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匪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23 10:53:40

点击下载

作者:张鹰

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荒原匪事

荒原匪事试读:

作者简介

张鹰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在《黑龙江日报》和《企业家报》分别获过报告文学三等奖,在《章回小说》发表过六部中篇小说。出版有《林甸往事》《百年林甸》和长篇小说《密店英豪》。

楔子

历经亿万年的沧桑演变,嫩江东部那一望无际的沼泽逐渐显露出一片片不规则的原野,林甸这片3746平方公里平川地,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里位于齐齐哈尔东南,北临富裕、依安两县,东与明水、青冈两县接壤,南是安达和萨尔图、喇嘛甸,西是嫩江东岸的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在四邻县的环抱中,这里的地势呈盘碟之状,确切地说,这里是一个盘子的最底部。每当松嫩平原降雨量增大,四邻的积水便往这里汇聚。境内既无高山,又无大片天然森林,原野上荒草杂树丛生。沼泽里芦苇香蒲葳蕤茂密。发源于小兴安岭的乌裕尔河,向西流经四县之后,便注入林甸西北和西部低洼地带,形成一望无际的沼泽,不再外流。来自小兴安岭的双阳河,也同样自东向西流入此地,干旱时断流缺水,大雨时泛滥成灾。在林甸东北部有两道叉形洼地,分别将从东北方流入林甸的洪水输入南面的黑鱼泡和西北的九道沟。

四万年前,这里是猛犸象和披毛犀的天堂,四合乡出土的汉代瓮棺证明两千年前就有人生活在这里,卧牛岗的古文化遗址,更证明了这里千年以前曾有人类频繁地活动。一些考古学家说,这里曾是一个名叫濊貊的族群繁衍生息的地方,后来因为洪涝和荒旱反反复复地出现,这些依靠天象和自然而茹毛饮血求生存的濊貊人,就迁徙到别处去了。直到十九世纪初叶,这里仍然是一片蛮荒的不毛之地,地势低洼,高差较小。荒原上茂密的荒草和杂树间时有黄羊和狍子出没,沼泽内有鱼儿嬉戏和水鸟翱翔。清朝晚期至民国初,境内便有大量垦民流入,原野上逐渐有村庄出现,袅袅炊烟描绘出人间画图,弯弯小路书写着红尘景观。1912年黑龙江省署衙门便在早已荒废的驿站大戚店设置了东集镇稽垦局,这是衙门的雏形,1914年改为林甸设治局,这里有了趋于完整的官府衙门机构,官吏们执掌了这一方的人间政权。那时的这里曾经是无拘无束的村屯人家,开始有了苛捐杂税,有了富庶和贫困差距,也有了丰收的喜悦,更有了灾年的困窘。

1915年秋天,这里遭到了百年不遇的特大灾害,绵绵阴雨连月不停,引发的滔滔洪水将大部分村屯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上万村民流离失所,走死逃亡,卖儿鬻女之惨象连连发生。从这年的冬季开始,这片荒原上出现了一些强人,这些强人不是水泊梁山上“替天行道”的义士,更不是欲夺天下的瓦岗好汉,他们是不分穷富都去抢劫的土匪。最初有小股隐蔽在几县交界的荒村野店之内,威胁商贾,抢劫路人,偶尔骚扰一些村屯里的富庶之家。先是三五一伙,继而形成绺子,组成马队,杀气腾腾横行各村闾之间。春夏秋三季他们藏身于青纱帐内芦苇荡中,劫持商家去外地进货之车辆,抢夺红白喜事的人家钱财。千里冰封的冬季,匪人马队出没在莽莽荒原之上,肆意流窜于村屯之间,绑富人家的少爷小姐,掠车马,抢粮食,杀人越货,滋事扰民。

1916年匪患刚刚滋生,也是林甸治安刚刚起步的稚弱时期,设治局专员伊双庆上书省府,于1917年经省署批复,林甸晋为三等县。全县三四百村屯,三四万人口,县府当务之急,安民剿匪,招垦开荒,哪个官员都想在艰难中励精图治,“救百姓于水火,解乾坤于倒悬”,说说容易,做到极难。

此时正是民国初始,军阀争霸,国库空虚,物资匮乏,地处边塞的黑龙江省,经济萧条,军力薄弱,荒原腹地,交通闭塞,通信简陋,土匪有恃无恐,出没无常,当地政府束手无策,难以控制,仅林甸区区弹丸之地就有大小股匪六十余伙。他们匪民混于一身,或潜身荒村野店,或游弋于芦苇荡内,各自盘踞一方,民间设有耳目,消息传播极快,使他们来去无阻。尤其东碱沟和西大荒已成匪徒经常啸聚之地。他们除了打家劫舍,抢劫民财,袭击警所,劫杀官府人员,还曾预谋围攻县城。一些匪徒,豺狼成性,不讲江湖道义,为了各自利益,也曾相互火拼,使这片土地充满了血腥之气,

特别自1917年到1929年十三年间,日本满铁曾四次派出谍报人员从长春向北对铁路沿线两侧东西横向二百里内各县的商务、交通、矿产、农耕、驻军等诸项事宜进行了实地勘察探测,每次都是明目张胆地深入林甸腹地进行详细摸底,多次遭遇土匪冲击,于是这些满铁谍报人员打入土匪内部,制造事端,挑起矛盾,引发土匪相互间血腥的残杀。此举被有正义感的匪中义士发觉,便与东洋鬼子和那些汉奸土匪展开了血与火的拼杀。本书所写林甸这段匪事,与县志所记有所相关。写匪事,也写了几任县知事为民剿匪的片段,更写了善良人被逼为匪的经过。本书要写出人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是作者要刻画的对象,民国初到伪满初,这片土地上的土匪不是几万字就可以说透,作者只是挖掘出那个年代埋在荒野深处,匪事里的几片残砖碎瓦,记下几页他人不曾知晓的土匪们的零零碎碎,献给读者诸君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资作料。若知详情,且对本书慢慢读来,便可略知一二。  第一章 买粮度荒惨遭劫匪

正是寒冬腊月,小蒿子(现在的泰康)和明水中间的林甸,三百里旷野全是一片银白。太阳隐匿在薄薄的云层里。双阳河西南岔的下稍,那一望无际的雪原与遥远的天际简直是浑然一体,让人分不清天地的分界。积雪下是一片片结冰的沼泽,沼泽里长着大片的蒲草和芦苇,枯黄的叶片上挂满了一串串洁白的霜花,荒野上没有一缕炊烟,只有那残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地摇曳着,这是一片野兽和雪雀栖息的蛮荒野地。

突然一阵清脆的枪声,打破了这旷野的亘古沉寂,子弹撕裂空气的响声,惊得一大群寒地雪雀惊恐地凌空飞起,倏然间在空中叽叫着飞旋了一圈,闪电一般消逝在遥远的茫茫雪野中。接着在一个洼地里惊慌地跳起一群黄羊,掠风追日似的朝遥远的天尽头飞奔而去。

随着枪声的响过,辽阔的雪原上有五挂马爬犁,从遥远的东北方疾驰而来,最前面的爬犁是三匹红马,奋蹄如飞,后面依次三个爬犁也都是三套马,紧紧相跟。爬犁上都拉着十几袋粮食,最后面的第五个爬犁铺板上,用装土的袋子围了一圈,里面有五个人趴伏在里面,全力以赴地端枪向后面追击而来的马队不停地射击。和爬犁相距两三百米外的马队穷追不舍。马队里不时有被击中的马匹摔倒在雪地上,马上的人也被摔得惨烈无比,再也无力挣扎起来。这是一刹那间的事,枪声和马队的呐喊声立刻使这片荒原上变得喧嚣起来。

这一幕,发生在1929年冬天,林甸县东碱沟拦水壕的西侧。南荒上的冯家烧锅派出五个爬犁从明水拉粮回来,一过肖细狗屯东面十里外的南北方向的顺水壕入口处,就发现后面有马队跟了上来。赶爬犁的领队人就大喊:快点赶路啊!五个赶爬犁的人就扬鞭催马加快了速度,马蹄翻飞,疾驰赶路,后面的马队紧紧盯着不放,最后双方开枪交火。

双方开火没一会儿,追爬犁的马队从两侧出现了三匹快马,离弦快箭般直逼过来,让爬犁上的人很是惊慌。开始他们紧紧盯住的是爬犁后面的马队,忽视了两侧,而这三匹快马均是白马,三人也均是一袭白衣,在远处很难看清,三匹快马分左右两侧直逼过来。原野上全是白茫茫的积雪,偶尔露出一片片结冰的沼泽,马都挂了掌钉,在冰上,在雪地上奔跑如飞,被马蹄扬起的雪沫冰碴儿有如白色的雾障,腾空翻飞,随着马队滚滚而来。左边疾驰而来的马旋风般朝爬犁逼近。后面的马队也是越来越近,那些彪悍的骑马汉子打着枪,喊着话:你们跑不掉了!

爬犁上押运的武装有人负伤,但还在继续射击着。紧逼在爬犁两侧而来的三匹快马,两匹马在左,一匹马在右,马配雕鞍,人持双枪,杀气逼人。疾驰的马爬犁上,五人频频射击,弹壳随拉动的枪栓连续跳起落在雪地上,看得出,除了那个负伤的人,另外四个的射击技术受到爬犁在高低不平的雪地上大幅度颠簸的影响,命中率不是那么准确了,那三匹快马追得那么近都没伤到毫毛,这四个押运枪手有些发慌。

紧逼上来的三匹快马全是亡命之徒,对着朝他们不断打来的枪弹毫不畏惧,在飞驰的马背上频频举枪射击,穷追不舍。爬犁上的人是在拼命地还击着他们,枪弹在三匹快马一左一右怪叫和纷飞,当然这支马队肯定不想放过他们。发生在林甸东大荒上的这一幕,将在土匪中引起一次次惨烈的仇杀。

现在,左侧前面的长腰白马四蹄蹽开,踏起的雪雾有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奔而来。

赶爬犁的老板子回头看了一眼,挥鞭打马,他身后的几个人很利索地向奔驰而来的马匹射击,马上的人毫不惧死,一会儿俯身马背,一会儿镫里藏身,那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前面疾驰的爬犁,连连举枪射击。

爬犁上做壁垒的麻袋虽然不断被子弹击中,但没有粮食淌出,因为里面装的是含水量较大的沙土。

飞奔的枣红马已与爬犁并行,马上汉子举枪侧击,击中了拉着爬犁飞奔的马腿。

马折前腿猛然跌倒,后面的爬犁撞上来轰然侧翻,爬犁上的人全都滚落下来,棉帽子、棉套袖和手里的枪支都散落在雪地上。前面的四个爬犁仍然还在狂奔,那奔跑的马蹄在原野上扬起一片雪雾。后面的枪声不断地爆响,在旷野里显得格外震撼。

三匹快马仍然疯狂地猛追过去,追上来的马队有一部分呐喊着,紧跟着前面的三匹快马朝前面追去,后面上来的十几个坐骑在这里形成一个包围圈,蛮匪们横眉立目,双手端枪,一只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摔在地上的人。

前面的四个爬犁仍然狂奔不止。三匹马仍是穷追不舍,边打枪边喊:你们的炮手都落马了,再不停下就让你们吃枪子!前头第二个爬犁大概看到了后面那个武装的押运爬犁惨烈下场,就停下来。紧接着跟在他后面的另两个爬犁奔跑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下来,只有最前面的爬犁仍然是马不停蹄地朝前面飞驰而去,扬起一路雪雾。见此情景骑长身腰白马的青脸汉子,一勒嚼环,白马被勒得慢了下来,在原地兜了一圈,便长嘶一声停在雪地上。坐在马背的汉子看着远去的爬犁,蔑视地“嘿嘿”冷笑一声,从马鞍上摘下一支长枪,抬手朝那个飞驰的爬犁开了一枪,“砰!”那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显得震撼而凶狠。

远远地看到那个赶爬犁的人猛地摇晃了一下,但他的左手拉住了拢麻袋的绳子,稳住了身子仍端坐在麻袋上挥鞭驱马,爬犁丝毫没有减速,眨眼就奔上一个漫岗。那白雪皑皑的荒草岗和远处天际浑然一体,让后面追赶的人觉得那爬犁就像在半空中行驶,不过这情景极其短促,只一眨眼的工夫,那爬犁在那天际间倏然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青脸人不甘心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他勒着马围着三个爬犁兜了一圈大声说:你们是在哪儿吃粮的?一个赶爬犁的回答:我们是冯家烧锅的。

冯家烧锅?他一愣,咬着牙朝后面大声骂了一句:他妈的,是谁插的签?  第二章 天魁起局种下祸根

随着他的大声叫骂,后面跟上来的骑白马的红脸汉子问:老三,那个跑过草岗的爬犁不追啦?

紧随其后的黑脸汉子说了句:没影了,还追啥?

青脸人瞥了这两个人一眼,很蔑视地说:你们两个全是废物!

红脸汉子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咱们仨都他妈是一个窑烧的,一个棒敲的,我们是废物,就你是块金豆子啊?

青脸人瞪圆了眼睛大声问:我问你,是谁插的签?

红脸人说:我手下的花脸子。

青脸人刚要发作,一个年轻小匪打马过来说:三位少当家的,老当家的让你们过去。

三人不敢怠慢,勒马迎向后面上来的马队。群匪的马队闪开一条路,冲着他们走来的两匹黄膘马上分别坐着一个蒙面人和一个中年汉子。

青脸人来到蒙面人的马前说:爷爷,这伙人不是朱铁匠他们,是冯家烧锅的五个拉粮的爬犁,还跑掉了一个。

蒙面人打了个愣,粗声粗气地问:三儿啊,插签的人说这伙人是朱铁匠和朱保长合伙拉粮的人马呀?

被称为三儿的汉子很鄙夷地说:是你大孙子那伙废物,看走眼啦,说是朱家的人,让咱们白放了那些枪子!

蒙面人叨咕了一句:白放枪子是小事,这次咱们插错了签,抓错了牌,这牌主冯家烧锅可是你奶奶的姐姐家呀!

中年汉子勒马过来说:这次是红狼手下花脸子在外面摸的底,咋能看走眼呢?

青脸汉子很放肆地对中年人说:爹,他手下的人能干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红脸汉子怒气冲冲地过来对青脸人说:老三,你咋说这么损的话?就是插错了签,咱们也没跑空啊!

蒙面人厉声说:别吵了,说正事。

这伙绺子和蒙面人是何处人马专找朱铁匠的茬呢?这蒙面人是荒原上有名的胡子头天魁,一旁的中年人是他的儿子天邦,那三个年轻人是天邦的三个儿子:红脸的是老大,叫红狼;黑脸的是老二,叫黑狼;青脸的是老三,叫青狼。他们是祖孙三代一家为匪,也是这荒原上最有名的一伙悍匪,混打乱抢,心狠手辣,不讲人道,讲的是狼道。老天魁姓张,原名叫张八斗,小时候为人处事就刁蛮耍横,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十八岁那年,看中了村里潘子义的闺女潘玉霞,他托媒人出面提亲,潘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正经人就没答应。潘家忽视了这个人的本性,潘家不同意,反倒激起他决心把这个姑娘娶到家。这年夏日的一天,潘玉霞下地摘豆角,张八斗看准了机会就硬把她抱到地边的荒草沟里强奸了。潘玉霞哭着回家,老潘家就找张家理论,张八斗的父亲答应赔礼,想借此把潘玉霞娶回家。谁知潘家却把潘玉霞送到舅舅家去了,张八斗急了追到潘玉霞的舅舅家,不顾潘玉霞舅舅的阻挠,将潘玉霞直接抢到了自己家。为这事潘玉霞的舅舅到县里告他,县里差人来抓张八斗,他就硬把潘玉霞抱上马,跑进了荒原深处的草窝棚当了土匪,报号天魁。第二年,他的儿子出生的时候是在野外,他正领着二十多人的匪帮马队去单家窑,半路上遇见了驻防兵,他就带队疯狂逃命。他的马队过了双阳河,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驻防兵被隔在了河的那边,而他的儿子就在河边一个草棚子里降生了,他狂喜地给儿子起了个名号“天邦”。他认为是老天帮了他。天邦十七那年,天魁在张大草房硬是为他霸娶了张子路的姑娘张大花,六年间在野狼窝附近的黑岗子生下了三个野性十足的儿子,因为是靠近狼窝跟前生的小崽子,天邦就把他们分别叫作红狼、黑狼和青狼。这三只狼,跟随这两个老匪头在大荒上,东奔西走,打打杀杀,真就养成了一身狼性,六亲不认,冷酷无情。

再说这个老天魁为匪大半辈子,在大荒原上没少惹事,他这个绺子不但对民间抢劫、掠夺,嗜杀成性,就是对活动在大荒片上的其他绺子,稍有对他们不利或相远有所不敬,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是吞并,就是灭掉。当年老天魁听说朱铁匠的爹朱万金和金龙的叔叔金子豪,两人从内蒙古库伦买回来了三十匹好马,他就毫不客气地把两人劫住,不光抢了三十多匹马,还把两人勒死在小蒿子东北的三十里岗。这么做能不做下仇吗?朱铁匠和金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抄了老天魁的后路,抓住老天魁一顿暴打后,绑在荒野的孤树上,想让他活遭罪喂狼。也是凑巧,那天有人放火烧荒,老天魁人没让狼吃了,却让一场荒火烧毁了半拉脸,这可比死了还难受,两伙人就这么结下了梁子,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于是就在这浩浩的荒野上展开了追逐、暗算和厮杀。这几年老天魁与朱铁匠的相互厮杀没分出高低上下,老天魁有些收敛,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可是从打收下一个叫高秀昌的人之后,在他的点拨下有几次连连得手,那种血腥的复仇之心又膨胀起来。由于高秀昌精于算计,迫使一些归顺过来的小绺子主动去找朱铁匠和金龙寻仇,而多数都是被对方吃掉或打散伙,对此他就决心亲自率领自己的儿孙及其嫡系寻找朱铁匠和金龙复仇。

这次老天魁听说是朱铁匠亲自跟他叔伯兄弟去东荒买粮,他率领全家出动,在半路堵截朱铁匠,要把他置于死地。今天亲眼看到三个孙子那种凶猛地追击爬犁的阵势,让他觉得这三个孙子,是他的希望。那是土匪的嗜杀嗜夺的强暴性情的遗传,他抖着双肩说:青狼啊,你小子行啊,是我们张家的种。你妈没白把你生在草稞子里,你爹没白给你报号叫青狼。说着他停下来,还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说:可惜呀,咱们想要拦劫的是朱铁匠,劫了别人没大意思,对仇家动手就得摸准点子,不能总跑偏道,要是平白无故见人就动手,刀刀见血,这大荒片上的仇人就更多啦!那样,咱们的脑袋可就掉得快呀,再说和冯家……

青狼看着老天魁黑色的脸罩说:爷爷,按你的意思,这回放了他们?

青狼的话音刚落,一个骑红马的人从后面转过来,这是个圆脸细眉胖和尚脸的中年汉子,他是高秀昌,策马来到老天魁面前说:老当家的,现在放不放没什么用了,他们……他们六个人已经死了三个了,到这个地步,放了也是怨恨。

老天魁在马上沉默了一刹那说:你的意思……

高秀昌狡诈地一笑说:老当家的,那三个也活不了多大一会儿,就是这会儿放了,人家也不会说你是好人。天邦也过来说:老爷子,他们也把咱们的人打死打伤好几个呢,你不是说过吗,心要软了就不能在江湖上混哪?

老天魁勒马站在那里无语,他不知该怎么办好。

天邦勒马来到六个人面前,这六个人全是从侧翻的爬犁摔到雪地上的。有三个已经直挺挺地躺在雪地上硬尸了。活着的那三个,其中一个中年人抬起那张满是血迹的脸,浓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毫不畏惧地大声地说:你们积点德吧,我们这是去依安买回的救命粮,全屯子一百多口子人就等这十几石粮活命啊!

天邦被他说得大笑不止:哈哈哈……都怪你昨晚没做好梦啊。

骑红马的高秀昌笑着说:当家的,其实咱们用不着管他们了,省几颗子弹吧,这大荒上他们是死是活,就凭他们的运气啦。

这个高秀昌在老天魁绺子里站脚还不到半年。那是去年的晚秋时节,老天魁带着他的绺子在小蒿子绑票得手后,往林甸这边来的路上,遇到一个人,这个人,中等个头,胖胖的身材,浑身伤痕。在这前后左右荒无人迹的野地里出现这么一个人,让老天魁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就下马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被劫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谁劫的?老天魁很纳闷儿。

我哪知道他们是谁。他很痛苦地说。

什么东西被劫了?老天魁刨根问底。

值钱的。他说。

走了多远?老天魁看着他说。

一颗烟的工夫。

朝哪个方向去的?

东北。

老天魁想,值钱的东西,不能让别人得到,二话没说策马向东北追去。

一顿饭工夫,老天魁带着人马回来了,勒马站在他的面前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放问:这都是你的?

是。

你是干什么的?老天魁对他产生了想法。

做买卖。他很平淡地回答。

老天魁截回的马车上,装有几十匹布、五十根金条、八支快枪。老天魁疑惑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我叫高秀昌,从省城来。他看着老天魁回答。

老天魁问:往哪里去?

他说:去林甸做买卖。

当时青狼要把他一杀了事,天魁摇头没同意,他想弄清这个人的底细,然后再定夺如何处置。

那天老天魁把他带到黑岗子,让他在那里养伤,一个月后他的伤痊愈,老天魁问他:你还去林甸吗?

他看着老天魁说:不去了。

天魁冷眼看着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高秀昌很痛快地说:跟你干。

老天魁很惊讶地问:你家都有什么人?

高秀昌笑着说:就我一个人。

好吧。老匪没再追问,就收留了他,在老窑洞里插了香头子入了伙。从此,老天魁身边有了这个叫高秀昌的人。这个人精明强干,懂天文地理,什么事都有心计,在他的几次鼓动下,促使老天魁野心膨胀,吞并了好几个小绺子,现在决定逐步把荒原上的那几个大绺子也都吞并,做到他在这个大荒片上能一手遮天。老天魁和天邦,还有红狼、黑狼看他的招数对绺子很有利,就很信赖他,很多事都愿意听他的。可是青狼就对他不服气,觉得这个绺子不能让外人说了算。有一天,青狼偷偷地把他叫到野外,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就动手了,三个回合,青狼被高秀昌一拳打得摔倒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青狼还是不服气,两人然后比枪,高秀昌用匣枪打天上飞的麻雀,枪枪不空,青狼不行,他打固定的东西,百步精准,但像高秀昌那么打飞鸟还是不行,于是他败在高秀昌的手下,也就默认了。从此,高秀昌在这帮匪徒中很有地位,老天魁一家的老少爷们都听他的话。

就在他们为这几个人争执时,人群外的一个小匪指着东北方大喊:不好,那边涨水啦!群匪都朝东北望去,只见有一彪人马从他们的来路上如同从天而降,腾起一片雪雾直冲过来,显得声势浩大,一时间很难分辨出有多少人马。这边一共有五六十个匪徒,他们害怕一旦遇上县里出来的驻防军,那可就难以预料了。所以一个个心惊胆战地望着老天魁。没等老天魁开口,高秀昌大喊了一声说:老当家,来的不是道上的人,咱们赶紧走!

青狼冲老天魁喊:爷爷,咱们可不是胆小鬼啊。

混账,枪子面前用不着硬逞强,咱们已经伤了几个人了,快走。老天魁一挥手,高秀昌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策马而去。

青狼大喊:押着爬犁,快走,走吉门啊!群匪纷纷上马,有几个跳上爬犁呼叫着催促着三个装满粮袋子的马爬犁跟随马队闪电般向西南飞驰而去,雪野上留下三具死尸和三个还活着的人。

这一年,林甸境内洪涝成灾,特别是林甸的东南和正南有上百个村屯和这一望无际的荒野全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到老秋那些村屯所收甚少,百姓无以度命,到了冬季沼泽地全都封冻,交通也就方便了许多,一些村屯里的人搭伙组成爬犁队去依安、拜泉、明水等地买粮,这期间又不断地遭到土匪的拦劫。他们既抢粮又抢马,逼得老百姓叫苦连天。

这天从东北冲过来的马队是林甸县出巡的驻防军,为首的是被土匪们称为追命鬼的郭连长。他打马到老天魁他们丢弃的破爬犁跟前看了看,这里一共六个人已经死了五个,还活着一个趴到了那副摔散架的爬犁上,那鲜红的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溜暗红的血迹。他勒马围着破爬犁转了一圈,问地上的人:你们是那个地方的?

往爬犁上趴的人回答:我们是冯家烧锅出去买粮的,被劫了。

郭连长问:劫你们的是哪个绺子的?

不知道。只听他们有喊青狼的。

噢。是他们。郭连长抖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青狼又他妈的抢在前边溜了。

地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拦在他的马前哀求说:求求长官,救救我吧。

救你?他勒马又围爬犁转了一圈说:这死冷寒天的,你又伤成这样。我们咋救你?

把我送回屯子去。

送你,你看看我们哪个兵能去送你?郭连长看着他很为难,回身冲后面喊:张班长,把你捡的那件皮袄留给他,再给他留几块干粮,地上的人很哀怜地看着他。

郭连长看着地上可怜巴巴负伤的人,咬着牙说:你说准了是青狼他们劫的,我们去追击他们,不能耽搁,我们也是为你们报仇雪恨。他还安慰着说:你慢慢地活动,别冻着,我们走!他手下的人在马上呼啸着。马队扬起一阵雪雾向西南追杀过去。在这漫漫雪野上扔下了那个受伤的人,那人望着渺无人迹、寒气逼人的漫漫荒野,又看看一旁那几具僵硬的尸体,他仰面长号一声:老天爷,你瞎了眼啊!那血肉模糊的躯体猛烈痉挛了一阵就不动了。驻防军的马队早已消失在雪原的尽头。  第三章 华云龙勇救冯三春

那个唯一勇猛地赶着爬犁逃出死难的人,后背的右侧中了青狼一枪,那是正赶上路面有一段冰凌,爬犁颠簸间,没被击中要害。这个人很顽强地把爬犁赶过了那个荒草岗。岗子的南坡大雪掩埋着几撮倒塌的泥土小屋,那些一人多高的断壁残垣还裸露在雪的外面,显得凄怆而孤独。这是当初有人来开荒或是到这里打草临时搭建的窝棚遗址,历经风吹雨打,完全被破坏得凌乱不堪。三匹拉着爬犁的马,浑身热汗蒸腾,跑下岗坡看到那雪地上兀立的土墙,误以为是个歇脚的地方,就一直奔过来。做梦也没想到这几堵断墙后面藏着五只草原狼,它们听到马爬犁的动静一下子从墙后蹿出来。那种突然的意外把三匹马吓得“咴儿咴儿”地几声嘶叫,猛地往侧边一纵,拉着的爬犁跟着剧烈地甩动了一下,把受伤的赶爬犁人从上面甩下来,整个人在雪地上翻滚着栽倒在一堵矮墙下,因大雪的覆盖,五只饥饿而又狡猾的狼被突然而至的马爬犁吓得跑出一段距离,然后看看这三匹停下来的马便又跑回来。摔在断墙下的人很清醒,他坚持着站起来看到又跑回来的狼,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这五只狼对付被套着的三匹马那是再轻巧不过的事了。他赶紧挣扎着朝爬犁走去,那上面有枪,可是,目前他不只受了枪伤,刚才那一摔让他的腿有些不好使,还没迈出几步就摔倒了。这是个意志非常坚强的人,他在这寒风刺骨的雪地上,在恶狼的威胁下喘息着,仍然要挣扎着往前走。他认为自己很年轻,不甘心就这么看着那好端端的马变成狼食,更不甘心自己没被土匪打死,却丧生在狼口下。大概出血太多,浑身发冷,他很担心地朝荒草岗上望去,恐怕后面的人继续追来,白雪覆盖的草岗子上面没有任何踪影出现,那些呐喊和爆豆般的枪声演绎出的喧嚣声也消失殆尽,只有迎面吹来的呼啸的寒风和他所置身的单一的冰雪世界,还有危及他生命的几只恶狼。他很艰难地朝爬犁走去,摔倒,再站起来朝前走……他要尽全力保住这三匹马。保住马匹就能回家,就能有生的希望,他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他要过去从爬犁上拿到枪。可是他才走出几步看到爬犁的那一侧的时候,让他立时就僵住了。一头大灰狼从爬犁侧面扑来,那毛茸茸的脑袋上两个狼眼闪着绿莹莹的光,张开的血盆大口和那朝他高高竖起的两个锋利的前爪,让他来不及躲闪。这种意外的惊悸让他一下子就瘫软而昏厥了,那一瞬间,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感觉到扑到他身上的灰狼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那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寒风在断壁残垣中发出低沉的呼啸。他在瞬间昏厥之后苏醒过来的时候,仍然听到了野狼的又一声嚎叫,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肩头上。他被吓得惊叫一声用手去推,那个脑袋无力地歪向了一边,那白森森的牙齿从狼的嘴边暴露出来,但已经无力张开了。狼!他惊悸地叫了一声,可那狼一动没动,他欠起身来看到身旁有一摊黑血,扑向他的大灰狼已是被拦腰斩断。这太让他感到意外了。他推开死狼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了那边正上演着惊人的一幕:一个身手利索的中年汉子挥舞着一把木匠使的锛子刨在另一只狼的腰上,刚才的那一声嚎叫就是那只狼发出来的,而这个人身后另一只满身血迹的狼咬住他的裤腿往后死死地拖着,那只狼已经受伤但还在努力拯救自己的同类。中年汉子是那么的灵巧,抽回锛子猛地劈过去,“咔嚓”,是骨头的断裂声,他身后的狼被劈倒在地。此时另两只在扑向外套的红马,中年人,毫不怠慢,飞快地扑过去挥起手里的锛子,劈向跟前的一只狼,那只狼没来得及躲闪,就被劈在后腰上,一声长嚎,便倒在血泊中不动了,剩下最后一只,惊恐地望着中年人,它不想离开,因为它已经咬到了马后胯的肉,那股血腥味让它痴迷和留恋。可是就在它还犹豫的刹那间,中年人手里的锛子朝它飞去,是那么凌厉、迅猛,那锛子横着打在它身上,一声嚎叫,倒下就不动了。这场面太令人震撼了。他敛神静气,挣扎着要站起来为这个好汉欢呼,他好振奋,可是他又一次摔倒在地上,这一次他又晕了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寒风凛冽中,他再次醒来,觉得身上很暖,睁眼看看是躺在一堆软软的茅草堆上,旁边有一堆篝火,那个勇战恶狼的人坐在他的身边正在抽烟。这个人面部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边抽烟边朝远处观望着,远处白茫茫一片,一个玲珑剔透的冰雪世界,那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他。受伤的人轻轻地动了一下,身下茅草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轻微蠕动声,让抽烟人有所警觉,转身看看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说:醒啦?负伤人觉得自己身上很暖,下意识地赶紧摸了一下,低头瞅瞅是一件大皮袄盖在他的身上,他再轻轻地触摸到那受伤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因为他实实在在感觉到有东西紧紧地勒着他的胸部,他的脸立刻就红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中年人把掐在手里的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别在外面的腰带上,看了他一眼,往火堆里放了把柴,仍是没吱声。

他没再动。满身血迹的中年人站起来从那段墙后又抱来一抱柴草放在火堆上,然后朝四周看了看,长长地出了口气,沙哑着嗓音说:你真是个有胆量的女人,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你就敢一个女子出来拉粮?

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没搭话。那人探过身子看着她,仍是平静地说:你还带着枪,是谁把你打伤的?听得出这个人已经看到了她的真身,也很佩服她的胆量。

她挣扎着坐起来,满脸通红,很羞涩的样子。

他看着她一龇牙,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有啥害羞的?我虽给你包扎了伤口,你那身子……我看是看了,可是我没乱摸乱动啊。你伤得不轻,得赶紧往回走,要是伤口被冻了就不好治了,恐怕你的命都难保。

她浑身虚弱,但很顽强地挣扎着坐起来,依着那段残墙很感激地问:你伤着没有?

他微微一笑说:挺吓人的,五只恶狼……五只呀,那大狼有毛驴子那么大啊,那血盆大口……他长出了一口气说:全被打住了。

她欠了一下身子说:谢谢大哥,你贵姓,往哪儿去呀?

我……我啊,是个做木匠活的,姓华,叫华云龙,是黑鱼泡以南三家户的人,从外地回家从这儿路过就遇见你了,就出来狼啦。你是哪里的啊?

我是冯家烧锅冯掌柜的闺女冯三春。她把实底告诉了他。

华木匠没说对冯家烧锅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是说:那就赶快走……走吧,天这么冷……你……你伤得又很厉害。

冯三春要往起站,身子虚弱得难以支撑,眼冒金星就又要摔倒,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倚在了身后那堵墙头上。华木匠赶紧过来伸手扶住她,要把她搀扶上爬犁。她抬手挡了一下说:大哥,你已经帮了我,就帮到底吧。

你要我做什么?华木匠停下来看着她问。

她往北面看着说:你到那个岗子上看看那些土匪走没走,要是走了,你到岗子的那边的洼地再看看我们的人还有没有活的。

你是把我往胡子堆里送啊。他两眼看着她说。

她哀求说:大哥,我求你了,你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吧。

我咋知道哪个是你们的人?

她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的人,外面都穿着白板羊皮袄,里面是黑棉袄,扎着黑腰带。

华木匠看看穿在自己身上比自己那大皮袄小一号的白板羊皮袄说:好吧。他过去卸下爬犁上的一匹马,虽然没有鞍鞯,马背光光的,只见他很轻松地在平地轻轻地一跳,就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他抖了一下缰绳,回头看着在寒风里依着断墙,满是期待神情看着他的冯三春问:过了岗子就……能看见吗?

她使劲地点点头大声说:能。

他勒着马的嚼子,在她面前兜了一个圈说:那些土匪能走了吗?

走了,不走早追过来了。她说得很肯定,也像给他壮胆。

我要是被抓走你可就得死在这儿啦。他是在吓唬她,也是一句实话。

她看着他,听他这么说,她心里真的有些踌躇不安,而且猛然地浑身冷冷地痉挛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很坚定地一挥手,示意他过去看。他抖着马缰慢慢地朝岗子上走去,她看着看着,一下子就无力地坐在茅草上,心里祷告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过午的原野上,风变得柔软多了,西部天边雾蒙蒙的,像是草原上着火的浓烟。四周静悄悄,华云龙走有一颗烟的工夫,冯三春两眼一眨不眨地朝那个岗子看着。天地间一片寂静,寂静得让她害怕,此时她真怕那边的胡子还在,华云龙要是真出了事,她走不了,就是不被狼吃了,也得冻死在这条荒道上……她越想越怕。

突然,她看见那个岗子上屹立着一个骑马的人,那一瞬像在那座雪岗子上立起一座雕像,矗立在天地之间。一转眼那马蹚着一路积雪飞奔而来,看着这一幕,她想跳起来,可是她不敢动,那伤口在隐隐作痛。转眼那马就到了眼前,华云龙跳下马问:这是不是你们的人?她看见马上驮回一个浑身血迹的人,华云龙把他抱下来放在冯三春的面前。这是一具有些僵硬的躯体,那张脸在微笑着,没一点血色,他胸前凝聚着血痕。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地喊了一声:马奎啊,马奎!这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一点反应。她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那气息太微弱了。她用手摸摸这个人的手,又摸摸脚,都冰凉发硬了,人已冻僵。她不甘心就这么看着这个人僵硬地死去,她一下趴在他的身上,要用她那有限的体温把他暖过来。她轻轻地呼唤着:马奎,马奎,你醒醒啊。他就是那个驻防军郭连长留给大皮袄的那个伤者。大概是心灵的感应,马奎真的在她怀里蠕动了一下,让她很惊喜她叫了起来:他活过来了,马奎,你活过来了。马奎慢慢地睁开眼,那发紫的嘴唇又翕动了一下,他说了一句什么。那声音只是在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脸上。她说:你说吧。

他轻轻地说:是……青……狼……劫……了……咱……们。

她抬头看看四周叨咕了一句:青狼。她恨恨地咬着牙说:马奎,等你好了,咱俩找那杂种算账。

马奎没应声,也没再动一动,更没再说什么,在她的怀里就那么静静的,像是睡过去了。她晃动着他,呼喊他,他没再回应。她看到他的身上中了三处枪伤,血出得太多,在他的衣服上凝结着那么大一个血块。她绝望了,声嘶力竭地朝辽阔的雪野喊了一声:青狼,我一定要杀了你!

华云龙朝无垠的雪野扫视了一眼,劝慰她说:你要注意伤口,这阵儿不是哭的时候,你伤得太重了。他看看天色,劝慰她说:时候不早了,还是赶路要紧。

冯三春没理他,她紧紧地把马奎抱在怀里,是那么认真,是那么小心,是那么诚挚,那义无反顾的神态什么都不在乎了。假如,要是有人用枪逼在她的脑袋上,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华云龙说什么她根本没听到,她太集中精力了,因为,她觉得他没死,他也不能死。

华云龙有些着急了,蹲在她的面前催促说:天不早了,该走了,时间再拖延你的伤会有危险的,她任泪水流了满脸,在下巴颏上结成了两个小冰溜。她哽咽地说:大哥,那几个人,你都见着啦?

华木匠说:穿黑衣服的一共六个,那五个都没一点气息了,都让我用雪埋上了。嗨,太惨啦。华云龙说的时候身上直哆嗦,更是满脸凄然。

大哥,这个人你也用雪埋了吧。免得让野兽吃了他的尸体。她泪水恣肆地恳求说。

华木匠看着她那伤痛的神情,心里也很难受,他没说什么就轻轻地抱起这个死尸放在断墙的背阴处,说来也怪,要是往常让他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死尸,他会立即躲开,今天,他破了大例。见了那么多死尸还做了处理,他把这个尸体放好,用手刨起雪块把尸体盖得严严的。他做得很庄严,然后对冯三春说:这回,咱们走吧。冯三春看他做得那么认真,很是感动,她什么也没说,很艰难地走过来俯下身对着那堆雪磕了三个头说:马奎啊,你和三叔几个人死得冤,这伙土匪丧尽了天良,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华云龙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受伤的女子,那惨白的面孔,真透着一股英气,他点点头说:赶快走吧。

走。冯三春答应着,身子摇晃了一下。

华云龙赶紧过去把她抱上爬犁,然后他把自己的工具和一个米袋子放上来。然后把那五只狼也放在了爬犁上,这时冯三春才注意到,华木匠穿着她那件白板皮袄,自己穿着华云龙的大皮袄,把身子裹得很严。华云龙很利索地用绳子把冯三春和那些东西在麻袋上拦好,他说免得爬犁跑得快时上面的人和东西甩下去。

当他们离开这片恐怖的断壁残垣时,已经是傍晚了,天彻底晴了,那轮太阳在烟雾般薄薄的云层里,像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大烧饼悬在西天边上,让人看上去心都发颤。华云龙甩了一下鞭子,爬犁像在水上漂着似的,随着骏马的奔驰,在雪原上飞速前进。

倚着麻袋而坐的冯三春打量着穿着她那身小皮袄的华云龙挺着身板坐在前面迎着寒风挥着鞭子,立时她心里觉得深深地感激。她颤着声问:华大哥,你冷吧。

不冷。华云龙闷闷地应了一声,此时他很警觉地关注着夜幕渐渐笼罩的茫茫雪野,现在两匹马拉着这个爬犁要比三匹马慢了一些。这是一条荒路,马记着它走过的路。华云龙面对这样一条陌生的荒路,他心里充满了担忧,他怕再遇到什么不测。

他挥动着鞭子,很急迫地吆喝着这两匹被他喂饱的马,马拉着这架爬犁并不怎么费劲,在雪地上不停地奔跑着。夜色越来越浓了,华云龙最担心的是冯三春的伤口。他不想让她睡着,就不断回头问话:喂,你醒着吗?

醒着。冯三春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你们出来几个爬犁?

一共五个爬犁。她的声音很低。

他吆喝了一声马,甩了一下鞭子回头问:都是为你家出来买粮吗?

是为全屯子的人。她的身子动了一下说。

为全屯子?他似乎有点怀疑。

为全屯子。她大声地又重复了一句

他还是有点不大相信地问:都没粮吗?

去年双阳河涨大水,全屯颗粒无收。她看着他的后背提高了声音。

全屯多少人?他回头冲她刨根问底。

二百多口人。她轻轻地回答。

现在咱这爬犁上还有多少粮?华云龙好像在刨根问底。

能有四石粮吧。冯三春回答得很明确。

你打算咋办?他甩了一下鞭子问。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回村分给大伙。

这么缺粮,你爹还能开烧锅吗?

早就停了。她的声音有些不满。

你会喝酒吗?

她没回答,他又问了一句:你丈夫他……

没应声。他回身用手拍了她一下说:喂,你睡着啦?

没。她的声音很轻。

没睡,你咋不说话?华云龙的声音很高。

她又是没回应。

喂,你犯困啦?可不能睡啊!华云龙声音高了一倍。仍是没回应,他回手又拍了她一下,她呻吟了一声。华云龙大声说:喂,你醒醒,别睡,你要睡着就容易冻坏你的伤口!

她动了一下说:我知道。那声音显得很勉强。华云龙不断地挥动着鞭子,催促那马加快速度。

马爬犁驶进冯家烧锅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当冯家大院大当家的冯三爷挑着灯笼照见这个陌生的赶爬犁的人就愣住了。他惊疑地问:你是谁?

华云龙说:这是冯家烧锅,冯掌柜家吗?

是啊。院子里的人回答。

华云龙说:那你就先别问我是谁,快救爬犁上的人吧。

院子里的人慌乱地把昏迷的冯三春抬进屋,都傻眼了,那简直就是一个死人。冯三爷赶紧让人去接红伤先生。然后叫人把这个陌生的赶爬犁的人叫进客厅。佣人送上茶就被他示意退下,客厅里只有他和华云龙两个人,冯三爷看着这个中等个子、瘦削身材的年轻人,急不可待地问:小兄弟,你能告诉我,我女儿咋落得这个下场?

华云龙说:你们的拉粮爬犁遇上土匪了,她赶着爬犁跑到几撮破房子跟前,我们相遇的。又出现了狼……就这样。

另外几个爬犁呢?

被土匪劫去了,押运的人已经全被土匪打死了。

你是干啥的?

做木匠活的。

冯三爷对这个陌生人心存疑虑,连问不止,这让华云龙心生反感,就不客气地说:掌柜的,我为你闺女赶爬犁走了半夜的路,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

冯三爷尴尬地一笑说:有饭,有饭。便开了房门喊:天保啊,领这位客人去厨房吃饭!

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过来说:走吧,吃饭去。华云龙走出屋,听这个冯三爷小声和这个天保嘀咕了几句什么,他没在意。饭是热的剩饭,菜是酸菜炖粉条,也是剩的。华木匠没在乎剩不剩,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地吃了个肚圆。然后他对天保说:我得走了。

天保说:你不能走,我们掌柜三爷说了,三姑不醒你是不能走的。华云龙说:我家还等我挣回的米救命呢?

天保拦住他说:那你也不能走。

华云龙很不高兴地说:我必须走。

天保动了横的,冷着脸说:不行,就是不能走。

华云龙根本不听他的就往出走。天保伸开两个胳膊挡在他的面前。他伸手推开他,天保倒退了好几步。这可让天保受不了了——在冯家大院,还没有谁能把他这么轻巧地就推出这么远。他像猛虎似的又扑过来要扭住华云龙,哪承想他扑到他跟前,反倒被华云龙抓住手腕往前一带,他就趴在地上了。哟呵,天保可急了,就大喊一声:来人啊!就又跑过来两个伙计,三个人把华木匠围在中间要抓住他。

华云龙对天保说: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你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天保说:东家说了,先不能让你走,等三姑醒过来你再走也不晚。

华云龙说:你们急着等粮,我家的孩子老婆也急等着我带粮回家呢!

天保是个死倔的人,老东家说的话,他就当成圣旨,坚决挡着华云龙,就是不让走。

这时院外拥进来一大帮人。都是村里饥民,急等粮食解饿,有人高声大嗓地问:咋就回来一个爬犁啊?

那几个爬犁呢?人们不断地追问。

冯家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冯三春身上了,对这一连串的问话,没有人出来回答。  第四章 青狼惨杀朱家雇工

管家窑东南张马架子屯子东的那片草岗下有一片参差不齐的树林,枝叶稀疏,因为土壤含碱,那些灌木都长不高,在荒野上稀稀拉拉偶尔有那么百十棵榆树和杨树集中在一起,极不规则而又散漫地生长在草地里。林子边的一棵老榆树,粗大的旁伸的老树杈上吊着五个壮硕的汉子,身上血迹斑斑,在早春的冷风里像被缚住的猪羊,只等挨宰。这是朱大牙屯的五个男人,也全是朱保长家的五个亲戚。朱保长和黑虎朱铁匠是叔伯兄弟。这年老秋,朱大牙屯也和其他邻屯一样,地里的庄稼只收回三分之一,一些佃户别说交租子,就是自己保命的粮也只够吃两三个月的。朱保长为了一家三十多口人的生存也趁冰雪封地之时出了几个爬犁到依安县八家子村买粮,为了安全,他求堂兄朱铁匠派人押运。朱铁匠在围子里有枪,还有土炮,就不怕老天魁他们。一出围子就得万分小心,所以他派的人出发的时候是半夜里悄悄走的,白天出发害怕别人传出去遭老天魁的三个孙子打劫。然而,越怕就越出事,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到底被老天魁在外面的眼线发现了。回来路过东碱沟的排水壕时就被天魁的大孙子红狼给堵个正着。把拉爬犁的马全都打倒了,其中朱铁匠手下的一个炮手韩大炮也在里边,韩大炮枪杆直溜,红狼手下的人被他打死了三四个。红狼以为朱铁匠在里面,抓住这些人一看,都是生面孔,他把这七个人押到张马架子准备都插了,一走了之。朱保长为了活命,就偷着对红狼许愿,要是释放了他们,愿意给红狼十五根金条。红狼摇头嫌太少。朱保长咬牙说:还少,那是十五根哪,得多少年能挣来啊!两人正讨价还价,朱保长的儿子朱强带着钱财赶到了,因为是跑回去的那两个人报的信,朱强就立即带着金条和江洋赶过来了。朱强一进门,朱保长和红狼两个人都惊讶得愣住了,朱保长惊讶儿子怎么还自投狼口呢?红狼的惊讶是,多年没见的朋友怎么突然出现了?那是前两年在程家窝棚会局押会,押宝赌博,红狼赢了,那几个输家都怀疑他有鬼,挡住他不让走,他一时难以出屋,站在一旁的朱强突然帮他打灭蜡烛,拉着他从后窗户逃出来的。这回两人见面,有些尴尬。朱强说:红哥,你是吃这碗饭的人啊,这回你得高抬贵手,十根金条你拿去,放了我爹。红狼想了想,当初朱强出手救他,想分文不要,可是那金灿灿的小黄鱼让他舍不得,他还是抓了五根金条,答应放了朱保长。就在这时,青狼和高秀昌带着人马到了,一进院青狼就大喊大叫:朱保长的人都在哪?

外面的小匪告诉他,都在屋里,他毫不顾忌地推开门走进来,那一身杀气和凌厉的眼神,吓得朱保长和他儿子朱强浑身直哆嗦,那个领他进来的小匪说:这就……

红狼使劲瞪了那小匪一眼,拦住话头说:朱保长他们丢下爬犁跑了。

青狼毫不客气地问:这两个人是谁?

我朋友。红狼说。

青狼冷眼看着朱保长父子问:他俩咋这么巧,赶到今天来?

红狼说:是道上的朋友,在这儿遇上了。

青狼很不甘心地问:关在那边屋里的人是朱家的人吧?青狼寸步不让地紧盯着红狼。

其余的……红狼看看朱家父子,一时语塞。

是不是?青狼两眼灼灼地逼视着他。

红狼无语地摇摇头。

外面是不是他们拉粮的爬犁?青狼的眼睛像两把锋利的刀子,让红狼都有些胆怯,说话有些口吃:是……

听他说得含混不清,青狼大吼一声:瞅你这个熊样,吭吭哧哧的。青狼凶狠地逼视着红狼:是朱家人就抓起来,让朱家出钱赎人,不想出钱,就都插了。

他这么恶狠狠地一说,可把朱家父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直劲眼巴巴地看着红狼。

红狼被青狼这种冷酷无情而又咄咄逼人的煞气激怒了,立刻瞪起眼大声吼着说:你他妈怎么了,就这么信不着我,总跟我这个当哥哥的过不去哪!

他这一翻脸,真把青狼的气焰压了下去,“哼”了一声,这时随他进来的高秀昌拉了青狼一把转身离开了这里。

红狼追出来看他们去了别处,就赶紧让人从爬犁上卸下两匹马,对朱家父子说:赶紧走。朱保长苦着脸央求说:我们的那几个人都放了吧。

红狼说:你们两先走,剩下的人我再想办法。

朱家父子慌慌张张地上马,飞驰而去。这两个人刚走没一会儿,红狼想了想觉得不对劲,立即催马赶紧追了过去。被追上的朱家父子惊骇不已,他们惊悸地看着红狼,他是不是要反悔?父子俩心里都有些怵怵地看着他,朱保长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

朱强看着他问:你要干啥?

红狼说:我送送你们父子二人。

朱强说:不用,我们知道往哪走。

红狼仰天长叹了一声说:我要不送,兴许你们就活不过今天。这话说得朱保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朱强问:咋回事?

红狼说:别问啦,快走吧。

三人打马朝大荒西北奔去。刚刚过了一个碱草岗,岗下的一个破房框子前有六七个骑马人等在这里。走到跟前,红狼认识都是青狼的人。红狼大声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是三爷让我们在这儿等两个骑马的。

红狼说:那两个骑马的人是干啥的?

说是朱家的人。

要干啥?

插了他们。

啊,那你们就好好等吧。红狼知道这是高秀昌出的点子。他对朱家父子一使眼色说:我们走,双腿一抖马镫,吆喝了一声“驾”,三匹马转眼间飞驰而去。又过了两个大草岗,红狼说:这回你们俩放心走吧,别怕累死马,到家就躲在院子里别露面。

朱保长和儿子朱强跳下马在地上磕了个头说:老大呀,谢你的救命之恩啊。

走吧,快走吧!红狼策马而去。

就在红狼送朱家父子的时候,关在另一个屋子里的五个男人被青狼的手下押出屯子,把他们吊在粗大的榆树枝上了,壮硕的五个人被初春料峭的冷风吹得悠悠荡荡。有一个人的尿水从裤腿上流下来,冻成小冰溜。

青狼领着一帮匪徒闹吵吵地围拢过来,每个土匪的眼神都像草原狼似的死盯盯地看着眼前吊着的五个人。杀人,对于他们就像宰杀牲畜那么简单,没有一点对同类的怜悯之心。

天邦陪伴着老天魁走过来说:爹,是他们小哥仨拦下的老朱家七个拉粮爬犁,朱铁匠派出的押运炮手全都被送上西天了,剩下的也都是朱家人。

天魁慢慢揭下盖头黑布,露出的是嘴歪眼斜、不忍目睹的那张脸。他瞪着流泪的残目望着被绑在树上的人,点头对身边的青狼说:到底是我的狼孙啊,活干得漂亮!将来你挺山门,做这个绺子的瓢把子。

爷爷,这不是老三干的。黑狼是个很单纯的匪徒,心里没有三环九转,听爷爷这么说,就躬身凑上前指着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红狼说:爷爷,是老大红狼下的手。

天魁与天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送走朱家父子赶紧回来的红狼正在给那匹白马梳理脖子上飘扬的银色长鬃,他的举动行为,被高秀昌看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瞒下了,他知道自己眼下还不能在他们兄弟三人面前过于出格。

黑狼说:爷爷,爹,大哥干得利索呢!这些票儿只是老三挂到树上的。黑狼和红狼亲近。

天邦和老天魁却没有任何表示,显然,不是他们喜欢的三儿(青狼)做的事,对于别人心里就淡了许多。

天邦招呼青狼:三儿啊,给你爷爷说说,这几个人都是朱家的什么人?

天邦说完就一个个查看着树上吊着的人,然后冲红狼说:老大,你也过来!

红狼慢腾腾地低着头走过来。天邦看着大儿子说:他妈了巴子,还行,尿性,是爹的种!这五十石粮足够咱们这窝子人吃几个月的了。

群匪们都聚到他们爷几个的身旁,面对着树上挂着的五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那个淌了尿的人喉咙里发出呼隆隆的响声,他吐了一口痰说:我们是朱家雇的伙计,放了我们吧!

另三个吊着的人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似乎他们心里明白,落到这些人手里活命的可能是不会有的,闭上眼,就任凭这些恶狼处置吧。

任凭那个人怎样哀求青狼理也不理,凶狠地问天魁:爷爷,是不是插了他们?

天魁没吱声,他身下的马,不时打着响鼻。他抬起头看着树上吊着的五个人,闷着声音问:你们是朱家雇的人?

是,老爷子,你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吧,我家还有老婆孩子,还有爹妈,求你了,行行好吧!那个人哀求着。

天邦瞥了一眼被吊的人对天魁说:爹!你别听他苦情,你想想,出门办这么大个事能用外人吗?他说不是朱家的人,那是害怕了。这朱家可是咱们家的仇人,当年咱们可是没少吃朱家人的亏呀。

树上吊着的那个胖子是韩大炮,他大喊:那是你老天魁先下的手,打死了朱掌柜的父亲,金龙的叔叔……天魁浑身一哆嗦没说什么,似乎在回忆当年那血腥的一幕幕往事……他抬眼看了看长天流云叹了口气,叨咕了一句:冤冤相报啊。便抖动着缰绳,那马慢悠悠朝林子里走去。

高秀昌勒马走过来对青狼说:满手是血洗不净啦。天邦也过来逼着青狼说:还等啥,走到了这一步,就让他们见阎王去吧。哈哈哈……他哈哈大笑,笑得阴毒凶狠。

青狼抽出双枪:爹……那我就……他举枪欲射击。

天魁勒马过来大声问:你们要想彻底报仇就得摸清朱铁匠和金龙那两个王八蛋现在在哪儿,我就是要找他们算账,对别的人我不想招惹。

青狼说:爷爷,刚才我派出去踩点的回来说,朱铁匠在杏树岗养皮晒蛋呢。

天邦不满地说:你们都是些嘴上没长毛的雏啊?啥事都摸不准路数就下手,尽跑瞎道。

青狼在马上瞪一眼红狼:是大哥说朱铁匠在为朱保长家押运粮食,他去踩的线儿,归其……这伙人里又没有朱铁匠,这也算踩偏了。

天魁咳嗽一声说:行了,别说了,整了几个小草棒子有啥用?我的深仇大恨,是朱铁匠和金龙!把他们灭了,然后就对陆青山下手,把他们都整治了,咱们在林甸这地方才能彻底伸开腰哇!他说完遮上蒙面布,抖抖肩膀,转身走了。

天邦跟过去安慰说:爹,您别急,早晚那些草爬子都是咱们枪下的鬼。

青狼大声说:爷爷,你老先别急,看看我的枪杆直不直溜。要是直溜,咱们明儿个就去取朱铁匠的尸首。

你这是放屁呢,还是吹糖人?一旁的红狼不服气地讽刺挖苦青狼。

青狼扭头瞪着眼睛对他说:放屁得有个响儿,吹糖人也得鼓出个泡儿来。你不服就比试比试。

怕你呀?红狼抢步上前,从腰上抽出匣枪。

天邦大声地骂起来:又他妈窝里乱了!是不是想惹你爷爷生气啊?

天魁回头说:行啦,什么种出什么苗,就这个德行啦,别拦挡他们,人在江湖走,随时遇对手,枪越练越准,人越练越稳,山狗子要不和豺狼子互相咬架,咋能练出本领啊?

老当家的说得对。高秀昌在一旁帮腔。

红狼气鼓鼓地对青狼说:老三你凭啥总和我蹩劲,看不起我?

青狼轻蔑地说:我看你是跺脚下蛋,废物鸡一个。就你这样咋能执掌山门?要是你挑头干,咱们的绺子早晚得毁了。

红狼不服气地说:你别在我跟前装大,自显其能。

青狼瞪圆了眼睛说:真罗汉假罗汉,拿出本领看一看。光斗嘴没用。

天邦说:行了行了,妈了巴子的,有本事跟外头干去。

天魁又摘下面罩,立愣着疤瘌眼说:今个儿就上上眼,谁枪杆直溜,将来谁就执掌山门。老大先来。

红狼举枪指着树上吊着的人,说:爹,爷爷,我出手了。他策马回身“砰砰”两枪,树上吊着的人被打断绳子落在地上。红狼得意得还要射击。他想:这几个人要都落在地上,就能把他们放走。

天邦大声喊:我要的是挖眼睛。老二,黑狼看你的!

黑狼很怯懦地说:……爹,爷爷,我我……的手腕子伤了,打不准了。他没抽抢。

天邦怒冲冲地骂:你他妈的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抽烟喝酒嫖娘们,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废物!

黑狼笑嘻嘻地说:爹,你别听他们瞎说,我这不是跟着你好好的吗?手腕要没伤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天邦对青狼喊:老三,你来。青狼精神抖擞,不屑一顾地说:爹,你说,这老大不行,老二也不行,咱家,这不是养了两个白吃饱吗?天邦满脸怒气地说:别说没用的,你行,你就拿出真本事,看你的。青狼傲慢地看了一眼天魁说:我听爷爷的。

天魁笑了:哈哈哈,爷爷瞭着呢!他晃动着双肩。

青狼手握双枪喊了一声:爹,爷爷,看我是块啥料?他策马朝林子里吊着的人飞奔而去,“砰砰”两枪,弹壳横飞。

一旁的高秀昌拍手叫好:好,好!

被吊着的那个胖子,一双眼睛,被子弹穿通,鲜血流在脸上,洒在身上,顺着大腿淌到地上。胖子大骂着:老天魁,你们这伙狼,不会有好结果啊!洁白的雪地上,溅出血的污痕。匪徒们呼叫着,青狼得意扬扬地再策马回身,“砰砰”两枪,又一个人的两眼穿透。天魁抖动着双肩,猛地咳嗽起来,不知是由什么引起的。天邦手捋着胡须,瞪着小眼睛喊:黑狼。

黑狼跑到近前:爹,有啥吩咐?天邦兴奋地说:告诉你妈她们,通知厨房大师傅,今晚翻张子(吃油饼),炖狍子肉。他又抬脸看看太阳说:太阳落山的时候,咱爷们儿上杏树岗!

青狼大声问:爷爷,谁打头阵?天魁呵呵一笑说:刚才谁枪杆直溜?青狼得意地把匣枪在手里旋转起来,像一只黑乌鸦忽闪着翅膀,飞快地转了几圈又攥住,傲气十足地看着红狼。红狼不服气看着他,恨恨地吐了口唾沫。青狼得意地打马飞奔而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