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两万里(作家榜经典文库,刘慈欣推荐,激发孩子想象力的科幻经典,2018未删节插图珍藏版)大星文化出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22 09: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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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儒勒·凡尔纳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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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两万里(作家榜经典文库,刘慈欣推荐,激发孩子想象力的科幻经典,2018未删节插图珍藏版)大星文化出品

海底两万里(作家榜经典文库,刘慈欣推荐,激发孩子想象力的科幻经典,2018未删节插图珍藏版)大星文化出品试读:

导 读

汪洋与孤舟

凡尔纳有多少读者?

法国著名小说家乔治·桑曾专门致信,感谢他的《气球上的五星期》和《地心游记》伴随她挺过了失去爱人芒索的苦痛。

凡尔纳还在世的时候,电影先驱乔治·梅里叶就受其启发拍摄了好几部幻想电影,其中包括1902年那部最著名的《月球游记》。其后,好莱坞和欧洲各国的电影改编不计其数。

到了二十一世纪,他的作品仍然长盛不衰。2005年是凡尔纳逝世100周年,法国政府将它命名为“凡尔纳年”。2012年,凡尔纳的作品被收入伽利马出版社旗下著名的“七星书库”……据2011年的统计,凡尔纳的作品被翻译的次数累计达到4702次,是翻译成外文最多的法国作家。这个纪录,世界范围内也只有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能够超越。尽管如此,凡尔纳在文学界的地位一直是尴尬的,他生前四次冲击象征文学正统的法兰西学院院士宝座,皆铩羽而归,而他的作品长久以来被归入两类“次级”文学:青少年文学和科幻文学,被认为无法登上大雅之堂。如今,凡尔纳曾经着迷的新奇事物已成为司空见惯的寻常;他所竭力描绘的陆地、海洋和天空,普通人就能涉足,或者至少在纪录片里通过高清镜头领略过了。自1900年《八十日环游记》由薛绍徽译成中文,中国读者认识凡尔纳已有一个多世纪。此次大星文化决意重译《海底两万里》,将之列入“作家榜经典文库”,是一个十分和洽的时机,今天我们确有必要再看一看,凡尔纳是怎样的一位作家。

凡尔纳出身于法国南特的律师和船商家庭,自小热爱旅行和历险。中学毕业后,凡尔纳被父亲送去巴黎学习法律。当时正值二月革命,巴黎局势动荡,街头人心惶惶,凡尔纳却在那里找到了人生的志向。他流连于巴黎的文学沙龙,结识了一批文人骚客,如饥似渴地阅读雨果、缪塞、大仲马、莎士比亚和莫里哀,并在学习法律的同时坚持小说和戏剧创作。1851年,他拒绝了父亲安排的工作,在对母亲的一封信中写道:“我有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文人,但只会是一个差劲的律师。”

就是在巴黎,他结识了雅克·阿拉古。这位传奇的盲人探险家47岁失明,却继续在世界各地旅行,直到64岁去世。他的《盲人回忆录》使凡尔纳注意到了一种当时时兴的创作形式:游记。他意识到,新的科学和地理发现可以结合小说家的生花妙笔和瑰丽想象,勾画出一个绚丽广阔的世界。1863年,在出版了《气球上的五星期》并大获成功之后,凡尔纳和出版商P.J.赫泽尔签订了合同,在之后二十年间为青少年杂志《教育与娱乐》创作小说。而实际上,凡尔纳为这部总称为《奇异旅程——已知和未知的世界》的洋洋大作创作了四十年,包括62部长篇和18篇短篇。《海底两万里》无疑是其中最重要和最知名的作品之一。

这部小说分两卷正式出版于1869年—1870年,它的诞生离不开上文提到的乔治·桑和1865年她写给凡尔纳的那封信。这位大名鼎鼎的女文豪是赫泽尔的一位朋友,她在信中除了表示感谢之外,还希望凡尔纳尽快创作新的作品,让人物穿上经过他的学识和想象改良过的潜水器材,“带领我们潜入深海”。凡尔纳对于乔治·桑的赏识十分得意,立即就投入到新小说的写作当中。在正式将小说命名为《海底两万里》(Vingt mille lieues sous les mers)之前,他还曾纠结于《水下旅行》《水下两万里》《水下两万五千里》《大洋之下一万里》等书名之间,足见他对这部作品的重视,唯恐将这个新奇的题材写砸了。

凡尔纳对科学尤其是地理学有浓厚的兴趣,着迷于最新的科学发现。如果说他的作品充满了文学的诗意,构成其作品的主要元素则来自于学术著作和当时最新的地理、人类学和应用科学的成果。他将游记文学和幻想文学结合起来,并通过可靠的科学知识将其现代化。为此,他查阅了大量资料,是巴黎国家图书馆的忠实会员,移居亚眠后常去订阅了大量科学杂志的工业协会图书馆。他长年热衷于各式“高精尖”的科学发明,说他是十九世纪的极客一点都不为过。他的作品大多关注那些当时还未被人类开发的领地:《气球上的五星期》(1863)中的尼罗河源头,《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1864—1865)中的北极,《地心游记》(1864)中的地核,《从地球到月球》(1865)中的月球,《海底两万里》(1869—1870)中的海底世界等等。而他作品中的“高科技”则大多来自对当时最新科学成果的借鉴。《海底两万里》中鹦鹉螺号的原型就来自罗伯特·富尔顿、科埃桑兄弟等人设计的潜水船。好奇的读者可以去巴黎的国立海洋博物馆,那里至今仍保存着一艘曾在1867年万国博览会上展出过的潜水船。据说,康塞尔的名字也是来自凡尔纳的一位科学家朋友J.F.康塞尔,此人曾在巴黎的河道里做过潜水船的水下实验。《征服者罗比尔》(1886)中的信天翁号、《蒸汽屋》(1880)中的钢铁巨兽也都有现实的原型。

凡尔纳将新的东西引入了文学写作的范畴,融合了科技、历险和幻想,将科学概念、测量数据、物种和地理名称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变成了令人遐想无边的写作元素。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和左拉的《卢贡-马卡尔家族》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以经济为基础的社交世界,而凡尔纳呈现的则是一个尚待人类开发的地理和科技的世界。作家朱利安·格拉克说过:“他(凡尔纳)就像哥伦布一样,为文学开拓了一片新的疆域。”这些新的东西来自于他的艺术想象和他所生活的那个充满了变革的工业黄金时代。

凡尔纳是一位进步主义作家,他认为世间的一切,即便最最遥远的地理极致和我们头顶的万尺苍穹,皆会随着科技和认知的发展被人类发现、开发和利用,自然将臣服于人类。1867年,《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前言是这样说的:“《奇异旅程》的目的在于总结现代科学所集合的所有地理、物理和天文知识,并以一种生动鲜活、引人入胜的形式重写宇宙的历史。” “总结”“集合”“所有”“重写”,这些无所不包的词汇表明了这是一个多么宏大的企图!这个写作计划透露着一种十九世纪典型的极权色彩,从文学领域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到科学领域的元素周期表,那个时代的人企图将一切置于人类掌握之中,世界将没有秘密,人类将潜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将真相和真理紧紧地攥在手中!

这样的企图是十九世纪的主调,但进入二十世纪,尤其是二次大战之后,却失去了信用。罗兰·巴特曾写过一篇名为《“鹦鹉螺号”与“醉舟”》的短文,将这艘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潜艇和诗人兰波笔下飘摇的小舟作了对比。是的,兰波写于1871年的那篇《醉舟》受到了《海底两万里》的启发,很多迹象可以表明这点,比如该诗第六节的结尾:

从此我漂进了如诗的海面,

静静吮吸着群星的乳汁,

吞噬绿色的地平线;惨白而疯狂的浪尖,

偶尔会漂来一具沉思的浮尸;注1《海底两万里》里的读者去看一下小说第二部第一章结尾的乳海和

第一部

第十八章结尾的沉船和死尸吧!兰波这首诗中对于《海底两万里》的指涉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巴特眼中两者的区别是巨大的。他认为,凡尔纳建造的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天体起源学”,鹦鹉螺号体现了一种孩童对于树屋或洞穴等封闭空间的幻想。可不是,鹦鹉螺号在十个月间游遍了海底世界,它行驶在异邦的海域,任凭海上浊浪滔天,风雨大作,潜入水下的艇内却保持着欧洲布尔乔亚式的安逸。读者主要可以在第一部的第十一章看到凡尔纳对鹦鹉螺号内部的详尽描写:它的清洁、舒适、现代、有序真是让人觉得凡尔纳把巴黎老爷的理想之家搬到这艘新式潜艇上来了!这大概确实跟凡尔纳本人的喜好有关,他先后购置过三艘游艇,分别叫圣米歇尔I、II、III号。他长期在船上办公,甚至《海底两万里》的上部就是在英国航行期间完成的。

凡尔纳对完满有着一种迷恋:他不断地想要穷尽这个世界,装点它,将它像鸡蛋那样填满;他的行为和十八世纪的百科全书作家和荷兰画派的画家别无二致:世界已经被完成了,充满了可以一一列举的连绵不绝的物品。艺术家所要做的就是编制目录和清单,搜寻那些空白的角落,用人类的造物和器具将它紧紧地塞满。注2

巴特眼中的凡尔纳是无聊的。数落完凡尔纳,他最后说道,在所有的文学创作中,大约只有兰波的醉舟才是鹦鹉螺号的反面,因为它消解了人这个主体,只剩下以“我”自称的醉舟随波逐流。

巴特在这则短文中以寥寥数言一抑一扬,将凡尔纳说成了他所痛恨的小资产阶级安逸的代表,以此衬托了兰波狄奥尼索斯式的诗意。在巴特看来,凡尔纳展现的是人类对世界的占有和同化。作为凡尔纳神话学中的重要形象,船是居所的延伸和变体,精工打造的鹦鹉螺号更是其中的代表,它使得主人公可以像踩在坚实的大陆上那样,不费什么力气,就展开对大海的探索。然而,倘若凡尔纳真的如此无味,又怎能激发倨傲的少年诗人写下如此潇洒的诗篇呢?巴特的文艺批评涉猎广阔,精彩非凡自不用说,但他对于凡尔纳的评判却未免过于绝对。

相比之下,朱利安·格拉克的看法就少了许多偏激注3。他在凡尔纳的作品中看到了一种过渡。他认为,凡尔纳处于一个起承转合的位置;诚然,他对于封闭的场所有着一种迷恋,但有的时候,比如在《神秘岛》中,这个巨大的封闭岛屿上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还认为,凡尔纳敏感地意识到,人类正不可逆转地进入一个速度和移动的时代。

孰是孰非,我们还是看看作品吧。《海底两万里》和《奇异旅程》中的其他故事一样,反映出十九世纪的重大主题:国家间的战争、殖民主义、民族独立运动、资本主义上升和人类命运的走向等等。尼莫船长亦正亦邪,折射出科学和文明的双面性。这位从欧洲的科学和艺术殿堂中汲取了一身本领的印度王子注4对博物学家阿罗纳克斯失望地说道:“人世已经完结”,“人类再没有什么思想”。他可以是拯救弱者的英雄、无所不知的学者和无所不会的工程师,也可以是失去心智的毁灭者。这位饱受精神折磨、把自己叫作“无有之人(Nemo)”的主人公不正是开始自我怀疑的理性主体的化身吗?他和船上其他无差别民族的放逐者们永远地放弃了陆地,将大海视为第二故乡,使得鹦鹉螺号这艘在大海里自给自足的潜艇成为了一座乌托邦。而小说末尾的疯狂和杀戮又流露出一种反乌托邦的情绪。凡尔纳晚期的作品则更加黑暗,比如《征服者罗比尔》或《旋转乾坤》(1889)中,科学造就了可怕的魔鬼,或者说,人类变成了可怕的魔鬼,几乎将世界毁于一旦。凡尔纳的这些小说体现出对工业社会的悲观思考。

另外,我们也不要忘记,凡尔纳除了喜爱雨果、大仲马、缪塞、莫里哀、莎士比亚和莫泊桑,更是爱伦·坡的狂热拥趸。他通过波德莱尔的译笔发现了爱伦·坡,并为这位钟爱的作家贡献过一生中唯一的一篇文学研究:1864年发表在《家庭博览》杂志上的《埃德加·爱伦·坡和他的作品》。凡尔纳不仅在《海底两万里》中屡次提到坡和他的《亚瑟·戈顿·皮姆历险记》,甚至还为该书撰写了续篇《极地斯芬克斯》(1897)。也许是受到这位“诡异大师”的影响,在表面的理性之间,怪异和奇幻这些属于非理性范畴的东西在凡尔纳的笔下滋长,远远超出了一般的想象,就以《海底两万里》为例,血腥的鲸鱼大战、可怖的巨型章鱼、诡谲的大漩涡,乃至南极的冰雪世界都有一种静寂幽怖的神话色彩。

是的,凡尔纳的身上有一种两面性、暧昧性,或者格拉克所说的过渡性。他一方面在颂扬着主体和理性,一方面又怀疑着,深深地惊异于这个不断扩大的新世界对于人类来说的异质性和不可同化性。凡尔纳的想象力创造了那些今天已经过时的机器,但他所创造的那个神话世界却是与所有人类息息相关的。这个神话世界披着现代的外衣,却是和荷马的神话、圣经的神话相通的,它是一首十九世纪的奥德赛,是人类关于自身身份和命运的终极问题的回应。凡尔纳的两面性是他代表他的那个时代给出的回答,而他的回答也为后世的回答投去了一道曙光。

如今,我们已经目睹了自十八世纪启蒙时代以来理性思想铸就的世界的稳定性是如何在二十世纪的文学和艺术作品中逐渐分崩离析的,而当今的科幻电影,从《2001:太空漫游》到《异形》,尤其体现出这种人类意识深处对于熟悉和陌生、占有与失控之间的恐惧和焦虑。从这一点上看,正像法国学者让·贝西埃等人在1988年就指出的那样,凡尔纳的身上体现出一种现代性注5。

也许,他是一个文学史教材里不大会提及的作家,但阅读凡尔纳,不断地让我想起,千百年来,我们永远都是颠簸在汪洋上的鹦鹉螺号,无所不能,却注定漂泊。注62018年5月28日 上海注1 王以培译:《兰波作品全集》,东方出版社,2000年,第137页。注2 Roland Barthes, « Nautilus et Bateau ivre », in Mythologie, Point « Civilisations », Seuil, p.80. 该段由本人翻译。注3 朱利安·格拉克有关凡尔纳的表述可以参看法国《凡尔纳研究》杂志对他的一篇特别访谈:« Julien Gracq : entretien avec J.-P. Dekiss », in Revue Jules Verne, nº 10, second semestre 2000。注4 凡尔纳在《海底两万里》中保持了尼莫船长的神秘身份,但最终在《神秘岛》中讲述了他的生平。注5 Jean Bessière主编,Modernites de Jules Verne,Paris :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1988。注6 编者注:原著在生物学、地理学等方面的认知与现今知识体系存有差异,译文尊重原著均未修改。第一部一 飞驰的暗礁

一八六六年发生了一桩怪事,其光怪离奇、匪夷所思,至今令人无法忘怀。传闻众说纷纭,不但轰动了海港居民和内陆公众,这事儿对海员们的触动尤为强烈。欧美的进出口商人、船长、船主、各国的海军将领以及这两大洲的各国政府都对此事给予了高度的关注。

事实上,不久以前,有数艘船在海上碰见了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很长的纺锤状物体,有时还发出磷光,它比鲸鱼大得多,行动起来也快得多。

关于这次神秘事件,许多航海日志所记下的事实大致相同,比如这个东西或者说生物的形状,它难以置信的移动速度,它行动的惊人力量,它那天赋秉异的生命力等等。如果这东西是鲸类,那么它的体积大大超过了至今生物学家已经加以分类过的鲸鱼。居维叶注1、拉塞佩德注2、迪梅里注3、卡特勒法热注4等博物学家除非看见过,也就是说,除非用他们学者的眼睛亲自看见过,是不会承认有这样一种怪物存在的。

把多次观察的结果取个中间值的话,一方面舍弃那些认为这个东西只有两百英尺长的保守估计,同时也撇除那些声称它有一英里宽三英里长的夸张言论,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这个现象级的生物,如果它确实存在的话,它的体积大大超过了鱼类学家迄今所能认可的程度。

然而,这东西确实存在着,事实本身是不可否认的。那么,受到人类好奇心的驱使,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个怪物的出现在全世界引起了怎样的骚动。若说这是场无稽之谈,那是决不会有人接受的。

实际上,一八六六年七月二十日,加尔各-博纳克汽船公司的希金森总督号在澳大利亚东海岸五海里处遭遇了这个游动的巨物。巴克船长起初还以为这是一座不为人知的暗礁,待他正要测定它的准确位置,这不可名状的物体突然喷出两道水柱,嗖的一声射到空中一百五十英尺高。也就是说,除非这座暗礁上有间歇喷泉,否则希金森总督号面前的东西就断然是某种还没有人知道的海洋哺乳动物,它会从鼻孔中喷出混合了空气和蒸汽的水柱。

同年七月二十三日,西印度-太平洋汽船公司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号在太平洋上也遇到了同样的怪事。也就是说,这奇特的鲸类动物能以惊人的速度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因为仅三天的间隔,希金森总督号和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号就在地图上相距七百多古海里注5的两个地点看见了它。

十五天后,在离上述地点两千海里远的地方,国家轮船公司的海尔维地亚号和皇家邮船公司的香农号,在美国和欧洲之间的大西洋海面上迎面相遇的时候,在北纬42°15′、西经60°35′,分别报告看到了这个大怪物。根据两船的共同观察,估计这头哺乳动物的长度有三百五十多英尺注6,因为香农号和海尔维地亚号两船连起来还没有它大,而两船从头至尾也有一百米长。然而,最大的鲸鱼,像常常出没于阿留申群岛的库拉马克岛和乌姆居里克岛附近海面的那些鲸鱼,也不过体长五十六米,比这再大的可是从来就没有过。

此类报道接踵而来。横渡大西洋的佩雷尔号的种种新发现,伊斯曼轮船公司的埃特纳号跟这个怪物的一次相撞,法国驱逐舰诺曼底号军官们所写的记录,海军准将菲兹·詹姆斯的手下在克莱德爵士号上所做的精密测算,都在当时轰动一时。在生性欢快的国家里,大家都拿这件事作为谈资笑料,但那些严肃务实的国家比如英国、美国和德国,对此就非常重视。

在各大城市里,这怪物变成了一个时兴的玩意儿。咖啡馆里歌唱它,报刊上取笑它,戏台上扮演它。谣言逮到了好机会,从这怪物身上捏造出各色奇闻。在一些小报上出现了关于各种离奇巨兽的报道,从北极海中可怕的白鲸莫比·迪克注7,一直到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庞大的克拉肯注8——它的触角可以缠住一艘载重五百吨的巨轮并把它拖到海底下去。有些人甚至不惜引经据典,搬出亚里士多德和老普林尼注9等先哲承认此类怪物存在的表述,还有人搬出彭陶皮丹主教的挪威童话、保罗·赫格德的记述以及哈林顿的航海报告。哈林顿的报告是不容置疑的,他表示曾于一八五七年在卡斯蒂兰号上看见过一条大蛇,而在那之前,那种蛇只有在立宪号到过的海面上出没。

于是,在学术界和科学报刊上,相信的人和不相信的人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怪物问题”引发了激烈的争辩。秉持科学理念的记者和才高气傲的文人在这场值得纪念的争论中口诛笔伐;其中有几个人甚至还洒了两三滴热血,因为说着说着,他们就笔锋一转,从这海洋大蛇身上说到那些傲慢无礼的人身上去了。

争论持续了六个月,双方不相上下。各家小报兴致勃勃地刊登争论的文章,不是攻击巴西地理学院、柏林皇家科学院、不列颠学术联合会或华盛顿斯密孙学院发表的权威论文,就是驳斥《印度群岛报》、莫瓦尼奥神父的《宇宙杂志》、彼德曼的《消息报》和法国及国外大报刊的科学新闻。这些睿智的作家故意戏仿反对派引用过的林奈注10的一句话作为论据:“大自然不制造蠢物。”他们恳求同时代的人不要相信存在着什么克拉肯、海蛇、莫比·迪克和疯狂的海员们臆造出来的其他怪物,不要因此而质疑大自然。最后,某一著名讽刺报刊最受欢迎的编辑大笔一挥,对这怪物落井下石,像希腊神话的英雄希波吕托斯那样,他在众人的爆笑声中,给这怪物最后一击,把它给结果了。机智最终战胜了科学。

在一八六七年的最初几个月里,这个怪物好像被埋葬了,再不会复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些新的事件又发生了。现在所面临的并不是一个有待解决的科学问题,而是如何确确实实避免一个真正的危险。问题展现出一副完全不同的面貌。怪物变成了小岛、岩石、暗礁,然而是一座会奔驰的、不可名状的、行动莫测的暗礁。

一八六七年八月五日,蒙特利尔航海公司的莫拉维昂号于夜间行驶到北纬27°30′、西经72°15′处,船右舷撞上了一座礁石,可是这座礁石在任何地图上都没有标示过。借助风力和四百匹马力的推动,船速在当时达到每小时十三节注11。毫无疑问,如果不是船身质地上乘,莫拉维昂号遭受如此撞击之后必定是要连同它从加拿大载来的二百三十七名乘客一齐葬身海底了。

事故发生在凌晨五点左右,彼时天方破晓。值班的海员们急忙跑向船的后部,仔仔细细地查看海面,只见三链注12开外有个已经碎成浪花的大漩涡,仿佛水面受过猛烈的冲击。他们将事故发生的地点确切地记了下来。莫拉维昂号继续航行,似乎并没有受到明显损伤。它是撞上了暗礁呢,还是撞上了一艘沉没的巨轮?这就无从知晓了。然而,到船坞检查了船底,才发现部分龙骨折断了。

这件事本身是十分严重的,但如果不是三星期后同样的事件又再次重演,那它很可能就跟许多其他事件一样被人忘却了。然而,由于受害船的国籍和它所属公司的声望,这一次新的事故引起了十分广泛的反响。

英国著名的船主丘纳德的名字无人不晓。这位精明的企业家早在一八四〇年就开辟了从利物浦到哈利法克斯的邮船服务,配备了三艘四百匹马力、载重一千一百六十二吨的外轮式木船。八年以后,公司扩大,拥有四艘六百五十匹马力、载重一千八百二十吨的船。再过两年,又添了两艘马力和载重量更大的船。一八五三年,丘纳德公司刚刚再次取得急件运输的特权,陆续增加了阿拉伯号、波斯号、中国号、斯科蒂亚号、爪哇号、俄罗斯号等一流快船,除了大东方号外,在海上航行的船只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于是到一八六七年,这家公司一共有十二艘船,其中八艘是外轮驱动的,四艘是螺旋桨驱动的。

我把上述情形简单地介绍一下,是要大家知道这家海运公司的重要性。得益于出色的经营,它在全世界都盛名远扬。再没有比它经营更灵活、业绩更耀眼的航海企业了。二十六年来,丘纳德公司的船在大西洋上穿行了两千次,没有一次出过差池,没有一次发生迟误,从没有遗失过一封信,没有损失过一个人或一条船。因此,尽管法国运营商对它构成了强烈的竞争,但是乘客们仍然更愿意搭丘纳德公司的船。这点从近年来官方的文献数据中就可以看出来。讲完这些之后,便没有人会奇怪为何这家公司最漂亮的一艘汽船遭遇到意外事件会引起那么巨大的反响了。

一八六七年四月十三日,碧海无垠,微风习习。斯科蒂亚号位于西经15°12′、北纬45°37′处,在一千匹马力的发动机推动下,以时速十三点四三节的速度行驶着。它的机轮在海水中有规律地转动。它当时的吃水深度是六点七米,排水量六千六百二十四立方米。

下午四点十七分,乘客们正汇集在大客厅里吃点心,在斯科蒂亚号艉部、左舷机轮后侧,发生了一记轻微的撞击。

斯科蒂亚号不是撞上了什么,而是被什么给撞上了,并且是被某个钻凿器械而非敲击器械给撞了。这次冲撞十分轻微,要不是船舱工人跑上甲板大力呼喊:“船要沉了!船要沉了!”船上的人谁也不会在意。

起初旅客们十分慌乱,但安德森船长很快就稳住了他们。危险并不会立刻就到来。斯科蒂亚号由防水板分为七间舱室,发生一处漏水并不足忧。

安德森船长立即赶到舱底。他发现第五间舱室被海水浸入了,水流入侵的速度非常快,说明漏洞相当可观。万幸的是,这里没有蒸汽炉,否则炉火就会立即熄灭了。

船长立即吩咐停船,同时一名水手潜入水中检查受损的情况。不一会儿,人们就发现船底有一个两米长的大洞。这么大的一个缺口是没法堵住的,斯科蒂亚号尽管有一半的机轮浸在水里,但也不得不继续行驶。当时船离克利尔岬还有三百海里,等船驶进公司的船坞,已经误了三天船期,可把利物浦方面给担心坏了。

工程师们将斯科蒂亚号架了起来,对它进行了检查。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在船身吃水线下方两米五十厘米处露出一个规则的等边三角形缺口。铁皮上的裂口十分齐整,就是钻孔机也不能切得这么准确。造成这个裂口的锐器一定不是用寻常的钢铁制成——这家伙在以惊人的力量向前猛冲,凿穿了四厘米厚的铁板以后,还能用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倒退动作使自己得以脱身逃走。

最近这次事件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舆论再次哗然。从这时候起,从前所有原因不明的海难事件都被算在这怪物的账上。这传奇的怪兽于是负起了所有船只沉没的责任。不幸的是,这数目相当可观。按照统计年鉴的记载,每年损失的船约有三千艘左右,其中因下落不明而断定船货两空的,包括帆船和汽船在内,每年的数目也不下两百艘!

不管有没有冤枉这“怪物”,人们都把船只失踪的原因算在它身上。拜它所赐,各大洲间的海上交通越来越危险了,公众一致坚决要求不惜任何代价从海上清除这条可怕的鲸鱼怪。注1 乔治·居维叶(1769—1832),法国著名古生物学家。注2 拉塞佩德(1756—1825),法国博物学家。注3 迪梅里(1774—1860),法国博物学家、医生。注4 卡特勒法热(1810—1892),法国博物学家。注5 1古海里等于5.556公里。注6 约106米。1英尺等于30.4厘米。——原注注7 莫比·迪克,美国小说家赫尔曼·麦尔维尔小说《白鲸》中那头白鲸的名字。注8 克拉肯,北欧传说中的海妖。注9 老普林尼(23—79),古罗马百科全书作家,以其所著《自然史》一书著称。注10 林奈(1741—1783),瑞典博物学家,现代生物学分类命名的奠基人。注11 节,航速单位。1节等于1海里/小时。注12 链,旧时计量距离的单位。1链等于1/10海里,约185.2米。二 莫衷一是

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刚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贫瘠的土地上做完科学考察回来。由于我是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代理教授,法国政府派我参加这次考察。在内布拉斯加州度过了六个月之后,我于三月底携带着珍贵的标本回到纽约。我动身回法国的日期定在五月初,于是,我就利用这空当把大量矿物标本和动植物标本加以整理。就在这个时候,斯科蒂亚号的意外事件发生了。

对于这个热门话题,我自然有所耳闻,而且我怎能不知道呢?我把美国和欧洲的各大报刊读了又读,却毫无进一步的收获。这怪物真是令人费解。由于无法形成一个确切的想法,我在两种极端的见解之间摇摆不定。水底下肯定有什么东西,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些不相信的人,请他们去摸一摸斯科蒂亚号的裂口好了。

我到纽约的时候,这话题正闹得沸沸扬扬。有些胡说八道之徒曾认为那是浮动的小岛,是不可捉摸的暗礁,这种假设现在已经完全被抛弃了。因为,除非这暗礁在肚子里有一架机器,否则它怎能移动得如此神速呢?

同样地,说它是一只浮动的船壳或是一只巨大的破船,这假设也被推翻了,理由仍然是因为它移动的速度过快。

于是,只剩下两种解释,使得众人分成了见解鲜明的两派:一派说这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另一派说这是一艘马力极其强劲的“水下”舰艇。

然而,后面那种假设尽管很有说服力,却经不起之后在欧美两洲展开的调查。要说个人拥有这样一种机器,实在是不大可能的事。他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造了这个东西,又如何保守住秘密而不泄露呢?

只有一国政府可以拥有这样一架破坏性的机器,在这个人们绞尽脑汁要增强武器威力的不幸时代,一个国家瞒着其他国家研制这种武器是有可能的。夏斯勃枪注13之后有鱼雷,鱼雷之后有水下撞锤,然后又是新一轮竞赛。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个战争机器的假设又在各国政府的声明之下轰然倒塌了。因为这是有关公共利益的问题,既然大洋之间的交通受到了威胁,各国政府的真诚是无须怀疑的。并且,这么一艘水下舰艇的建造如何能逃避公众的耳目呢?在这种情形之下,个人要想保守秘密也十分困难,对于一举一动皆受到敌对国家注意的一国政府,那当然更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在英国、法国、俄国、普鲁士、西班牙、意大利、美国,甚至土耳其进行过调查之后,人们终于放弃了水下舰艇的假设。

尽管当时一些报刊对它不断加以取笑,但这个怪物又露出了水面。顺着这个思路,人们的想象就从鱼类这一方面着手,编造出种种荒诞不经的传说来。

我到达纽约的时候,有幸就此接受了不少人士的咨询。我之前在法国出版过两卷四开本的著作,名为《海底的奥秘》。这部书特别受到学术界的青睐,使我成了自然史学科这一尚不为人熟知领域的专家。人们征询我的看法。但凡我还能否认事件的真实性,我就矢口推脱。然而很快我便被逼得只能正面作答。甚至,《纽约先锋论坛报》已经约访“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著名的皮埃尔·阿罗纳克斯教授”来发表意见了。

我照做了。既然不能沉默,我便来说上几句。我从政治和科学等各个角度分析了问题。现在,我将我于四月三十日发表在该报上的一篇内容详尽的文章摘录如下:“我逐一研究了各种不同的假设,在剔除所有其他猜想之后,必须承认确实存在着一种力量超群的海洋动物。“大洋底层深不可测,我们完全不了解,探测器也不能达到。那些深陷地底的深渊究竟是什么情形?海面以下十二或十五海里的地方居住着什么生物,又有什么生物可能居住在那里呢?这些动物的身体构造是怎样的呢?我们实在难以推测。“然而,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可以用二难推理法来解释。“生活在地球上的各色各样的生物,我们要么认识,要么不认识。“如果我们并不认识所有的生物,如果大自然还对我们保留着某些鱼类的秘密,那么我们就很有理由相信,在探测器不可及的水层里还存在新属种的鱼或鲸,它们主要生活在海底,在某种情况下,也许一时兴起,或者任性,就不时浮到海面上来。“反过来,如果我们的确认识了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那么我们就必须从已经加以分类的海洋生物中找出该生物。在这种情形下,我认为可能存在着一种巨大的独角鲸。“普通的独角鲸或海麒麟身长通常达到六十英尺。现在如果把长度放大五倍,甚至十倍,同时赋予这条鲸类动物和它身材相匹配的力量,并加强它的攻击武器,这样就有了我们想要的那个动物了。它有着香农号军官们所测定的体量,刺穿了斯科蒂亚号的犄角和冲破汽船船壳所必需的力量。“确实,如某些生物学家所说,这条独角鲸具有一把象牙质地的剑或戟。那么,这一定是一根像钢铁般坚硬的长牙。有人曾经在遭受独角鲸袭击的鲸鱼身上发现过此类牙齿。也有人曾经大费周折从船底上拨出过独角鲸的牙齿,它钻通船底,就好像钻头穿透木桶那样。巴黎医学院的陈列馆里就有一枚这样的牙齿,长两米二十五厘米,根部宽四十八厘米!“好,现在假定这种动物的武器还要厉害十倍,力量也要强大十倍,如果它的前进速度是每小时二十海里,那么将它的质量乘以它的速度,就能求出它造成那场灾难的那股冲击力。“因此,在还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之前,我认为这是一只海麒麟,它身形巨大,身上的武器不是剑戟,而是像铁甲船或战舰所装有的那种真正的冲角,它的重量和动力可与战舰相当。“这样便解释了这神秘的现象。除非,不管人们所见所闻、所知所感如何,实际上那儿什么都没有:那也是可能的。”

最后几句话流露出我内心的胆怯。这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保住我教授的尊严,同时不愿意让美国人笑话,因为美国人可会取笑人了。我给自己留了条退路。实际上我是承认这个“怪物”的存在的。

我的文章引起了热烈的讨论,获得了很大的反响。它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拥护。文中提出的解释给想象留出了丰富余地。人们总是喜欢想象那些超自然的生物。而海洋正是这些幻想最好的泉源,只有大海才能提供这些巨大生物繁殖和成长的环境,跟它们比较起来,陆上的动物,大象或犀牛,简直就是侏儒。那汪洋的大海里既有我们所知道的最巨大的哺乳动物,说不定也有硕大无比的软体动物和骇人的甲壳动物,比如一百米长的大虾,或两百吨重的螃蟹!为什么不能有呢?从前,跟地质学纪年同时代的陆上动物,四足兽、四手兽、爬行动物、鸟类,都是按照巨大的模型创造的。造物主将它们投入巨大的模型里,经过漫长的岁月,这模型渐渐缩小。在深不可测的海洋底下,为什么就不能保存着属于另一时代的巨大生物样品呢?因为海洋是永不更改的,而地壳几乎不断变化着。海洋内部为什么不能藏有那些巨大生物的最后变种呢?它们的一年相当于我们的一个世纪,它们的一个世纪相当于我们的一千年。

我忍不住浸沉在空想当中了,我不该这样!时间已经替我把这些幻想变成为可怕的现实。我再说一次,当时对于这怪现象的性质有这样一种意见,公众都一致认为有一种神奇的生物存在,而这种东西和传说中的海蛇并没有丝毫共同之处。

可是,尽管有些人只把这事看成是一个有待解决的纯粹科学问题,但另一些更讲究实际的人,特别在美国和英国,则主张把这个可怕的怪物从海洋中清除掉,以确保海上交通的安全。工商界的报刊主要都从这个观点来阐述问题,《航业商情杂志》《船舶协会报》《邮船杂志》《海洋殖民杂志》,所有那些为叫嚣着要提高保费的保险公司服务的报纸对这一点都一致表示同意。

舆论一出,美利坚合众国首先发表了声明,要在纽约准备一次远征,追捕这头独角鲸。一艘高速驱逐舰林肯号准备于近期出海。法拉格舰长急着将这艘驱逐舰装备起来,对此各造船厂都给予了种种便利。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人们决定要追捕这怪物的时候,怪物却再也不出现了。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再也没有谁听到过它的消息,也没有船只碰见过它。就好像这头海麒麟已经知道了人们正对它图谋不轨。这事儿大家说得太多了,甚至还用上了大西洋的海底电缆!所以,喜欢逗趣的人说,这个调皮鬼一定在中途截下了电报,它现在已有了防备。

因此,这艘用作远征而且具有强大捕鱼装备的驱逐舰现在不知道往哪儿开才好。大家越来越沉不住气。忽然,七月二日,又有消息传来,旧金山轮船公司从加利福尼亚开往上海的一艘汽船三星期前在太平洋北部的海面上又看见了这只动物。

这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要求法拉格舰长立即出发,二十四小时都耽搁不得。日用必需品全装上船了,舱底也装满了煤。船上各部门的人员全部到位。只等着升火,加热,启航!连半天都等不及了!另外,法拉格舰长本人也巴不得马上就出发。

在林肯号离开布鲁克林码头之前三小时,我收到一封信,内容如下:致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教授阿罗纳克斯先生纽约第五大道宾馆

先生:

如果您愿意加入林肯号远征队,合众国政府将有幸看到这次远征有您代表法国参加。法拉格舰长已为您预留了船上的一间舱房。

顺致

 敬意!J.B.霍布森海军部长注13 夏斯勃枪,十九世纪下半叶法国军队使用的一种后膛步枪,为夏斯勃(1833—1905)所发明。三 悉听尊便

在收到霍布森部长来信之前的三秒钟,我还从没想过去追逐独角鲸,就像没想过去美国西北部旅行一样。读了这位尊敬的海军部长的来信,三秒钟之后,我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志愿,我生平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捕捉这样骇人的怪物,将它从人世间铲除。

然而,我刚刚长途跋涉回来,万分疲倦,亟待休整。我渴望回到故国,探望老友,想念我在植物园内的小房子和我收藏的珍贵标本!但什么也无法阻止我。我忘记了一切,疲倦、朋友、珍藏,我毫不犹豫就接受了美国政府的邀请。“而且,”我想着,“反正条条道路都可以回到欧洲,独角鲸也许会乖乖地把我引到法国海岸去!这神奇的动物将遂我的心意,在欧洲海洋上就范。那我怎么的至少也得给自然历史博物馆带回去一根半米以上的牙戟。”

不过,目前我必须到太平洋北部去寻找这独角鲸,这和回去法国却是背道而驰了。“康塞尔!”我不耐烦地叫起来。

康塞尔是我的仆人。他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一直陪我四处旅行。我很喜欢这个勇敢的弗莱芒人,他对我也尽心尽力。他生性冷淡,循规蹈矩,遇事沉着冷静。他的两手很灵巧,什么事都做得来,虽然他的名字“康塞尔”是“劝告”的意思,但人家不问他的时候,他决不发表意见。

因为时常接触植物园里的学术小圈子,康塞尔渐渐学了些东西。我可以说他简直是一个专家,对于生物学的分类十分在行,他能像杂技演员爬梯子一样,麻利地把界、门、纲、亚纲、目、科、属、亚属、种、变种数个顺溜。可是他的学问只限于此,分类就是他的生活,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对分类的理论很有研究,但缺乏实践。我想,他大概连抹香鲸和长须鲸都分不出来!但他是个多么勇敢忠实的人啊!

十年来,直到现在,我科学研究去到哪儿,康塞尔就跟到哪儿,从不管旅行的长久或疲劳。不管有多远,不管去哪个国家,中国或是刚果,他总是铺盖一卷立即出发。他到哪里去都一样,连问也不问。他身体健康,没灾没病,肌肉结实,却一点也不神经质,没有什么脾气,很好相处。

小伙子三十岁,跟他主人的年纪比例是十五比二十。请诸位原谅我以这种方式来承认我有四十岁了。

只是,康塞尔有一个缺点。他过分讲究客套,总是用第三人称跟我说话,有时甚至叫人厌烦。“康塞尔!”我又叫了一声,一边忙不迭地准备出发的行装。

当然,对于这样一个能干的仆人我是很信任的。通常情况下,我从不问他是否愿意跟我去旅行,但这一次是也许遥遥无期的远征,是事无定数的冒险,要追捕的那头动物能像敲碎核桃壳一样撞沉一艘驱逐舰!就是世界上最无动于衷的人,对这事儿也得考虑考虑吧!康塞尔会说什么呢?“康塞尔!”我第三次叫道。

康塞尔出来了。“先生叫我?”他进来说道。“是的。快给我准备,你自己也赶快准备,我们两小时以后出发。”“悉听尊便。”康塞尔平静地回答。“一刻都耽误不得。所有的旅行用具,衣服、衬衣、袜子,都不必清点,能带多少带多少,放在我的箱子里,赶快!”“先生的标本怎么办呢?”康塞尔问道。“以后再说。”“什么!先生的那些原始兽类、蹄兔目兽类、羚羊属动物以及其他动物骨骼怎么办呢?”“先寄放在旅馆里。”“先生的那只活鹿豚呢?”“我们不在的时候找个人喂它。另外,我还要叫人将我们的那群动物运回法国去。”“我们不回巴黎了吗?”康塞尔问。“当然……是要回去的……”我含糊地回答,“不过得绕个弯子。”“先生喜欢绕弯?”“呵!那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一条不那么直接的路线而已。我们要搭林肯号出发。”“只要先生觉得合适就行。”康塞尔安然地回答。“我的朋友,你知道,是关于那个怪物……那条有名的独角鲸……我们要把它从海上铲除!……两卷四开本的著作《海底的奥秘》的作者义不容辞地与法拉格舰长一同出发。这是光荣的任务,但……也是危险的任务!我们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这怪物可能很难对付!但我们仍然要去!我们的船上有一位勇敢的舰长!……”“先生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康塞尔回答。“你得想好了!因为我对你什么也不隐瞒。这次旅行也许有去无回也说不定呢!”“悉听尊便,先生。”

一刻钟以后,行李箱已经备好。康塞尔眨眼间就把一切安排停当。我相信什么也不会缺少,因为这个小伙整理起衬衣和衣服来就跟对鸟类或哺乳类动物的分类一样在行。

旅馆的电梯把我们送到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大厅里。我走下几级台阶,到了一楼。大柜台旁总是簇拥着一大群人,我在那儿结清了账目。我命人把一包包动植物标本运回巴黎(法国),还留下一笔足够的钱,托人喂养我的鹿豚。康塞尔跟在我后面,我跳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驶上百老汇大道后到了联合广场,再沿着第四大道跑到鲍厄里街的十字路口,然后驶入卡特林街,最后停在三十四号码头,这一趟车费是二十法郎。在码头边,卡特林号轮渡把我们连人带上车马送到了布鲁克林。布鲁克林是纽约的一个附属大区,位于东河左岸。几分钟之后,我们便抵达林肯号停泊的码头,舰艇的两座烟囱正冒着浓密的黑烟。

立刻就有人把我们的行李搬到了舰艇的甲板上。我匆忙上船,请求拜见法拉格舰长。一个水手把我领到艉楼上。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军官,他气色红润,向我伸出手来。“皮埃尔·阿罗纳克斯先生吗?”“对,”我答,“您是法拉格舰长?”“是。欢迎欢迎,教授。您的舱房已经备好了。”

我行个礼,让舰长继续忙活开航的准备,有人将我领到了预备好的舱房。

人们为了这次新任务而特意选中了林肯号并对它进行了专门的改造。它是一艘高速的驱逐舰,装有高压蒸汽机,可以使蒸汽压力增加到七个大气压。在这个压力下,林肯号的速度平均可以达到每小时十八点三海里,速度相当惊人,但跟那只巨大的鲸鱼搏斗还是不够。

战舰内部的装备适应了航海的需求。我对所住的舱房很满意,它位于船的后部,正对着军官们的休息室。“我们在这儿会住得很舒服的。”我对康塞尔说。“就跟——先生可别见怪——”康塞尔回答,“就跟寄生蟹住在海螺壳里一样舒服。”

我留下康塞尔慢慢整理我们的箱子,独自走上甲板,观看开船的准备工作。

这时候,法拉格舰长正命人解开布鲁克林码头缆柱上拴住林肯号的最后几根缆绳。看来,如果我来迟个一刻钟,甚至都不用,船就会开走,那我就会错过这次离奇的、不可思议的、难以置信的远征了。远征的全程尽管会进行如实地记录,将来还是可能会有人怀疑的。

法拉格舰长一天甚至一小时都不愿意耽搁,他要赶快赶到发现了那怪物的海上。他把船上的工程师叫来了。“蒸汽压力够了吗?”舰长问他。“够了,舰长。”工程师答。“开船!注14”法拉格舰长喊。

开船的命令通过压缩空气话筒传到轮机房,机械师立即让机轮转动起来。蒸汽发出嘶嘶声,涌入半开的进气阀。一排排横列的活塞发出震颤,推动轮轴的杠杆。螺旋桨的叶片搅动海水,逐渐加速,于是林肯号在上百只满载观众前来观礼的渡轮和汽艇的簇拥下庄严地出发了。

布鲁克林码头和东河沿岸的整个纽约地区都挤满了好奇的人们。五十万人发出三声震耳欲聋的欢呼。成千上万块手帕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上方招展,向林肯号敬礼,直到它抵达哈德逊河口,也就是纽约市所在的长形半岛的尖端。

林肯号一路向前,靠新泽西州的一面是别墅林立的哈德逊河右岸,从炮台中间穿过时,炮台鸣礼炮向战舰致敬。林肯号把美国国旗升降三次,以示答礼,那三十九颗星在后桅斜桁上闪闪发光。随后,战舰改变方向,驶进设有航标的航道。航道在桑迪·胡克岬角形成的内部港湾那里划出一个圆弧。驱逐舰掠过沙洲,洲上有数千观众,再次向它致以欢呼。

随行的渡轮和汽艇一直跟在后面,直到灯船附近才离开。灯船上射出两道灯光,标明纽约航路的出口。

这时正是下午三点。领航员从战舰上下来,坐上一艘在下风等候的小艇。锅炉里加了煤,螺旋桨更急切地搅动水波,战舰沿着长岛低低的黄色海岸行驶。晚间八点,西北方再看不见火岛的灯光,船便开足马力,在大西洋黑沉沉的海面上行驶开去。注14 原文为英文。四 尼德·兰

法拉格舰长是一位优秀的海员,配得上他指挥的这艘战舰。船与他融为一体,他是船的灵魂。关于那头鲸鱼,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疑问,他不许在船上讨论这只动物是否存在的问题。他相信它的存在,就像许多善良的妇人相信有利维坦注15一样,是出于信仰,而非理智使然。这怪物是现实存在的,他发誓要把它从海上清除出去。他就像罗德岛的骑士,像戈松岛的迪厄多内去迎击骚扰他海岛的巨蟒。不是法拉格舰长杀死独角鲸,就是独角鲸要了法拉格舰长的命,没有什么折中的出路。

船上的军官们都赞同长官的意见。他们闲谈着,讨论着,争辩着,设想着碰见怪物的各种机会,不断侦察着辽阔的海面。不止一个人抢着要到顶桅的横木上去值班,要是换了另一种情形,他肯定对这种差事叫苦连天。只要太阳没落下,船桅边总是挤满了水手,全然不顾滚烫的甲板炙烤着脚掌,让他们几乎站不住脚!其实,林肯号的船头这时还没有沾上太平洋的边呢。

至于船上的工作人员,大家一心盼望着遇上海麒麟,用鱼叉刺死它,把它拖上船,大卸八块。他们小心翼翼地侦察着大海。何况,法拉格舰长说过,不论学徒或者水手,大副还是军官,谁先发现海麒麟,都可以得两千美元的奖金。不用我说,诸位也不难想象,林肯号上的眼睛是有多忙碌。

至于我,自然也不甘落后,每日的观察活动我从不让别人代劳。如果这艘船的名字叫作“阿尔戈斯注16号”,那才贴切呢。所有人当中,唯有康塞尔对于令我们痴狂的问题表示很冷淡,与船上大家的热情格格不入。

我说过,法拉格舰长很细心地为他的战舰配备了抓捕巨鲸用的各种专用装备。就是一只捕鲸船也不会有比它更多的装备。我们船上的武器应有尽有,从手投的鱼叉,一直到长满倒刺的鱼叉枪和装满火药的猎枪。在前甲板上装有一门先进的火炮,后膛装弹,炮身厚实,炮口很窄。这种炮的模型曾在一八六七年的万国博览会中展览过。这门美国制造的宝贵大炮可以轻而易举发出重四公斤的锥形炮弹,平均射程是十六公里。

可以说,林肯号的歼灭性武器真是应有尽有。但更妙的是,船上还有号称“鱼叉手之王”的尼德·兰。

尼德·兰是加拿大人,他的身手矫捷非凡,在这种危险的叉鱼职业中,无人能出其右。他灵敏又冷静,大胆而狡黠,本领十分高强,如非聪明过人的长须鲸,或是特别狡猾的抹香鲸,普通鱼类难逃他的鱼叉之劫。

尼德·兰大约四十岁。他身材魁梧,有六英尺多高,体格健壮,神色庄严。他不大爱说话,有时很暴躁,遇上有人抬杠会大发雷霆。他这人特别引人注意,尤其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使他的面貌更加特别。

我认为法拉格舰长把这人招募到船上来是很明智的。他眼光敏锐,手臂强壮,单单一人就抵得上全体船员。我找不出再好的比喻了,只能说他是一架高倍望远镜,同时又是一门随时准备发射的大炮。

说是加拿大人,就差不多是法国人了。尽管尼德·兰平日寡言少语,但我应当承认,他对我却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大约是我的国籍吸引了他。对他来说,正好有机会可以说说话,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可以听听这种加拿大某些省份现在还通行的拉伯雷时代的古老法语。这位鱼叉手的老家是在魁北克。这座城市还属于法国的时候,他家里就已经出了一批勇敢的鱼叉手了。

慢慢地,尼德·兰有了谈话的兴致,我很爱听他讲在极地海洋上的冒险故事。他用绘声绘色、充满诗意的语言讲述他打鱼和搏斗的故事。他的故事具有史诗的色彩,我听他讲,好像是在听一位加拿大的荷马在朗诵着北极的《伊利亚特》。

现在,我要把这位勇敢的伙伴如实地描绘出来。这是因为,在患难中产生并得到巩固的友谊把我们连在了一起,让我们成了老朋友!啊!勇敢的尼德·兰!但愿我再活一百年,可以长长久久地想念你!

那么,尼德·兰对于海怪问题是怎样看的呢?我得承认,他并不相信有什么海麒麟,船上的人里只有他不同意大家的看法。他甚至对这个话题刻意回避,但我想总有一天会使他谈到这件事的。

七月三十日,即我们出发之后三个星期,船在黄昏的时候到达离帕塔哥尼亚海岸三十海里处,跟布朗角处于同一纬度。那时我们已经越过了南回归线,南面不到七百海里处就是麦哲伦海峡。用不了八天,林肯号便将行驶在太平洋的波涛上了。

尼德·兰跟我一同坐在艉楼上东扯西谈,一边看着这神秘的大海。海洋深处至今仍然是人类目光不可及的地方。这时候,我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巨型海麒麟上面,又谈到我们这次远征成功或失败的各种可能。然后,我看见尼德·兰闷声不响地由着我说,就直截了当地催促他表态。“怎么,尼德?”我问他,“您怎么能怀疑我们追捕的这头鲸鱼不存在呢?您这样怀疑,有什么特别理由吗?”

鱼叉手在回答之前看了我一会儿,习惯性地拿手拍拍他宽大的前额,闭起眼睛,若有所思。他说:“也许是的,阿罗纳克斯先生。”“尼德,您是一位职业的捕鲸行家,您很熟悉海中的巨型哺乳动物,您应当很容易就接受这个巨鲸的假设,这种情况下您应该是最不会持怀疑态度的人!”“这您就错了,教授先生。”尼德说,“普通人相信天上会扫过奇特的彗星,相信地底下住着太古时代的怪兽,那还说得过去;但天文学家、地质学家就不会承认这类荒唐古怪的东西。捕鲸手也一样。我追逐过许多鲸鱼,我用鱼叉叉过很多,也杀死过好几条,可是它们再力大无穷,神勇生猛,它们的尾巴和长牙都没法弄坏一艘汽船的钢板。”“可是,尼德,独角鲸的牙齿把船底钻通的传说也有不少吧。”“木头船是可能的,”加拿大人回答,“不过,就是这种事,我也从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不认为长须鲸、抹香鲸或独角鲸可以干出这种事。”“尼德,您听我说……”“不,教授先生,不。什么都可以听您的,这个除外。也许,是一条巨大的章鱼?……”“那更不可能了,尼德。章鱼是软体动物,这个名字本身就表明,它的肌肉一点也不强硬。就算章鱼有五百英尺长,它也不属于脊椎动物门,它对于斯科蒂亚号或林肯号这类船只,无法构成威胁。所以要说这事儿是克拉肯或此类怪物的杰作,那都是无稽之谈。”“那么,博物学家先生,”尼德用略带讥诮的口气说,“您坚持认为有一头巨型的鲸鱼喽……”“是的,尼德,我再说一遍,我很确定,这是有事实根据的。我相信有一种哺乳类动物存在,它身形强壮,像长须鲸、座头鲸或海豚一样属于脊椎动物,并且长着一个角质的长牙,钻穿力十分强大。”“唔!”鱼叉手哼了一声,摇摇头,一副不能信服的样子。“请注意,我诚实的加拿大朋友,”我继续说道,“假设有这样的一种动物,它生活在大洋深处,主要在离水面几海里深的水层活动,那它必然会有坚强无比的躯体。”“为什么要这么坚强的身躯呢?”尼德问。“因为要在深水中生活并抵抗水的压力,那就必须有一种巨大无比的力量。”“真的吗?”尼德眨眨眼睛,看看我。“是的,有一些数据可以证明。”“啊!数据!”尼德回击道,“数据爱怎么说都可以!”“尼德,这是实际数据,而不是数学推算。听我说,我们都知道,一个大气压力相当于三十二英尺高的水柱压力。实际上,这水柱的高度会更小一点,因为我们现在讲的是海水,海水的密度比淡水要大。好吧,当您潜到水里,尼德,在您上面有多少倍三十二英尺的水,您的身体就要承受多少倍数大气压的压力,也就是说,每平方厘米面积上要承受同等倍数公斤的压力。照这样推算,在三百二十英尺深处的压力是十个大气压,在三千二百英尺深处是一百个大气压,三万二千英尺深,就是说,大约两点五古海里深处,是一千个大气压。这就等于说,如果您潜入大洋到这样的深度,您身上每平方厘米就要受到一吨的压力。可是,我勇敢的尼德,您知道自己体表有多少平方厘米吗?”“相当多吧,阿罗纳克斯先生。”“大约有一万七千平方厘米。”“有这么多?”“实际上,一个大气压比每平方厘米一公斤的重量还要略大一些,您身上一万七千平方厘米的面积此时就顶着一万七千五百六十八公斤的压力。”“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您一点不觉得。您没有被这样大的压力压扁,那是因为进入您身体的空气也有同等的压力。于是,内部压力和外部压力能够达到完美的平衡,相互抵消了,所以您可以承受着这样的压力而不觉得辛苦。但在水中就是另一回事了。”“好,我明白了。”尼德答道,他的样子更专注了,“因为水在我周围,并没有进入我身体。”“对,尼德。所以说,在水下三十二英尺,您要受到一万七千五百六十八公斤的压力;在水下三百二十英尺,压力还要大上十倍,即十七万五千六百八十公斤;在水下三千二百英尺,压力要大上百倍,即一百七十五万六千八百公斤;最后,在水下三万二千英尺,压力要大上千倍,即一千七百五十六万八千公斤;就是说,您会被压扁,就像从水压机的铁板下拉出来一样!”“好家伙!”尼德叫出声来。“好,我诚实的鱼叉手,如果有些脊椎动物,身长数百米,体量巨大,住在这样的海底深处,那么,它们的身体表面积有数百万平方厘米,它们所受到的压力就要以十亿公斤来计算了。现在您来算一算,要顶住这样大的压力,它们的骨架该有多坚固,躯体该有多强壮吧!”“它们的身体得要用八英寸厚的钢板造成,”尼德回答,“就跟铁甲战舰那样。”“正是。尼德,现在您想想,这样一个巨大的物体,以快速列车的速度撞在一艘船上,可能产生怎样的破坏力。”“是……确实……也许。”加拿大人回答,这些数字令他受到了震动,但他还不愿意认输。“那么,我说服您了没有?”“您使我相信了一件事,博物学家先生。就是说,如果海底下有这样的动物,那它们必然像您所说的那样强壮。”“可如果海底下没有这样的动物,固执的鱼叉手,您怎样解释斯科蒂亚号的遭遇呢?”“这也许……”尼德迟疑了。“请继续说!”“是因为……这不是真的!”加拿大人答道,情急之下无意中吐出阿拉戈注17的这句名言。

但这个回答除了证明鱼叉手的固执之外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一天,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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