚至让我知道了人们从未对青少年提及的研究和推断的存在,我想他们是怕青少年对此产生兴趣后,就不再用做梦和打哈欠来衡量漫长得惊人的每一小时。于是,他们便将一切最能激发智力欲望的东西置于奥秘之中。在这个时代,厚重的物理教科书只字不提万有引力定律、能量守恒定律或者卡诺定理;相反,它们偏爱三通水龙头、马德堡半球,以及受虹吸问题启发的艰涩且脆弱的推论。

然而,让年轻人去怀疑世人胡乱甚至明显前后矛盾地强加于他们身上的起源、崇高目标,以及那些极为枯燥的计算和命题在生活中的功效,这是不是在浪费学术时间呢?

这些被如此冰冷地教授的科学,却是由对其抱有强烈热情的人创立和发展起来的。《我发现了》让我感受到了这种热情。

我承认,作者的自命不凡和雄心壮志、序言的庄严语调以及开篇的奇特方法论都让我震惊不已,我一半相信又一半怀疑。不过坡在前几页就提出了一个主要思想,尽管它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外壳,而这种神秘感既意味着无能为力,又意味着有所保留——热情的灵魂不情愿透露它所发现的最珍贵的秘密……但所有这些绝不是作者故意为之。

为了到达他所认为的真理,坡援引了一致性这个概念。要给坡所谓的一致性下一个清晰的定义并不容易。作者没有这样做,尽管他对其含义早已了然于心。

坡认为,他所寻求的真理只有通过立即归附直觉才能掌握,这种直觉使被考察系统的各个部分、特性的相互依存关系变得在场,且让思维也一并感知到。这种相互依存延伸至系统的各个连续状态;其中的因果关系是对称的。从宇宙整体性的观点来看,一个原因与它的结果可被认为是相互的,可被看成是调换了各自角色的。

关于一致性有两种见解。对于第一种见解,我仅限于提请注意,因为它可能会带我们——无论是读者还是我自己——绕远路。目的论在坡构建的体系中起着重要作用。这一学说已不再流行,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欲望为它辩护。但必须承认的是,原因和适应的概念几乎不可避免要通向目的论(更不用说由某些事实——例如本能的存在——所引发的重重困难乃至诱惑)。最简单的途径是对问题不予理会。我们所掌握的解决问题的唯一本领是纯粹的想象力,尽管想象力更适用于别的地方。

让我们转向另一种见解。在坡构建的体系中,一致性既是发现的手段,也是发现本身。这是作者非凡的意图;这是对适应的交互性的例证与应用。宇宙是在一个平面上形成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平面的内在对称性存在于我们思维的内部结构之中。盲目地跟随诗性的本能,应该会引领我们到达真理。

人们经常会在数学家身上遇到类似的想法。他们有时不把自己的发现看作是他们组合数学能力的“创造”,而是当成注意力从预先就存在的自然形式的宝库中攫取的战利品,而这一宝库只有通过严谨、感觉和欲望三者的罕见结合才能进入。

并不是所有在书中展现的结果都总如世人希望的那样经过精确的推导和清晰的组织。《我发现了》存在模糊和空白的地方;存在一些极少做出解释的打岔;存在着一个上帝。

对于一个爱好与智力有关的正剧和喜剧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观察一个发明家在与他自己的发明搏斗时的创新、坚持、诡计和焦虑更有趣的了。发明家非常清楚自己的发明存在的所有缺陷。他必然想要展示它全部的美,发挥它全部的优点,掩盖它的问题,并不惜一切代价使之成为他心目中的形象。商人将他的商品包装精美;女人在镜子前打扮自己;布道者、哲学家、政治家以及所有致力于向我们提出未知之物的人,通常都是真诚中带着缄默(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他们不希望我们看到他们不予考虑的东西……

坡的根本思想同样是一种深奥而至上的思想。

一致性理论从宇宙的内在属性来定义宇宙,承认此番定义尝试的正确性并非是在夸大一致性理论的范围。在《我发现了》第八章中会读到作者如下的主张:每条自然法则在各方面都依存于其他所有法则。即使这不算广义相对论的公式,至少也是对其精神的表达,不是吗?

从这首诗对物质、时间、空间、引力和光之间的对称与相互关系的断言中,人们能够明显发现坡的上述倾向与最新观念之间的近似之处。我强调“对称”这个词,因为爱因斯坦认为宇宙所呈现的本质特征实际上是形式的对称性。对称的形式构成了宇宙之美。

然而坡并不仅限于谈论现象的物理组成部分,他把生命和意识也纳入了他的意图。这是何等的振聋发聩!人们轻易区分物质和精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前,任何论据都是基于对“物质”——人们以为它被剔除了精神——的完备认知;总之,过去的一切论据皆以表象为基础。

物质的表象是一种死去的实体的表象、一种潜能的表象,只有通过某种与其本质格格不入的外部干预,物质的潜能才会变为现实。过去人们从这一定义中能得出不容辩驳的推论;但是,物质的面貌已经改变了。实验使物质呈现出了与人们纯粹通过观察所看到的表象完全不同的一面。可以说整个现代物理学为我们的各个感官建立了中继站,它使我们相信人类过去所下的定义没有任何绝对的或思辨的价值,它向我们展现了物质极大的多样性以及物质不断出人意料的面貌;物质是各变化的组合,这些变化越变越小,直到消失在渺小甚至无限的渺小中;我们了解到,永恒的运动也许可以实现。人体中就存在一种永恒的狂热。

现在,我们不再知道此刻或以后随便一个主体的某一碎片可能含有或不可能含有、可能产生或不可能产生什么。物质概念本身与能量的概念无甚区别。一切都在搅动、旋转、交换和辐射中深化。我们的眼睛、我们的双手、我们的神经都由这一切构成;死亡或睡眠的表象——物质、物质的被动性以及物质对外部作用的屈从性的率先表现——是在我们的感官中建立起来的,就像光线之间的某种组合使我们看到了阴影一样。

所有这一切都可以概括如下:物质的特性似乎只取决于观察者所处的数量级。但是,物质的经典属性——自发性的缺乏、与运动的本质区别、结构的连续性或同质性——仅仅是简单而表面的,不再能与生命、感觉或者思想等概念截然对立。在粗略观测的数量级之下,所有过去的定义都存在缺陷。我们知道一些未知的属性和潜能表现在地下世界,因为我们已经有所发现,而我们的感官生来本不是为了感知它们。但是,我们既无法列举这些属性,也不能为物理学日益增多的名目确定一个有限的数量。当我们的大多数概念所属的领域是对我们自己的认知领域的限制和补助时,我们甚至不能确定这些概念不是虚幻的。所谓铁或氢,是假定它们存在实体,我们只是通过持续时间颇短又具有极大局限性的实验便确信了它们的永恒存在。更不消说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我们的空间、我们的时间和我们的因果关系在我们的身体不可能存在的地方还会保留任何意义。如果有人试图想象事物的内在,也许他只能将其思维的惯常范畴应用于事物的内在。但是,他的研究越推进,甚至他记录现象的能力越强,他离所谓的最佳认知状态就越远。决定论在一些有着数十亿变量的错综复杂的系统中消失了,在这些系统中,思维之眼不再能够追踪到定律,不再能够发现保持不变之物。当不连续性成为惯例,想象力——曾被用来完善人用感知猜测、用推理编织出的真理——不得不宣告自己的无效。当我们判断的对象是一些平均值时,这就意味着我们放弃去考虑事件本身。我们的知识趋向于权力,并且偏离了对事物的协调性思考;要想恢复知识的某种统一性,就需要一些懂得数学精妙之处的奇才。我们已经不再谈论第一原理,因为定律只是一些永远有待改进的工具,它们不再统治世界,却与我们思维的弱点相匹配;我们不再能信赖它们的简单性:总有某个尚未确定的小数如芒在背,唤回我们的不安和永无止境之感。

我们从上述见解中看到,人类自1847年以来的众多重要发现,既没有推翻也没有证实坡有关物质、精神和形而上学宇宙总体构成的先见。其中坡的某些观点甚至可以轻易地被纳入相当新近的观念中去。埃德加·坡通过实现所有可能的元素组合所需的时间来测量其宇宙的持续时间,这让我们想到了玻尔兹曼的观点和他应用于气体动理论的概率计算。《我发现了》还预言并借助扩散机制演绎了卡诺定理。无畏的勇士们把宇宙从必然灭亡的边缘拉了上来,而本书作者通过一段无限短暂的旅程,穿越一个可能性甚微的状态,似乎早已走在了他们前面。

目前我并不打算对《我发现了》进行全面的分析,所以我几乎只字未提作者对拉普拉斯星云假说的使用。拉普拉斯的研究对象是有局限的,他只打算重新构建太阳系的发展过程。他假设在冷却过程中存在一个气体云,它具有一个已经高度压缩的核心,气体云绕着穿过其重心的轴自转。拉普拉斯假定引力的存在以及机械定律的不变性,他把解释行星及其卫星的自转方向、轨道轻微的偏心率和较小的倾角作为自己的唯一任务。在这些条件下,受到冷却和离心力作用的物质会从星云团的两极流向赤道,并排列成一片区域,该区域在重力和离心加速度上相互平衡。于是一个星云环形成了,它很快就会断裂;而环的碎片最终会聚集而成一个行星……《我发现了》的读者将会看到埃德加·坡是如何扩展了万有引力定律,一如他对拉普拉斯星云假说的延伸。坡在这些数学基础上构建起了一首抽象的诗篇,这是一个罕见的对物质和精神本原进行全面阐释的现代典范,这是一篇宇宙起源论。

宇宙起源论属于文学的一个门类,具有出色的持久力和惊人的多样性;它是最古老的文学形式之一。

有人说,世界本身并不比创造世界的艺术古老多少。多一点学识,再更多一点智力,我们也许就可以从任意一本创世书中——不管它们来自印度、中国还是迦勒底,不管它们属于希腊人、摩西还是斯万特·阿伦尼乌斯先生——推断出每个时代下思维简单化的程度。可能我们会发现,人类天真的意图自古不变;但必须承认的是,这门艺术与众不同。

正如悲剧之于历史和心理学,宇宙起源论触及宗教,并在许多方面与宗教相混淆;宇宙起源论也触及科学,由于无法证实,导致它又必然与科学相区别。它包括宗教的经典、精彩的诗歌、既充满美又遍布无稽之谈的古怪叙事,以及深刻的物理数学研究——往往一个比宇宙更有意义的对象才值得如此深刻地研究。但是,能够在虚空上花费精力是人类的荣耀;并且这不只是专属于人类的荣耀。在这种疯狂的研究中通常孕育着不可预见的发现。不存在的角色是存在的;想象的作用是真实的;纯粹的逻辑让我们明白了假意味着真。因此,思想史似乎可以用这样的话来概括:它因其追求而荒谬,因其发现而伟大。

事物的整体性问题以及这一整体的起源问题,产生于一种非常朴素的意图:我们想知道在光出现之前发生了什么;或者试图确认我们知识的某种特定组合不可能先于所有知识,且不会产生一个是所有知识的来源(也就是世界)和所有知识的创造者(正是我们自己)的系统。

因此,或者我们认为是一个无限权威的声音以某种方式中断了永恒,以其第一声呼喊宣布了空间的诞生,如同一个消息在被带向创造意志之极限的同时,其包含的后果也越来越庞大,而圣言则为本质、生命、自由以及定律、智力与偶然性三者之间的必然之争开辟了道路;或者(如果我们厌恶从纯虚无的状态投奔向某个可设想的状态)我们发现,在物质和能量混合的模糊概念中,我们能更容易地去思考世界的初创时代,因为物质与能量的混合构成了一种具备实体的、中性的、不起作用的泥土,漫无期限地等待着造物主的作为;或者最后,我们尽力借助一切更完备、更深入,但同样渴望奇迹的科学,来重建作为科学之客体的系统其最古老的形象——对事物起源的任何思考从来都不过是基于它们当前性状的幻想,是真实在某种程度上的退化,是事物本质的变体。

为了思考这个起源,我们到底需要什么?

如果我们需要的是虚无的概念,虚无的概念就是虚无;或者说虚无的概念已经代表了某物:它是思维的伪装,自导自演着一出无声喜剧,我很清楚我隐藏在这部完全黑暗的剧中,只需通过放松自我的注意力,便做好了去创造的准备;我觉得戏中的自己是在场的、是意志自由的、是不可或缺的,这样我才能通过一个我意识到的现实来维持任何形象极不稳定的缺场以及这种表面上的无……但这是一种形象,也是一种现实:依暂时的惯例,我称自己为虚无。

如果我认为事物的起源是一种无序的概念,这种无序深入尽头直至最微渺的存在,那么我会很容易觉察到,这种不可想象的混沌是由我想象的意图整理成序的。为了日后整理卡片的乐趣,我自己先把卡片弄乱了。此外,这种无序如此精妙,以致一个人既不能从中发现一丝一毫的秩序,也不能用另一种更内在的、更激进的无序取而代之——要对这样的无序下定义,将是一件艺术上和逻辑上的杰作。最初的混乱一定是一种无限的混乱。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不再能从中提取出世界,而且混合之物的完美本身使其永远无法为我们所用。

至于开端的概念——我指的是绝对的开端——它必然是一个神话。任何一个开端都是一种巧合;我们应该把它设想成整体与空无之间某种我不甚清楚的联系。在试图思考开端的同时,我们发现每一个开端都是结果——每一个开端都会完成某物。

但我们最需要的是“整体”这个概念,我们称之为宇宙,我们渴望知道它的开端。在宇宙的起源问题困扰我们之前,让我们先看看这个似乎强加在我们头脑中的如此简单又如此不可避免的概念,是否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瓦解。

我们模糊地认为整体就是某物,我们所想象的某物,被我们称为整体。我们相信这个整体就像任何一物开始那样开始,且整体的开端一定比它各个部分的开端更奇特、更盛大,也更值得我们去认知。我们建立起了对整体性及其起源的崇拜,并且不禁得出了自然中的某个主体具有现实性的结论,它的统一性对应于我们所确信的另一个统一性——我们自己的统一性。

这就是我们的宇宙观的原始形式,可以说是一种幼稚的形式。

这一观念非常自然,换句话说,又非常不纯粹,所以我们必须更仔细地观察,思考这个观念是否可以成为实证的一环。

我将在这一前提下观察我个人是如何思考宇宙的。

由我所看到的所有事物组成的集合呈现给我第一种宇宙形式。我的眼睛引导我的视线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无论在哪儿都能找到一些印象。我的视线刺激我眼睛的活动不断将其扩大和加深。眼睛不存在遇见不可见区域的运动,也不存在不产生彩色效果的运动。眼睛的运动都是相互连接、相互延长、相互吸收或相互对应的,而我就像是被这类运动关在了我的感知能力之中。在我意识的统一性驱动下,我视觉的全部多样性得以组成。

我获得了一种普遍而持久的印象,那就是有一个依附于我之存在的同时性球体。它与我随行,其内容无限变化,但是通过它所能经受的一切替换,它保留了自己的完整性。尽管我改变了我的位置,或者我周围的主体发生了变化,我整体表象的统一性,以及它所拥有的将我限定的属性,不会因此而改变。自我逃避或横冲直撞是没有用的,我总是被我的主体所做的可见运动所包围,这些运动互相转化,使我无法抗拒地回到同样的中心位置。

因此,我看到的是一个整体。我之所以说这是一个整体,因为它在某种意义上霸占了我的视觉能力。我的视野局限于这个连成一片的形式、这个围绕在我周围的组合之中。我所有其他的感觉都与这一环绕着我的球体中的某处相关联,而我则在球体中心思考和自言自语。

这是我的第一个宇宙。我不确定一个先天失明的人是否也能对所有事物的总和有一个同样清晰和直接的概念,因为在我看来,由肉眼感知的特殊属性对于靠我自己来形成一个全部和完整的领域来说必不可少。视觉几乎承担了同时性——也就是原封不动的统一性——的功能。

但是,这种我能立即看见之物所必然形成的统一体、这种图形之间或点之间的互相关系的集合——我随后从这一集合中辨认并确定深度、物质、运动和事件,观察并发现吸引我之物和扰乱我之物,启发了我对自我伪装又自我暴露的整体宇宙——我相信它存在于我的感觉周围——的第一个想法,并向我透露了宇宙的模型和起源。我不由自主地会去想象有一个隐蔽的巨型系统在支撑、渗透、滋养和吸收着我生命中每一个现实而可感的成分,并迫使这些成分存在和分解;因此,每一个时刻都是无数根的交点,这些根扎进隐含的空间中某个未知的深度——这个空间即过去,即我们这台不断回归到现在的用来感知与组合的机器的秘密结构。现在被认为是所有关系到我的变化之间的一种永久联系,它向我暗示我那具备感觉能力的生命依附于某个实在之物,就像海葵附着在卵石上一样。在这块小石头上,我怎样才能建立起一个一旦与后者脱离就什么都不可能存在的结构呢?我怎样才能从一个有限的、瞬间的宇宙过渡到一个完整的、绝对的宇宙呢?

目前的问题在于围绕一个真正的起源来设想和构建一个符合以下两大基本要求的形象:第一,它必须接纳一切,无所不能,并且将这一切呈现给我们;第二,它必须能够服务于我们的智力,经受我们的推理,使我们更好地了解自身情况,更好地掌握自我。

然而,单是明确认知的这两个必要条件并把它们进行对照,哪怕是给宇宙下一个可行定义的一丁点儿尝试,都足以突发不可逾越的固有困难。

因此,宇宙只是神话的一种表达方式。我们的思想在这个词周围的运动是极不规则、完全独立的。一旦我们走出了此时此刻,一旦我们试图将我们的存在扩大并延展至存在之外,我们就会在我们的自由中耗尽自我。我们被我们无序的知识和潜能所包围。我们被记忆之物、可能之物、可想象之物和可计算之物,这些我们思维的所有组合——无论它们有多大的可能性或精确度——所包围。怎样才能获得一种什么都不反对、什么都不排斥、什么都不相像的概念?如果这个概念与什么东西相似,它就不再是整体;如果它什么都不像……并且如果这种整体性跟我们的头脑同样强大,那么它将完全不受我们头脑的控制。在论及实在的无限性时,所有质疑的声音都会站出来表明态度;在试图为多样性理出秩序时,所有的困难都会摆在面前。任何命题都对这个主体无能为力,因为它的丰富性是如此无序,以至于所有属性都适用于它。正如宇宙摆脱了直觉,同样地,宇宙也超越了逻辑。

至于宇宙的起源——一开始它就是传说,并将永远存在于传说之中。作者怀着深深的敬意,谨将此书献给亚历山大·冯·洪堡先生序

对爱我并为我所爱的为数不多的人——对那些爱感觉而不是爱思索的人——对梦幻者以及那些相信梦幻乃唯一现实的人——我奉上这册真言之书并不是因为书中句句是真,而是因为其真中充溢着美;此乃真之本质。对那些我仅将此书作为一件艺术品奉献的人:——请允许我们把它视为一段传奇;倘若我的要求不算太高的话,或许可把它视为一首诗。

我书中所言皆为真理:——所以它不可能消亡:——即或它今天因遭践踏而消亡,有朝一日它也会“复活并永生”。

虽然此书仅仅是作为一首诗,可我仍然希望它在我死后被人评判。埃·爱·坡

正是怀着最真诚的谦恭之心——甚至正是怀着一种敬畏之情——我开始动笔写这本小书;因为从所有能想到的题目中,我要与读者一道探讨这个最严肃——最广博——最艰深——而且最庄重的问题。

我将找到些什么既崇高又不失其质朴、既质朴又不失其崇高的话语来充分阐明我的主题呢?

我决意要谈谈自然科学、形而上学和数学——谈谈物质及精神的宇宙:——谈谈它的本质、起源、创造、现状及其命运。而且,我还要向一些结论发起挑战,因而实际上将对许多人类最优秀而伟大并且最应该受到崇敬的智者加以质疑。

首先请允许我尽可能明确地宣告——我并不希望在本书中论证宇宙之原理——因为不管数学家们会如何断言,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压根儿就不存在诸如论证这样的过程——但我将自始至终坚持不懈地阐明宇宙之主导概念。

所以我总的命题是:——第一物质之原始统一性决定万物的第二因,包括它们不可避免要湮灭的原因。

为了说明这一概念,我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环视一下宇宙,以便人们真正能够获得并领悟一种独特的印象。

一个人站在埃特纳火山顶峰从容不迫地极目四望,主要打动他的是景象之苍茫辽阔和变化多姿。他只有踮起脚跟飞快地旋转一周,才可能有希望从景象融为一体的壮观中领会那幅全景图。但因为站在山顶时没有人想到过踮起脚跟旋转,所以迄今为止尚无人想到过那幅景象之完美的统一性;结果无论这种统一性中包含着什么值得思索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人类的脑海中实际上还不存在。

我不知道有任何一篇论文以这种方式环视过宇宙——这里所用的“宇宙”二字是按其最广泛并唯一合乎逻辑的词义——在此我最好说明,凡本文使用“宇宙”一词而未加限定之时,我多半是指人类想象力所能及达的浩瀚空间,包括所有能被想象存在于这个空间范围的万事万物,无论其存在形式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在谈及一般意义上的“宇宙”之时,我多半会用一种限制性的说法——如“星系宇宙”。读者将在后文中看出为何有必要这样区分。

可即使从那些关于这个虽总是显得无限但实际上却有限的星系宇宙的论著中,我也不知道有任何一篇对这个有限的宇宙进行过这样的环视,从而确保从其个体性中得出结论。最接近这种方式的观察当数亚历山大·冯·洪堡在其《宇宙》中所尽的努力。但他论述这个题目的着眼点不是其个体性,而是其整体性。他的主题说到底是纯物质宇宙之各个部分的法则,因为这种法则与这个纯物质宇宙之其他每个部分的法则相互联系。他的构思仅仅是普遍性的。一言以蔽之,他论述物质关系的整体性,并使一直藏匿在这个整体性后面的一切推论都暴露在哲学的目光之下。然而,不管他处理其总论之各个分论时所用的那种简洁是多么值得赞赏,这些分论之绝对多样性必然引出大量细节,从而引出不可悉数的概念,这样就完全排除了印象之个体性。

在我看来,要获得这种个体性的印象,并通过这种印象得到推论——结论——启迪——推断——或仅仅是可以从中得到的猜想,如果得不到更好的东西的话——我们就需要像在火山顶上踮起脚跟旋转那样来一圈思想上的旋转。我们需要所有的一切都围绕这个思想上的视点中心急速旋转,以至所有的细节都完全消失,甚至连比较明显的目标也融为一体。在这种环视的过程中,消失的细节会包括所有各自独立的地球物质,地球将只剩下它的行星属性。此时一个人便成为人类;人类则变成了宇宙智慧大家庭的一名成员。

现在,在开始探讨我们本身的题目之前,请让我恳求读者注意从一封多少值得注意的信中抄录下来的一两个小段,那封信好像是在一个密封的瓶子里发现的,当时瓶子漂浮在那片黑暗的海洋上——那片海洋曾被努比亚地理学家托勒密·赫菲斯忒翁详细描述过,但今天除了那些超验主义者和一些耽于奇想的人之外,则很少有人涉足。我承认,这封信的日期甚至比它的内容更令我吃惊;因为它似乎是写于公元二千八百四十八年。至于我就要抄录于后的段落,我想它们自会说明问题。“你知道吗,我亲爱的朋友,”写信人无疑是在问他同时代的一个人——“你知道吗,几乎直到八九百年前,形而上学家们才同意打消世人那个古怪的念头,即认为获得真理只有两条可行之路!请相信这一点,如果可能的话!可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没有史料记载的年代,曾有过一位名叫亚里士·多德的土耳其哲学家。”[写信人在此可能是指亚里士多德;最辉煌的名字在两三千年后也不幸被讹误。]“这个伟人的名声主要在于他论证了打喷嚏是一条自然法则,过分深沉的思想家可凭借打喷嚏从鼻孔里排除多余的思想;可他作为一种名曰由因及果式或演绎式的哲学之创始人,或至少作为这种哲学的主要鼓吹者,也赢得了几乎同样显赫的名声。他从他坚持认为的自明之理或不言而喻的真相开始:——现在众所周知的没有任何真理会自明这一事实丝毫也没有影响过他的思维过程:——对他来说,只要他所思考的真理全都彰明较著也就够了。他从自明之理开始,然后通过逻辑的过程得出结果。他最著名的两个门徒,一个是名叫图口利得的几何学家,”[指欧几里得]“另一个是名叫康德的荷兰人,即那种超验主义的创始人,如今的超验主义就顶着他的名字,只不过把‘康德’改成了‘侃得’。“且说亚里士·多德一直独领风骚,直到一位名叫霍格的人出现,此人有个别号叫‘埃特里克的牧羊人’,他提倡一种截然不同的哲学方式,并将其称为由果溯因式或归纳式。他的方式完全涉及感觉。他是通过观察、分析和归类,最后把事实——即他爱拿腔拿调地说的自然事例——总结为普遍规律。一言以蔽之,亚里士的方式以本体作基础,而霍格的方式则以现象为依据;后一种方式提倡之初赢得了世人的高度赞美,亚里士顿时声名扫地。不过他最后终于东山再起,被允许与他那位更现代的对手共同瓜分哲学王国:——当时的学者们满足于排斥其他所有过去的、当时的和未来的竞争者,并凭借一项中间法令的颁布停止了一切哲学上的争论,该法令宣称只有亚里士多德式和培根式的道路才是,而且当然应该是可能获取真知的途径:——你肯定知道,我亲爱的朋友,”写信人在这里补充说,“‘培根式’这个形容词是作为‘猪猡式’的同义词而发明的,它看上去更高贵,听起来更悦耳。“现在我断然向你保证”——写信人继续道——“我跟你讲这些事没带丝毫偏见,而你很容易就能看出,这种如此明显的荒唐限制那时候肯定起过作用,从而阻碍了真正的科学发展——正如整个历史将会表明的那样——真正的科学最重要的发展看上去都是以直观飞跃的方式。而这些古代的观念把分析研究限制在蜗行牛步的速度;我无须提醒你,在各种各样的运动方式中,蜗行牛步的确是一种四平八稳的方式;——可难道因为蜗牛走得稳当,我们就必须剪掉天使的翅膀?在许多个世纪里,那种迷恋,尤其是对霍格的迷恋是那么狂热,以至称得上正常的思想实际上完全停止。没人敢说一句真话,而为此他只觉得有负于自己的灵魂。真情真相能否被证明为真理,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当时那些教条主义的哲学家只考虑所宣称的获得该真理所通过的途径。他们对结果甚至不屑一顾:——‘方法!’他们高嚷——‘让我们看看方法!’——若发现被审查的方法既不属于霍格(即猪猡)的范畴,也不归于亚里士(指山羊)的领域,那些学者便会停止审查,同时宣布那位思想家是‘白痴’,并给他打上‘理论家’的烙印,从此以后对他和他发现的真理再也不予理睬。“我亲爱的朋友,”写信人继续道,“我们当然不能认为,仅凭这种蜗行牛步的方法人类会发现许多真理,哪怕是经历一个个非常漫长的年代;因为对想象力的约束是一种连蜗行牛步之绝对稳当性也不能弥补的过失。更何况蜗行牛步的稳当性远非绝对。我们这些前辈所犯的错误完全类似那种自作聪明的白痴所犯的错误,那种白痴以为他把东西拿得离眼睛越近就肯定会看得越清楚。他们被细节蒙住了眼睛,细节就像苏格兰鼻烟一样令他们爽快;因此霍格主义者吹嘘的事实通常绝非事实——若不是假定它们无论如何也是事实,那本是一堆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过培根主义的致命弱点——即它最可悲的谬误之源——还在于它必然会把权力和需要考虑的问题交给那些仅仅会感觉的人——那些矮子群中的高人,那些用显微镜才能找到的学者——那些多半在自然科学领域发掘并贩卖芝麻大的事实的人——他们在大街上以同样价格兜售的就是这种事实;据认为,这些事实的价值仅仅在于是他们的事实这一事实,不管它们是否能适用于那些基本的、唯一合理的、被称为法则的事实之发展。“除了这些人”——信中继续说——“除了这些被霍格哲学一下子捧上天,从而突然从厨房步入科学之殿堂,从灶台一步跨上神圣讲台的人,地球表面上还从来没有过如此令人不可容忍的盲从者和专制者。这些人的信条、文本和教义都是‘事实’这个字眼——可他们多半连这个字眼的意思都不知所以。对那些敢冒险动一动他们的事实,从而使其有序并便于应用的人,霍格的信徒们绝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所有想概括一下的企图马上就会被扣上‘理论的’‘理论’和‘理论家’的帽子——简而言之,所有的思想都是对他们的人身侮辱,都会引起他们的极度愤恨。对除开形而上学、数学和逻辑学之外的自然科学之发展而言,从所有可理解的知识对象来看,培根造就的那些思想狭隘、主观片面并跛了一条腿的哲学家真是无能得可悲,无知得可怜,甚至比一个目不识丁的仆人还可怜可悲,因为当仆人承认自己一无所知时,他实际上已证明他至少知道一件事。“当我们的前辈盲目地遵循自明之理的演绎之路,或者说公羊之路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没有权利谈什么稳当。这条路上有数不清的地方简直还没有公羊角直。简单的事实是:亚里士多德学派把他们的城堡建在了虚无缥缈的空气之中;因为从来就没有,或者说完全不可能存在什么自明之理一类的真理。他们肯定都丧明眇目,所以没看出这一点,或至少怀疑到这点;因为即便在他们那个时代,许多他们一直承认的‘自明之理’也早已被扬弃:——譬如‘无中不生有’,‘物体不能运动于它不存在之处’,‘世间绝没有恰恰相反的事物’,以及‘黑暗不可能来自光明’。这些命题和其他无数类似的被世人断然而正式地承认为自明之理或无可争辩之真理的命题,甚至在我所说的那个年代也显然完全站不住脚:——由此可见,那些坚信有一个不变基础的人是多么愚蠢,尤其是当这个基础之易变性已屡屡展现,明白无误!“可即便是用他们自己提出的论据来质问他们,也很容易证明这些由因及果式的推理家是多么缺乏理性——很容易证明他们的自明之理大体上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现在我面前正摊着”——请注意,我们还在继续读那封信——“现在我面前正摊着一本大约一千年前出版的书。庞狄特向我保证,就这本书的主题‘逻辑’而言,它无疑是最为精妙的一部古典论著。这位在当时被认为很了不起的作者叫什么米勒,或者叫穆勒;我们发现了一条关于他的重要记录,说他骑一匹名叫杰里米·边沁的磨房马:——不过让我们来看看这部论著本身!“啊!——穆勒先生说得真好,‘在任何情况下,能否想象都不能作为自明之理的判断标准’。当然,任何神志清醒的人都不会否认这是一条不言而喻的自明之理。若是不承认这个命题,那就意味着认为真理具有多变性,而真理的性质同义词恰恰是确定不移。如果把能够想象作为真理的判断标准,那大卫·休谟的真理就很难成为乔的真理;而在天堂里颠扑不破的真理有百分之九十九会在世间被证明为谬误。所以穆勒先生的这个命题经久不衰。我不想承认它是自明之理,仅仅是因为我正在阐述没有自明之理存在;但为了让我的阐述清楚得连穆勒先生本人也没法吹毛求疵,我打算承认:如果有自明之理存在,那上述命题就最有资格被视为自明之理——而且没有比之更绝对的自明之理——因此命题人后来的任何命题若与这个最初的命题冲突,那冲突的任何一方都肯定不真实——也就是说并非自明之理——或者说即便曾被承认可以自明,现在也双双立即失效。“现在,让我们用命题人自己的逻辑来检验他提出的任何一个自明之理。让我们以最公平的方式来对待穆勒先生。我们不会让这个问题得到一般的结果。为便于研究,我们不会选普通的自明之理——不会选他那些因为仅仅是暗示而减少了其荒谬程度的自明之理,即被他称为第二流的命题——仿佛在界定一个确凿无疑的真理时,其确凿性还可以多一点或少一点似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不选那种其无可争辩性大可争辩的自明之理,就像在欧几里得《几何原本》中发现的那类。譬如说我们不会去谈论这样的命题,如两条直线围不成一个空间,或整体永远大于该整体的任何部分。我们将为这个逻辑学家提供每一种方便。我们将马上举出一个他认为绝对毋庸置疑的命题——一个无可争辩的命题之典范。该命题是:——‘矛盾双方不能同时为真理——即不能同时存在于自然之中。’举例来说,穆勒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此我举一个所能想到的最有力的例证——一棵树必定要么是棵树,要么不是棵树——它不可能同时是棵树又不是棵树:——这句话本身完全成立,非常适合作为一个自明之理,直到我们将其与前几页上所坚持的一个自明之理进行对照——换言之,与我先前抄录的一句话进行对照——直到我们用其命题者自己的逻辑对其进行检验。穆勒先生断言:‘一棵树必定要么是棵树要么不是棵树。’很好:——那现在请允许我问,为什么。对这个小小的疑问只有一种回答:——我谅也没有任何人能想出第二个答案。这唯一的回答就是:——‘因为我们发现不可能想象一棵树会是别的什么,它只能要么是树要么不是树’。我再说一遍,这就是穆勒先生的唯一回答:——他不敢说还有第二个答案:——然而根据他自己的论证,他的回答显然压根儿就不是答案;因为他难道不是已要求过我们承认,作为一个自明之理,能否想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作为其判断标准?所以他的立论——他全部的立论就犹如大海上没有舵的船。请别说这只是普遍规律中出现的一个例外,因为要我们去想象一棵树既是树又不是树,这种‘想象之不可能性’的确太大了。我说别试图进行这样的诡辩;原因有三:其一,‘不可能性’没有程度,因此不能说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比另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更不可能:——其二,穆勒先生本人无疑对这个命题进行过深思熟虑,他已经尽可能明确并尽可能合乎逻辑地排除了所有例外,根据的是他前一个命题之强调式,即在任何情况下,能否想象都不能作为自明之理的判断标准:——其三,即使真有可以接受的例外,那例外在此为何可接受还尚待说明。一棵树既是树又不是树,这是一个天使或魔鬼才会有的概念,世间无疑有许多疯子或超验主义者也会这么认为。“我现在与这些老前辈争论,”写信人继续道,“与其说是因为他们的逻辑显然太浅薄——坦率地说是毫无根据、没有价值而且完全稀奇古怪——还不如说是因为他们自负而愚蠢地排斥除了那两条狭窄而弯曲的路之外的其他所有通往真理的道路——他们那两条路一条是蜗行之途,一条是牛步之径——可是既不学无术又刚愎自用的他们竟敢用这两条路来限制灵魂——限制那酷爱在浩渺无垠、无‘路’可辨的直观领域翱翔的灵魂。“顺便问一问,我亲爱的朋友,尽管他们的学者没完没了地大谈特谈真理之路,可即便是瞎撞,那些盲从者中也没人撞上我们今天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条最宽、最直、最可行的道路——这条庄严的光明坦途——这条壮丽的和谐大道,这难道不正是那些猪猡和公羊对其信徒进行精神奴役的证据?他们居然未能从上帝的杰作中演绎出‘完全的一致性必然是绝对真理’这个极其重要的命题,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吃惊?自从这一命题被宣告以来,我们前进的道路一直是多么平坦,多么通畅!凭着这个命题,探索真理的权利从那些鼹鼠手中被夺了过来,作为一项使命而不是一项工作交给了那些真正的思想家——那些最优秀的真正的思想家——那些富有热情和想象且知识渊博的人。这些人——我们的开普勒们和拉普拉斯们——‘善于思索’并‘讲究理论’——你难道不能想象,要是我们的老前辈能从我背后偷看到我写下的这两个词组,他们会发出什么样的大声嘲笑?我再说一遍,这些开普勒善于思索并讲究理论——只不过他们对自己的理论进行修正——归纳——筛选——一点一点地清除掉自相矛盾的浮渣——直到一种毋庸置疑的一致性终于脱颖而出——由于这种一致是一种一致,连感觉最迟钝的人也承认它是绝对而当然的真理。“我常常在想,我的朋友,连下面这样的问题也肯定让一千年前的那些教条主义者伤透过脑筋,那就是他们不得不断定密码专家到底是走他们那两条路中的哪条路才能破译异常神秘的密码——或者说商博良到底是通过哪条路才成功地破译了古埃及象形文字,从而把人类引向了那些埋藏了许多个世纪的极其重要而且不可计数的真理。难道下面这个问题不曾让那些盲从者格外犯难,那就是他们所有真理中那个最重要而伟大的真理——即万有引力定律——到底是通过他们那两条路中的哪一条获得的?牛顿是从开普勒的三大定律推演出万有引力定律的。而开普勒早就承认他的行星运动三大定律是猜出来的——正是对这些定律的研究使那位最伟大的英国天文学家发现了那条原理,即所有(现存的)物理学原理之基础,若要追究这基础的根源,那我们马上就会进入那个朦胧的形而上学的王国。是的!——开普勒猜出了这些极其重要的定律——也就是说,他想象出了它们。若是曾有人请他说出他发现那些定律是通过演绎之路还是归纳之路,那他的回答很可能是——‘我对道路一无所知——可我的确知道宇宙的结构。这就是宇宙。我凭我的灵魂领悟了它——我仅仅凭直觉到达了它。’唉,可怜而无知的老人!难道竟可能没有一个形而上学家告诉过他,他所说的‘直觉’就是从演绎或归纳中得出的结果,只不过演绎或归纳的过程过于虚幻,结果避开了他的意识,逃离了他的理性,或者鄙弃了他的表述能力?这是多么的遗憾,某位‘道德哲学家’竟然没早点让他明白这些道理!他发现三大定律并不是非法地仅凭直觉,而事实上是凭着正派而合法的手段——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通过猪猡之路,或至少是通过公羊之路,才进入了那些宏大的殿堂,发现了那些闪闪发光、被人忽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永恒而无价的宇宙之奥秘,若是他在弥留之际能知道这一切,不知他会感到多么宽慰!“是的,开普勒本质上是个理论家;但这个如今神圣而庄严的称号在古代却是一种极度轻蔑的称呼。只是到了今天世人才开始感激那个非凡的老人——才开始应和他那首用语言奏出的预言式的、诗一般的、令人难忘的狂想曲。对我而言,”那位不知名的写信人继续道,“我甚至一想到那段话语心中便会燃起一团圣火,我觉得即使把那段话重复千遍万遍我也听不够:——在结束这封信之际,让我们再把这段话欣赏一遍:——

我不在乎我的作品是现在被人读还是由子孙后代来读。既然上帝花了六千年来等一位观察者,我可以花上一个世纪来等待读者。我赢了。我已经偷了古埃及人的黄金秘密。我将纵容我神圣的愤怒。”

这封即使不说是大言不惭但也令人莫名其妙的信就抄到这里;也许从任何方面对这位写信人——不管他是谁——的想象加以评论都是愚蠢的行为,这些想象不说是标新立异,至少也是想入非非,与我们这个时代举世公认并根深蒂固的观点完全对立。所以,还是让我们继续探讨我们本来的主题——宇宙。

这个主题允许在两种讨论模式中选择一种:——我们可以从近到远或由远而近。前者从我们自己的着眼点开始——即从我们居住的地球开始——推延到太阳系其他行星——然后到太阳——再从太阳到银河系——最后穿过其他河外星系无限地向远处追溯;后者则从我们所能想象的无限远的某一点开始,最后回到人类的居住地。通常——也就是说在一般关于天文学的论著中——除了某些例外,第一种模式常被采用:——这显然是因为那些论著的目的仅仅在于天文学上的事实和原理,而达到这一目的的最佳途径就是从因近在眼前而已知的范围逐渐延伸至因遥远而变得模糊的空间。但为了达到我现在的目的——即要使读者能够像是从远方看上一眼那样对个体的宇宙有个清晰的概念——更可取的模式显然应该是从大处到小处——从中心到边缘(如果我们能确定一个中心)——从开始到结束(如果我们能想象出一个开端),不过以这种模式展现一幅景象很难(如果并非不可能)让不谙天文学的读者完全理解诸如与量有关的一些问题——量的意思是多少、大小和远近。

鉴于此,清楚明了——易于理解,在各个方面都是我整体构想的主要特征。对一些重要论题,我宁肯不厌其详地啰唆也不愿留下丝毫晦涩。不过深奥难懂并非是与主题有关的一种特性。凡适当循序渐进者均可轻而易举地读懂本文。仅仅是因为我们要走的微分学之路有个别地方尚未铺上踏脚石,所以涉及微分学的问题读起来不像所罗门·西索先生的十四行诗那么好懂。

所以,为了消除所有会导致误解的可能,我认为可以一开始就假定读者甚至对天文学上非常明显的事实似乎也一无所知。在使上述两种讨论模式结合的过程中,我打算利用它们各自特有的优点——尤其要利用必然会作为这种打算之结果而出现的细节上的相互作用。在用由远而近的模式开始之同时,我将随时准备回头去追溯前文已提及的那些有关量的问题。

那就让我们马上从那个最纯粹的字眼“无限”开始。如“上帝”“精神”和其他一些几乎在所有语言中都有其对应词的字眼一样,“无限”所表达的绝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为概念而进行的一种努力。它代表对一种不可能的概念所进行的有可能的尝试。人类需要一个字眼来指示这种努力的方向——指示那片永远遮蔽着这种尝试之目标的乌云。总之,人类需要一个字眼,凭着这个字眼,一个人可以立刻把他自己与另一个人联系起来,与人类智力的某一倾向联系起来。“无限”这个字眼从这种需要中产生,所以它代表的只是一种思想的思想。

至于现在所考虑的那个无限——即空间之无限——我们常常听人说“其概念被心灵承认——默许——接受——因为接受‘有限’这个概念更加困难”。但这不过是连远古那些深刻的思想家们也偶尔乐于用来欺骗自己的那些说法之一。这个说法的诡辩性就潜藏在“困难”这个词中。我们被告知,“心灵接受‘无限’这个概念,因为它发现要接受有限空间之概念更为困难”。要是这个命题被正式提出,其荒谬性马上就会昭然若揭。显而易见,这个实例中说的不仅仅是困难。如果依这个断言之本意而不加诡辩,它想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心灵接受‘无限’这个概念,因为接受有限空间之概念更不可能。”

读者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要理性来决定的问题并不是两种说法各自的可信性——也不是两个论点各自的正确性——这是一个两种概念直接冲突的问题,两个概念均被宣布为不可能,理智认为其中一个能够被接受,因为要接受另一个更不可能。选择并非是在两种困难性之间;——而完全是被认为在两种不可能性之间。困难性有大小之分——但不可能性则无多少之别:——正如我们那位大言不惭的写信人已经说过的一样。一件工作的困难性可以或大或小;但其可能性或者不可能性则不然:——这里没有程度。推倒安第斯山也许比推倒一座蚁山更困难;但使一座山的物质湮灭则不可能比使另一座山的物质湮灭更不可能。一个人跳十英尺高的难度会比他跳二十英尺高的难度更小,但他跳上月球的不可能性不会比他跳上天狼星的不可能性少一分一毫。

既然这一切不容争辩;既然心灵只能在两种不可能的概念中进行选择;既然一种不可能性不能比另一种不可能性更大,因而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可取的问题;那么,那些不仅以已经提到过的理由,而且用“无限”这个假定的概念本身为依据而坚持认为人类接受“无限”这个概念的哲学家们,显然就是在证明一件不可能的事为可能的事,其证明方法就是证明另一件同样不可能的事是多么的不可能。读者肯定会说这是一派胡言;也许是一派胡言:——实际上我认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我放弃把这些胡言乱语据为己有的权利。

然而,要揭示哲学上就这个问题提出的论据之谬误,最现成的办法仅仅是注意一个长期以来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实——即该论据同时证明和反驳了它本身的命题。神学家们以及其他一些人说:“心灵不得不承认第一动因,因为它感到极难想象无穷无尽的原因之外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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