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玉权
出版社：暨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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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月亮试读：
戏水
1994年2月24日，是我的第一个生日。这一天正好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元宵节。屈指一算，我已经过了19个生日，也过了19个元宵节。有人说元宵大过年，但我从小怎么想也不觉得元宵大过年。春节大人给小孩派利是、让小孩穿新衫，好吃的东西多得是，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元宵呢，不外吃几个汤圆，甜腻腻的，多吃了就顶喉，胀肚子，不舒服。
我出生时，没有经过妈妈的“通道”，是在医生的刀下生产的。这大概同我的生肖有关，我属狗，狗好动，在娘胎里不是弄拳，就是踢腿，结果给妈妈的肚皮留下一道疤痕。她没给我看过，听她说的。幸好妈妈不怪我，还跟我开玩笑：“你不在我肚子里拉屎拉尿就算好了。”
中国人看重给孩子取名字，不能随便取个什么猫啊狗的。有人说这是封建思想作怪，我不认同。取名是给孩子的一生定个位，也是长辈对孩子的一种期待。名字可以改，但一般都会沿用一生。不要以为叫小山、小松、小妹就“小”，他们当中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爷爷、老奶奶的多着哩。
我的名字是外公取的。据说，他看过几本书，查过字典，想了好几天，罗列了一堆名字后再三比较，最后为我取名“皓”。一个字，花那么多心思，我看不值得。外公说“皓”字的本意是：告知自己，做人做事要明明白白，不一定非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家里人都同意了。后来我曾想过，一些人的名字取得挺好，但事实与名字却是相反的，所以我不在乎名字，只把它看成一个符号，用以区分别人而已。
我五岁时，进入幼儿园小班。上学前，外婆给我换上一套新衣服，短袖T恤，短裤，不大不小，再合适不过了。幼儿园门口聚集着许多家长和小孩，认识的打个招呼，陌生的擦肩而过。“老幼”跳着笑着走进园门了，“新幼”就有些“那个”了：有的进了门又跑出来，不听招呼；有的死抱家长的大腿不肯向前挪半步；有的放声大哭大闹，好像被谁打了……老师的嘴巴开开合合，忙个不停，一会给这个说说，一会给那个哄哄。家长也帮着老师的腔。幼儿园的门口，好像圩场一样热闹。
我发现一个“老幼”加入了说客队伍。他说幼儿园里每天唱歌、跳舞、游戏，比在家里还好玩，还快乐，入了幼儿园就不想回家了。说来也怪，有几个哭闹的小孩听了，居然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幼儿园。
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舍不得离开外婆，但不至于出洋相。我入幼前，外婆同我说过许多话，跟刚才老师和“老幼”说的差不多。入幼又不是去打仗，有什么可怕？我向外婆说了声“拜拜”，便进了幼儿园。老师表扬我听话，乖。想不到入幼第一天，我就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我很快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也很快认识了班里的小朋友，不到两个星期，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记住了。
新进幼儿园也有新鲜感。比如早上晒太阳，午睡时看谁最安静，下游泳池戏水等等。我喜欢戏水：可以就近池边，平伸身体，双脚上下轮动打水花；可以在池里随意走动；可以潜入水下停止呼吸几秒钟。
还有想不到的新鲜事。一个叫“猴子”的男孩突然脱下裤衩，高高抛起，在水里狂奔着，跳跃着。女孩子哗然起来，双掌掩住眼睛。“这样不好，快把裤子穿上！”老师把裤衩抛给他。他边穿裤衩边说：“在家里冲凉不也是脱掉吗？”
哈哈哈，一阵笑声掠过池面。
猴子泳池跳脱衣舞，一时传为笑话。他却不以为然，说：“有什么好笑？男女都有这个，只是长相不同。”
外公说过，幼儿园是孩子的童乐世界，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幼儿园的生活。但对蕾蕾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蕾蕾很不开心。班里一些人不理睬她。
那天晚上，月亮一早就笑眯眯地露面了。我和外婆坐在阳台上乘凉。阳台上的桂花飘出股股清香。我突然想起了蕾蕾。她现在是苦着脸呢，还是像月亮一样笑眯眯？
她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长在好看的脸上，穿着时尚，好像花那样美。坐着，看来什么都好；动着，左脚有点跛，跳舞时，一拐一拐的。本来她有勇气跳舞已经很不错了，但偏偏引起一些人的笑话。往后，她索性躲开，不跳舞了。
外婆听我说起蕾蕾，关切地问：“你有笑人吗？”“没有。”“这就对了。”外婆说，“残疾不是她想要的。笑人不对，应当多点关心、亲近才是。”
那天晚上，我想好了该怎样做了。
早上，柔和的阳光投进教室，好像要跟小朋友一起共享新一天的好心情。大家按照老师的指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做起手工折纸船。蕾蕾呢，独自一人，默默地折她的纸船。
我走近她的身边，坐下来和她一起边说边折纸船。她把折好的纸船放在我面前，问：“好看不？”
我说：“好看，放到河里，一定走得很快。”
这时，老师已经走到背后，拿起蕾蕾的纸船，左看看，右看看，举过头，说：“做得真好！小朋友，你们说蕾蕾的纸船好看吗？”
大家抬头望了望，都说好看。
蕾蕾开心地笑了。我也替她开心。
下课铃声响了，老师离开教室。不开心的事来了。那个臭瘦猴，脚一拐一拐的，在教室里跳起跛脚舞。他学谁？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怪动作，引起了一阵爆笑。
蕾蕾十分难过。她把头埋在双手间，哭泣起来。
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火了，冲到瘦猴的面前，吼着：“你再跳，我就揍你！”我举起拳头吓唬他。
他是个胆小鬼，经这一吓，伸伸舌头：“帅哥，下次不敢了，如果再犯，你踢跛我的脚！”
我当众说：“猴子，你改了，还是我的好朋友，不改，人家会骂你不是人！”
这一下可真灵，从今往后再没有发生侮辱蕾蕾的事。蕾蕾呢，也和大家一样开开心心地唱歌、跳舞、做游戏。
过了几天，午后放学，家长都来接小孩。蕾蕾指着我对她妈妈说：“这就是阿皓。”蕾蕾妈妈亲了亲我的脸，说：“你真棒！”
枪声咯咯响
入幼儿园前，遇到一个难题，我和父母住的地方离幼儿园太远，接送不方便，请人接送又请不起。外公外婆说话了：“让阿皓和我们一起住吧，包管一切停停当当。”还是老人家想得周到。现在有多少老人带大自己的儿子又带孙子的啊。家有一老，实在是如有一宝。我有外公外婆二老，更是好上加好！
外公家的楼下，有一片空旷地。环境很美，周围栽花种草，树木青青绿绿。每到晚饭后，许多孩子不约而来，聚集在这里玩耍。近在眼前，少不了我，我当它是欢乐的第二幼儿园。
我的玩具很多，最中意的莫过于这把手枪了，一扣扳机，枪口就冒红光，还“哒哒哒”地响着，很多小朋友看见都羡慕极了。“给我玩一下好吗？”一个男孩过来问我。
我把手枪收在背后说：“不给。”
他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外婆看在眼里，对我说：“给他玩一下吧。”
我说：“弄坏了怎么办？”
外婆笑着说：“没那么儿戏，又不是纸糊的。”
不是外婆发话，我断不会轻易给他玩，但我仍不放心，叫他轻轻扣扳机，莫搞坏了。
他点头应承，把他那老土的木枪交给我。
他呢，举起我的手枪，神气十足，威风八面，像下命令似的大喊：“冲呀，冲呀！”
他冲在前，我和其他拿枪的小朋友跟在后。
冲了几个圈圈，他觉得不过瘾，停下来说道：“光冲锋不打仗没意思。来，分成两队：一队是八路，一队是日军。”
谁来当敌人？没有几个愿意。“不是真敌人，是假敌人。”他这么一说起了点作用，有好几个做了敌人。
他在树下拿了块石头，在空旷地的中间随意画了一道线，算是敌我双方的阵地。
双方都趴在地上，向对方瞄准射击。发声的枪只有三几支，不够威势，于是声嘶力竭地高叫：“砰，砰，砰！”声音把树上的小鸟也吓飞了。
家长站在一旁“观战”，手持布娃娃的女孩用叫声“助威”。
男孩突然站起来，挥动手枪，大叫一声：“冲呀！”带头冲向敌方。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让对方不知所措。“你们快装死呀！”号令下，几个“敌人”躺下，几个举手投降。“胜利啦，胜利啦！”我军欢呼，拥抱，得意忘形。
日军一名士兵提出：“下回要让我们打胜仗啊，再做敌人我就不玩了！”
我军首领（就是那个男孩）满口答应：“得，得。”
战斗结束，忙坏了家长，个个掏出纸巾，给战士们擦汗。
因为玩具，“小不点”们也发生过冲突。有个大一点的男孩，喜欢别人的玩具，而人家又不愿意给他时，他就使出一招：抢！有时连女孩的“熊猫”也抢，弄得别人哭哭啼啼，十足一个“霸王”。多次重演后，只要他靠近谁，谁就把玩具握得紧紧的，或者躲开去。
我见他母亲多次教育制止他。外婆也跟他说过，喜欢别人的玩具要同人商量，不能靠抢。
你说他有意同人过不去吗，又不太像，人有他没有，他太想要到自己没有的东西。只是抢得太凶，要想不犯人憎，难！
一天晚上，游戏快结束了。外婆把家长招呼到一起，说道：“孩子都爱玩具，但一个家庭不能什么玩具都有，我们不如来个玩具大交换，两天交换一次，行得通吗？”“好办法！”大家都没有说“不”。
我的手枪是热门货，抢着来交换的有好几个人，“霸王”抢在最前。
我皱起眉头，不情愿，不舍得。
他妈妈可尴尬啦，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外婆先说：“相信他，给他。交换玩具也是交朋友啊！”
想到他当“敌人”那天，我军指挥发出投降令，他是第一个把枪举过头投降的，还装得有模有样，说明他还是听招呼的。于是，我把手枪交到他手里。他换给我的是一辆电动小车。我也有，只是大小不同。
回到家，我玩了一会儿小车。还好，只要一按电钮，叫它跑东不会跑西，很听话。玩了一下，没有什么新鲜感，我就把它放进玩具箱睡觉了。
冲过凉，好舒服，我和外婆一起开始看电视节目了。“看什么呀？”外婆几乎每次看电视前都这样问我。这就是她常说的“老的让小的”。“看打仗的。”
这是一出八路军打日本鬼子的戏。敌我双方战斗很激烈，双方伤亡很大。
那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真厉害，隐藏在树后，瞄一个打一个，百发百中，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在敌人的头上，鲜血直喷出来，“哎哟”一声便倒下了。“为什么这么神啊？”我问外婆。“苦学苦练呗。”“我真不明白，鬼子为什么会欺负我们。”“中国什么都有，鬼子想灭了中国，抢中国的好东西，把中国人变成他们的奴隶！”
每次看到这样的电视剧，我都恨透了那些凶恶的敌人。我指着电视上挥舞着军刀，不可一世的鬼子军官大声说道：“你别猖狂，等我长大以后，你敢再来，我就像那位八路军战士那样，一粒子弹，打爆你的狗头！”
游园
在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华柏公园。草地常绿，花儿常开，各种树木如同站岗的交警，挺直腰杆，一动不动。风吹过来，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它们好像在说话，又好像唱歌哩。外婆告诉我，最高的那棵树叫木棉树，又叫英雄树。这个时节，花开满树，像火一样红，好看极了。
我除了和小朋友在楼下玩耍外，外婆有时趁天未黑，也带我到公园逛一逛。外公有时也去。他们俩一左一右牵着我的两只手并排行走，生怕我被路过的车撞着。不过，我常挣脱他们的手，自由自在地自个儿走路。我比他们走得还快哩。“慢点，慢点，小心跌倒。”他们在后面总是这样提醒我，又赶紧走快几步一把抓住我的手，一点也不放松。
很多人来公园散步，小孩来玩乐的也不少，多由家人陪伴。
有几处摆开棋局，厮杀得天昏地暗。一些看客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时说“笃卒呀”，一时说“该走卧槽马”。下棋的人，多是你说你的，我行我的。我也懂点中国象棋，但不是高手，待我练好了，我会和他们对对阵，胜负没关系，乐在“棋”中嘛。
公园里有许多盛开的花，香气扑鼻。“为什么不见蝴蝶呀？”我问。“回家睡觉了。”外婆答道。“为什么不见小蜜蜂呀？”
外公说：“他们回去找爸妈了。”“小蜜蜂有没有外公外婆呢？”“有。如果没有，也就没有小蜜蜂了。”外婆说，“你能吃上蜂蜜，该多谢小蜜蜂呀！”
我说：“老师讲过蜜蜂很勤劳，还教给我们一支歌，你们想听么？”
不管外公外婆想不想听，我已把双手往后一背，像在幼儿园那样唱起来：
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飞到东，飞到花间忙做工。“唱得太好了。”外公称赞我，“哦，我记起来了，市电视台前些时候播放过你们的演唱，就有这首歌。”外公说。“你看到我了吗？”
外婆抢先说：“看到了，你站在中间，先朗诵，后唱歌。”
我说：“幼儿园把这段录像放过多次了，瘦猴没有参加演唱，看了录像后，对我说，帅哥，你威尽了。我也能，下次我威给你看看！后来，瘦猴参加了班里的歌咏队。”
说话间，那边有一个小孩放声大哭。我一看，原来是他在草地上踢球跌倒。他不肯自己爬起来，老望着妈妈来扶他。他妈妈坐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他的哭声更大了。过了一会儿，他见妈妈没有动静，白哭没用，于是爬起来，抹去泪水，捡起皮球，一脚踢向他的妈妈。
公园也是小朋友的乐园，打皮球、踢球，玩什么游戏的都有。
外公把我带到一个小牌前，指着上面写的字念给我听：“爱草爱花，全靠大家。”
老师也说过，花草也有生命，大家不要踩、摘。
我问：“踩在草上，它痛么？”“痛呀！”外婆说，“它在呼救，只是我们听不到。”
公园里的灯亮了。小鸟早就归巢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捞月亮
外公的老家，有一口老井，年纪比外公还老。
老井在庭院的墙根下，井口比脸盆还大，四周打个圈，高出地面约半尺。井水清澈见底，一层薄薄的青苔，使水色显出浅绿，我探头往井里看，井面冒出一股习习的凉气，也照出我扮鬼脸的怪相。
说起这老井，外公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他童年时做过许多家务：用这井水煮猪食，养的猪特别肥；用这井水拌饲料，鸡下的蛋特别大；用这井水煮饭，吃起来特别甜；用这井水浇门前那株白玉兰，花开得特别香……还说旧时大旱天，水稻枯了，树叶落了，但这井水依旧和往常一样，永不干枯。总之，外公把这老井说得天上有地上无。
炎热的白天过去了。晚饭后，外公只穿一条裤衩，提着吊桶，把井水打上来，由头淋到脚。“好清凉呀！”外公说。
我看着，听着，心动了，说：“阿公我也淋。”不等外公回话，我便除下衣服，像外公一样，只剩一条裤衩。“小孩人家，还穿什么裤衩。”说着，外公把我挟在两膝中间，硬把我的裤衩脱掉。
外婆站在旁边，说了一句“为老不尊”。
我听不懂，问外婆这话什么意思。
外公又淋了一桶水，说：“批评我不尊重你的秘密，这里又没有外人，小孩光着身冲凉更爽。”
我想起瘦猴除裤衩戏水的事，总觉得这样太丑，于是，用两只手掌捂住，不让别人看。
外公先用水搓搓我的胸膛，搓搓我的两肩，搓搓我的后腰，说是试试水温，问：“凉不？”“比自来水还凉。”“不怕凉？”“凉不怕！”
外公把水淋在我身上，说：“搓身呀，留着老泥（污垢）当饭吃么。”
我想，一搓就露了，说：“不搓，你帮我搓。”外公很听话，只好给我搓着，虽然浑身痒痒的，也只能忍着了。
水淋到第五桶，我有点受不了，牙打牙的，开始打冷战了。松手看看下面，那个小东西也缩水了，再淋下去，会不会跑入肚里呢？
外公看我不耐冷，赶紧说：“快，叫你妈给你擦干身上的水。”
外公也洗好了，他把一桶一桶的水泼在地上，庭院的热气被赶走了。
晚上，我往井里看，弯弯的月亮，明晃晃地躺在水面上。我想，月亮也热得不行了，悄悄地来凉快了。“阿公，帮我把月亮捞上来。”
吊桶把水中的月亮打碎了。我叫起来：“阿公，请你把月亮捞上来，你怎么给打碎了，快还我一个月亮。”
外公连说：“莫急莫急，还你两个月亮。”
过了一会儿，真的有两个月亮，井里一个，桶里一个。抬头一望，天上还有一个。三个月亮啊，真好玩！
外婆问我：“以前教过你月亮星星的儿歌，还记得吗？”“记得，我念给你听。”我念道，“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外婆夸我好记性。
又过了一会儿，外公叫我再往井里看，月亮走了，星星来到井里，原来是月亮让给星星。对呀，该轮到星星凉快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往井里看，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留下我的帅相。月亮、星星是不是捉迷藏去了？
树公公
在去幼儿园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小巷，两旁多是低矮的旧屋。
我发现，在一间屋的顶上，长着一棵小树，孤零零的，没有同伴，只有风儿吹过爱抚它，可怜呀！
我问外婆：“这屋的主人，为什么不把小树栽在盆里，像我们家里种花一样？”
外婆说：“这小树不是人种的，是小鸟种的。”“小鸟也会种树？这就奇怪了。”
外婆说：“小鸟吃了树籽，飞呀飞呀，停在这屋顶上拉屎，阳光雨露使它发芽、生根，这小树便长出来了。”“我也拉屎，为什么不长树？”“你没吃树籽，也没爬到屋顶拉屎，怎能长出树来？”外婆说。
我只知道小鸟会飞，会叫，会唱，却从来不晓得它有本事种树。
一天，经过一个路口，大路两边，大树参天，两边的枝叶拥抱在一起，大热天，挡阳光；天变脸，挡小雨，走在这路上挺阴凉。我看到一棵很大很大的树，树叶密密麻麻，枝丫很多，有的比手臂还粗，有平伸的，也有曲转的；平伸的风吹摇动，像给人扇凉似的；曲转的相互交叉，如同小朋友把手放在桌上较劲一样。它的胡子很多很长，有的长到路面了，风一吹，像老人捋着胡子。一种吱吱的叫声十分刺耳，不像唱歌这般好听。我仰起头仔细寻找，嗨，原来是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抓住“胡子”，荡着秋千哩。外婆说，这是蝉儿。小时候，大人捉过蝉儿给她玩，拿在手上摇几摇，它就叫个不停。
我家有个外公，树也有外公。它拄着两根拐杖（气根），挺长、挺粗，直入泥土。“它为什么拄拐杖，是不是怕大风刮倒？”“它比你外公还老，又肥胖，没有拐杖不行。”
我觉得这树特别强壮，问外婆：“这是什么树呀？”“榕树。”外婆说，“你见过的那株小树，就是它的孙子。”“它想念孙子么？”“你问问它。”
我怕它老了，耳朵不灵，便大声问道：“榕树公公，你想念孙子吗？”
一阵风吹过，它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是想念还是不想念。
我想，如果那株小树有一双脚走到树公公身边，那该多好啊。
不久，我再经过那条小巷，抬头望去，屋顶的小树不见了，问外婆，小树是不是跑到它外公那里去了？
外婆回答：“想必是屋主把它拔了。”“好好一棵小树，为什么要拔掉呢？它的外公知道，一定很伤心！”
外婆听我这么说，她的话响在我耳边：“它要是长大了，便会弄坏瓦坑，屋顶就漏水。再大下去，房顶受不了就会塌下来。”
哦，小树，你真可怜，真悲哀，这一拔你小小的生命也完了。突然，我怪起小鸟，你为什么不把屎拉在公园里、校园里、树林里，却偏偏拉在屋顶上？
寻宝
吴老师出了好主意，下午让我们做新游戏：寻宝。她说，宝都藏起来了，看谁的眼力好，发现得多的前三名，多奖一朵小红花。她还吩咐，宝都藏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往高处和危险的地方寻找，安全第一呀。
我们分成10个组，一组一个组长，我是总指挥，吴老师叫我下达寻宝令。
瘦猴鬼惑，我未说“开始”，他已先溜出教室。“回来！”我大喝一声。
猴子搔着猴头，嬉皮笑脸地回到座位。
我说了一声“寻宝开始”，大伙像小鸟出窝一般“飞”出教室。
宝在哪里？小伙伴四处寻找。这可忙坏了吴老师，她楼上楼下，不停走动，关照着这群小不点，怕万一真有谁不听话，摔伤可不是好玩的。“报告！指挥！”一个人在我背后叫道。不用看，这是猴子，他人长得瘦，可声音清亮，“我已找到一件宝。”我一看是一支铅笔。
我说：“你找到第一件宝，继续找，你刚才不守规则，抢先走出教室，如果找不到三件宝，扣你一朵小红花。”“帅哥，你这就不够朋友了，不过，我不怕，不是你话事，奖小红花是老师说了算。”“吓你的，我是这种人吗？”“嘿，人吓人吓死人呀，这我就放心了。”猴子说完一个转身，一溜烟没影了。
蕾蕾找到我，问：“这是不是宝？”
我看她手上拿着一个怪东西，也不敢说是还是不是。“在哪里找到的？”我问蕾蕾。“在小花园的草地上捡到的。”
我拿着指甲大小的怪物去找吴老师。
吴老师摇摇头说：“这不是要找的宝，是一只蜗牛。”
牛？这么细小也叫牛？没见过。
吴老师说：“这是害虫，专吃青草。”
听罢，我把它丢在地上，一踩，便完蛋了。
大富来到我面前，举起一支红色的彩笔，问是不是第一件宝。我告诉他：“你是三小弟，第一是猴子，第二是我们小组。”
猴子灵，好像是用鼻子闻到藏宝的地方，他又寻到了一件宝：一块胶擦。
花园里的假山，有一株小树，树丫上黏附着一支圆珠笔，不甚起眼。蕾蕾心细，眼尖，也给她找到了。
寻宝时限到了，我们回到教室。寻到宝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空手而回的，默不作声，没了神采。
吴老师把宝排列在桌面，一数，九件，缺了一件。“再给大家十分钟，看谁能找到最后一件宝。”吴老师说。
我想，这宝藏得那么深，肯定不一般。未到十分钟，大富报告说：“找到了，是一粒糖。”我想，这回寻的宝，都是学习用的文具，怎么可能是一粒糖？我问大富：“糖在哪里找到的？”大富神秘地告诉我：“在自己的裤兜里，宝，还能缺糖么？”我也告诉他：“你聪明，但过头了，如果把糖交给吴老师，不怕出洋相么？”“那怎么办？还缺一宝呀。”“缺就缺，十件找到九件已经不错了。”
大富想了想，说：“帅哥，听你的，糖只有一粒，是你吃还是我吃？”
我说不喜欢吃糖，他说不吃也得吃，立即脱去糖纸，硬塞到我嘴里。
大家重返教室，还是九件宝。吴老师用指头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哦，我领会了，宝就在桌子里。我急忙打开小背包，发现多了一个新笔盒，我把它举起来，说“在这里”，并把它交给吴老师。
吴老师把九件宝都放进笔盒里，问：“奖给谁呢？”
大家齐声说：“帅哥！”
我站起来说：“应当奖给猴子，他寻宝最多，四件，谁能比啊！”
吴老师好像还在想什么，但很快便说：“也是。”
别看猴子平时没厘正经，这回却收拾了猴气，在吴老师面前鞠一躬，双手接过从来没有拿过的大奖；他还走到我面前行了个军礼，握了握我的手。我跟他耳语：“不扣你的小红花算你走运了。”他的猴气又来了，眨着一双猴眼，怪声怪气地说：“往后多给我说几句好话。”
会飞的“虾”
星期五晚上，全家一起吃饭，无一缺席。
席间，外婆提议：“明天去‘农家乐’，让阿皓去玩半天。”
外公第一个赞成，说：“该去。”
外公外婆，一个是家里的“总统”，一个是“总理”，他们说去，父母不会说不去，我听到那个“玩”字，恨不得今晚就去。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乘车出发了。不用半个钟头，我便在路边看到三个大字，末尾那个“乐”字我认识，我琢磨就是“农家乐”了。
进入“农家乐”，我看到一个绿色的世界。那里长满瓜果，菜地绿油油的，叶子托着露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鸭子自由自在地在鱼塘里游泳，不断发出“呷呷呷”的叫声。“外婆，这鸭子叫我呢。”“它在欢迎你。”
鱼塘一个连一个，好像一面面大镜子，有时看到一两条鱼跃出水面，我惊叹：“鱼也会跳高啊！”
鱼塘旁边，是一个很大的水塘，上面长了许多白色、粉红色的花，花下面的叶子挺大，比我头上戴的草帽还大，我情不自禁地说：“真好看呀！”“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爸爸问我。
在《看图识字》里，我没见过，只好摇摇头。
妈妈说：“这是荷花，叶子和花都会发出香味。”
我深呼吸几下，这香味真的清新迷人。
外公津津乐道：“莲藕长于污泥，但不玷污自己的身体，人们都赞美它品格高尚。”“我学会作文，一定写荷花！”我说。
踏着田园小路，我们一直前行。
远处，是一座小山，山上长满树木。山下是一片金色的稻田，人们正忙着收割。
除了叔叔、阿姨在割禾外，还有一些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割禾。田埂上站着好些家长。“阿姨、叔叔！”自小，家里人就教我对人要有礼貌，见到老人，叫阿公阿婆，见到年轻的叫叔叔阿姨。
一位阿姨捧着一把刚割下来的禾，走到我面前：“你是来看一看的呢，还是动手割几把过过瘾？”
我没有征求家人的意见，张口就说：“割，割几把。”
看一看下田的小朋友，都光着脚，鞋子摆在田埂上，我也除下凉鞋下了田。
阿姨手把手教我，生怕镰刀伤着我的手脚。
突然，一只翅膀金黄的“飞机”从禾穗里飞出来。阿姨眼快，一手把它抓住，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考不倒我，不是在草地上常见的吗？我答得很干脆：“蚱蜢。”
阿姨叫我仔细看看。细看之下，蚱蜢的头部如刀切一样平，这东西的头部却是尖尖的，身体也比蚱蜢稍长些。
阿姨大概看到我面有难色，便说：“这是‘禾虾’。”
会游水的虾我吃过，会飞的虾我第一次见，怪不得我不认识。
说话间，阿姨已经剥下一些干枯的稻叶，用火柴点着，把“禾虾”放在火里烤，一股香味即时散发出来。
阿姨把烤好的“禾虾”去掉头、手、脚，递给我：“尝尝，包你吃过‘返寻味’。”
我开始有点犹豫，这东西吃得？
旁边一个小朋友看在眼里，馋在嘴里，说：“你不吃，我帮你吃。”他的手已经伸到阿姨眼前。阿姨说：“你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一个吗？哦，原来想‘返寻味’。”
你敢吃，难道我怕吃？我急忙从阿姨手里取过“禾虾”往嘴里一塞，嚼着嚼着，满口甘香，烧肉、烧鸡、烧鹅算什么？它才是老大。“阿皓，去吃饭咯。”家人在向我打招呼。
其实，我还想多割几把禾，碰碰运气，逮住第二只“禾虾”。无奈，只好向田埂走去。
在往回走的路上，外公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阿公，这首诗您教我念过几回，我也背熟了，可现在，我发现您念错了。”我说得很郑重。“噢，错在哪里？请问小先生。”外公第一次称我“小先生”。
我说：“该是‘割’禾，不是‘锄’禾。”我加重了“割”字的语气。“好小子，你还是很动脑啊！”听到夸奖，我心里可乐呢，想不到外公还有下文：“种禾从播种到收成，约半年，中间要经过除草、施肥、杀虫等环节，诗里说的‘锄’禾就是除草。”
哦，这个我就有所不知了，看来，我当不了“小先生”，先生还是外公。
玩在农家乐，吃在农家乐。按预约的餐桌，我们坐着先喝茶。餐桌设在在荷塘搭起的平台上，曲曲转转，好似一座大桥。每桌中间撑起一把大伞，下雨挡雨，无雨挡阳光。
外公拿起预订的菜单念了一遍：“荷叶蒸鸡、水煮鲜鱼、南瓜煮香芋、生炒菜心、莲藕猪肉汤。”“缺一样，稻草烧禾虾。”我说。
外婆说：“‘禾虾’不上桌，稻田也极少，你今天能吃上一只很有口福了。”
边吃着新鲜可口的饭菜，边欣赏美丽清香的荷花，十分惬意！
乐在“棋”中
今天早上，天气极坏。大雨像泼水，雷声比电视里的地雷爆炸还要响；一道道闪电，不断把天空劈开；大风如野兽般狂叫不停。
我很怕打雷，大雷一炸，我便用手掩着双耳，躲在饭桌下一动也不动。
外婆见状，老说不怕不怕，在屋里安全。可我仍然害怕，尤其听老师说过，盲眼雷公会打死人的，我更怕了。虽然外婆和老师讲过许多防雷知识，但万一它发狂不认人，还来不及说声“再见”就没了！
平时，大雷雨天，外婆都把我留在家里，但今天雷雨再大，我也要上学，我不能……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外婆接过电话后告诉我：“老师说今天不用上学了。”这个电话太及时了，我一下子放下心来。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吃过早餐后，外婆照常送我去上学。
幼儿园的小礼堂里，已经站立着许多小朋友。国际象棋的决赛就在这里。前天，经过一轮苦战，我才击败了对手，取得今天的决赛资格。
当我踏入礼堂时，我的指导老师迎上前来，告诉我比赛时应保持冷静、耐心，不要把胜负看得太重。他指导我走象棋已经一年多了，有些进步，不然，班里那几个原来在我之上，称雄一时的人，怎么会一个个都败在我手下呢？
有时，在家里我也同老爸对对局，负多胜少。不怕别人笑话，我连败几局后就哭鼻子了，而且哭得很凄凉。
外婆看不过去便对老爸说：“你就不晓得让让他。”
老爸对我说：“水平不是哭出来的，是练出来的，傻小子，多下点功夫吧。”
你下功夫，别人也下功夫。今天我的对手是肖珊。我早就耳闻，她家里请了一位高手给她做指导，常带着她去参加比赛，已是身经百战了。她是全园的尖子，无人能超过，曾代表本园多次参加全市比赛，获奖不少。
过往，我和她有过几次交手，要胜她一局，实在很难，很难。
她一坐下，好像一尊女神像，身体平直，纹丝不动，眼盯棋盘，眼珠不断左右上下转动，不经三思，不易举棋。棋到残局时，她特有耐性，眼看她快要败下阵来了，但一着好棋，却反败为胜。说实在的，我很佩服她。
决赛开始，场内鸦雀无声，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两人身上。
开局以后，双方都很小心。她干掉我两个，我就吃掉她一双，棋局相当平稳，变化不大。她先胜我一局，后来我拉平。
决胜局开始。我又攻又守，步步为营；她又守又攻，步步紧迫。相持很长时间，战局还不明朗。
此时，我给自己下了急杀令。我的战马狂奔着冲入敌阵，连连斩获马、象、兵。她也不慌不忙，调动兵马围困我的战马。这一围，任我苦苦思索，也无法突围。我较擅长用马。马失前蹄后，棋局就乱了。她趁机发动总攻，杀了王后，大王因失去保护由危而亡。我又一次败在她的手下。
小朋友热烈鼓掌，为她的胜利，也为我的失败。
我的眼睛突然变得模糊，心想，又犯了急于求胜的毛病。不过想起老爸的话，眼泪没掉下来。
我的指导老师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乐在‘棋’中，你已经很不错了！”
在颁奖仪式上，园长给肖珊挂上金牌，给我挂了银牌。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园长宣布，肖珊和我，代表幼儿园参加五月全市幼儿园国际象棋赛。之后这段日子，我和肖珊开过许多棋局，有时她约我，有时我约她。我说要学她的“忍”；她说要学我的“勇”，两人互相鼓励，积极准备迎接大赛。
外婆接我回家时，看见我胸前挂着银牌十分高兴。她摸摸银牌说：“金、银、铜、铁（什么奖也没有）都不要紧。童趣，童趣，能够参加有益身心的趣味活动就好！”
是的，我的外公外婆只在乎我参加趣味活动，并不在乎得什么奖。我记得一年前，当我说看到别人捉象棋很有意思，我也想学时，外公很快就送给我一副精美的国际象棋，还说：“好呀，兴趣是没有河道的水，让它流到哪里算哪里。”
我的兴趣很广泛，外公说的“兴趣是没有河道的水”作用可大啦！
小丑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一大早，外婆就叫我换上一套新衣服，说：“这是你们自己的节日，好好地庆祝一下吧。外婆祝你节日快乐，身体健康！”我说：“谢谢外婆。”
几天前，幼儿园已经开始“化妆”了。园内的花花草草，经过一番修剪、淋浴，显得格外整齐、鲜艳。门口，挂上两个红灯笼，在风中摆动，好像跳着欢乐舞。两个灯笼中间，拉着一条红布，“欢度六一”四个黄色的大字很显眼。一进幼儿园，就能感到节日的气氛很浓。
争相展示自己的才华，是我们在这一天难得的机会。
我们班以“环境美”为主题，办了一个“自由贴”墙报。知道什么叫“自由贴”吗？就是自由发挥，把自己喜爱的作品，自由地贴在墙报上，不受任何限制。
展出的作品有彩画、书法，也有摄影。我的蜡笔画叫“母亲河”，就是横贯全城的那条河，白天晚上，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曾经多次带我到过那里。两岸的彩灯倒影，装满了河面。河水摇碎了灯影，随波逐流，美丽、壮观。每当看到这情景，家人都会对我说：“要像爱护母亲那样爱护母亲河，千万不可弄污。”
我的画这样描绘：清清的河水，来往的船只，游泳的人们，欢乐的鱼群，岸上是绿油油的树木。
蕾蕾的画个性突出：蓝天彩云下，一群雁儿向上飞行，没有掉队的，取画名“我是雁儿”。好啊，我相信她的坚强，将来一定是一只飞得很远、很高的雁儿！从此，我再不叫她蕾蕾，改叫雁儿。我怕雷，虽然“蕾”的头上长着草，我仍然怕。长草的雷，可能更厉害，不是吗？八路军埋好地雷，上面便撒上土，盖着草，等鬼子不知不觉踏着，就轰隆一声，血肉横飞了。长草的雷威力就是大！
一些摄影，色彩绚丽，其中一幅是《我种的花》，活灵活现，跟真花一样。
一幅《绿化大地》的书法，贴在显眼的位置，名字下面写上“六岁”。了不起，六岁就能写得一手好字，肯定平时喝了不少墨水。
大家都围着“自由贴”，一边细看，一边七嘴八舌，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好像都成了评论家。
有个小朋友指着我那张画说：“我见过的鱼有红色、金色、白色、黑色，没见过绿色的。”
我正想回话，有个小朋友说：“有，我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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